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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大人纪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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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独孤大人纪事
作者:晓色初开
文案:
小顽童独孤维唯初见萧恪,惊为天人,从此开始了她的追夫生涯。
某一天,却突然觉得吃喝玩乐、欺负同窗、调戏王爷的女纨绔生涯无端乏味起来。
人生路漫漫,难道就这样混过去算了?
不如去混混朝堂,指不定还能做成几件大事,也算不枉来人世一遭。
可是…“天人”不乐意了。
萧恪:独孤维唯你作死吧!屡屡招惹本王,现在想一走了之,晚了……
☆、第一章 冲破囹圄
正值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昌河府城南的德庆班今日却正迎来一场浩劫。
园子四周团团守着上千官兵,个个弯弓搭箭,剑拔弩张。大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不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咦,这个是柳班主,那个不是账房先生吗?还有演仙女的青姑,难道这些真是黑道上的强人?”
“当然是了,没听官老爷说吗,近年来咱们昌河府九州地界的失窃案都是他们做下的。还有几年前在广成府也犯下不少案子,演百戏不过是个幌子。”
“那几个还套着脚镣,戴着重枷。这么多人守着,还怕人跑了?”
“听说那些都是高手,官府出动了好多好手才把人捉住了。”
一队队士兵押着德庆班众人从大门内出来,之后是抬着一个个大箱子的军门,那箱子足足有上百口之多,甚是沉重,扁担压得都要断掉了,抬箱子的军门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箱子里的宝贝可不少,上官吃肉,他们好歹也能跟着喝点汤不是?
百姓们看到这些箱子,忍不住都是摇头叹息。演百戏就是演上一百年,也赚不够一箱子宝贝。原本只当是官府给人胡乱安个强人的名头,看来倒是真的了。真没想到演的一手好百戏的德庆班竟然是个贼窝子。
远远的街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人。
少年问道:“祖父,这些东西会还给失主是吧?”
老者侧过头看了孙子一眼,摇头道:“吃进狼嘴里的肉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可是,这不都是别人被盗的东西吗?官府追回了赃物不是应该还给失主吗?”
“唉,傻孩子,这世道官不如匪啊!土匪还有盗亦有道的时候,官府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啊!”
在距离二人二十来步的小巷口,阴影中也站着两个人,同样是一个老者和一个青年。二人都是身材瘦小,仅看身形,宛若父子。
老者脸如死灰,一个劲喃喃:“完了,完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啊,全完了……”
老者一边自语,陡然想起什么,又道:“官府如何得知中秋节班里所有成员要归来?凭官府这些酒囊饭袋到底是怎么查到德庆班头上的?十几年大家小心翼翼都过来,怎会突然被查到了?难道是出了内奸?”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看青年,目露询问之色,却无意中看到青年一张脸平静无波,双眼中却似乎燃烧着一把火,一把足以焚天灭地的火。
老者心中咯噔一下,失口低呼:“是你?难道是你?”
青年不说话,仅面无表情冷冷瞅他一眼。老者随即了然,咬牙道:“原来如此!”
心中将青年自打入了德庆班,这些年的作为在脑中过了一遍。他刚到德庆班的前两年逃跑过两次,每次被抓回来少不得换来一顿打。若不是看在他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的份上,像他这样不服管的,早打断双腿扔到街上乞讨了。
自从最后一次逃跑被砍掉了一根脚趾,他便安分了,人也乖顺不少。随着年龄渐长,他本事愈高,能耐越大,大家都忘了当年他屡屡逃走的事情,真心当他是自己的一份子。哪知他表面不动声色,却暗自筹谋,瞅准机会将德庆班一网打尽。
老者一张满是褶子的脸涨得通红,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枯瘦的双颊更是遏制不住一阵阵颤抖。但他深知现在不是发作的时机,不远处官府的人还在善后,若闹出点动静,怕是连自己都要折在里面。
他深吸口气,等情绪平复下来,才恨恨道:“好小子,有种!装得跟个绵羊似得,原来是个大尾巴狼!筹划这一出没少费工夫吧!亏老子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谁料想教出一只白眼狼……”他冷笑一声,继续道:“嘿嘿,我夜鹰一世英名,大风大浪里都过来了,却在你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昨晚他央告自己去邻县刚告老还乡的郑大人府上踩盘子,怕只是为了调自己离开。而中途屡次故意耽搁时间,料来是为了错过官府上门抓人的时间。
他总算还念着师徒一场的情分,没让我跟大伙一勺烩了。夜鹰心中恚怒的同时,暗道侥幸。
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不对!我虽年老体衰,不是他敌手,但一拼之力还是有的,他如何能够半点都不防备?难道不怕我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身边的人能够十年隐忍,等自己羽翼丰满,再一朝翻盘。心机之深就非同一般,怎么会不防着自己?
他知道他的手段,想起入城前他曾给他喝过囊里的水。他当时只当他一片孝心,怕自己长途跋涉累着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才察觉不知什么时候,手脚变得酸软无力,别说跟他动手,这会子便是稍微动一动都觉得困难。
果然是中招了!可恨刚才因见同伴们被一网打尽,心神不守,竟然才发现。
那青年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看着他,淡淡道:“如何?三息散的滋味您老怕是没尝过吧?用您老的话来说,服后只比一息尚存多两息,且无色无味,入水即溶。”
老者夜鹰额上青筋突突得跳,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除了认栽他也无可奈何。他身上倒是装着几种解药,却没一种对症,不得不硬生生压制自己的怒火。
“你是把德庆班的事情告知太守,就不担心自己也被扣了?”到了这一步,虽再问这个问题也是白搭,但夜鹰还是有些好奇。
青年淡笑:“这有何难,一封信即可,倒不需我出面。”
夜鹰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事,讶然问道:“你会写字?这不可能!”
青年冷哼,反问道:“怎么不可能?我家资巨富,母亲对我期望殷殷,三岁开蒙,四岁习书,六岁被胡三掳走时已会写上千个字。这些年虽身陷贼窝无多大进益,但母亲教导一刻不敢忘却,时时偷偷习练……”
他说着,想起这些年吃的苦,情绪渐渐激动,恨恨道:“想我杜岩虽不是出身权贵,但也锦衣玉食,生活富足。父母仅生我一子,捧在掌中爱逾珍宝。谁想一朝被胡三那狗贼抢掳,十三年不在父母膝下……”
他合上双眼,将握紧的双拳慢慢打开又合上,遥想当年自己突然失踪,父母还不知道怎么伤心,越想怒火越是炽烈。猛地睁开双眼,一伸手就掐住夜鹰的脖子,恶狠狠道:“念在你教我一场,只要你说出我的家在哪州哪地,今天就放你离开。想来你老精通用药用毒,没多久就能将三息散的毒解了,从此海阔天空,自在逍遥。如何?”
夜鹰的脸被掐得通红,额上青筋蹦起,却在喉咙中发出嗬嗬声,艰难地露出一抹讽笑。
杜岩将掐着他的手稍微松了松,听夜鹰咳了几声,嘶声道:“可惜呀,班里被拐来的孩子那么多,别说是我,就是专管拐人的胡三怕是也不能一一记住你们的家乡。你只能是瞎子点蜡,白费心机了。”
杜岩一颗心沉了下去,想想也知道他没说假话。德庆班表面上是个百戏班子,实则是个恶贯满盈的江湖组织。班里成员分工明确,各行其事。有人专门从各地抢拐孩童;有人专职教导各种坑蒙拐骗、偷盗行窃、杀人越货的手段;有人专职应付官府各种盘查和上下打点;还有人训练杂耍以做明面上的掩护。
夜鹰的职责便是教导孩童轻身功夫和制药制毒。
大家各有分工,除了专门强掳、拐骗孩子的胡三,其他人还真不知道孩子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杜岩慢慢松开他的脖子,表情一寸寸灰下去,有些颓丧的退开两步。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容易灰心放弃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屡次逃跑被人抓回去毒打后,仍不改初衷。
好在还知道家乡名为“青州”,虽不知道是“轻”、“庆”还是“青”,但他年纪尚轻,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寻找。
想到这里他又慢慢振作起来,抬头看看面前的老头,白发满头,沟壑满脸,双眼浑浊,精力衰退,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杜岩面对着老头突然双漆下跪磕了三个响头,倒叫老头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道:“你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教导我还算用心,咱们就此别过,从今一刀两断。”
夜鹰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有些明了,这个徒弟从来就有些心软的毛病,做这行这么久了,手上也没粘上多少血腥。
夜鹰忍不住摇头道:“斩草要除根,师傅教导的你终究没学好。放虎归山,是为不智。”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这是生死之际,不是平时教导他的时候。多什么嘴,嫌命长吗?
杜岩嗤笑一声,“就算是老虎,也是牙齿掉光的老虎。”
说罢再也不管他,意兴阑珊的挥手,大踏步走远,没几步就隐入拐角处。
夜鹰愕然瞪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自嘲一笑,“牙齿掉光的老虎?还真是!”
他话音未落,却见人影一闪,杜岩竟又回来了。他心中一紧,难道他后悔了,觉得还是把我杀了的好?
夜鹰紧抿着唇,袖子里的双手暗暗握紧。
杜岩在他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道:“人皮面具,还有秘药,师傅都给了我吧。”
夜鹰暗自吁了口气,将拳头松开,嘴上却状似不甘道:“没有带在身上,放在我屋里,现在怕是被搜走了。”
杜岩嗤笑一声:“这话骗骗别人还行。师傅的中衣上至少缝有十七八个口袋,要不要脱下来数数?师傅谨慎惯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随身携带,师傅怎么放心?”
“哦,还有,人皮面具共有五张,自神手张去世,全天下也仅剩这五张了,都在师傅手里。我清楚的很,师傅可别糊弄我。”杜岩闲闲说道。
夜鹰合上因惊讶略微张开的嘴,认命的在怀里一阵掏摸。到了这时他对这个弟子的心机才算是真的了解,他没料到自己的底牌早被人家掀了个底朝天。他现在的身体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若再耍花招,无疑自寻死路。
杜岩接过夜鹰递过来人皮面具和几个小瓶子,检查一遍揣进怀里,冲夜鹰挥挥手,一转身就没影了。
☆、第二章 寻根
杜岩这些年心心念念想着回家,他和其他被拐的孩子不一样。其他孩子多是出身贫家农户,家里兄弟姐妹多,生活艰难。在贼窝里虽然学艺艰苦,还经常遭遇打骂,但好歹能吃饱穿暖,比家里时时饿肚子强多了。
而他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好歹家境殷实,父母慈爱。幼年太过美好的生活,让他对家充满眷恋。就算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能力的提高,没有人再打他骂他,生活也相当逍遥。但内心深处总觉得空落落的,总有一种漂泊无依的感觉。因此回家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这些年跟着德庆班也走过不少地方,从这座城去到那座城,他暗自留心,在这些城市中却从没发现过家乡的影子,只隐约记得幼时听母亲提过我们青州什么的。
但他不清楚到底是青州、清州、还是庆州,是在哪府哪道。好在他年纪还轻,慢慢寻找,总是能找到的。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走遍大江南北,把能打听到的发音相同的城镇都找了一遍。
此时正是大周至德十九年。
大周朝自开国女帝之后,后人一代不如一代。朝廷上下耽于享乐,奢靡无度,百年下来,内忧外患,战乱频起。杜岩一路行来,但见流寇四起,官匪难分,百姓生计艰难。他偶尔出手救助百姓,但所经途中,满眼不平,他一人一力,着实有心无力,也只好能做多少便做多少。
这一日来到位于庆州与怀州接壤的小坯县,时值中秋,天空晦暗,落叶飘零。
突然有个影影绰绰的影像跳出杜岩的脑海:大雪、深巷、长街、水井、摔倒的幼童、满脸心疼的妇人……杜岩看看左右似陌生又似熟悉的景物,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滋味直冲鼻腔,使得他双眼一热,两行泪倏然而下。
“就是这里了……”杜岩在心里狂喊,他不顾一切向前奔去。两旁的景物也越来越熟悉,前方应该有一口井,井旁有一颗百年的大槐树。过了这口井再走一段距离,有家灯烛店,灯烛店挨着的就是自家的八间两层气派的米粮铺子。
他路过井旁,看到了井旁的大槐树,心里已能确定。走到原来的灯烛店门口,他不由吁了口气,还在!离家十三年,这家灯烛店依旧还是当初不死不活的样子。
探头往前看去,米粮铺子也还在,只是上面原来挂着杜记米粮的招牌换成了陈记。杜岩皱皱眉头,心里不由猜测:是爹做生意蚀了本,把铺子卖了?还是生意做大了,去州府了?
他顾不上找人打探,急急往家的方向走去。杜宅位于镇中,是极好的地段。杜岩凭着记忆匆匆忙忙走到家门口,入眼处朱漆大门,金黄门钉,高高的门楣上书写着两个黑金大字:陈府。
杜岩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平民百姓该有的制式!难道自己走错地方了?再仔细看看左右,没错,就是这里!
对面人家院里种着一颗杏树,枝桠伸出墙外,每到杏子成熟季节,累累果实将那枝条压得极低,人从墙外走过,伸手就能摘下一颗。那家主人是个很和善的老头,总是笑眯眯任人摘果子也不生气。
这个时节虽没杏子,然那枝条斜倚而出,树叶被风吹得零落满地,只剩光秃秃的枝桠。虽长大粗壮了不少,但枝桠的走势形态,分明仍是旧时模样。
他的心像是被风吹吹走了温度,冰冷的无力下坠。站在原地缓了一刻,深吸了口气,上前拍门。半晌,里面传来极不耐烦的声音:“谁呀?拍什么拍,刚眯瞪一会儿……”
那门发出闷闷的声音缓缓打开一个刚能露出一张脸的缝隙,门中探出一张不耐烦的胖脸,大嘴巴一张,扬扬下巴问道:“你找谁?”
杜岩好声好气问道:“敢问大叔,这里可是杜宅?”
那人不耐烦得皱皱眉头:“瞎了你的狗眼,没看清上面的字吗?这里是陈府!”
说罢,双手使劲,就要合门。杜岩忙伸手挡住,赔笑道:“大叔请稍等,十多年前,这里应该是杜宅的,请问现在他们都哪去了?”
那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杜家人啊,早死光了!”
说完直接将门狠狠一关,发出砰地一声响,震得积年灰尘簌簌下落。
那灰尘钻进杜岩的衣领,似乎也被风吹成冰渣,顺着前胸流下,似乎要把他的心一起冻结。
他站在原地不知多久,街上冷冷清清,杳无人迹,耳边一遍一遍萦绕着那句:早死光了!早死光了!
不知哪里飘来一片树叶,倏忽在他眼前飞过,他猛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家的族人就居住在这附近,只要转过胡同,后面一片便是杜家的聚居地。
他拔腿就走,不曾想站的久了,腿早已麻木,这一动差点摔了,趔趄几步方才稳住。在原地活动了几下,稳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向胡同走去。
拐过胡同,他在左首第二家的白板门前站定,屈起中指叩门。
片刻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站在门口,打量杜岩几眼,问道:“你找谁?莫不是走错门了?”
杜岩见那人隐约还有旧时的样子,却一时想不起名字。这户人家应该是父亲的三叔家,眼前之人应该是三叔公的儿子。
杜岩想不起来他到底排行第几,自己该怎么称呼,只好自我介绍到:“叔,我是前面杜诚家的儿子杜岩。”
那汉子愣了半晌,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喃喃道:“像,像,长得真像……”突然回头大叫道:“爹、娘,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这时西边厢房的破棉布帘子打起,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从帘后探出上身,手里还抱着个一岁多的娃娃,看见汉子,奶声奶气叫了声:“爹”。
那妇人和杜岩的目光一触,脸上露出怯笑,又钻进里面去了。
汉子不由分说拉了杜岩进院,边走边叫,“爹、娘,快出来看……”
堂屋门口出来一名老汉,裹着薄薄的破夹衣,头发稀稀拉拉在头顶挽了个小小的发髻,嘴里抽着旱烟,吐出几个烟圈,叱道:“咋咋呼呼什么,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他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近,他突然看清了杜岩的相貌,吃了一惊,回头对老伴说:“孩儿他娘,快出来看看,这孩子生的像谁,怎么一时记不起来了?”
眼前的老头确是三叔公没错,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这时门口又抢出一名老妇,眯缝着眼打量了杜岩几眼。杜岩上前冲两位老人施了一礼,道:“三叔公、三叔婆,是杜岩回来了。”
三叔婆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打量杜岩好一会儿,思索半晌双手一拍大腿,带着哭腔道:“是诚哥家的岩小子?你这孩子跑哪去啦?这么多年没回来,你爹娘……”
三叔公一把拉住杜岩,对老伴呵斥一句,“瞎咧咧啥!天凉,先让孩子进来暖和暖和。”
回头对杜岩介绍领他进门的汉子,“这是你五叔,还记得吗?”
杜岩点头道:“记得,五叔在家里的铺子做过活。”
五叔边让他进屋,边欣慰的说:“难得你小子还记得。”
房屋低矮,似乎一伸手就能够着屋顶。窗户上蒙着层窗纸,被烟熏的黄黑一色。若非敞着门,这屋里几乎和黑夜相差无几。
几个人在室内摆着的矮脚胡床上坐下来,都急着打听对方的状况,乱糟糟同时开腔,一个说:“我家里怎么变成陈府了,爹和娘哪去了?”另一个说:“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没回来?”三叔婆和五叔也抢着问话。
一时间谁都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三叔公道:“别急,一个一个来。岩儿你先说说你是去哪了,可是给拐子拐走了?”
杜岩将那年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归途中在茅厕小解时,被人捂了嘴抱走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没说这些年的经历,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坑蒙拐骗,甚至跟着头领杀人越货的事情都有干过。但在这一家淳朴善良的长辈面前,他本能得掩盖了自己的丑恶,只说被拐子倒了几道手,卖到一户人家做养子。因给拐时太小,不知道家在哪里,直到养父母去世,才打听着回来了。
三叔公一家立刻就相信了他的说辞,并感叹幸亏是遇见了好人家。
五叔叹道:“亏得是被拐了,才能留住一条小命。”突然一拍腿叫道:“不好!岩儿还是赶紧走吧,叫陈府知道了,还不赶尽杀绝!”
三叔公和三叔婆也是神色惧变。杜岩自打看到杜记变成陈记,心就一直提在那里,这时深吸口气,沉声说道:“别急,这些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跟我说说,再作计较。”
三叔公见他沉稳的模样,不由点点头赞了一声。回头叱责儿子:“别咋咋呼呼,都道是诚哥儿的长子丢了,只要咱不说,谁会知道岩儿又回来了?”
五叔诺诺称是,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对杜岩笑笑。
三叔公吧唧吧唧抽了几口烟,重重叹了口气,对五叔扬扬下巴道:“你给岩儿说道说道。”
五叔又抓抓头发,拧着眉头半响,似乎不知该怎么说,颇为纠结的模样。
三叔婆在他手背上一拍,骂道:“瞧你愁得,还是我来说吧……”她把胡床往杜岩身边拉近了些,拿手在他手上轻拍两下,放缓了声音道:“刚你五叔说的没错,幸亏你被人拐了,要不也会跟你爹娘一样叫人给害了……”
☆、第三章 人心惟危
尽管杜岩已从种种迹象看出事情恐怕不妙,这时从三叔婆嘴里听到噩耗,还是震惊不已。多年的夙愿一朝破灭,他都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半晌,青白着一张脸,蠕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听三叔婆关切的嘱咐:“都过去十几年了,你可别伤心,听三叔婆跟你说……”
杜岩饱经磨难,心性坚韧,长长呼吸几下,渐渐平复情绪。
三叔婆才继续道:“当年你丢了之后……”
杜家在小坯县经营生意已有两代,和怀州赵家结亲后,赵氏锦娘更是把杜家的生意打理的蒸蒸日上。没几年就陆续给杜家添了几家粮铺和绸缎庄子,又在州府置下了不少家业。
所谓“贵易友,富易妻”,杜成虽然看在妻子能干的份上没敢真的易妻,但不妨碍他生出些花花心思。
杜家在城南有家绸缎庄子,隔壁是家书肆。书肆主人家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儿,叫赵春儿,是个妩媚妖娆的美人。
杜诚在绸缎庄门口跟赵春儿偶遇几次后,就渐渐上了心。一来二去,二人之间就有了首尾,没多久赵春儿就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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