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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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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万念俱灰,无声流泪。最后企图化解晚风和天赐仇恨的希望,便如那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天赐并未走出马车,以一种极为舒适的方式搂着我,懒懒依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熏香燃得人昏昏欲睡,他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像安抚着哭闹完后声嘶力竭的孩子。  马车外,传来楚成玉的声音:“想要问罪我家爷,也要看你们两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落下,天地间顿时响起另一番摇山撼岳的嘶喊声。

我闭上眼睛,依稀能想象到外头对峙的一幕,漭漭秋雨中,郁郁沉沉的树林杀出另一只埋伏好的队伍,那时楚天赐的安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两方一言不合,很快就打了起来,四周兵刃交接声、厮杀声、嚎叫声、马蹄声……声声不息,滚滚震天,便如这人间炼狱,无休止地争斗,血流成河。

唯独狭小的马车内,安安静静,隔绝了外头所有厮杀的屠刀。

谁赢了,谁输了,谁伤了,谁死了……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哪一方,都是我切肤的痛。

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愿再去关心,无力地依靠在天赐的怀里,静静地问:“最后告诉我吧,你安排在晚风身边最秘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连晚风最隐秘的计划都能被你知道?”

天赐沉沉低笑,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四个字:“是晚灯啊。”  嵯峨峰峦,硕大枝叶层层掩盖的密林深山中,赫赫军营森然而立,旌旗战幡迎着风雨招展,如盘踞在天穹下张牙舞爪的野兽。冷冷的雨滴打在将士们银色的头盔上,逆出亮蹭的寒光,麻木冷峻的表情,在天赐下了马车后有所动容,跪地恭敬喊了声:“将军!”

天赐携我来到主帅帐中,让人为我上茶压惊。

营帐上雨落声吧嗒吧嗒响个不休,令人心烦意燥,更令我对于目前的僵局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马俊臣和郝思去最后还是败了,并且受伏于天赐手中,押回了他暗中驻扎在长川城外的军营里。一起被擒的还有蔺翟云,兵荒马乱中,他一介文弱书生难免遭罪,受了不轻的伤。现在他们三人就跪在天赐面前,颇为狼狈,马俊臣和郝思去满脸羞辱,口中怒骂不休,诸如“楚天赐大逆不道狼子野心不得好死”这类的话。相比起来,蔺翟云显得平静得多,见到我完好地坐在天赐身旁,他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忙碌忧虑却毫无建树的跳蚤,进不可解晚风之危,退不可化天赐之恨,现在还要蔺翟云为我担心。

红木浮雕的将帅桌案上,铺展着地势战略图,天赐平掌附在桌面上,对着下端炮轰般的怒骂声还能面不改色,道:“两位将军,事已至此破骂也只是徒劳,便老实交代罢,而今长川城内到底是如何情况,兴许我还会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郝思去啐了一口,怒道:“呸,爷宁可断头,也不告诉你这个乱臣贼子一个字儿!”

天赐冷笑,转而问:“马将军,你素来高瞻远瞩,想必不会如郝将军那般不识时务罢?”

马俊臣冷眼相对,冷嘲热讽。

天赐诸多礼让下问,都不得所果,也没有生气,手托侧颌,懒懒道:“尔等以为守口如瓶,我就不会知道长川城内的混乱了?现今中书令蔺云盖、镇国公主、长乐郡主三人监国,萧晚风病情恶化,时昏时醒,清醒之时寥寥无几。蔺云盖和长乐郡主轮流照看他,根本无暇顾及政务,朝政之事几乎全由镇国公主一手独揽。镇国公主下令封锁京城,现今长川城四个城门都已经关闭,城中的百姓出不去,城外的百姓进不来,朝中大臣无一不是惶惶心慌,终日不安。城内关于乱党即将打到长川的消息开始四处流传,逃不出去的百姓开始存粮以避战火,然后粮商们又囤积涨价,现今米价已涨到八十文一斤,穷民无米吃,暴乱时而有之,甚至跑进民宅抢掠财物。要是长川再如此闭城下去,恐怕危矣。所以你们才会设下埋伏想要伏击我,以换长川片刻喘息,再待萧晚月从胡阕归来,解大昭之危,是或不是?”

马俊臣和郝思去惊住了,不敢置信楚天赐竟对长川内部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蔺翟云沉默半响,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颇为凄楚:“昭帝英明一世,想不到最后还是奇差一招,输在一个情字,在为皇后殚精竭虑之余,到底还是错信了自己的胞妹。打仗不离父子兵,却不知血浓于水也掺毒。驸马爷,我蔺翟云平生敬佩的人没有几个,你的确算得上一人了,竟能将算无策遗的昭帝陛下逼到这种地步,更让他们萧家那种只重亲伦而藐视众生的内心产生动摇,从而让公主不惜背叛自己的胞兄,也要为你出谋划策。”

马俊臣惊道:“什么!你是说公主她出卖了皇上,通敌叛国!”

蔺翟云道:“两位将军,公主当初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坚持要实行闭城政策,甚至不让你们有机会见到家叔和长乐郡主两位监国,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这不无疑告诉长川百姓,京城要陷入危难,乱党很快就要打过来了——她是故意制造城中混乱,好为驸马爷创造胜利的先天条件啊。”

闻言,马俊臣和郝思去伏地悲痛不已,蔺翟云仰面唏嘘道:“世人都云昭帝陛下冷酷无情,不近人情,今日方知,原来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恰恰相反,他之于家叔云盖之友情,之余贤王公主之亲情,之于皇后之爱情,已尽其心。人间至圣三情,他无一辜负,当是世上至情之人。驸马爷,他今日不是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人间温情,单凭这一点,你日后就算赢了,也没有他输得光荣!”

说到此处,我满心凄楚,马俊臣和郝思去更是恸哭不已,天赐不甚其烦,便让人将马、郝两人拖出帅帐,唯独留下蔺翟云一人。

再次看向蔺翟云,天赐的眼神变了,是一种求才若渴的人发现瑰宝的欣喜,“蔺先生无愧是姐姐最为倚重的人才,果然算无遗漏、才思敏捷,方才不过凭我几句多言,就猜出晚灯有心向我,实在厉害啊。早前我在东瑜便曾听闻,蔺先生乃是金陵首席军事,腹中点墨藏千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丝毫不属于你叔叔云盖先生。只可惜过往一直无机会与先生深交,实在遗憾。”

随即高喝:“来人,为蔺先生松绑!”

松了绑,又上了座,奉上茶果,天赐态度没了刚在的高高在上,变得极为恭谦有礼。

我和蔺翟云面面相觑,随后心知肚明,天赐欲要招揽蔺翟云为己用的心思昭然若揭。

得一鬼才,胜得千军万马,天赐身为开疆辟土的上位者,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人才不动心?

果然,很快天赐便试探道:“而今大昭气数将近,届时天地必将经历动荡,改朝换代。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千古留佳话,铮铮男儿,当建功立业,才无愧人事一遭。不知道蔺先生有没有兴趣,与我一道建立丰功伟业,一展宏图大志?”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天赐投之以诚,蔺翟云也以礼回报,起身恭敬作揖,一番自谦,但还是拒绝了天赐的好意:“在下不过一介草莽,承蒙驸马爷看得起,不甚感激,也请驸马宽恕,在下实在无法为你效劳。”

“依先生之才能,如不为我所用,日后若成他人利器,对我而言岂不后患无穷?”好言相劝无果,天赐眉目一沉,冷道:“你如此直言拒绝,就不怕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蔺翟云面不改色道:“驸马乃是心有明镜之人,不会滥杀无辜,而且驸马大可放心,在下昔日曾立下誓言,终生效忠令姐,至死方休。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莫说驸马爷今日危言恫吓,就算现在立即将刀架在在下的脖子上,在下也绝不会违背誓言,弃夫人而投你的帐下。”

天赐闻言,收起佯装的愤怒,眼神中流露出钦佩,抚掌大笑起来:“好,我楚天赐平生最敬佩的就是知恩图报爱憎分明的大丈夫,悦容姐能得先生如此忠心,实乃她之大幸。”

言语间牵起我的手,笑道:“我与悦容姐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姐弟情深,先生效忠悦容姐,也就等于是在帮我,无甚区别,大家都是一家人!……先生,我即日打算出兵攻打长川,今夜便与你和悦容姐秉烛夜谈,共拟讨敌良策。”

又对我说:“悦容姐,你可别让先生腹中藏计,一定要知无不言才行啊。”

我淡淡笑着,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暗想天赐的嘴巴和手段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大有拿我和蔺翟云互相挟制对方的用意,却又将话说的圆滑软语,找不出丝毫令人不喜的味道,真真是笑里藏绵,绵里藏针。

我俯首往蔺翟云看去,四目相对,我嘴角一勾,他边极有默契地眨了眨眼睛,回应我的暗示。

天赐也不是寻常人物,已发现我们两人神态有异。

我不给他多想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他腰上的佩剑。

银光闪闪夺目,电光火石之间,锐利剑锋便架在了天赐的脖子上。

天赐一怔,帐下将军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忙喊道:“先生,快躲到我身后来!”

话音刚落,蔺翟云便纵身一跃跳至我身旁。

以楚成玉为首的众将士这才纷纷拔剑而出,只可惜为时已晚,齐喊“小叔叔”、“主公”,只能将我包围起来。

楚成玉道:“姑母,别伤害小叔叔!”

天赐眉峰紧蹙,眼中暗涌翻滚,已是极度不悦,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故作不明现状地询问:“悦容姐,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

嬉皮笑脸、扮猪吃老虎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我自然不会上当,“天赐,我要进长川城,下令为我备好马车吧。”

天赐收起笑容,神态有些疲惫,“一路上你不哭不闹,乖乖呆在我身边,原来就是为了让我带你来长川之后,再行此举动,把剑架在你弟弟的脖子上也要离开。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了,你根本就没想过留在我身边帮助我,是不是?”

我愧疚道:“是的天赐,我必须要回长川,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为了免受伤害,你最好乖乖按照我的话去做。”

天赐叹道:“悦容姐,你这个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还能不了解你么?你是不会伤害我的。”

我把牙一咬,剑尖刺进他的肩膀,瞬间鲜血如泉涌,渗透出衣衫,染红了他整个肩膀。

我刻意不去看他的伤口,冷着脸道:“现在你还敢以为我不会伤害你吗?”

见我态度坚决,帐下将士无一不变了脸色,齐呼:“休得伤害我家主公!”情急之下跨步而来,被我再度刺穿天赐另一个肩膀的举动吓住了脚步,一个个面露激愤,凶神恶煞,视我如仇敌,像是恨不得要将我拆吃入腹。

唯独天赐面不改色,淡淡道:“你们都退回去,悦容姐不过是在跟我开玩笑。”

左右肩膀都被刺穿了,竟还说只是一个玩笑,这样的谎话谁会相信?

天赐自己却深信不疑,惨白笑道:“悦容姐,你要是真的想伤害我,就不该刺在肩膀上,而是应该一剑刺向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冷冷道:“你最好将我的心捅得千疮百孔,死了心就一了百了,万事皆休——否则,我就算是死也都不会放你去找萧晚风!”

我红着眼睛瞪他:“你真要如此逼我!”

他红着眼睛瞪我:“是你要如此逼我!”

“好,很好!楚天赐,你最好别后悔!”我怒极大笑,仗剑而起。

帐下众人大惊,齐声大喊:“住手!”

天赐无悲无喜,无怒无怨,眼波如一滩死水,静静望着我。

就在我反手将剑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他终于变了脸色,颤着唇道:“悦容姐,你要干什么?”

我笑道:“如果我的人走不出这里,那么就把尸体留下来。现在我要你备好马车送我回长川,你应是不应?”

天赐握紧了拳头,脸色一层层惨白下去,口中一直喊着:“把剑放下!”

我非但不听,反而将剑一横,在脖子上割出一寸长的血痕,吓得蔺翟云也不能无动于衷,惊呼:“夫人不要!”

我视若无睹,再割一剑,朝天赐逼问:“你到底应是不应!”

天赐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身后的虎皮帅椅上,掌心覆脸,俯身沉沉笑了起来,笑声听着却像哭声:“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这么为所欲为?就仗着我对你的……”

“爱”这个字哽在他的咽喉,像淤血似的,无法咯出口。

如他质问,我仗着的就是他对我的爱,那种宁可他死也不愿我受伤的爱。  许久,天赐乏力道:“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我又提出:“沿途也不许派人追赶阻拦,否则立即死给你看。”天赐也都应下了。

我见目的达成,一手仗剑在喉,一手拉起蔺翟云退出帅帐。

马车已停在帐外,数日来淫绵的细雨突然瓢泼而下,冲帅大地,溅起青泥苦涩的味道,有点咸,又有点腥,如泪,似血。

我再也不忍去看天赐的脸,唯恐看到他噙着水光的眼睛,以及那满是鲜血的肩膀。

“悦容姐……”临上车前,天赐喊住了我:“不让你回长川,本来是为了保护你,那里已今非昔比,危险更甚龙潭虎穴。既然你非要让自己往火坑里跳,能为你做的我也已经尽力了,再也不能阻止你什么,最后只能给你一句劝,如果你能活命抵达长川,别放松警惕,那才是危险真正开始的时候,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即离开,你千万千万更要小心……晚灯。”

我僵硬着身子背对着他,哽咽道:“恩,我知道了。”

刚迈出一步,天赐慌张喊道:“等等,悦容姐!”

“还有什么事吗,天赐?”

天赐道:“这场战争过后,如果你还活着,我也没死,我们再……”

我厉声将他的话打断,回身望他,已泪流满面:“我们都会活下去的,不会有任何人死去,你、我还有晚风,大家都会活得好好的!天赐,记住姐姐的话,无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们都会原谅对方,因为我们是姐弟,似乎全天下最亲最亲的姐弟……我爱着你,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深深喜爱着你。以后无论我们长得多大,哪怕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不能忘记小时候的诺言,一定要相亲相爱;无论我们坚持哪一种生存的道义,走上千千万万不同的道路,也都一定会在同一条路上相遇——因为你是楚天赐,我是楚悦容!……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不要再刀剑相向了,我们一定要拥抱对方,对彼此微笑,好么?”

天赐点点头,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脸上汹涌的泪水。

马车哒哒驶出军营,溅起漫天雨花,在山道上留下了两条长长地辙痕,就像生命永不相交的轨迹,固执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我扑在车架上失声痛哭,泪水中模糊地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世界,一遍遍地询问:“为什么这个世上要有那么多的立场,那么多的矛盾,那么多不可化解的仇恨?为什么至亲至爱的人不能融合在一起,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现状?为什么我们所背负的历史,要用血和眼泪书写?”

蔺翟云沉默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发。

聪明如他,也给不了我答案。

生命如此玄妙,人类如此渺小。

活着的人们,永远不会有草长莺飞的传说。

或者,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为了在错误中拾到真理,在失去中学会珍惜,在痛苦中找到传说已久的,幸福。

大昭元年十月二十五日,楚后深夜回宫,半途受拦,移凤驾于锦绣宫,逢遇一人,乃镇国公主。

子夜,京城内外火光大作,厮杀一片。

楚后登烟台而望,乃义军兵临城下。

——《昭史》

马车狂奔三个时辰,终于抵达长川城外。一路上,我们遭遇三次追杀,又被人救了三次。

蔺翟云叹道:“妻子狠命得杀你,丈夫又拼命地救你,为了夫人你啊,他们这对夫妇也实在煎熬。”

我无语凝噎,心事愈发沉重,只觉得亏欠了天赐太多,而萧晚灯如此迫不及待地杀我,到底为了什么?

无边暮色,风雨潇潇,笼罩在深沉夜色下的巍峨城门,隐隐带着一种肃杀。

雨还在下,来势汹汹,乌云翻滚,像是整个天空就快压下来似的。

城门守将盘问:“来者何人!”

蔺翟云打伞,扶我走出马车。我拂过水袖,驻首望去,并未说话。

那守将认出我的身份,惊呼:“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来了!来人,速开城门!”

厚重的铜兽朱门哐啷打开,倾斜泻下一片水光。我不等守将下城来迎,重回车内。

马车不作片刻停留,便溅起满地淤水,疾速往皇宫奔去。

几名将士尾随其后,一路护送我回宫。

沿途所见,家家户户闭门熄灯,道上毫无行人,就连百姓人家常有的鸡鸣狗叫声,如今都不得耳闻。

又见上百成列的御林军来来回回地在街道上严密巡逻,好似在寻找什么,雨点溅落在他们的甲胄上,发出一阵阵冰冷的碰撞声。

我观长川不见昔日繁华,更似一座死城,心里暗暗觉得不对,便问随行将士:“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将士回道:“前些日子公主下令闭城,城中大乱,时有暴民闹事,于是卢尚书就颁下禁宵令,严禁百姓在戌时之后出门,又派出御林军轮班在各条街道上巡逻防护,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斩立决,百姓们怕被当做暴民处决,于是过了戌时就都熄灯就寝,不敢擅自出门了。”

我听后蹙眉,如此手段打压,恐怕暴民还没止住,反倒让全城百姓陷入更加黑暗的恐慌中。也许这根本就是萧晚灯和卢肇人的目的,他们两个人本就是一窝的,为了给天赐制造机会,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复而又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巡逻的御林军,便见他们一个个神态谨慎,眼神又略带一丝惊慌。我隐隐察觉有种怪异感,又抓不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胸口沉甸甸地烦闷,像压着一颗大石。

转眼间,马车便呼啸而过,驶进了宫门。

宫娥太监们见到我一路走来,无不露出惊愕怪异的表情,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与那些御林军极为神似的惊慌,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莫非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重重宫门,层峦叠嶂掩埋在幽深的夜色中,宫灯被雨打风吹,已没有了昔日华丽夺目的光彩。我心烦意乱,更加加快步伐朝太极殿赶去,迫切想见到萧晚风,那条本为我熟悉的蜿蜒宫廊,此刻也因我急切的心情而显得更加漫长,仿佛在上走走了很久,却总是走不到尽头。

这时,一列禁卫军迎面走来,一个个淋着雨,手中提着灯笼,四下张望,又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我与蔺翟云相视一眼,“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对劲?”

蔺翟云蹙眉沉吟半响,随即苦笑道:“夫人,今夜我们恐怕是要送羊入虎口了。”

我不解,忙询问缘由,蔺翟云尚不及回答,一道傲慢带着一丝懒怠的声音横插进来:“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吗?你怎么回宫了?”  便见卢肇人排开众人,自宫廊那头负手踱步走出,身穿一袭绛紫五莽官袍,头戴簪缨,嘴角噙着一缕极为淡薄的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身旁还有一个翠衣太监为他打伞,雨水自纸伞边沿水帘般垂下,薄凉的秋风吹过,将雨水带到他的脸上,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竟似一行清泪。

尽管只是一刹那,我在卢肇人冷冷冰冰的眼中,居然看到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悲伤,这令我十分好奇,他在为何人何事伤感?

错愕当会儿,卢肇人已走到面前,言行神态恢复如常,拂袖拱手作揖,“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行完君臣之礼后,他抿嘴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历经千辛万苦地赶回来,想必是为了见圣上吧?”

又摇头叹道:“哎,娘娘此番作为,着实可惜了那人的一番心意啊……”

无视他言语中的多番挖苦,我看了他身后凌乱的人影一眼,厉声质问:“时近深夜,已是宫禁之时,卢尚书为什么还会在皇宫大院之内?……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微臣为什么会在深夜了还出现在深宫里?……因为啊,今夜不是寻常的夜晚。”卢肇人捋着垂落肩侧半润的头发,淡淡一笑:“至于他们在找什么,请原谅微臣,现在还不能告诉皇后娘娘你。”

我以权力压他:“很好,那你就留着解释,以后好好说给皇上听吧!”

卢肇人啧啧摇头,阴阳怪气道:“那还需圣上他有机会听得见才行。”

“皇后娘娘,请注意一国之母的风范。”卢肇人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想见皇上了?便快去吧,晚了怕就见不到了。”

我愤愤甩开他的手,拂袖而去。他那一句句若有所指的话令我害怕,难道晚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蔺翟云快步追上来为我打伞,与卢肇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道:“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卢肇人看了看天色,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我转身怒道:“卢肇人,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卢肇人但笑不语,从袖口中掏出一支食指长的竹哨扔到我手中。  “皇后娘娘,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还不想死的话,就吹向这只哨子吧,或许微臣会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前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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