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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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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前,胡阙公主上殿面圣,拜谒时见堂上帝后圣颜,竟大惊失色,高呼“萧大嫂”,失礼于堂上。
又有内侍来报,贤王醉卧明月楼,无法奉诏。
明月楼,乃京都烟花酒巷之地。
昭帝大怒,拂袖而去。夜宴盛兴而设,扫兴而归。
——《萧氏野史》
天赐出征回来,似乎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得不一样。人前依旧笑得恣意张狂,人后总若有所思。
犹记得他刚回长川那日,一身将军戎装尤未褪去,便在遣退宫奴后显得空旷的偌大宫殿里,趴在我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悦容姐,我觉得好累。”他这样对我说的。
“熏儿和五姐……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或许于天赐而言,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岁月,不仅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伤痕。
年仅十二的废帝赵熏,曾经是无忧少年,无奈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处。
饮下鸠酒,鲜红色的唇源源流着鲜红色的血,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舅舅,我知道你的苦,我不恨你,不恨你……”
那张青褐色的脸,成了天赐此去经年的梦魇。
舅侄亦是一脉相连的亲人呐,奈何一朝兵起,皇都沦陷成大雍,天子沦为亡命徒,又怎没有他楚天赐的半分罪过?
放弃原则和亲伦,承受良心的谴责,助楚在劫功成名就,他楚天赐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世人皆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深的计谋好歹毒的心。
他装作没听见,迁都东瑜,另设朝堂,为天子重新安一个家。
天子病了,他守在床边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从小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很曾做过这等低三下四的活?
他的妻子笑他:不过是个棋子,哪须你这般费心讨好,真是没出息。
第一次他没跟妻子争锋相对,他觉得没必要,不值得。
天子一时兴起说要放风筝,他连夜不睡扎了一个纸鸢,非是真龙在天,却是展翅高飞的鹰。他心里想着,多可怜的孩子啊,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合成液该这般自由快乐的……那段时日,他的悦容姐误会他,整整两年对他不闻不问。他没有解释,一声不吭。恣意张狂的面容,伤痕累累的心,依旧做他的楚家十二爷,只是午夜难以入眠的时候,胸口总流溢着浓浓的思念和悲伤。
对天子百般的好,非是弥补什么,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尚存的一丝良知。
真心付出的人,总会有真心的人懂得。
颠沛流离、饱受人世冷暖的天子,有着一颗细敏感的心,又怎不知他这个舅舅的好?所以依赖他,尊敬他,爱戴他。
昔日当飞鹰纸鸢在无边苍穹翱翔,天子说:“若有一天,朕真如这风筝飞走了,便也请舅舅放开手中的线,让自己的心自由吧。”
今日命运如此安排,怎叹一声无奈?
那孩子临死也要告诉他,他感激他,不会怪他,永远也不会。
但是,善良的天子怎会知道,有时候选择不恨,远比恨,更让一个人痛不欲生。
赵熏头七这日,天赐凯旋回朝,人前笑着,人后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拂着天赐的头,望着窗外倦怠的风景,陪着他无声无息地流泪。
沿着内心的悲伤逆流而上,寻找一切痛苦的源头,是我这狠心的姐姐,也是这乱世的纷争。
人们在乱世中寻找一处安土,哪怕只是心灵上的宁静,也不得所愿。
自登基大典过后,萧晚风一直在试探天赐,萧晚灯也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他能怎么办?
不能错,绝对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为了我这个姐姐,天赐唯一能做的只有泯灭良知,杀了自己的亲侄儿和那从小待他甚好的五姐。
是非对错谁来判定?
若这个世界当真只有简单的黑白和对错,那便是好的。
生于乱世,又有谁真能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汲汲营营了半辈子,也不过换来这一声喟叹。
奢求别人的宽容,还不如自己对自己宽容。
天赐反反复复喃喃自语:“他们不会白白死的,绝不会……”
自阿娜云来到长川之后,萧晚月长宿明月楼没再回贤王府。
大昭皇子为区区下贱烟花女子而冷待一国公主,消息传回胡阙,胡阙王大怒,遣胡阙王子为使臣前来大昭。
若胡阙王子抵达后,这两兄弟还在为和亲这事上对干下去,又如何了得?
萧晚风病情才稍见好转,又因此事怒气攻心。
既然他们两人都拉不下脸,便让我给一个台阶下罢。
届日,我换了身男装,带了几个侍卫出了宫,来到明月楼。
明月楼大堂上,一道巨大涂金装裱的奔月屏风,龙飞凤舞题着一首诗,道是:“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处酒肉卖笑的烟花之地,偏是这般风雅别致,颇为新鲜有趣。
来明月楼之前便听说了,那儿的老鸨可与寻常花巷里头的不一样,年纪不大,仅双十有五,长得风姿妖娆,比起楼中的花魁还要美上三分,以前也曾是技压群芳的头牌花娘,后来便建了这一座明月楼,自个儿做起了鸨母。欢场众人无不遗憾,如此美人不再出来接客,真是暴殄天物。偏偏美人生得泼辣个性,倒教众人不敢轻易招惹了去,而今更是了不得。
除非你色向胆边生,敢得罪大昭国位高权重的贤王殿下——他可是这明月楼的大后台,也是那老鸨颜娘的恩客。
花香里以讹传讹,说贤王殿下为了她,连胡阙公主都不娶了,住在明月楼整整半月之久。
刚踏进前堂,便见那妖娆老鸨正跟一个男人吵架,那男人正在怒骂此处的姑娘下作云云。
四周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不知是哪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竟敢在明月楼撒野,得罪了颜娘,以后也别想在长川混了。”
只见颜娘双手往腰上一插,眼睛瞪得杏核似的圆,像一只火辣辣的冲天椒,对那占了便宜却赖账的二愣子噼里啪啦怒骂不休:“放**的屁!敢说我这儿的姑娘下作,也不瞧瞧你自个儿是什么德行!老娘敢拍着胸脯大声说,这世道谁不喜欢这下作的事?你敢说不么?我呸!你不敢,瞧你这自命清高的穷酸相,整就是个孬种伪君子!告诉你吧,全天下也就除了太监、柳下惠,谁不爱**这活儿?别怪老娘跟你撂挑子,没这下作的事,你老子还怎把你这兔崽子给造出来!哎呀,瞧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来人呀,把这厮给老娘轰出去,以后眼睛放雪亮点,这种货色别再放进来啦——”
头一转,变脸似的又对着旁人眉开眼笑,挥动着手绢儿吆喝:“哎呦,秦相公,好久没来这儿了吧,是不是家里头那位盯得紧呀?可苦了我家牡丹啊,念你念得那小模样都憔悴了——快快快,楼上请!”
一出闹剧匆匆收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依旧是个莺莺燕燕、欢歌笑语的快乐窝。
颜娘的面容,明艳欢快,如五月的天。葱玉般的手指拂过微乱的鬓发,不经意间与我对上视线,她一怔,又兀地笑了起来。
扭着柳腰儿漫步走过来,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似是而非地笑道:“最近外头多了许多官兵,奴家刚刚还在想呢,这皇帝陛下到底能忍多久才会下令闯进来拿人,没想到盼着盼着,却是把皇后娘娘给盼来了,凤驾亲临这九流之地,着实委屈娘娘了,奴家这厢有礼。”说罢盈盈欠身,颇为端庄,又哪是方才那副泼辣样。
对于她能一眼认出我的身份,也不感意外,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女人,有胆子帮着萧晚月跟一国之君对着干的,又岂会是寻常的欢场女子?
便不与她过多周旋,直接问:“贤王他人呢?”
颜娘淡淡一笑:“皇后娘娘随奴家来吧。”
朱漆木质楼梯旋转而上,她边走边说:“圣上可真不体贴,怎能让皇后娘娘来这种地方呢,哪怕换了男装带了随从,也是不好的呀。”
连皇帝的不是她都敢说,是假无知,还是真胆色?
我不与她搭话,一直冷着脸,她也不在意,自说自话:“奴家可算盼着你们来人了,圣上那头悬着一把利刀子且不说,便是长乐郡主和呼胡阙公主,也是小女子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呀,再不将屋里头那个冤家带走,我这明月楼指不定要被人给拆了去。奴家下半辈子就图这个活儿过日子,若真拆了我这明月楼,日后可怎么过呀!”
风尘打滚的女人,说话一下子九个弯,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我不由问:“有贤王做你后盾,还担心什么?”
她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一闪而过的复杂,似悲又哀,转而被她夸张的笑声掩饰了,手绢儿半空乱挥:“哎呦呦,瞧皇后您这话儿说的,男人要是靠得住,这天下哪还有那么多姑娘出来做这档子的皮肉生意,早从良做贤妻良母去了。您出身名门,福气好,哪一回不是嫁得轰轰烈烈的?我们这些下等人可跟您比不得。”
不理会她话中的讽刺,我道:“但你还是让他在这儿住了许久。”
“他可是贤王殿下,皇帝的亲弟弟,奴家也是得罪不起的。”
“真是如此?”
“不是如此还能怎样?”
手指习惯性地掠过耳角的鬓发,颜娘道:“早在他还不是贤王殿下之前,长川城里哪家姑娘不知这么一位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萧二郎?每当他的马车打街头走过的时候,春风拂面,柳絮纷飞,管你是名门千金小家碧玉、还是烟花女子下三滥的,谁不是羞羞答答地躲在窗口后面偷偷把他瞧?昔日长乐郡主过门时,可知多少姑娘为他哭红了双眼,今日胡阙公主和亲消息传来,又有多少芳心碎了一地?奴家这样的女子,又哪有什么资格伤心?他是贤王也好,不是贤王也罢,都不是奴家靠得近的人物,除了得罪不起,便无他想了。”
说话间,来到了一处别致的庭院,清新优雅,丝毫不见脂粉味。
屋内陈设也别具匠心,精致典雅,遍地绒毛白毡子,云纱垂帘层叠错落,那纱帘后头,依稀有一男子斜卧锦榻上,白衣如雪,长发如墨。
我停在门口抬头看去,颜娘此刻的表情格外温柔,素手将垂帘掀开,轻声唤道:“二爷……”话不及说完,便被抓住手腕拉到了床上。
随着婉约朦胧的纱帘,逆着格子窗外氤氲的白色光华,只瞧得见蹉跌的两道人影,宛如纠缠不清的魂魄,模模糊糊,层层叠叠,面目全非。
萧晚月醇厚的嗓音略带灼热的沙哑,宛如烧了火的陈年烈酒,懒懒问了句:“若是我娶了别家女子,你会伤心吗?”
颜娘叹了声:“二爷,你醉了。”
他不依不饶,像个孩子似的坚持问着:“若是我娶了别家女子,你会伤心吗?”
颜娘道:“二爷啊,在这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呀。若心中真有疑问,何不亲自问问正主儿?奴家虽出身下贱,也不屑做他人替身。”将萧晚月推开,把半月窗廊上的垂帘拉开。
便见萧晚月慵懒斜倚4锦罗榻,内着白色寝衣,肩披水色云纹广寒衫,闲散地披着长发,只在发尾以紫金绳束着。他的头发要比寻常男子来得更长,顺着床榻半垂在宽长的衣袖上,流云似水。
“悦容?”
见到我站在门口,他细微眯了眯眼睛,不知觉地坐正身子,混沌的眼神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番外:美丽的错误(颜娘)
做她们这一行的,从来不信世上有什么痴情人。
从被卖入青楼的第一天起,教导她们的老鸨就张合着血盆大口说:“姑娘们,别跟男人谈感情,感情能值几个钱,只有金银珠宝才是最牢靠的东西。”
若非真对男人死了心,有谁会去爱银子那般庸俗的东西?
可总有几个姐妹不信邪,错把芳心投,流了一生的眼泪,心心念念负心郎,也不得善终。
她就在想,自己这辈子绝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伤心——又怎知,人生是这般那般不由人。
谁不曾年少轻狂、情窦初开?她颜娘也不例外呀。
一江春水涟漪,满树桃花璀璨,她年芳二八,正是青春年华,偏教她遇见了他。
那绣着紫色菱花的华盖马车打城道走过,马蹄踏碎了她手中滚落的胭脂,溅了满地的嫣红。
他从马车里走出,衣冠茫茫如飞天的雪,将她自地上扶起,轻问:“姑娘,你没事吧?”
马车远远地走了,她还怔怔站在原地,徒留碎了一地的胭脂,还有旁人一句羡慕:“是萧家二郎啊,她可真是幸运,我也愿用那如血的胭脂,换他一句问候。”
此去经年,她风尘滚滚,皮肉卖笑,他仍是天边渴望不可及的明月。
他娶长乐郡主的那一日,正是她的开苞时,有人一掷千金买下她的初夜,是个年过四十又胖又丑的男人,趴在她年轻的身上滚动着肥胖的身体。她痴痴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听着远处传来热闹的喜乐和鞭炮声,然后,就哭了。
自此,她再也没流过一滴眼泪,哭着笑着都得活着,能笑,为何要哭?
自此,每当那辆华盖马车从街头驶过,她都会倚在朱色栏杆上,挥着手绢儿:“哟,萧二爷,奴家喜欢你,上来坐坐呀!”
花街里的姑娘笑翻了肚皮,打趣她:“颜娘呀,二郎是咱们大家的,可不许你独吞!”
正经人家的姑娘一脸不屑,低骂一句:“真不要脸!”
她笑着一言不发,目送马车走远,一年又一年。
那一年,她把他写的诗编成曲子,抚琴吟唱,听曲的姑娘们无不红了眼睛。
那一年,他第二次向楚家十姑娘提亲,又被拒绝了,他满世界地寻找那个女人,她彻夜唱着他写的诗,如杜鹃般声声啼血。
那一年,老鸨老了不想干了,她用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下青楼,将“怡红院”的牌匾换成了“明月楼”。
姐妹们取笑:“这名儿取得真呛人,哪像是卖笑的地方。”
她笑笑没说什么,又花了十天十夜,亲自秀了那道奔月屏风。
广寒宫里千年的寂寞万年的孤独,她愿做那奔月的嫦娥,独居月宫里,芳心凋零于岁月的沧桑中,也不屑为明月所知,就如同她对他的爱,整整九年,所有的交集也不过是最初的那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直至半个月前,才有了第二次交集。
窒闷的天气下了一场秋凉的雨,她打着青纸伞从湖畔走过,瞧见那茫茫白影站在湖边淋雨,似要化雨而去。
她上前问:“这位公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怎不知他的伤心事,心爱的姑娘嫁给了他的大哥,他的大哥又要他娶别家姑娘,这已是长川城中众所皆知的事了。
他没有回答她,她一脸毫不在意,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他说:“我没有想要回去的地方了。”
不是没得回,是不想回。
她了然,笑着对他说:“那么……要不要来奴家这儿避避雨?”
这么一避,就避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总是问:若是我娶了别家女子,你会伤心吗?
她从来不会回答他,因为她知道,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回答。
她同情他,甚至可怜他。
你说是个王爷又如何,还不如她一个做妓女的活得痛快,立场分得明明白白,爱恨也来得干干脆脆。
爱不得舍不得怎样,无缘于两情相悦又怎样,既然爱已是一个人的事,与谁相关?偏他这般放不下。
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唯有冒着明月楼上下百来口人被杀头的风险,供他一处避雨的港湾。
她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
终于那个女人来了,她带她去找他,然后默默地和门离开,独自一人看着庭院里的花卉失神。
焦灼的日头照在她明媚的脸上,半分悲哀半分幽怨,又岂是世人面前那撒泼怒骂的辣椒娘?
她向来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从不羡慕别人表面的风光,哪个人心头没有说不出的苦?
人生百态,有人是飞在枝头的凤凰,有人是千人骑万夫指的**,怨不得谁,这都是命。
可她发现,果然不喜欢那个女人啊。
对她颜娘而言,谁也不比谁干净多少,谁也不比谁高贵几分。
当她看见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便从屋里跑出,掩着脸匆匆而去,也不见他跟着离开,她笑了笑,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头一抬,手绢一挥,又恢复成往日鲜活的面容,扭着柳腰儿走回大堂招呼客人:“哎呦喂,这不是李员外嘛,瞧您瞧您,又富态了许多,今日来找哪位相好呀,要不介绍个新姑娘给您认识——嗳嗳,您放心,经我颜娘一手**出来的姑娘,保管您满意!”
嬉笑怒骂,没心没肺,这才是她的人生。
痴爱明月一生,便是她最为美丽的错误。
早就肮脏不堪的风尘人,惟独在他面前, 才觉得自己的灵魂是纯洁的。
因为她爱得无怨无悔,无欲无求,有今生没来世。
离开明月楼,我的情绪有点低落。萧晚月也像之前问颜娘那样的问我:“如果我娶别家女子,你会不会伤心。”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了一句:“这是你的责任,与我无关。”
一瞬间他受伤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过分的事,但并觉得做错了,若我表示出一点的内疚,他则会在这明月楼住得更久,像只蜗牛宁愿背负沉重的壳,都不愿面对现实。
这半个月来每每与阿娜云见面,她总会反复询问:“萧大哥为什么总是不会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隐瞒身份?”
她自然是听到了流言蜚语,心里想必十分不安。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唯一的意外时发现夫家竟是自己昔日偷偷喜欢的人,但这种心情还来不及欢喜便陷入忧愁——丈夫因为她的到来而不愿回家,这会是多大的打击?
我怜惜她,安慰她,她责问:“那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会的,他一定会喜欢你。
每当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她就会露出欢喜的笑。其实不是真的要什么答案,只是为自己求个心安,或者,编织一个属于她十六岁的年纪该有的少女的梦。
而我一直希望,善良开朗的阿娜云,能给萧晚月阴霾的内心世界带来一丝光明。暂且不去计较前尘恩怨,单凭感情而言,在我的潜意识里,或多或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取代我,陪在他的身边给予温暖。长乐并不是那样的有情人,她的心在谁的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萧晚月在我的眼中到底是可怜,他总不曾真正得到过什么。
萧晚月躺回榻上,闭上眼睛不再看我,有点疲惫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回去的,你可以离开了。”
我并没有马上回皇宫,有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慢步走着,侍卫们的神态都高度戒备着,活像每个从我身边经过的路人都是敌人,尽管他们没说什么,但不经意的眼神透露出他们此刻的心情,非常不赞同我现在的举动,是危险极不理智的。
是呢,皇后怎么可以拥有寻常百姓那样的自由呢?
我没有搭理他们,我行我素地四处乱走,懒洋洋地抬头看着天空。
以前,在劫总是喜欢在自己肩膀上那只与我同名的雪枭在天上翱翔,他自己则在下面展臂高呼:“飞吧悦容,天空是自由的!”
他死了,我没有了翅膀,再也飞不起来了,也离自由越来越远。
这时,空中传来飞禽的鸣叫:“昂——昂——”
我眯起眼睛细细看去,那雪白的身影在天空一掠而过,飞翔在逆光的苍穹之下。
“是悦容!”我惊叫起来:“是在劫的悦容!”
不顾一切地朝那雪枭追去,推开一个个挡路的行人,也不管那些侍卫们在后面高呼,就这么横冲直撞,一路奔跑,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竟不自觉地流泪了。
追至城郊外的一处竹林,雪枭在天空盘旋几圈,落在一人男人的肩膀上。那男人背对着我,看不到脸,只看得见他的右手戴着黑色皮手套,将食物放在掌心喂食雪枭。
“辛苦你了悦容,来吧,孝敬你的,新鲜的蛇心哦。”
“你……”我出声询问,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除了在劫,这只生性凶残的雪枭从来都不曾亲近过别人。
“噢?”男人并没有转过身,一遍喂食着雪枭一边笑道:“真不愧是悦容啊,瞧你都把谁给引来了!”
“你是谁,到底是谁?”
“微臣的声音您都听不出来了吗,皇后娘娘?看来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微臣呢,这可真教微臣喜出望外呐。”
他终于回过头,微曲的嘴角渐渐拉长弧度,阳光下笑容灿烂,眼睛却与脸上的笑容背道而驰,永远的冰冷。
“原来是你,卢肇人。”我无力地垂下肩膀。
“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失望。或者,您希望看到的是谁?”
卢肇人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哈哈,难道您以为微臣是那个渐渐被世人遗忘的可怜的私人 ?'炫书…3uww'楚在劫,对了,那个可怜男人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不过您选择遗忘是正确的,人活着总要期待更好的明天,而不该被死人拖累活在仇恨的昨天,您说是吗,皇后娘娘?”
“不是的,不是的!”我想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没有一天忘记过在劫,从来都不曾。但反驳的措辞显得那么的苍白,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害怕心里的疮疤会被血淋淋地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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