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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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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来的大燕国却趣闻迭出,各种传闻话本数不尽数。
例如严月十六,大燕战队出征,驶往凉境。当日整个云州城民几近倾巢,前往城楼目送千里。整座城楼张袂成阴,却肃穆非常,空无一语。战队出城,天空甚至飘起初雪,行军白雪,银甲映银霜,场面格外寂然壮阔。
又例如就在军队开拔的越一日,燕帝宠妃宋婕妤诞下一子,惊动了整座皇城。燕帝慕容念龙颜大悦,当即为二皇子赐名“川”,入皇谱,晋宋婕妤为皇妃,颁布赦令,昭告天下。
皇子的诞生似乎应了某种吉兆。不过日久,凉北前线便有吉迅开始传来。朝师至凉北与北林军汇合数日,很快敲定了策动细节,着手举措。不过七日,悄然撤走凉城数万城民,以数千精兵取缔;
十六日内,诱代兵入城;
一月,协凉北力将宋毅自城西扰代军阵脚,损敌近千,初胜。
这一胜势带动了燕军的志气,也使诸多朝臣武将重拾了信心,燕军一改初时的萎靡,步步为营,协同作战,竟在数月之内,生生便将此前敌强我弱的状态制衡归来。
北地的喜讯逐渐影响到帝州,压抑数月之久,又时逢年关,终于在此刻可得一隅定心。而令人新奇的是,这一战,竟令李复瑾之名悄悄传了出来。初始只是北地一带的范围,后来未曾想竟慢慢扩大——民间皆传这一位不知其名的监军令用兵诡奇,有勇有谋,且待人一向谦和持重,却不失严厉。最可贵的是他年纪尚轻且相貌俱佳,可谓青年才俊,无疑赚得无数闺眷的芳心。
·
凉城,是一座关隘之城。
处在大燕与代国的交界,经济互市往来都成了两国的界口。四周丘陵戈壁遍布,又处于北地气候苦寒,作为唯一的一处平原,无疑,成了北疆中的一枚不可多得的明珠。
燕军的阵营扎在凉城的百里外,周围是成片的大漠戈壁,虽是盛夏,一入夜却依旧如冬寒凉。不远处的凉城严阵以待,两军大营的灯火遥遥可见,对立之态彰着。
北林军的将领宋毅是位中年男子。
沉稳老练,行至粗豪,不拘小节。带兵领将数年,浑身上下都散着某种迫人的威慑。他方一入帐,正在议事的李复瑾和沈卿同时闻声抬起头。
“此行辛苦,宋将军可都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一身甲胄的将军身上还卷着夜的霜气,他略饮了口烈酒平稳气息,粗声粗气回答:“代军的粮草在城西,余下不多了。主营正如李监军所说,在城内的北廊附近。那拓跋冶连输了几场,现在气急败坏,据说发了一通脾气,方斩了三位副将。”
“三位。”如此说来还剩余一位。局势正朝着预设的方向发展,李复瑾凝视着阵防图,随手丢去三枚标了朱记的兵棋,“代兵还占着我们几座城?”
“三座。”沈卿接口,启手用丹色墨笔在阵图上点出几处,“不过其余两座不过是人稀地薄的乡县,只有凉城兵防最盛,也最难攻克。”
四位副将剩余一位,除却拓跋冶本人,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镇守其他城县,为防得不偿失那么唯有力守凉城。细思着各种兵防时间,李复瑾默索良久,“宋将军,派人着手准备议和宴席。”
“什么?”宋毅怔了一下,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拓跋冶撑不了多久了。”他轻笑,看似十分胸有成竹,“将军尽可按我说的做便是。”
“李监军可有把握?”虽然日久以来的每场胜利历历在目,可那拓跋冶向来狂傲自负,谈及议和尤觉十分不可置信,沈卿不禁脱口。
“沈将军尽管放心。”李复瑾微手啜茶,眸光却聚如针刺,“局已至此,我们静候收尾便好。”
·
未曾想竟真会被他料中。
代军主力被困于凉城时日数久,精力耗尽,粮草稀缺,加之先前兵队侵扰对敌,微余的一点兵力无法□□顾他,唯有死守凉城,不过是在苦撑。
三日后,燕军出数百兵将数次兹扰城西阵防,将最后一处精防击破,燃尽粮草。拓跋冶怒不可遏,愤懑之下险些剑斩最后一位副将,经身边的人拼命劝谏才终于拦下。如此一来却气数全尽,败兵已成定局。
最终奉上和书,也是一早便算计好的结果。
拼死滞留城中只会被俘为质,求和尚有一线生机,尽管战败之师回国后不免遭人鄙唾,总归好过俘获于敌。
燕军上下喜不自胜,如此艰险的一战终于落定,无疑教人松了口气。唯有李复瑾无动于衷,命军中上下保持常态,超常排兵演练,交互镇防,甚至私下挑数百精兵,在议和宴当晚暗密蛰伏。
议和宴席设在燕兵的阵营。
戈壁群星如辽,夜幕下的营地灯火跳动,熊熊火焰烈烈扬扬。大漠的夜风寒凉如水,却似带了浓重的血腥气息。
军中的宴席向来粗豪,烈酒烤肉,军歌剑舞回音不绝。与燕兵的喜气相比,代军一直颓唐沉默。拓跋冶脸色灰败阴沉,一杯接一杯不停的饮酒。谈及议和条约,即便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最终只得在对方的强压下青着脸勉强应了。
直至宴至中时,他借口离席。
灯火通明的大营抛在身后,夜色笼罩了男子挺拔的身影。不远处的军营烛影遥遥,似乎还可隐隐闻得冽刃相击之音。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以指做哨,轻轻吹动指节。
一道鸣响立即彻响荒原,响声经久不绝,仔细听去,竟同野雁的嘶鸣无异。然而良久,回应的却只有田间的虫鸣。
心头一道诧异闪过,静了片刻,他再一次发出哨鸣。
倏地,四周暗沉的夜却猛然不见了。
周侧突然乍亮,一簇簇鲜明的亮黄似乎平底而起,很快将他包围。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火把的亮光映明天地,在深黑的荒野中辉映仿若白昼。
冷刃声轻响,徒然一凉,拓跋冶猝然睁眼。只见一个少年执剑抵在身后,稍一不甚即可毙命。
“太子殿下可是找他们?”冷漠的话音带着轻讽。立时周侧有数百人涌上,每人的掌下都押着一名墨衣行者。无数短刀匕器丢落在地,却分明是代国的器械。
耳侧的声音很冷,却异样的熟稔。拓跋冶难以置信,蓦然回首,望向身后的少年,“竟然……是你。”
“你看好。”少年近了一步,声线压低,微弱的语声仅他一人可闻,“我不是侯安。”
心头一抹惊诧闪过,拓跋冶凝起目光,视线自他的面庞一寸寸扫过。眼前的面孔分外熟悉,可仔细观望,却分明不见印象中眉角那颗微弱的小痣。
似乎猛然思透了什么,层层包围之下,拓跋冶倏然笑了,笑意却异常的冷,“果然……好计谋!”
侯平无动于衷,腕间的剑未动分毫,做出邀恳的姿态,“代国太子,请吧。”
·
“胜了!”
汝坟殿的殿门被猛然推开,广常冲进来,兴奋得不能自已,“公主!凉北捷报,拓跋冶撤兵了!我们赢了!”
慕容素正在中庭习剑,闻言手中的短剑蓦然坠地,呆怔了好半晌,“胜了?那……”
李复瑾……
心头的名字即便未脱口也教人心知肚明,广常舒缓了下呼吸,“公主安心,李监军安然无恙,听说此刻已经班师回朝,不日将抵达云州!”
要……回来了吗?
慕容素有些恍惚。
仔细细算,如今距离出征已有七月之久,每日关注着凉北一战最新的战况,从最初的艰难险阻至如今的势均力敌,心情随着战事一同起起伏伏,祈祷着大军可早些战胜平安归来……
……
不管是公主还是慕容素,我都想抓住。
相信我,我不会死,而你……
可不可以等我?
……
想起那一晚,黑暗的夜色看不透分毫情绪,也掩盖了所有未曾言明的心思。她不懂他说的那些话背后何意,或许是逃避,更不曾想过之后如何。她只当这一战凶险,而归来的时日甚远,那些千回百折的心臆,永远不须忧心面对。
而今,真的要回来了……
她忽然失了神。
第41章 赐婚
凉北一战的胜利遍传了整个大燕,无疑,引起了举国喧沸。
无论从兵力还是数目,大燕看似都无法同代国相匹敌。未曾想这一战竟真的会取胜,且兵队失损尚小,更无损一村一城。当初无数的质疑和反对顷刻间被湮没殆尽。一时之内,举国上下只闻对凉北军队的赞贺之声。
七月初八,兵队班师,抵往云州。
再不同于举兵时的一路荒凉,自南一路而行,每过一城,望目皆是民众的炽烈欢迎。所到之处观者如云,鼓乐动地,空前的盛况几乎可同建燕初年的列队相比拟。
及至云州已是月末,正逢烈暑。整座帝城烈日当空,城内却万民倾动。遥远便望城楼之上旌旗飘扬,庞杂的观者队伍足令人咋舌。隔着百里望见列队,喧沸之音已弥漫上空。不多时,云州的城门缓缓而降,华辇出城,竟是帝王圣驾亲迎。隔着数米战队止步,为首的将领率先下马,单膝叩拜。
立时万民朝拜,共贺北镜胜战外敌,大燕繁盛兴隆。数万民声彻响都城,整个云州盛况空前,场面足令人叹为观止。
·
一战得胜,举国欢庆。坊肆人人津津乐道高谈阔论,朝内自然同样繁闹。
如此艰难的一战奇巧取胜,封赏必不可免。细数着这一战中每个重臣力将,朝中的奉承之态立时显著。主将沈卿宋毅无法规避,而其中最不可忽略的,却是巧谋胜策的监军令李复瑾。
对于李复瑾,朝中一改先前的声音,所呈之奏几乎全成歌赞之势。朝中人人得知此次若无他出此良策,恐怕凉北一带早就国土破碎。功绩彰着,又逢封赏在即,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更难得的是他年纪尚轻且身无后盾,无疑成了众朝臣眼中最佳的趋炎拉拢对象。
每日朝上于己相关的赞贴数不胜数,仅是尚礼就足令人焦头烂额。多数还是些并不相熟的朝臣,记忆官职对应姓名成了最大的考验。
下了朝也不落闲,各类登门拜访的文官武将接踵连肩,几乎踏破了门槛。出于礼节不得不亲自出面酬酢,好不容易落了空时,却连休憩的时分都没有,另一波访客又登门而至。
如此持续了数日,李复瑾终于忍不住,忙称病告假数日,将所有拜谒门僚全部丢给了侯平处理。此刻中式抽出空闲应了邈约,隐在深宫花苑深处,难得的清净。
数月未见,日夜魂牵的女子清丽如故,思之如狂,如今忽然乍见,气氛又是忸怩的局促。他尽量低笑诱哄,努力寻着各种有趣的话题,絮絮谈起行军中的见闻趣事。各类兵戈相向的艰险被一带而过,仅仅是听便足以令人悚然。
直至话末,李复瑾漫然轻笑。双手在背后微地一挑,自袖中带出一个精致的小玩意儿。
竟是一个寸余长的木雕。木雕被刻制成一个女子的样式,金钗华服,正踏在一面鼓上轻舞,栩栩生动。
“这是……”她仔细翻看,指尖停在女子手中一截细小的短剑上,神色错愕,“我?”
“嗯。”他接过木雕翻手,现出鼓底一处微弱的刻痕,竟是一个小小“素”字。
“军中长日无聊,闲暇时我便喜欢刻木打发时间,这是第六个,也是最好的一个。”重新将木雕置入她手中,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送你的。”
慕容素默默不语,垂眸望着相覆的手,却没有躲避。良久启唇,“谢谢你。”
“喜欢吗?”
“嗯。”迟疑了一瞬,她轻轻点了点头。
李复瑾微微一笑,无声凝视住她。
宫苑极静,空气里还隐约蕴着花草的香气。默默凝视了许久,他微敛笑容,出声破了沉寂,“公主。”
忽然的呼唤令她愕了一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半晌,李复瑾定声开口,“嫁给我吧。”
猝然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她瞬间抬睫,声音都颤了,“什……么?”
“我喜欢你。”清俊的容颜异常竭诚,完全不似在开玩笑。他垂首轻抚着她的指尖,动作温柔,“我想娶你。”
“我……”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纤细的指尖白而嫩,被他缓缓扣住,“你可愿做我的妻子?”
静了好一会儿,长睫颤了颤,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完全挣脱不开,“我……做不了主。”
“你怕陛下不会同意?”他倒不恼,扣着皓腕的手更紧了。
“你不怕?”
剑眉轻地一挑,俊颜隐含了淡笑,“你就从没想过,我一无经验二无军功,为何此番,这般容易便可随军出征?”
她一怔,心中顿时拂起疑问,“为何?”
心中突然闪过一种可能,她惊了一瞬,却不敢轻易说出口,“难道是……”
“没错。”他轻轻点破,望着不可思议的素颜,笑意欣然,“就是陛下。”
“怎么……”
对视着混乱的双瞳,他淡笑不语。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自身也犹觉处在梦中。
……
你喜欢素素?
既是如此,你可曾想有一日,攀龙附骥?
如若朕肯给你机会,你——能否向朕证明?
……
他本也不明他所言的机会究竟何意,只是未曾想复日竟会传来兵部的调令。直至后来的朝议之辩,请命赴往凉北,本是想抓住机会搏上一把,没想到陛下竟会了当相应。
如今细想,或许那时陛下本就有意他出征凉北。只是朝局紧迫,贸然指令一个无功无继的下臣恐怕受万臣非议。索性将当众将事态仄入无法回头的局面,放手一搏。
夏风幽静。整座宫苑静谧无声,细碎的六月雪开得正浓。他随手折下两朵,别在她的耳际。纯白隐在墨丝间盛放,平添了几许俏丽。
“我说过的,我想抓住你。”望着伊人的粉颊,他神色温存,“所以,嫁给我吧。素素。”
第一次听他唤她的乳名。慕容素有些茫然,并未做声。他低眸凝视,昏黄的夕光映在脸上,黑发如云,长睫低垂,有种别样的灵动。
莫名的,他忽然很想做些什么……
缓缓俯下身,李复瑾吻住了她的唇。
异样的纯甜瞬间弥漫。徐徐盈散在唇齿间,温柔辗转。幽暗的瞳眸似乎蕴了火,令她的意识也逐渐迷蒙起来。
吻越来越浓,纠缠难分,连带着呼吸也逐渐紊乱起来,他抚在她颈后的手很烫,健臂慢慢收紧,窒息般的贴在一起,忘了世间的一切。
风吹草动,空中漫着沁馨的花香,似是跟着痴了。
……
凉北一战的战局完全落定,朝堂民肆赞歌不绝。随之而来的,是对此战计功赏罚。
除却一些主将的赐赏由帝王亲自拟定,兵部上下着派数百人列清从战武将名单,费时整大半月才最终理明。之后交由礼部全权负责,按功拟配大小封赏,标记各人的军功谬过,论功过行赏罚。
很快,各路的赏罚旨意下达。主将沈卿必然行赏。念及已为一品之将,着赐新府,掌虎符,沈府上下百人赐金银品级,享世代尊华;北林军主将宋毅守凉有功,封安凉将军,可自在凉城设府,掌北境所有军务大权。
其余上下数万武将皆有赏赐,按战时功过各有不同。除此之外,追封所有战亡之兵,设灵坛,以厚礼抚恤亲属。
赏敕中唯一不曾提过的,却是近来朝中炙手可热的监军令李复瑾。本是功绩最盛,却迟迟不曾受赏。初时本以要待各兵将封赏完即之后,然而渐渐过了一月之久,却丝毫没有相关的声响,无疑教人开始疑惑。
未想的是,消息不知如何传出朝堂,逐渐蔓到了民坊。
一时之内,关于李复瑾的封赏成了坊间最盛的议论对象。巷间传闻极杂,各种猜度的声音也逐渐愈盛,甚至开始有酒肆赌坊以此下注,测想着帝王此举是意欲何为。有人言此战李复瑾功高盖主,不加赏赐本就是陛下的弹压之策。也幸而如今李复瑾羽翼未丰,恐以狡兔之鉴,唯有杀之。
直至九月末朝,自临下朝之际,慕容念命卫央当朝宣旨,予凉北战监军令李复瑾三赐——
一赐府邸,封平北将,列三品;
二赐金银,数可倾城;
三赐联姻,于复年六月夏,于御定国公主慕容素完婚。
旨意方下便邸传各地,整个云州瞬间倾动。封赏的旨意下达的如此始料未及,不仅打破了数日以来的流言,更令人震撼的,是此番陛下竟会以定国公主的婚嫁为赐,如此恩典,无疑不令人惊沸。
民坊的喧沸议论更加激烈,讨论焦点全转为定国公主与李复瑾之间,更多的是好奇这为人称道的李复瑾究竟何其卓越,竟能舍得陛下将奉若至宝的女儿放心托付。
相较于民间,宫内反而安静了不少。大婚的个中细节尚在商讨进行,仅是忙碌便已教众宫人不得开交,更无暇去理会那些离奇的八卦流言。
公主大婚,本是中宫之责,奈何大燕后宫并无皇后,所有婚礼细责便尽数压在了分位最高的宋婕妤身上。宋婕妤巨细不遗,事事都需亲身过目,仅是筹划便已然焦头烂额,唯恐出了差错。
长秋宫中迎来空前的热闹。
婚礼诸事繁琐冗杂,无数事宜皆需操办,婚期愈近,内廷的宫人来往愈多,宋婕妤紧密挑索筹备,这厢礼单终于完成,那边的布料又出了错。等到大体落定,夜色已深,早便候于一旁的慕容素忙搀她入榻,遣着宫女斟茶备水。
“那些事情尽数交给宫人们办就好了,宋姐姐何必事事都需亲自操办劳废心神?”
第42章 并蒂
“你此生就此一次大婚,怎可不倍加谨慎?”纤指揉着额角,宋婕妤淡笑,面容不掩疲倦,“再说宫人做事总有疏漏,我不放心。”
慕容素心口微漾,喉中涩了半晌,“谢谢你,宋姐姐。”
她轻笑着摇头,凝视着面前的娉婷少女,心中略有感慨,“时间真快,算起来,你今年都已是二九年。”微叹一口气,她伸出手在身侧比了比,“我还记得初识你的时候,你还是这样一个小不点。”
细指比出的高度与桌同高,慕容素有些窘迫,“姐姐竟还记得,莫不是忘了,当时是你以下犯上把我看做宫人,还责骂我打翻了你的水盆。”
思及初遇,贤雅的女子不由发笑。浣衣的小宫女因不慎冲撞了管事姑姑,被罚在数九的寒天里洗衣,却偶遇骄纵调皮的小公主,为报不平故意打翻了水盆,惊得她彷徨失措。
那时的她不过还是个孩童,她也不过是个豆蔻少女。未想转眼,她竟成了这宫城中宠于一身的皇妃,而曾经那个率真可爱的小女孩也已是合髻之年。
神色露出独有的柔和,宋婕妤轻抚她的青丝,声音极轻,“你娘若是知道你即将嫁人,一定也会为你高兴。”
“我娘……”提起记忆中的人,慕容素神色黯了黯。凝视着面前的幽兰女子,有一瞬的恍惚,“宋姐姐……”
秀丽的面庞似乎与脑海中的一张脸叠在一起,激出了心口埋藏数年的愧疚,几欲脱口而出,“宋姐姐,其实,我——”
一双细指却止住了她未出口的话,慕容素声音戛然。
“你不用说。”微微摇头,她声轻似叹,“我都明白。”
“你……”慕容素微惊。却见她笑容依旧云淡风轻,平淡如水的眸似乎一直洞彻一切。
怎能分毫不知她背后的荣华尊贵,万千宠爱,不过是源自于同另一个女子的相似?曾庆幸过自己幸运之至,本是一介贱婢之身,竟能一朝取得圣宠,享得受人崇敬的地位。直至偶然一次,在御居殿中瞥见那一副被珍藏的画卷……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倾世绝俗,风华绝代。着流裙可一舞倾城,执起剑,策马行军,又是另一种巾帼之姿。
当年公主的解围之恩,陛下数年无由来的宠爱,一夕之内,悉数便有了答案。她不过是另一个女子的影子,所有的恩宠荣华,都本不是属于她的。
“那你为何……”负疚如泉压在胸口袭涌而出,慕容素说不出话。
“若不是你,我终生都只是个浣衣的下婢。”她淡笑,“能与你娘有三分肖似,已是我的福气。如今又有了川儿,我此生无怨。”
如画的眉目轻瞥,望向殿侧一处精致的小榻。榻中的婴孩正在熟睡,偶时梦中微笑,仿若从不知愁为何物。
最初得知时,她不是无怨尤的。可后来细思,若当初与她并无相遇,自身的命运又当如何?
自小被变卖为奴,身份低微,辗转数年入宫求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人上之人,受人尊重。与曾经相比,如今的生活已是万恩,她何以央求更多?
“谢谢你,公主。”沉默了半晌,宋婕妤黑蒙雾蒙蒙地一笑。话语由衷。
·
慕容梓撂下笔,望着已完成的书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自己自晚膳后便一直心思不宁,即便书画也无法静心。
起身推开门,屋外夜色正浓,初春的风微凉,空气中还蔓着稀薄的水雾。她方踏出屋门,发现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下意识拔出剑。
利剑格颈,对方却一动未动。熟悉的气息传来,慕容梓凝神一望,颇有些意外,“莫钰?”
眉目淡漠的少年背脊笔直,一身墨衣几近融进夜色。不知站了多久,他的衣角已微润,却仿佛丝毫感不到冷。
慕容梓打量了他一下,收剑入膛,“你怎么来了?”
静默了半晌,莫钰抬眸,轻轻开了口,“郡主。”
顿了一瞬,低冽的音色旷在夜中几乎飘散,“公主即将完婚。大婚过后,我……该去哪?”
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慕容梓一怔。许久才答,“我不知道。”
他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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