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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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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当真说起来,此事的道理确实在顾春这头。
  开门行医要和气生财不假,可病人任性闹脾气不肯吃饭这种事,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真觉得这是医家的过失。
  那黑袍护卫果然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此刻见顾春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下了这唐突的要求,便收了之前嚣张的气势,一路频频向她致歉。
  顾春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对方歉意恳切,便也就笑笑,语带和气地转了话题:“黑袍兄怎么称呼?”
  此刻她心中已有定准,若当真只是病人任性,那举手之劳帮忙哄一哄也无伤大雅;若是形势不对……哼哼,那必然是自保为上。
  济世堂开门行医,自是宁肯广结善缘而不愿轻易结仇。
  先前她以手势示意花芫递软筋散,叶盛淮明明瞧见却未阻止,还转身帮她拦住这黑袍,便是信得过她的分寸,知她不会轻易给师门招惹是非,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黑袍护卫见她和气回应,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回道:“在下隋峻。”
  自己叫什么名都还得先想一下?
  顾春挑眉浅笑,却也不点破,只从善如流地招呼道:“好吧峻哥。呐,你们花钱求医,于我家医馆来说就是客,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好说就行。咱们边地之人性子直,就讲个笑脸迎客、刀子对敌。”
  隋峻沉吟片刻,再次对她抱拳致歉:“我方才也是一时急了,多谢姑娘不计较。我家公子他,平常不这样的,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病中之人总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没事,我医者父母心嘛……”顾春大大方方地笑着摆摆手,心道只要儿子别是想翻天,我才懒得跟儿子计较,“不过我大约明日办完事就得回家了,往后他若还这样闹脾气,也够你头疼的。”
  “对了,晨间我瞧见你还有一名同伴在的啊!其实若你二人合力按住他灌下去,多灌几顿他大约也就不闹了。”
  这可真是抱膀子不嫌柱大,也就是你什么都不知,才敢那样胆大包天。
  隋峻心中腹诽,却不便多说,只能略作解释:“公子毕竟是公子,我与燕临实在是……”
  唔,原来另外那名黑袍叫燕临?
  顾春摇头笑叹:“你们就是对他太过尊敬,这才惯得他个不喝药的娇气毛病。”
  一路上不痛不痒地闲话着,两人便进了西院。
  隋峻顿住脚步,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恳请姑娘……能否别再对我家公子动针了?”
  “我……尽力吧。”顾春自不会傻到不给自己留余地,毕竟眼下还不知里头那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隋峻当然明白顾春这是无辜受累,便不再强求,领着她上了台阶。
  守在门外的燕临见状,即刻转身轻叩了房门:“公子,顾春姑娘到了。”
  里头应了一声,隋峻赶忙推了门,抬手请顾春入内。
  不过半天的光景,晨间还恹恹躺在榻上的男子此刻已一身齐整,神色疏朗、姿仪周正地端坐在桌前。
  顾春打量着那男子身上的赭色沙毂禅衣,再以眼角余光瞄了瞄隋峻身上的黑曜锦,心中大呼新鲜。
  护卫穿的衣料竟比公子的要好,了不起了不起。
  恍神间,只听那赭衣公子对隋峻道:“你出去,带着门外那位,一同退到院门口。”
  语气声调皆是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势。
  顾春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角敷衍上扬。
  ****
  “公子找我何事?”
  顾春双臂环胸与他隔桌而立,笑得有些僵。
  赭衣公子先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似是确定隋峻与燕临当真退到院门口了,这才缓缓看向顾春,与她四目相接。
  面面相觑,一室尴尬的静默。
  静得仿佛能听见午后的阳光自雕花窗格间泼进来的声音。
  “请问,我是谁?”
  当那如陈年花雕一般美好的嗓音吐出这五个字,傻眼的顾春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打跌。
  “这位公子,你拢共就同我讲过三句话:‘你是谁’,‘你颈上有伤’,‘我是谁’,”顾春忍不住抬手挠挠脸,湛亮的乌眸瞪得宛如见鬼,“我哪知道你是谁?”
  语毕,她心中止不住喊糟:完了完了,怕不是叶盛淮的方子有问题,把人给吃傻了吧?
  赭衣公子面上有一闪而逝的失望,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别声张……拜托了。”
  他微仰起脸望着立在对面的顾春,眼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茫然与困惑。那声“拜托了”说稍显迟疑,无端透着股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一听就知是个不常求人的。
  “你……”事情显然超乎之前的所有预料,顾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问些什么。
  “晨间我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只不知为何总有种感觉,便是不能随意任人近身,不能随意吃别人拿来的东西,仿佛那些都是很危险的事。”
  顾春幼年时遭逢家中巨变,惯见世情冷暖、千人百面,生平最擅长之事便是看人脸色。此刻赭衣公子眼中的茫然与诚恳半点不似作假,对他这番话,她是有八分信的。
  早前叶盛淮不是说过,这人是晨间才突发高热么?没听说过有人才高热个把时辰就坏了脑子的呀。
  况且此刻瞧着他眉眼清明……哦,不对……
  “你的意思是,晨间你刚醒来时,就发觉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顾春盯着他直皱眉,满脑门子糊涂官司,不自觉地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赭衣公子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回视她的目光中重又生出淡淡的期许。
  “哎,不对啊!”顾春不轻不重地一拍桌,惊得赭衣公子倏地周身绷直。
  “既你说有直觉警醒你不能吃别人拿来的东西,”顾春略抬了下巴,微微眯了眼,目光锁定他面上的神情变化,“可晨间我拿药给你时,你分明喝了。”
  虽是不情不愿的,但也并未顽抗到底。这显然有悖于他口中所说,“不能随意吃别人拿来的东西”。
  赭衣公子安静地听她说完后,抿了抿唇,惭愧又诚实地答道:“那是因为你喂给我喝之前,自己先喝过一口。”
  他虽脑子一片空白,却也明白那时自己浑身发烫且手脚乏力,是需要服药的。
  惊闻自己在无意中当了一回别人的试毒银针,顾春右肘撑在桌上,以掌托腮,郁郁地翻了个白眼,又细回想了一下晨间的种种,才懒懒掀了眼皮回望他。
  “我没喝,我只是稍微就口碰了一下,试试药凉了没。”
  赭衣公子却十分笃定的回道:“正因那时瞧出你是无心之举,我才敢肯定你对我是无害的。”
  “那我还先拿银针制了你的穴道呢,当时你被制住动弹不得,我若是要剁了你,简直就跟剁只鸡鸭一样容易,”顾春脑中越发理不清楚了,“打哪儿就看出我对你无害了?”
  “可你没剁,”赭衣公子倔强地坚持着自己对她的这份莫名信任,“我眼下脑子空空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敢信,这才叫他们请你过来……”
  他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自己是谁,可除了顾春,他不敢让其余任何人知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
  “大哥!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俩真不认识!”他那信赖的求助目光让顾春无力招架,欲哭无泪,“也就是晨间你问了一句我是谁,哎呀,我那时就不该答你的……”
  这下可好了,这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她叫顾春,可不就赖上她了?
  顾春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忽然抬手指了指紧闭的门扉:“门外那俩应当是你的护卫,干嘛不问他们?”
  赭衣公子迟疑又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信,只是始终有种感觉,就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可能会有危险。”
  见她又瞪眼,赭衣公子连忙又补充道:“性命攸关的那种危险。”
  顾春认命地抱头叹息,性命攸关都祭出来了……
  要是不帮这忙,将来若这人真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不是吧。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赭衣公子暗自打量她片刻后,徐徐将一物推到她面前:“这块玉牌,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对吗?”
  “为何这么说?”顾春骨碌碌转了眼,不答反问。
  “晨间你将我的匕首放回枕下时,顿了一下。那时我枕下除了这块玉牌,也没别的东西了。”
  顾春瞪着他。一直瞪着他。
  如此条理清晰、观察入微……却一脸无辜又真诚地说自己失忆了?!


第4章 
  院中有春风温柔拂过垂柳的枝条,荡起沙沙哗哗的细碎声,柔柔泼进午后的晴光里。
  “顾春,我只是失忆,并非失智。”
  在顾春满目思量的瞪视下,赭衣公子轻声缓道:“那块玉牌的来路与用处,你知道的,对不对?”
  虽是问句,虽是温和发问,却又是底气十足的肯定。
  他讲话并不咄咄逼人,反倒在不经意间透着一种自上而下的谦和。
  可正是这种不自觉的“自上而下”,使那份从容的谦和多了些并未刻意强调、却叫人不敢贸然挑衅的坚定威仪。
  此刻他的眼底眸心频频闪过的茫然与惶惑丝毫无伪,但他言辞间与之矛盾的那种仿若附骨的自信与果决,显然是经年累月养就下来的习惯。
  这家伙,从前定是惯做决断之人。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他手上有司家家主的令牌,他的护卫穿的是黑曜锦……能是什么普通人?
  想透这层,又忆起早前叶盛淮曾提过一嘴,说这人在来屏城的路上自马上摔下来过,顾春心中那一星半点的怀疑几乎就消散殆尽了。
  不过顾春不个莽撞的,即便信了他是当真失忆,也不会就此松口。“其实吧,我那时不过就是见财起意,但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的贪念。”
  她半真半假地笑着虚应他一句,右手指尖无意轻点着脖颈的伤布。
  “你骗人的。”赭衣公子顺着她的动作瞥见她颈上的伤布,指责的话语因心虚与自责而无端失了三分底气。
  明知她刻意打岔不过就是为了避开那枚令牌不提,他也只能先按下心中的急躁,顺着她将话转开。
  “我可是有名的童叟无欺小旋风!”顾春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药碗,一面揣测着这人的来路,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替他将这碗汤药再热一热。
  赭衣公子见状,连忙自觉地端起那药碗,疑惑皱眉:“什么小旋风?”
  “没事,就是随口诌个名号,显得朗朗上口又威风凛凛,”顾春脑中并无片刻空闲,口中却嘲笑道,“这碗药我可还没替你试过毒,若是毒死了不能赖我啊。”
  赭衣公子暗暗瞥了她一眼,大约想到自己眼下有求于她,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你早前说过,这间医馆是你家的,替我开药的人是你师兄。我既只信你,那自然要信你家医馆。”
  晨间他虽突发高热,神智却是清醒的。当时她自说自话般絮叨了许多,可其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些重要讯息,他几乎无一遗漏。
  “哎我说你……什么鬼脑子啊?不都失忆了么……”顾春忽然收声,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三日前收了个病人……左肩有长/枪贯穿伤……紧跟着就带伤骑马朝屏城来……
  叶盛淮晨间说过的话蓦地又在她耳旁响起。
  顾春怔怔打量他身着的赭色沙毂禅衣,半晌后在心中大骂自己一声蠢货。
  那制式,分明就是布甲啊!
  醍醐灌顶的顾春不着痕迹地放下托腮的手,缓缓坐直,眼帘轻垂。
  晨间喂药时,他的肩上渗出了血。
  长/枪贯穿伤。
  以伤口的新旧程度,再加上叶盛淮曾言,这人是三日前到的屏城——
  在什么地方会碰上使□□的人?那地方离屏城又正巧在七八日左右的路程?而此人身上巧而又巧地身着布甲制式的赭色沙毂禅衣!
  能将所有这一切都对上号的,那只能是距屏城七八日路程之外的南军驻地!
  惟有南军!多年来无数次将滋扰南境的游牧部族奴羯击退的南军!
  顾春连声啧啧地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心中懊恼不已。
  蠢货顾春!瞧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南军啊!多年来备受朝廷冷落,却从来恪尽职守力保南境安稳的南军啊!南境上的血肉之盾啊!
  想到自己竟丧心病狂地对一位南军的英雄以银针制穴,还捏住人家的脸强灌了药,顾春就觉得自己该就地扒出个坑来将自己埋了。
  脸朝下的那种埋法!
  虽不知她为何忽然面色大变,赭衣公子却敏锐地察觉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然不同,料想事有转机,连忙豁出去似的打蛇随棍上。
  “请问,先前那黑袍是怎么求了你过来帮忙的?我若是……照着他的法子也求你一回,你就告诉我这令牌的来路,可好?”
  “不不不,我受不起的,受不起的……”顾春闻言惊得险些跳起来。
  此时再看他,只觉他分明器宇轩昂!一身正气!通身闪着光芒万丈!
  且不说什么家国大义,若无南军多年来浴血力保南境防线,她怎可能在这边陲之上安然地做一名扑街小话本作者呢?
  她顾春若胆敢受得这人一跪,只怕外头立刻就要晴空霹雳!
  赭衣公子见她原本灵动的眸中陡然盛满敬畏,愈发茫然了:“所以,你会帮我,对不对?”
  “帮!马不停蹄地帮!”顾春坚定地点点头,“你这枚令牌……我虽不知它为何会到你手上,但你既信得过我,我想我大约能找到一个知晓你身份的人。那人定然是可靠的,我以人头担保!”
  赭衣公子本就对她十分信赖,此刻见她忽然激动又热诚,不知为何就愈发安心了。
  “我信你的,”他站起身将那枚玉牌递给她,郑重相托,“只是,请不要叫旁人知晓我失忆之事,便是对着那位你以人头担保可靠的人,也请……”
  激动的顾春频频点头,当真是做梦也不敢想,自己一个扑街小话本作者,有朝一日竟能为南军的英雄尽些绵薄之力。
  天!她就是写小话本子也不敢想出如此大胆又传奇的桥段!
  “不、不用给我,这你收好!我立刻去替你找那位知晓你身份的人,届时你好凭令牌与她面谈……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替你跑一趟!”
  顾春想了想,又殷切叮嘱道:“英雄!你先喝药,我去叫人替你换热的饭菜来……放心,我叫师兄亲自盯着替你送来,绝不让歹人有机可趁!”
  赭衣公子被她突如其来的热切关怀惊得一愣,只能缓缓点头:“那就……拜托你了。你当心些,我等你回来。”
  自觉担了大任的顾春出了房来,远远就见隋峻与燕临正在西院门□□头接耳,满脸焦愁的模样。
  那两人一见她露面,立刻假作无事地散开,行迹格外可疑。
  她心中哼道难怪赭衣公子对这二人不信任。
  试想一个失忆之人,醒来后脑中一片空白,只见身旁跟了两个不知是谁的黑衣门神,且这二人又鬼鬼祟祟……谁信谁傻!
  此时顾春心中是彻底倒向赭衣公子那一边了,既知他对隋峻、燕临并不信任,便格外谨慎地只对这二人说他们公子是病中任性,自己已安抚妥当,晚些有人会另送热的饭菜过来,便匆匆离去。
  ****
  托付了叶盛淮替西院那位病人另做热食,并叮嘱务必要亲自送去之后,顾春也没空解释什么,急惊风似的去客院收了自己这几日写的手稿随身带走,接着就跑去济世堂的马厩牵了马。
  一路打马狂奔出了屏城西门,风驰电掣般直奔团山本寨。
  抵近本寨门口已是酉时,天光擦黑,有乌云压城,似有风雨将至。
  马背上的顾春片刻不停,只远远对寨前的卫哨扬声高喊:“叶家顾春急事回寨!”
  卫哨素来是由四大姓的子弟轮流担任,都是一同在本寨长大的,没谁不认得叶家顾春。
  她这火急火燎的一嗓子喊来,卫哨上的两名青年虽不知她遇到了何事,却也半点不敢耽搁,赶忙合力将路障挪开放行。
  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本寨主街尽头的那座大宅前,顾春连拴马的功夫都省了,跳下马背就往里冲。
  “凤池姐!凤池姐!”
  面容英气的司家家主司凤池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眉头紧皱:“春儿,你这是……有敌来袭?”
  顾春止了脚步,弯腰以双手撑着膝上三分的位置,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急急道:“是南军……南军有个人受伤了,在济世堂的西院……”
  这一路的马不停蹄导致她此刻心中狂跳,略换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他有你出入本寨的令牌!不是司家的令牌,是只有你才有的,贴金箔的那种令牌!对了,他身旁还有两名穿黑曜锦武袍的护卫,一个叫隋峻,一个叫燕临……不确定是不是真名……”
  一惯沉稳的司凤池眼中浮起讶异的神色,略沉吟片刻后,才道:“若你所言无误,应当就是真名了。”
  果然……找对人了。
  渐渐顺过气来的顾春直起身,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那人此刻就在济世堂西院等着见你。”
  司凤池点点头,笑着拍拍她的肩:“知道了,我这就下山。你赶紧回家歇着别乱跑,眼看就要下雨了。”
  “我……我还得下山去码头替师父接货呢……”顾春挠挠头,心中有许多疑问,却不敢随意打听。
  司家做的是消息买卖的生意,司凤池以四大姓中最年轻的家主之资执掌司家,结交往来的人中自不缺那些或神秘或煊赫的大人物,自然也会涉及许多不可轻易为旁人所知的秘辛。
  “你师父订的那批货在江瑶亲自跟的那艘船上,回程时耽搁了,要明日才到,”司凤池含笑揉揉她的脑袋,“你既都回来了,也不必又下山一趟,明日我叫人帮你带上来就是。”
  既司凤池说了那艘船明日才会到,那就指定不会出错。
  顾春想着,或许是那位赭衣公子身份背后有些事并不方便让自己掺和,司凤池才让自己留在山上,便也不再坚持要跟着去,只好奇地问:“那位……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对吗?”
  “是个大人物没错。”
  司凤池的笑容中有淡淡的神秘,顾春抿唇点点头,心中有些遗憾。
  司家家主既亲自下山去迎……那人,他一定会被护得很周全,也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只是可惜,她竟连他的姓名也没探出来。唉。


第5章 
  目送着司凤池带了两名司家子弟打马下山,顾春满心遗憾地笑笑,晃晃悠悠摇着手上的缰绳,牵着马往自家去了。
  纵贯本寨的石头主街上此时已空无一人,主街两旁的各家宅院都透着烛火微光,时不时传出稚子的嬉闹欢笑,间或夹杂着大人追逐、呵斥的动静。
  这些微光与喧闹,在山雨欲来的傍晚时分,便是最温柔踏实的人间烟火气了。
  顾春抬眼瞧了瞧黑鸦鸦的天色,回想自己在这看似平淡的一日里跌宕起伏的思绪,心中的许多感慨使她止不住唇角上扬。
  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却是多年来头一遭,她真切地认知到自己是团山本寨的一员。
  想起自己对寨门卫哨大声喊出自己是“叶家顾春”时,竟无半点迟疑……这十年时光并未辜负她,她亦不负这十年。
  哪怕她在此间的身份只是最最边缘的小角色,可十九岁的顾春,终究还在团山本寨落了地,生了根。
  心满意足的顾春一路回味着今日种种,脑中有许多文字连绵翩跹。
  唔,得赶紧回去将这些体悟写进最新一册的话本子里。
  所谓言为心声,文为心声,如此精彩又真实的心路历程……这回总不能再扑街了吧?
  思及此,顾春加快了步伐,穿街过巷后,满面含笑的推开自家的门。
  哪知指尖才触上门扉,那门倒自个儿开了。门后,与她同宅而居的师姐叶行络手持十字弓正对着她脑袋。
  顾春吓得周身一个激灵,侧身往旁边一躲:“是我!”
  也亏她喊得及时,叶行络急急收手垂臂,素来冷静淡然的人竟给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说你那脚步声要收不收的,找死啊?”叶行络没好气地斥了她一句,缓缓神又道,“怎么这时候回来?师父的货接到了?”
  顾春单臂环住瑟瑟发抖的自己:“货船延期了,凤池姐说得明日才会到屏城……叶行络你个疯女人,还不将你手上的十字弓挂回去!”完了,先前满脑子的文思泉涌都被吓飞到九重天外去了。她的传世之作啊!
  叶行络撇撇嘴,依言将那十字弓挂回门后的侧壁,又自顾春颤抖的掌心接过马缰,替她将马牵到马厩去。
  惊魂未定的顾春晕乎乎跟在她身后,好半晌后仍觉唇齿在打架:“你不是去副寨义诊了?”
  “师父只让我去十一寨与十三寨,今年这两寨都还行,病人不多,”叶行络替她将马栓了,又利落地抱了一捆草料扔进石槽,这才转头瞥她一眼,“十三寨的王老还托我替他感谢你,给你带了好大一盒子青团呢。”
  见她呆愣,叶行络又淡淡地补了两个字:“肉馅儿的。”
  寻常谁家会在这个时节做青团啊?显然就是专程做了要给顾春吃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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