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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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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京郊飞羽大营前,凤昀已是满头汗水,而那天他刚巧好死不死穿了件月牙白的袍子,可如今袍摆衣襟上灰扑扑的盖了一层土灰,全没了初时的贵气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营卫守将把他拦住,他掏出上将符节,说要找他们上将军。守卫一见他的符节,忙应是,一人引他入营,另一人赶忙去叫曦凰。
午后太阳有点毒辣,领路的兵卫将他带到树荫下,并不再往里走。凤昀实在累的不行,干脆靠了树干,用袖子胡乱抹了额上的汗。不远处行帐连亘,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一阵一阵传来,凤昀想起了远在宁朔的尧摄军,心中顿时感慨万分。那些是他的部将,他的兄弟,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军队,他真是想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凤昀正长吁短叹着,蓦然觉得面前有寒气煞光逼来,他本能侧身闪避,眼前白光一闪,只听“锵”的一声,他刚才站的树干上赫然插着一把金鞘长剑,剑身入木二寸有余,尾处丝穗犹自颤颤。要是刚才他躲避不及,现在这剑插的就不是树干而是他的脑袋了。
“朝云大哥,刚想着你呢,就来啦!”罪魁祸首喜滋滋的奔上前,反手拔出宝剑,抡空一挥负在身后。
凤昀被这一波三折倒腾的够呛,扶了树身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眼前显然无一点愧疚的女子,“曦凰,你要谋杀我么?”
曦凰双眼弯成月牙,露出一排贝齿,笑道:“没有呀。”
“我差点脑门上被你戳出一个窟窿!”凤昀气得磨牙,她居然还在扮无辜。
“你要是连这个都躲不过,你就不是凤朝云啦。”曦凰不由分说的拉起他往校场中走,“你来的正好,我们对阵训练缺个人,你恰好可以顶上。”
有没有搞错?他是来同她商量事情的,不是来陪她练兵的!
“曦凰,我有事要跟你说。”凤昀没想到她力气比以前还大,只能被她一路拖着走了。
“有事等练好后再说。”曦凰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就将他拉到了校场。
号角鸣动,旌旗飞扬,战马嘶鸣,身穿铠甲的骑兵正坐马上,一眼望去,银盔如雪匹练,这番场景太过熟悉,一下子澎湃了心绪。
“取装备来,为凤将军着甲。”曦凰命令手下兵士,不一会儿就取来一套全新的铠甲,凤昀熟门熟路的将甲胄穿上,曦凰从兵器架上取来一把银枪递给凤昀,凑到他耳边说:“今天你别手下留情,和我一起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凤昀将盔帽带上,斜睨了志得意满的曦凰一眼,笑说:“如果伤了残了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少来,点到即止,可别真打伤了他们,不然我只能带残兵了。”曦凰右手双指环圈,凑到唇边,一声呼啸长出,校场中的骑队迅速分甲变位,动作齐整犹如银海分澜。
凤昀叹为观止的赞道:“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曦凰得意扬眉,接过小兵递过来的缰辔翻身上马,手中长剑划过半空,劈斩出一道绚烂光弧,她在马上恣意扬笑,剑锋点着校场众将朗声道:“今日武校比赛,白肃、宋濂、子琮、张逵和尚章各领五队,凡是哪队胜出,每人皆赏美酒一坛。如果输了,就全部给我绕帝都跑圈!”
座下军士手提长枪,振臂高呼。
白肃领冲锋营在左,他提缰策马而出,朝曦凰拱手,问道:“那如果上将军输了呢?”
“我输了?”曦凰不怀好意的睨了眼旁边刚翻身上马的凤昀,掷地有声道:“我如果输了,就和尧摄军的凤将军一同跑帝都三圈。”
凤昀侧眸瞪她,她输了干嘛拖他一起跑圈,曦凰歪头朝他一笑,恰如云开月现,那一笑的风华灼灼迷人眼。
“咱们联手,天下无敌,哪会输,怕啥。”她说的踌躇满志。
凤昀被她的自信所感染,手中长枪紧握,与她并肩面对眼前万千兵马。
这是两人第一次携手合作,却完全没有隔阂生疏,仿佛是一对老拍档,彼此间心有灵犀,他攻的时候她补他漏位,而她虚晃招数的时候他总能恰到好处的与她配合,两人行动起来真的是天衣无缝。
直到日薄西山,这胜负才判,曦凰和凤昀所率之队力挫对方五队,没得怨言白肃等人只能带队去跑圈。
“很久没那么爽快了。”凤昀伸了个腰,觉得浑身筋骨都张开了,别提多'炫'舒'书'服'网'了。
一起回到休息的行帐里,曦凰为两人各倒了凉茶,递了杯给凤昀,这才问道:“你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凤昀大口灌下凉茶,朝她眨眨眼,反问,“什么什么事?”他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比斗场面,早把其他事忘得一干二净。
“喂,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说有事找我么?”曦凰含了口茶在嘴里,茶水里放了薄荷叶十分清凉。
“什么事?”凤昀嘀嘀咕咕的又为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半终于想起来了,以至于他差点被水呛死。
“确实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凤昀突然朝曦凰憨憨一笑,“不过……你一定要原谅我。”
曦凰目光狐疑睃他,看他笑得一脸真诚,觉着不太像是好事。
“恩,原谅你了,说罢……”曦凰很爽快的回道,双手抱胸倚着桌案,等他说出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凤昀抱着怀中盔帽,将今晨发生的事巨细靡遗的一一道来。
他低着头,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差不多被他吃了下去。
“所以,你跟永泰说你喜欢我?”曦凰挑眉,似笑非笑道。
凤昀干笑,“我当时也是被永泰逼急了,顺口就这么说了,谁晓得她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然后?”曦凰十分平静。
“然后没然后了。”她的反应出乎凤昀意料,他在想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因为夜箴被惹毛了发起火来很恐怖,作为他的弟子,想必曦凰不会差到哪里去,凤昀抱着帽子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准备在她爆发的时候马上开溜。
“哦,这样啊。”曦凰松开双臂,颇有些遗憾的转身继续倒茶喝水。
“你没什么想要说的么?”凤昀不怕死的凑过去,那时他并未想到这或许是曦凰为了松懈敌人防备故意施展的招数。
“你说都说了,还能怎么着。”曦凰埋首茶碗里,咕咚咕咚的喝着茶。
“那会不会连累你?凤昕说万一永泰跟皇上提及……”那事情可大可小了,如果皇上一怒之下把他打发回宁朔这是最好不过,可万一皇上月老癖发作又瞎牵线,这个……
曦凰鼓着腮帮子斜他,咽下最后一口茶,春风满面一笑,“谁让我人见人爱呢,架不住人家喜欢我,我也很无奈。”
凤昀差点脚下打跌,忙扶住一旁桌案,愁眉苦脸道:“曦凰,别开玩笑,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啥?担心皇上又给我俩指婚?”曦凰拍拍他的肩头,以前还要踮着脚,现在伸手就可以了,那感觉真不错,“皇上怎么说也是我姐夫,这事儿总要问过我的意思吧,到时我说我不喜欢你,不结了么?”
“呃……”凤昀石化当场,这个将他脑中搅得一团浆糊的事情就被曦凰三言两语给解决了。
“不过拒绝永泰的法子有很多,你却挑了个最傻的法子。”曦凰阴恻恻一笑,凑到他身旁,“老实说,你是不是真有心头好了?”
“瞎说,哪有!”凤昀往旁跳开一步,脸上出现可疑的红云。
曦凰瞧他那副样子,心照不宣的低头闷笑。
“你笑什么!真的没有啊!”凤昀懊恼低吼,回想这二十多年自己居然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想来真是很悲惨。
“好啦,没就没,那么大声作什么。”曦凰朝后一缩脖子,伸指掏了掏耳朵,“不过幸亏你没,万一你真喜欢哪家小姐,而永泰又很属意你,那你可惨了。”
“会有多惨?”虽然压根没这事儿,不过凤昀还是抵不住好奇问了句。
“公主为大,你那心上人为小咯。”曦凰松开发绳,将一头青丝放下,重新箍发,“幸亏你拿我作挡箭牌,没供出你的心上人。”曦凰斜睨他一眼,嘿嘿笑道:“挺狡诈的嘛。”
凤昀扶额,懒得跟她争辩,转身欲走,曦凰立马将他喊住,“请你吃晚饭啊,今天昭阳炖了红烧肉哦。”
“没胃口。”凤昀无精打采的回道,现在就算给他吃千年王八万年龟,他都吃不下。
刚撩起帐子,眼前一花,一团白球直扑过来将凤昀撞回了帐子中,亏得凤昀下盘够稳,只倒退踉跄了几步,若换成别人肯定被小白撞翻在地。
小白斜眺了凤昀一眼,跑到桌前,长身一立,前爪趴到桌子上,将口中叼着的一柄阔口长刀放在案上。
凤昀定睛看去,觉着这把偃月刀十分眼熟。恰此时,帐外传来张逵高声怒吼,“哪个王八蛋把我的刀拿走了!!!”
春去早,花堤柳岸好。春风一过,转眼就到了六月夏暑,永泰公主的及笄礼煊赫隆重,由皇太后与皇后一同主持,在帝都的名门望族的女眷全邀去观礼了。曦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站在宫殿里,看到华服采章的永泰公主跪拜列祖列宗,跪拜太后,跪拜兄嫂,发髻上累累珠玉宝光下衬着一张严肃并无笑意的脸。
吉官诵礼完毕,太后亲自扶起永泰,携她的手款步越过中殿。永泰转身的时候目光扫向曦凰,可还来不及让曦凰捕捉她的神色含义,永泰已别过了脸。
那天凤昀被曦凰一番提点后,整个人通透了不少,加上永泰再没去找他,他以为事情就这么平顺的过去了。他日子是过舒坦了,曦凰可没他那么好命,他一大男人神经粗条,根本考虑不到细枝末节,难为曦凰要在宫里周全打点,连皇后那里都留了话。
不过皇上是一点口风也没露出来,似乎永泰什么话都没跟皇上讲,直到有一天大清早,皇后将曦凰召入宫,说皇上提及了此事。曦凰细问下,这才晓得永泰果然没将那事告诉皇帝,还道男女情爱不该由外力施压,应要两情相悦,所以她一定会让凤昀心甘情愿的来向皇上求亲的。皇上似乎还挺欣赏她的果敢作风,居然允准了。
这么一出荒唐事,就给三两下的摆平了,顺利的出乎意料。至于永泰要怎么让凤昀回心转意,这事儿曦凰可管不着。
心头大石落地,她走出中宫的时候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可刚走下玉阶长梯,高墙阴影下缓缓踱出来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衣鬓鲜亮,妆色明丽,端端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永泰公主,来见皇后的么?”曦凰步下最后一格台阶,在她面前站定,略微低眼的看面前只到她鼻尖的小公主。
“我来找你的。”永泰抬头扬眉,在身高上输给了曦凰,可在气势上她可不愿给人比下去。
“哦?”曦凰含笑负手身前,有些好奇这位小公主该不会是来给自己难堪的吧,憋了那么久,她终于憋不住了么?
永泰咬了咬牙,看着面前容颜妩媚天成的女子,不甘道:“我知道你长的比我漂亮。”
曦凰挑起眉梢,没有接话,静待她的下文。
永泰有些气的鼓起腮帮子,故意要装出凶厉的眼神,可惜怎么瞪眼,曦凰都觉得这小姑娘是在娇嗔,一点恶意都感觉不到。
“我也知道凤昀喜欢你,但是没关系,我会和你公平竞争的,我东旻琦才不会输给你!”永泰嘴上发着狠话,手下却不断绞着腰上丝环,这个动作恰恰暴露出了她心中紧张。
“……”曦凰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正式宣战,有些接不住话,只神色不动的看着她。
永泰与曦凰不同,她藏不住自己的表情,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看曦凰不说话,绝美的脸孔只有冷艳可以形容,她以为这是德凝郡主无声的挑衅,心中更是万分着恼。
“我一定会让凤昀回心转意的。”永泰公主留下一句似警告又似发誓般的话后,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曦凰这才从震愕中回过神,朝着逐渐跑远的永泰公主亮起大嗓门,“永泰,我看好你啊。”
永泰公主脚下一崴,差点跌倒,不过没有回头望一眼,依旧提着裙摆飞奔,想必刚才那番话已是她鼓足了所有勇气说的吧。
她一直不喜欢皇室,总觉得他们矫情、自私、心中藏着端着许多事情,不肯明明白白的做人。可永泰不一样,她青春活泼,敢作敢当,勇于用自己的双手争取自己的幸福,光这点就让她很欣赏。
曦凰满面含笑的看着那抹翩跹身影消失在远处宫阙下,其实想想,凤昀如果真能娶了这个小公主,未必不好。
她眯起眼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蓝天,看来这夏天会很长呢。
惊廷变
外敌已安,内水防治,成康二年的夏天似乎将在平静中度过,只是刚过七月,便有一桩奇事发生。
月初,江淮、琅琊、墧州南郡三省有无数百姓夜闻凤凰啼鸣,凤鸣如箫笙,音如钟鼓,回彻长空。江淮有人暮晨时分见得烈羽凤凰张翅在天,说凤凰目作狰狞,眼带双火。琅琊有人看见凤凰却说凤凰高华无双,拍翅蓬火中似乎在笑……
传说一时纷纭,连黄口小儿都知道凤凰显世,是大吉之兆。
月中,荆楚、潇湘、巴渝中郡三省也相继有人看见凤凰,只是看见的凤凰或带喜色或有戾气,尽皆不同。
月末,陇右、鲁州、怀朔西北三省再出凤凰。此时已经是满朝哗然,众大臣纷纷上表言说天降祥瑞,福泽四海,天佑我朝,说得是皇上龙心大悦,当殿下旨开狩祭天。
这次皇上狩猎并未带宫眷后妃,却携了大批朝臣,说是狩猎其实以夏祭为主,用不了多少时间,不过比春狩和秋狩要庄重许多。
和皇上同去的是羽林卫及一部分大内禁军,并没有调动飞羽营,所以曦凰还是照旧训练结束后入宫探望皇后。皇上不在,整个皇宫全由皇后署理,曦凰进出起来更加方便了,有时候不回府,她干脆就睡在了宫里,晚上和皇后同榻,姐妹间还能说些贴心话。
皇子灏被送到了中宫,由皇后亲自抚养教导,还不足一岁的小娃娃睡在丝缎襁褓里,刚喝了奶正睡得香,皇后将他抱在臂弯里轻哄着。
“娘娘,郡主来了。”青儿上前轻声,皇后点头示意,老嬷嬷忙轻手轻脚的将小皇子抱入内殿。
曦凰走上殿前,看到那嬷嬷衣衫一角转入内廷宫阁,双眉不由蹙起。
“姐姐,你干嘛要养这孩子?”曦凰解下佩剑,端过青儿递来的香茶。
皇后半倚着凤榻,多日来一直用曦凰送的药方调身,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面色红润,几乎快和大婚前一样了。
“淑妃情绪不稳,太后近日来身体也不好,除了我还有谁能带皇子?”皇后俯过身去,捋起她鬓角有些散落的发丝。
“后宫那么多妃嫔,哪个不能带,干嘛要你操这份心。”曦凰手指轻扣茶托,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这个理还需我来说给你听么?”皇后笑谑,信手拿起桌上水晶盆里用冰块镇着的樱桃,含入口中。
“皇上大概是想让姐姐把这孩子带大吧。”曦凰转头望住皇后。
“我会悉心教导皇子。”皇后恬淡而笑,拂袖振衣而起。
“姐姐,你糊涂了么?”曦凰摆手一挥,宫内一应众人全部倒退出殿,“皇子母妃尚在,姐姐即便再用心,又怎么抵得上人家血脉相连。”
“我知道,我可能不会再有孩子,那么皇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皇后轻声道,丝丝皆是落寞。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刀,割在曦凰的心上。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再无子嗣之痛,难为她还要在自己面前强作欢颜。
“肯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曦凰不忍看姐姐裹在绫罗下的瘦削背影,鼻头一酸,含泪别过眼去。
下午回军营,曦凰心不在焉,明明校场上大家都在操练,就剩她一人站在旁边,好似看的认真,但是只要仔细点的人都能发现她眼光盯着一处动也没动,压根就是在发呆。最后还是白懿看不下去了,跟她直话直说,如果没心思了就别留下来浪费时间。曦凰对他如此目无长官的态度非但没有生气,还真的从善如流的接纳了,领着小白第一次那么早离开军营。
回到府上的时候昭阳正在院子里练剑,说起来曦凰从未看过昭阳舞刀弄剑,不由起了几分好奇,同小白一起躲在树丛后看着昭阳练了一套剑法。
提气收势,剑点寒芒,昭阳将长剑负于身后,朝着一处扬声,“看就看呗,干嘛还躲树后。”
“第一次看你练剑呢,真不错。”曦凰从树后走出来,拍着手,不吝褒赞。
“剑法是老大教的,不过我更擅长用鞭子。”昭阳弯腰摸了摸蹭过来的小白。
昭阳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曦凰又想起了夜箴,“都快走半年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老大来信说快了。”昭阳抬头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出声来,“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如果一日真如三秋,那么我们分别了有……”曦凰低头扳着指头细数,脱口惊道:“五百多年……都要成妖怪了。”
昭阳抱着小白大笑,曦凰屈蹲下来,拉着小白的金项圈将它从昭阳怀中拉开,“说真的,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天呈异像,你们有什么看法?”
“为什么这么问?”昭阳敛去脸上笑意,望定曦凰。
“从最东的江淮、琅琊到荆楚、潇湘再到最后的陇右、鲁州,将这条线连起来,源头对着东海,而另一头……”曦凰淡淡而笑,眼中精茫闪动,“对着的却是昆仑。”
一夜无梦,本该是一觉到天明,可连番几次曦凰都会突然惊醒,反复辗转了许久她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身,走到窗下对月而坐。天空月牙弯作镰刀,曦凰抬起手,迎着月光,手腕上用红线吊着的一枚古钱幽泛柔柔光华。
“也不晓得他从哪个坑里挖出来的。”曦凰捧住手腕抵在心上,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枚古钱,还是因为回到了帝都,每逢月圆的心痛之症比在突厥的时候好了许多,也不至于痛的让人难挨了。
她立在窗前许久,晚风吹拂,倏忽间就过了五更天。
门外响起走动声,徒然有人敲门,伴着昭阳焦灼的声音传来,“郡主,你睡了没?出大事了。”
曦凰蓦然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打开门,门外果然站着散发披衣的昭阳,而她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禁军甲胄的少年。
“宫里出事了?”曦凰盯住那个少年,心头急颤狂跳,掌中隐隐渗出湿汗,却仍作镇定。
“中宫下令,封闭九门十二宫,所有禁军静候待命,一概人等无手令都不能进出。”少年抱拳,肃然回道。
曦凰骇住,想不出姐姐为何突然有此作为,目光飘忽间扫到少见胸甲上的禁军龙徽标志,脑中一念电闪。
“是不是皇上出什么事了?”曦凰劈头厉声喝问。
少年目光一烁,上前几步,低声道:“猎宫有急讯传来说皇上狩猎时突然坠马。”
听到不是姐姐出事,曦凰心中宽定许多,“来人有没有说皇上伤势如何?”
“传讯的人直接面禀皇后,事情详细原由,我们并不清楚。不过……”少年踯躅了一下,似有话要说,却不知该如何启齿。
“不过照此情景看来,恐怕不太妙吧。”曦凰手扶着门框,声音如秋水漫过寒冰,凉入骨髓。
如果皇上不幸龙驭归天,那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只有皇子灏,皇子年幼,届时势必将由太后临朝听政,而皇子真正的母族又怎会甘心将唾手可得的大权旁落他人……曦凰目光逐渐森寒,到那天恐怕免不了要面对一番腥风血雨了。幸而手中握有十万飞羽营,谁要想动皇后,得先过了她这关才成。
此时此刻,中宫殿内灯火通明,偌大的前殿里屏退了所有宫女,只有青儿站在凤座旁边,束手静立。
半晌过后,禁军统领来报,所有皇宫禁军尽出,屯守宫门和各处大殿。后妃所居宫室大殿也闭宫落闩,各自回避。
“青儿,把皇子抱出来。”皇后衣冠齐整端坐凤榻上,带着金丝护甲的小指无意间轻抚扶手上凤凰羽冠处嵌着的珍珠。
青儿从内阁领出嬷嬷,皇后从嬷嬷手中轻轻抱过小皇子,这个玉雪可人的小娃儿正啜着手指睡得正香。
这个可怜的孩子,甚至尚未来得及学会唤一声父亲,就要扛起这偌大的帝国江山。
“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皇后伸出手指亲抚他细嫩的脸庞,眼神悯柔。
“不懂又有什么关系,有你这个作母后的教他,他迟早什么都会懂的。”庄严女声自殿外传来。
皇后忙将怀中稚子交由嬷嬷,走下凤座,裣衽朝太后施礼。
太后上前扶住她手腕,在她耳边低声道:“旻蕊,你作得很好。”
皇后看着雍容风华不减当年的太后,这个女子承受过太多的变故,直到此刻就算听到自己儿子的噩耗仍旧能够从容镇定,不露一丝声色,坚毅眉目仿佛任何风雨都不能将之击倒,仅仅这点就让皇后自愧弗如。
“母后,皇上不会有事的。”皇后低下头,语声涩然,她的夫君,这个帝国的统治者不会那么轻易就倒下的。
太后仰起头,眨去眼中湿意,握着皇后的五指紧紧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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