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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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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么?能把这么大桩案子藏住,未必没有江湖门派涉入。芜州,听说有个精通医药的楚家,还有个与萧门、飞云山庄、龙火堡并称江湖四大家的映水楼,余下的就是些中小门派。利益驱使下,谁都有嫌疑。
“王爷能破这案子吗?”
“能不能破倒是次要,得多长时间才能了结这案子?又是什么人做的?怎样处理?这里面才有文章。”
孟夫人蹙禁了秀丽的双眉,迟疑道。
“假若……假若圣上和东静王真的起了纷争,爹,我们孟家该怎么办?”
“我们?”
鬓发已染上风霜之色,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丞相似要付以一笑,嘴角却只是扯动了下,苦涩至极。
“同母所出,俱是我孟家的外甥。所以谁都能中立,就是我们,不行!”
骄阳如火,即使是这湖心小楼,幽静中也越来越无法阻去那份来自整个天地的灼热。
孟夫人收回视线,对父亲道。
“爹,夏日冗长,且暑气又重了许多,您回屋去休息会儿吧,身体要紧。”
“也好,你也回去歇歇,今晚陪爹再说说话,明日。估计那萧泽也该遣人来接你回萧门在京城的宅子了。”
微微笑着,孟夫人答应了父亲。
两人才出了那小楼,就见孟栩从对面悠然过来。
向祖父及姑母见了礼,孟栩笑道。
“真巧啊,我才要去请姑母,却又怕扰了祖父与姑母对弈的雅兴,正犹豫呢,你们可就出来了。”
“请我?是你母亲想让我替她参详你妹妹的婚事么?”
“不是,是萧门少主萧泽来了,问姑母回不回萧门里去住些日子。”
“哦。”
孟夫人点点头,对孟僖道。
“爹,那我先过去了。”
“我也去看看吧,栩儿,你也来。”
萧泽坐在大厅里,端着丫鬟奉上的上好茶水,却没送到嘴边,看相府里的丫鬟退下了,便将那茶水递到兰尘手里。
“好了,别打量了。喝点水,不然中暑了受罪的可是你。”
“这里可是丞相府喔,公子,等级森严,你别害我这小丫鬟被人误会。”
“又没人看见。”
“一万与万一,别说公子你不知道。”
“好吧,那我就自己喝了它吧。”
萧泽摇摇头,端过茶水喝了。兰尘的警惕心实在太强,尤其怕风言风语沾上自己一丁点儿,所以除了在他们独居的院子里随性外,其他场合,都十分地中规中距。
“怎么样?这丞相府有什么独特之处惹得你非要跟来?”
“也不是啦,我只是想感受下钟鸣鼎食之家的氛围而已,可惜他们没请公子你进内院,不晓得是不是能让我觉得是进了大观园。”
“不可能的!你说过的吧,那座大观园融南北风情于一体,又是用文字架构在人们印象中,无形中更是美化了不知多少。就算这丞相府的园子再华美,也不会让你有那种感觉的。”
“我知道,但是镜中花、水中月再美,也不至于让我不去欣赏真实的花与月啊,那就走极端了。”
萧泽偏头瞧她一眼,弯起唇角。
“等会儿我可以要求顺便去拜见府中的老夫人,或许能让你一窥。”
“能成吗?”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
想了想,兰尘问道。
“公子以前来过这丞相府么?”
“来过,每年上京城的分舵来查看时,都得上这府里来拜见,毕竟是孟姨的娘家嘛。不过我也没见过老夫人,只是在厅里坐坐便走了。”
正说着,萧泽突然望向厅外,笑道。
“来了。”
对他这等敏锐听力,兰尘早已见怪不怪,见他这么说,便收了声,静静站在萧泽身边。
来的果然是孟夫人,她扶着一位老者,老者另一边跟着的是刚才管家引萧泽他们进来这厅堂稍候时遇到的年轻人——孟家风雅无双的四公子孟栩。
如此说来,那位威严内蓄的老人,就是丞相孟僖了。
萧泽起身相迎,几人分别见了礼,叙了几句,各自落座。
这还是兰尘第一次看见萧泽收起所有桀骜与洒脱,笑容轻浅,举止温雅,一如贵家的诗书公子。但骨子里的江湖气势自是不能抹得一干二净的,这却反为他增了几分力度,丝毫不给人弱质之感。
“孟姨回京归省,本该在丞相府中享团聚之乐,但孩儿正在京城,理应接孟姨回门中侍奉才好。”
“无妨的,泽儿掌着北方各分舵事务,本就繁忙,毋需如此。我也只是在京中小住数日,陪伴父母,好敬几分孝心。”
这是意料之中的拒绝,大家都不过尽着礼数罢了。萧泽便笑道。
“孟姨说的是,那要是孟姨有什么吩咐,尽管派人来找孩儿。门中事务有各处舵主处理,本也不用我管,闲居京中而已。”
略疑虑地打量一眼萧泽,孟夫人道。
“说来泽儿如今怎么不在渌州?难道,是北方分舵中心移至京城了么?”
“不,没有。父亲令我在京城呆些日子,另派了洛渠洛总持去渌州掌理北方总务。”
“这是为何?”
萧泽笑一下,道。
“大约是我办事不力,父亲责罚吧。”
孟夫人面露诧异,正想问出了什么事,忽地想起萧泽来京城的理由是被萧岳三言两语带过的,便住了嘴,只道。
“出些小差错也是难免的,人岂能无过?泽儿也不必焦急,待你父亲火气过去,自然还让你回渌州主事。”
“是,多谢孟姨。”
萧泽略低首表示谢意,正事已说完,便闲问道。
“听说三弟也随孟姨一起来了京城,我们兄弟许久未见了,不知他又游历了何方名山大川,这会儿可是在府中么?”
“哦,漩儿啊?”
孟夫人的脸色略闪了闪,笑道。
“这孩子,我早说了他该先去萧门见你这哥哥的,昨儿看他出去,指不定又是去会他那些文朋诗友去了,真不懂事!”
“孟姨别怪他,三弟只是性情素来洒脱罢了,这般明净,却是深得大家喜爱的,何况我们又是兄弟,哪须在意这些琐细礼数?只要他有空去萧门看看就好,论起见识,我可要向他多多讨教。”
一直安闲地坐在上位的孟僖这时放下茶杯,看向萧泽,赞赏道。
“都说萧门少主桀骜不羁,今日一见,亦颇有长者之风,果然是青年俊才!”
“不敢当,孟大人过奖了。”
“栩儿。”
孟僖微笑着唤过爱孙的名字,那如一幅清远山水般的贵公子起身。
“祖父,唤孙儿何事?”
“你与萧泽年纪相仿,却是终年在书画里厮磨,如今萧泽跟漩儿都在京城,你既闲着,就常跟漩儿去拜访萧泽吧,增些见识才好。”
“是,祖父。”
孟栩笑着领命,转而对亦忙着起身说“在下不才”的萧泽拱手为礼道。
“萧少主不必谦虚了,说来我还长了一岁,却是连京城都甚少出过,跟萧少主比起来,自是孤陋寡闻。”
不等萧泽说什么,孟夫人便也笑着赞同,要萧泽以后多照拂他们兄弟几个。萧泽无奈,一面拱手自谦,一面应下了。
兰尘在旁边看着,心中微微咋舌。平时看惯了萧泽主导场面的自如样,今日却看他没几句话就缴械投降了——这感受,实在是新鲜。
更新鲜的还在后头。
萧泽还记得兰尘想看看丞相府的内院,便说了拜见孟老夫人的请求,当然是得了允许。孟僖要去休息,就由孟夫人带萧泽跟兰尘去了孟老夫人所居的院子,孟栩也奉命陪同。
对这种贵族世家的眷属来说,江湖是个颇富传奇色彩的地方。远嫁萧门的孟夫人携江湖第一美女的二儿媳与性喜游历山川的三公子归省已是引得各房夫人公子小姐表亲们齐聚孟老夫人处遐思不断,如今竟然来了个江湖少主!真真实实的翩翩江湖侠客啊,爹娘俱是江湖风云人物的那种!而且听说脱略不羁、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卓越不凡……等等等等!所以,当萧泽他们来到孟老夫人那宽敞的院子的时候,一路看到的小厮仆役已是多得不可胜数,进了这院子,丫鬟仆妇更是站满廊下,至于屋里头,只听钗环摇动,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多。
然后,因丫鬟的一声通报,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萧泽没什么表情,似是安然地跟着孟夫人往屋里走,但兰尘却是苦苦撑着不要笑出来。这怨不得她,实在是这阵势,不由不让人想到那个时代的帅哥明星与少男少女疯狂追星族。
哈哈哈,当时兰尘还只想着,不会有人要萧泽来耍段剑舞再顺便摆个落叶飘飘的深邃目光状pose以供花痴吧!
进了屋子,果然,这时代虽也有男女内外之别,但倒也没竖一道高高的屏风把女子挡得一辈子见不了几个陌生男人。
衣香鬓影,俊男靓女,环拱着正中主位上坐着的老妇人。孟夫人介绍过,携萧泽在下首落座,兰尘跟着站到后面。
无数道好奇的打量目光中,孟老夫人先开了口。
家常话而已,萧泽倒是应付得宜,但聊多几句,场面就开始不受控制了。从萧泽的武功,到童年生涯,到闯江湖的经历,到他迄今未婚的理由,到钟意什么样女子……总之到最后,向来可以笑看众人的萧泽已经完全被孟府中男男女女的热情给淹没了。
没被当场给定下终生,还真是意外!
哦,不,或许要是不赶紧逃出这孟府的话,也许到年底,萧泽就成奶爸了!
一出了孟府诸人的视线,兰尘就再也忍不住地抓着墙壁“噗哈哈……”一阵大笑。幸好这是京城里的高级住宅区,没有行人看到萧门少主的丫鬟这幅疯样。萧泽这时也不再掩饰被轰炸过后的憔悴,只瞪着兰尘道。
“没良心,我是为了谁才去内院的呀?”
勉强抑去些笑意,兰尘回头看他。
“是我说想见识见识,可我没让公子你带着这么大魅力去招摇,惹得孟府家眷总动员啊!哎呀,说不定孟老夫人这会儿正悔着呢,瞧瞧你害得那些典雅的贵人们都忘形了!”
“什么呀,说得好像我是祸水!”
“……哈哈哈哈!”
萧泽无心的一番话惹得兰尘又是一阵大笑,活像只挠墙的疯猫。好半晌歇下来了,兰尘眯眼瞅着萧泽,唇边漾起会心的微笑。
“原来公子你顶不擅长的,是这个啊!”
“这种阵仗,谁会擅长?”
萧泽反问一句,拉着笑够了的人的手腕,往萧门方向走去。
“嘻嘻!是么?”
兰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知道那不擅长,是连萧泽自己也未意识到的对亲朋间关心的手足无措。看来,不管那孟夫人如何地温柔,依旧不能抹去孩子心中对母亲的依恋吧。即使后来淡漠了这种依恋,但兰尘却觉得自己能感受到,那个知道所有人都有母亲,惟独自己没有的孩子曾经在每一个不得不独处的深夜里,对母亲的关爱会有着多么强烈的向往。
没有什么痕迹是能完全消抹的,在人心中更甚,不管伤害出自有心,还是无心,所以才有了“呵护”这个词。
萧泽这人啊,再强韧,亦是如此。
孟夫人回到母亲的院子,刚才满满一屋子的人都已散去,只有一个丫鬟半跪在榻前为闭目养神的孟老夫人捶着腿。
“娘,您要是乏了,就回房去睡会儿吧。”
孟老夫人睁开眼睛,看了看女儿,挥退丫鬟,由女儿扶着坐起来。
“那个萧泽走了?”
“是的,泽儿已经走了。”
起身走了两步,孟老夫人忽然道。
“你的心思,娘知道,但这个萧泽,只怕不是轻易能对付的。”
“是,女儿明白。”
“我孟家的子孙没有永远屈居人下的道理,你既要让澈儿得到萧门,就要加紧准备。凤仪那孩子我看着倒还好,虽然无身家背景,但身负武功,又很有处事能力,进退亦颇为得当。澈儿他喜欢,也就罢了。不过如果今年内她还是不能有孕的话,你就必须从世家女儿中为澈儿选取妾室,由不得他们反对。”
孟夫人听着母亲冷静的评述,心中安定许多。
“至于漩儿……怎么啦?”
敏锐地感觉到女儿瞬间的失色,孟老夫人停下脚步。
“哦,没什么,娘您继续说,女儿听着。”
“……漩儿必须收敛性子。他今年也已经21岁,你为他找一门亲事安定下来,让他好好地助他哥哥。”
孟夫人动了动眼睫,平静道。
“母亲觉得,什么样的姑娘家适合许给漩儿?这孩子个性太强,女儿怕弄巧成拙。”
“那就直接问他,只要不太过,就从他所愿。”
“是,女儿明白了。”
一抹嘲讽的笑泛起在薄薄的唇角,萧漩靠在墙壁上,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看起来俊美、邪佞且危 fsktxt。cōm险。
呵,谁都想让“他”得到萧门,谁都想让他“好好地助他”——可惜呀,可惜呀,萧漩这个人,也是有野心的。
母亲,如果你想让他得到萧门,那么,我,就要毁了这萧门!
我会让这世上从此再无萧门!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九章 归人,或者过客
第九章 归人,或者过客
薛羽声的日子闲得无聊。
已经赎回自由身的她不需要再被迫接客,没了那等压力,日子当然悠闲。东静王的行动好像是转入潜伏期了,很久都没人来找她帮忙;天气热,她也懒得再招人去风雨台玩乐;而兰尘也被她家少主带到京城去了,连个侃天侃地的人都没有,莫怪乎日子一天天磨蹭得慢吞吞的。
优雅地打了个呵欠,薛羽声倚在栏杆边。大中午的,骄阳如火,百无聊赖。尽管简单动作中也是妩媚风情尽现,却只有枝头的鸟儿欣赏。
“小姐,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煦儿贴心地过来问,薛羽声散漫地摇摇胳膊。
“不了,成天睡,骨头都快酥了。”
想想薛羽声这些日子那懒洋洋的情状,煦儿点点头,建议道。
“那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兰姑娘不也说过的嘛,多运动有助于舒活筋骨。”
“这么大热天,咱们走出去,大概就得化在地上了。”
“不会,我们驾那辆轻篷马车出去。这时节,莲花应该开了,我们出城去赏莲花吧,兰姑娘那次不是说城门北边儿那一片湖泊里的莲花开得特别有生气嘛。今年咱们也去瞅瞅。”
想了想,薛羽声凤眼微眯,放。下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的扇子。
“那好吧,我们就出去逛逛。哦,对了,。把兰尘说过的那个也给带上,呵呵,说不定有消遣的机会呢。”
成功了的煦儿急忙命人去准。备马车,然后麻利地收拾好一大包行李,什么衣服、扇子、罗帕、解暑凉茶等等,应有尽有。没一会儿,两人登车而去。
野外大大小小的湖泊成片,那密密匝匝的莲叶中,。一朵朵莲花红红白白地点缀着碧玉盘,偶尔一阵熏风横过,阔大的莲叶翻卷着硕大的花朵,满湖地摇曳得别有风情,果然比人工围砌的那些池子里的风景好看。
找了一处大树合围的地方停下马车,薛羽声也不。要煦儿搀扶,自己挽着裙子跳下来,莲香清冽,顿时觉得暑热去了不少。
给了车夫一些酒食,让他自去找个地方歇息,煦。儿打开包袱,在最大的那棵樟树下先洒上驱虫的药水,然后铺好带来的丝缎,放上凉枕、扇子、罗帕,最后摆上茶点。薛羽声走过来,失笑道。
“煦儿啊煦儿,你可真是会把我惯坏的。”
“惯坏了又有什么关系?小姐觉得舒服就好。”
“唉,小丫头,你都。多大了,还真打算一辈子跟着我呀!还是早点去找个如意郎君吧,有人疼你侍侯你,多好啊!”
薛羽声随手拈起一块玫瑰玉露糕送入口中,眸光一扫,却见煦儿无比认真地凑过来。
“小姐,你还不肯相信煦儿吗?我说了要永远跟在小姐身边的,就算小姐不要我,我也不走。兰姑娘都说不结婚了,我也可以不嫁人,就跟在小姐身边。”
有点挫败地揉揉额角,薛羽声道。
“首先,兰尘可不是为了伺候萧泽才不结婚的,煦儿,你千万搞清楚这一点!其次,我说了,煦儿,我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也许一场意外就病死了,也许哪个贵客欺人,把我杀了,这都有可能。你跟着我,能图个什么呀?”
“……反正小姐活一天,我就跟着小姐一天,这世上不会有人像小姐这样对我好的。”
“谁说的?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只是你以前运气不好,没遇上。现在你有了一身武功,就算遇到坏人,还怕保护不了自己吗?”
煦儿不做声了,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只是倔强地沉默着。僵持好一会儿,最后,仍然是薛羽声投降。
“啊!好了,煦儿,好了,是我错了,行不行?别这样,哪,帮我倒杯水吧,我好渴。”
这话一出口,就看煦儿高兴地抬起头,拿起茶壶,熟练地帮薛羽声倒好了一杯香醇的茶水。
端着茶杯,薛羽声心底直叹气,每次跟煦儿谈到这个问题,最后绝对是自个儿完败。唉——她啜一口茶水——不过,有这么周到的煦儿照顾真的是很舒服自在啊,私心地说,她还真不想放煦儿走。
唔,果然是恶女人!
这边,美丽不被自然景色压过的两人悠哉游哉地品茶赏花消暑。顺着那湖泊过去,正是渌州的一个小码头,一艘苏家的货船靠近来,却没停下,就见船头一袭白衫玉立的年轻男子背起包袱,谢过管事及众人,然后提气,一个纵身跃过波涛滚滚的水面,稳稳落在码头上。
为了避嫌,他不得不在城外的这个小码头上独自下船。后果么,当然是这里没人接,也没代步工具可觅,他只能在烈日下靠两条可怜的腿走到渌州。
“唉,我为什么要这么命苦?又没人给我银子!”
忿忿不平地哀怨罢,男子还是得忍着烈阳与随即而来的焦渴,认命地迈步走,并祈祷路上能遇到个茶棚啊什么的。
于是,所以说啊,这世上果然是有所谓“孽缘黑线”的。
远远看见树林中那辆马车的时候,顾显觉得自己的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再等看到那斜倚在树下的两名女子的背影时,顾显简直高兴得要撮土为香叩拜神明了。他加快步伐走近,其中一名女子似乎听力敏锐,回头来警觉地看了一眼,随即转头对另一名女子说了什么,那女子却未加理会。
这时,顾显已不自觉地使出轻功,飞身至那片小小的树林下,恭声道。
“两位姑娘,在下姓顾,远从异地跋涉而来,天气炎热,未料到这一路连个歇脚的茶棚都没有,实在是……”
彬彬有礼的声音嘎然而止,顾显惊愕地看着转过头来的那名女子。
轮廓完美的耳朵上挂着简单的金色细链,下缀一颗血红色宝石,随着女子转头的动作,那金红一恍,摇出万千风情,美艳、慵懒、妩媚——再加上闪亮闪亮的玫瑰刺!
这样有个性的绝色丽人,在顾显的艳遇生涯中只遇到过一位,那就是渌州含笑坊的名ji薛羽声。看来他的命真的是很苦,因为薛羽声明显也认出了他。美人勾起娇艳欲滴的红唇,笑得分外狡黠。
“原来是顾公子啊,真巧!真巧!羽声幸甚!”
在外辛辛苦苦卧底一年,回来连匹代步的马都没有,被大太阳晒得头昏眼花焦渴无比之际,还遇上克星……这一刻,顾显深深明白了首创“欲哭无泪”一词之人的悲苦心境。他干笑道。
“哈!哈哈!是薛姑娘啊,真的很巧。”
若非实在累得很,顾显绝对会选择躲得越远越好,可是眼下看见这两人的舒适,他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顾公子看来很是倦怠哩,要坐下歇歇吗?”
薛羽声和善的关心让顾显如处冰火两重天,他们二人其实没多少次交集,但每一次,顾显都受尽奚落嘲讽,这对自诩风流公子的他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如今薛羽声忽然如此好心,不由得顾显不心惊,可是煦儿递过来的茶水——尽管是伴随着无数眼刀送来的——又真的太诱人了。
茶喝完,薛羽声还大方地奉上了点心。
待顾显吃饱喝足,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元气,重又神采奕奕了。薛羽声单手支着下颌,温声道。
“顾公子弄得如此狼狈,是从哪里来?好像有一年没见公子出现在含笑坊,真稀奇,莫非……公子也是去往海上求仙了?”
“哦,不,我是到江南游历去了的。”
顾显言笑晏晏地撒谎,没办法,一是他这趟行踪可不能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二则——海上求仙?他倒是希望有天仙啦,可是怎么感觉薛羽声完美的笑容与声音结合起来,都像是不屑于此呢,还是别自己往陷阱里跳的好。
“哦?不知公子去了哪些地方?羽声这辈子还没机会越过渌水去看看呢。”
“南陵、芜州、泉城、妍州,这些地方山水秀美,人物俊灵,着实让人流连忘返。”
“这样啊!有如此好地方,公子竟是这么迟才去,真是可惜了。哦,对了,羽声粗陋,听说江南画舫的景致甚好,不知公子可否描述一二?”
所谓吃人嘴软,顾显不好不回答。幸而他早就去南陵的画舫玩过,这会儿也不怕被人拆穿。
“南陵河湖交错,以船代步都是寻常事,于是便有人特地造了精美的画舫,载了歌儿舞女泛舟河中,桨声灯影,丝管清音,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正说到兴头上,生死堆里打过几回滚的顾显警醒地旋过身,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盯住自己来时的方向。薛羽声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侧头看看煦儿,却见煦儿的脸色这时才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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