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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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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老人,你我一门,俱是有后,老婆子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说完,只见杏妹头颅一垂,当即气绝身亡,随后更是周身鼓动,无尽蛊虫簇拥着一直蜈蚣一样的蛊物从她七窍之中爬出,一时四散。
三人大惊之下,知道杏妹这次是真的死了,一时放声大哭,哀恸之声传遍了整个侗人寨子。
番外一 月牙湾(5)
杏妹以自己的性命布下死局,彻底击溃了弥勒教在民间的高手势力,保住一众侗人的同时,也算是完成了孙向景当年不曾完成的事情,总算是将有宋一朝的弥勒邪教彻底铲除。
而陈战玄和卉炎两人,也算是姐弟相认,俱是知晓了自家父母之前的故事,唏嘘感慨之余,愈发显得亲近,更是多了一层关系在其中,自是欢喜。
而侗人寨子里面,对杏妹的生死已然不再疑惑,却是因为那侗人头领告诉众人,杏妹受到了山神、水神和洞神的庇佑,乃是至高“萨岁母神”的化身,原本就是为拯救侗人而来。如今一切外魔聚被镇压,众族人只需在头人的带领之下,众志成城,定能叫侗人血脉延绵不绝,叫神灵的荣光永远庇护众人。
也亏他想出了这一套说辞,倒是真能取得众族人的信任。始终要是叫众人知道,自家族中的神女杏妹靠着苗人的邪术复活,不知还要惹出多大的风波来,倒是不美。反正杏妹在几代侗人的心目之中,也是早就脱离了“人”的范畴,真真像守护神一般,对她回归众神身边的说法,大家都是愿意相信,诚心祝祷。
杏妹离去,众人自是要好生张罗她的后事,妥善安置她留在人间的身躯,却是不能叫她受了什么委屈才是。
侗人在这片山林之中,已然延绵了上千年的时光,自有一套丧葬习俗,又是收到汉家文化的影响,礼数也是十分周全。像是杏妹这样的高寿人瑞,神灵化身去世,一应的礼数流程也真真是不少,众人从天亮一直忙到天黑,才将一应仪式尽数完成,确保了杏妹在神灵之中,也能享有无尽荣耀,继续庇护族人。
因着杏妹去世乃是喜丧,又是因为她是一切侗寨共尊的神医,故而方圆百里之内,几乎所有寨子都有人前来了大寨这边,参与杏妹的葬礼,为她送行,寨子里一时也是十分热闹,又是各种仪式法器响动,整整折腾了一天,竟是近百年来少有的一次庆典。
卉炎作为杏妹蛊术一门上的弟子,自然是侍奉左右,跟随者一众既是自己师兄,又是自己师叔的侗人忙前忙后,却是因为他的父亲孙向景亦是杏妹的传人,父女二人拜在一门之下,这辈分却是有些混乱。好在大家都不是十分在意这些事情,也没人主动提起,倒是叫她省却了一通尴尬。
陈战玄作为兄弟,自然也是要帮着自家姐姐忙活一些事情。别看只是一个葬礼,其中繁复热闹之处却是实在非凡,又是因着杏妹有神灵的身份,各种礼数更是叫陈战玄都感觉有些吃不消。
众人一同忙活热闹,直至月明星稀才算是告一段落,杏妹的尸身被妥善葬在了寨子外面的一颗千年老树之下,好叫她能随时借着树枝高大,守望族人,又是春来秋往之时,花香落叶能叫每个人都感受到杏妹的关怀。
月上柳梢头,仪式完毕,众人一同围坐在鼓楼下的广场之中,饮宴歌唱,修整身心,也是给喜欢热闹的杏妹送上最后一程。
卉炎和陈战玄忙了一天,也是累得够呛,饶是两人年轻力壮,又是武艺在身,也甚感身心俱疲,也是葬礼忙活之外,还要接受消化十几年来都不曾知道的事实,多有些心思飘逸,又是百事纠缠,尽皆汇聚于一心之中,实在不是寻常人所能轻易承受的。
看着侗人们欢唱豪饮,陈战玄也是有点心动,想要过去参与其中,也是他的酒瘾亦是祖传,又是听闻了自家父亲陈风崇的些许往事,颇有一股豪迈之意郁结心头。只是转头一看,又见卉炎姑娘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下巴埋在手臂之中,神情似乎十分苦闷。陈战玄知道卉炎与自己虽是一门姐弟,上一辈人的遭遇却是有些不同,父母分隔多年,又是成长辛苦,饶是杏妹照顾,始终不及自己有小舅和姆妈陪伴。加上卉炎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孙向景,陈战玄却是有幸得了孙向景的几年照顾,要真说起来,倒像是夺了卉炎的什么好处一般,一时也是觉得心中有些莫名愧疚同情,便也熄了烂醉一场的心思。
端了些糯米酸鱼,陈战玄来到了卉炎身边,一屁股坐下,轻声说道:“卉炎姐,你吃些东西吧。这忙了一天,水米不曾沾牙的,铁打的身子也要弄垮的。”
卉炎也不跟自家兄弟客气,接过饭菜,吃了些许,一时笑着说道:“到得现在,你称我一声‘姐姐’,我自是当之无愧了……好兄弟,你是见过我爹的,能和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陈战玄得孙向景照顾,也不过是四五岁之前的事情,童年记忆模糊,不过还是仔细回想,认真说道:“小舅嘛……高高的,瘦瘦的,长得十分英俊,要是真跟姐姐你比起来,倒有个六七分相似,只是嘴唇单薄些,不似姐姐这般丰润,眼睛也没有姐姐的大……”
卉炎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构建着孙向景的容貌,也是知道陈战玄所言不虚,却是自家母亲在世之时,喃喃自语之中也曾模糊说起过此事,直说自己样貌颇似父亲,只是一双眼睛得了母亲乌蛮人的精髓。想了半天,终归是不曾亲眼见过,难以拼凑出一个完整清晰的形象来,卉炎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陈战玄见她叹气,也是知道她的苦处,却是一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姐!婆婆曾说过,小舅得了师祖十成修为传授,又不曾陨落在弥勒教之战中,想必现在也还在人世!我们为何不去寻上他一寻,一来你们父女相认,二来也是一解相思之苦!”
卉炎一愣,随即神光黯淡道:“他若还在人世,为何不愿现身?要说我和母亲因着战乱,与他失散,你和杏妹婆婆却是一直都在的,要是有心,何愁不能相见?唉……无论他在世也好,不在也好,江湖路远,不如相忘,不见也罢!”说到最后,卉炎神情决绝,眼中却是落下了泪来。
陈战玄真真的了清平夫人的伶牙俐齿,又是有着陈风崇的风趣乐观,也不为卉炎话语所动,跟着说道:“当年之事,婆婆所知也不过些许,个中种种,或许还有隐情。小舅带我之时,虽是尽心尽力,却也是日日愁眉不展,想来自有苦衷。更何况……师祖一门众人,除了小舅之外,俱是身陨在弥勒教大劫之中。婆婆说他们个个情义深重,亲入一家,想来小舅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甘愿远离尘世,我也是能够理解几分的……”
卉炎抬头,见他满脸认真,却是稚气未脱,一时觉得好笑,说道:“你才多大年纪,也能理解父辈的心思?”
陈战玄认真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一门兄弟姐妹,虽是没有血缘,却是同气连枝,这点心意,我是知道的!若是姐姐你有了什么不测,我自是……呸呸呸,我这臭嘴,竟是诅咒了姐姐,该打,该打!”说着,陈战玄他起手来,左右开工就是给了自己几个嘴巴,真是招招到肉,不做虚假。
卉炎连忙拉住他的手,噗嗤一笑,说道:“婆婆说得不错,三叔真乃性情中人,连你也是一般……你说的意思,我也能理解,只是十几年不曾相认,嘴硬罢了。要是爹还在世,我也想见一见他,将母亲临终时的话语给他带到,也算对她有个交代……只是……”
陈战玄见卉炎转忧为喜,心中也是高兴,又听她言语踟躇,也知道她的想法,连忙说道:“姐姐是担心找不到小舅么?婆婆曾经说过,小舅在吐蕃颇有奇遇,又是与苯教上师有缘,说不得现在正身处吐蕃,随着上师修行哩!姐姐手上这串佛珠,不也是苯教上师赐予么?”
卉炎听着,抬起手来,看着母亲视若珍宝的这串玛瑙佛珠,一时也是活动了心思,又是觉得陈战玄所言十分有理,只怕自家父亲真在吐蕃也说不定。心念所动,卉炎脸上也是露出了憧憬,却是一想到能与自家父亲相见,便是有些激动,又是惶恐。
陈战玄见她这般,当即不再废话,直直站起身来,拉着卉炎道:“就这么定了!姐姐快去收拾行李,我们这就出发!”
卉炎抬头看看月亮,一时哭笑不得,说道:“你这般着急鲁莽,难道也是三叔所传?我们就算要走,也得等明日天亮,与族人打了招呼才是……”说着话,卉炎抬眼望去,但见一众侗人高声歌唱,手舞足蹈,不时灌下一碗米酒,粗鲁豪放之中,却有着她十几年的宗族情义所在,虽然不是侗人血脉,她却是早已将自己当作了寨子中的一份子。
沉默片刻,卉炎罕见地踟躇起来,偷偷抬头看向陈战玄,小声说道:“若是寻得了爹,与他相认之后,我却还是要回寨子来的……你……”
陈战玄又不是榆木疙瘩,哪里还不知道卉炎的意思,当即一把拉了卉炎的手,说道:“我受婆婆所托,自然是与卉炎姐在一处!待得事情办妥,我便接了姆妈们过来,依着她们的性子,想来能与侗人相处愉快哩!到时候我便陪着姐姐,学那杏妹婆婆一般,治病救人,舍医施药。闲来行歌坐月,走走姑娘,不亦乐乎!”
卉炎脸上一红,啐道:“要死的!什么都不懂,你就胡说!”
陈战玄嘿嘿一笑,仰头看天,小声说道:“你懂得便好……”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照着众人欢声笑语。
外面古树之上,一朵花苞悄然汇聚成型。
番外二 微光(1)
唐天授元年,高宗的皇后武则天改唐为周,自立为帝,定都洛阳,登临大宝,改名武瞾,尊号“圣神皇帝”,建立武周王朝。
载初二年,法明和尚等撰写《大云经》四卷,其中云武瞾乃是弥勒佛化身下凡,应作为天下主人。武瞾大喜,诏令将其刊印全国,更召集了一众高僧大德为民众讲解经文,以“弥勒下凡”的身份抵制李氏自称的“老子后人”,巩固自身法统。
武瞾此举,一时改变了自李唐开国以来,尊道抑佛的局面。和尚们在改朝换代的政治斗争之中把握住了机会,将皇帝拉入了自己一门,一时占据的大统名分,佛道得以大兴。
而相反的,一众道门中人便一时失势,地位不说从云端掉落泥淖,也是大大不如先前。道家一时门庭冷清,香火不盛,甚至出现了道士还俗后又出家,改投佛门的事情,情形十分狼狈。
江州城外的某个小道观,也受到了朝廷局势变化的冲击,再没有了先前那般如日中天的气势,显露出了些许颓废样子。原本这道观中还有几名道士,如今也是走的走,跑的跑,只剩下一老一少,师徒二人。
吃过中午饭,看着道观里冷冷清清的模样,小道士又是一时心中不忿,与老道士讨论起来。说话间,也横竖不过是些朝中的盘根错节,佛家对道家的压迫阴谋之类,其中言语激烈,又是以臆想之处居多,颇有些皇帝拿金锄头下地干活的意思,不过是寻常老百姓的见识。
老道士上了年纪,多读了几本经书,肉身修为不过尔尔,道德理论却也高超。也是这一年多来眼看着道观冷清下去,自己毫无办法,又不好叫众徒弟们跟着自己吸风饮露,阻挠了他们的好事前途,只得看着。倒是这小徒弟向道之心坚定,从未提起过离开的话语,只是时常抱怨,又是激于一己义愤,十分话多。
对于这种情况,老道士原本已经习以为常,又是感念这小徒弟的向道之心,寻常不曾与他多做纠缠,只是好言劝慰。今日却是不知为何,许是天气暑热,叫人心中烦躁;又或许是进来香火供奉不足,饮食太过寡淡,竟是叫老道士越听越觉得心烦,不由得多说了一句道:“徒儿,你成日这般数落朝廷,原是于道无补的。你若有心修行,还是好生诵念经典,来得实在。”
所谓寡酒难饮,一个人自说自话,总是没有什么意思。小道士不料师父搭话,一时暗喜,连忙说道:“师尊明鉴!弟子向道之心已定,众念皆寂。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如火,则天皇后以女子之身上位临朝不说,更受了一干妖僧挑唆,陷害道门!纵是弟子修为再高,哪怕证就大罗金仙业位,眼见人世间道统不存,亦是难以心安!”
老道士闻言,眉头一挑,有了些不满之意,呵斥道:“放肆!胡说!且不说阴阳轮转,男女皆可为一方人王,你妄议朝政,乃是招致灾祸的举动,不理不智。就说现在不过是风水流转,佛门一时昌盛,则天皇帝临朝之时,我道家也是一力支持,哪里会受了什么陷害!你心浮气躁,不通道理,妄自议论之处,已然是口舌招引祸事,不妙,不妙!”
小道士闻言,一时气氛,反驳师父道:“阴阳轮转,也有个阳为天,阴为地的道理。师尊怎的不见,《易经》中云,乾上坤下,君子当道,天地交泰,用之大吉;坤下乾上,小人横行,地天交否,大往小来矣!如今道门中人,多有投身佛门之辈,岂不是阴阳颠倒,天下大乱的征兆?长此以往,何人修道,何人传道,道统何存?”
老道士不料徒弟能说出这等话语,一时有些惊讶,又是控制不住,怒上心头,说道:“好好好!好学问!这《易经》中的道理,你算是信手拈来,如数家珍了。可你入我一脉,岂不知门中所修经典,乃是汉末杨雄先师的一本《太玄》么?你光知道乾坤之间的变化,怎不知天地人三才归一,诸事流转的奥妙?‘龙出于中,首尾信,可以为中庸’,乾坤之外,还有人道存续。天不变,道亦不变!这等道理,你何时才能懂得?”
小道士被师父一通反驳,也是知道自己一门的根基,乃是杨子的一部《太玄经》,若是单论起卦象道理来,十个自己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只是他这段日子实在委屈得紧,眼见着自家小庙香火衰微,几位师兄又是纷纷弃道投佛,实在叫他这个十几岁的小孩儿看着不是滋味,又是没有老道士那般虚怀若谷的养气修为,自然时时郁闷。
今日老道士难得接了他的一句话,叫他有地方论理,却又是一时落在了下风,也是知道自己的道德理论远远不如师父。只是一股意气憋在胸中,总要寻个口子发泄出来,小道士现如今也是难以自持,愤然说道:“师尊讲求中庸虚怀,可别人不叫你安生度日哩!太宗开国以来,道门地位尊崇,压了佛门多年;如今他们一朝翻身,哪里会叫你有好日子过!我等道门中人,若再不寻到一个法子相抗,只怕难逃劫数!”
老道士见他这般,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只见捧上云端的风光,却受不得跌落九霄的失落。尘世间的一切,俱是有因有果,有得有失。和尚们写出经书,赞扬女帝为弥勒转世,殊不知他佛家大德释迦摩尼曾经说过,待他灭度之后,世间再无佛陀,一切妄称佛陀名号之人,俱是邪魔外道。和尚们走了外道,却是搅扰了你的道心。难不成,你也想学他们一般么?”
小道士闻言沉默,也是知道师父所言不假,想那李唐一代,只不过是自称老子李耳先师后人,都是受到了道门中有识之士的鄙视。如今则天皇帝自称弥勒转世,当然也不是什么正途。
一时之间,小道士竟是心中隐隐萌发了一个想法,又是模糊想要寻一条路子出来,好叫道家一门传承延续,莫要输给了佛家去。
当夜无眠。次日清早,老和尚起床叫徒弟早课,却是见徒弟房中空空如也,整个人已然不知所踪。老道士长叹一声,默默转身,朝着大殿走去,不发一言。
有说那小道士与师父一番议论,竟是生出了好胜之心,又是心里难平,一时离了观宇,自己云游四方,寻找自己所谓的“道”去了。
随后几年,则天皇帝武瞾的地位越坐越稳,先前朝中些许的反对声音也是被一一镇压。“弥勒转世”的女皇地位巩固,一众佛门弟子也是沾光得道,气势熏天。不得不说,无论是王侯将相也好,僧道檀尼也罢,都是众生百相,有好人就有坏人,终究都是凡人俗人。佛门得势之后,道门的情况便也真的愈发严峻,一应寻常百姓都被口灿莲花的和尚们劝说度化,一时竟是举国上下,诵经声音高响,道门愈发冷落。
而那小道士自从离了道观,便开始云游天下,四处寻些灵山洞府之类,与一众道门中人讨论道德理论,寻求破除当前困局的法门。只是一众道士清心寡欲,又或者是无心与他辩驳,凡是见他来了,左不过是随意敷衍几句,并不曾好生与他交流讨论。也是这小道士太过愤青,言辞激烈不说,三句话离不开朝廷局势,也是叫诸多道士实在难以与他达成共识,自然不屑理会于他。
小道士自己犹然不知,还以为自己的道理已然高深玄妙,众道友难以理解体会,不能与自己相媲美,一时竟有了自己天赋异鼎,不是寻常之人的理念。得意之余,小道士还是不忘初心,又是想要与一众佛门中人对抗,寻回道家昔日荣光。眼见道门之中已无敌手,他竟是盯上了佛门山头,想要去寻着人家和尚谈经论法,用道理击溃和尚们的嚣张气焰。
可惜这小道士并不懂得,事到如今,能够坚持在道门之中的道士,都是清净养气之士,轻易不会对他的激愤言语所打动,自不会因此去对抗朝廷;这小道士也不知道,不过数百年后,佛道两家便在金人的主持之下,明辨过一次道理,辩法以道家失败收场。
小道士更不知道,理念之间的碰撞,除了道理上相互驳倒之外,也可以通过灭杀肉身,毁灭精神来取得胜利。他这般鲁莽举动,已然是取祸之举。
好在上天自有安排,冥冥之中的因果命数,却是叫着小道士悄然躲过了一场劫难,更是迎来了一次莫大的机缘。这机缘延续数百年,甚至左右了李唐之后的另一个王朝气数。
而这一切,小道士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他还是意气满满,朝着一众佛家山门前进。而最靠近他现在所在,名望最大的一处佛家伽蓝,便是位于九莲山山脚下的南少林寺,号称江南一带武功起源的佛门圣地所在。
番外二 微光(2)
江南古来风光好,又是盛夏时节,九莲山上自是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所在。
在外历练了多年,虽不曾在道理上有所收获,小道士的气质还是有了不少转变,也是因为他这几年间走遍了江南一带,见多了朝廷的行事作风,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小道士,却是对大周王朝和女帝武瞾有了更多的理解。理念相冲之时,他原意是打破佛道相争的僵局,可是到得如今,却是更多地生出了一分保留道统传承,不叫其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意思。
虽然不认得路,不过一个人执意要去的地方,总是能够去到的。小道士一路风雨兼程,还是堪堪赶到了九莲山山脚之下,只待绕过半个山头,就能见到南少林的所在,与其中一众和尚好生辩法,精进自己的理论。
风光秀丽,天气也是极好,原本持续了几天的梅雨一时停歇,倒是叫漫山的植物都是绿意盎然,空气之中也散发着泥土的清新气味。小道士走在山间小路上,不由得也是心旷神怡,又是想到自己即将用道理驳倒佛法,自是兴奋非常,一路都是欢喜雀跃。
山脚小路旁边,有着一座小小的风雨亭子,也是江南一带常见的建筑风貌,小巧精致,又是五脏俱全,虽是经历风雨,有些磨损破旧之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小道士远远便看见了这风雨亭,也是走了大半天的路,觉得满身大汗,又是口中干渴,不由加快了脚步,想去亭子之中歇一歇脚。
只是还不等他走近亭子,便看见早已有一人坐在亭子之中,石桌上摆了酒菜,正在自斟自饮,也是洒脱快活。小道士抬眼看去,只见那人也是个道士打扮,只是穿得十分邋遢,道髻也是松松垮垮地挽着,虽然年纪看上去与自家师父差不多,整个人却是沧桑许多。
原本天下道门是一家,加上这亭子也不是谁人所有,小道士却是看那邋遢道士模样,又是有些厌恶,又是不好过去打搅了人家喝酒,一时站定,不知如何取舍。
那邋遢道士一面喝酒,一面却是朝小道士这边望来,两人一个照面,便见这邋遢道士一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大声喊道:“那位小道友,天气暑热,何不一起过来坐坐,喝杯酒水?”
小道士不料他这般大方,出言招呼自己,一时间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是盛情难却,再加上日头实在火热,他也累得不行,便也就不再扭捏,大方朝着亭子走去,也是想着既然见了道友,便与他论道一番,也是好的。
那邋遢道士见他过来,愈发欢喜,还不等他坐定,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掏了一个杯子出来,倒上酒水,递给小道士道:“道友一路风尘,可谓辛苦,还请先饮杯水酒,解解乏累。”
小道士看那酒杯也如主人一般,污秽邋遢,又是有着缺口,一时有些恶心,不愿接过酒杯;加上道门之中,戒律虽不似佛门那般森严,彼时也还没有不得喝酒吃肉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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