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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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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来不及回驿站,彼时天时人和,必须立即按照计划进行。多年的隐忍与筹谋,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会让心血白白东流?而当他知晓她已回宫,整座汝坟殿已成了半座废墟,死尸遍布,惨不忍睹。

下令搜查,侍卫最终只在外城的宫道中寻到一具着着嫁衣,被焚毁的女子骸骨。那具女尸遍体铅黑,完全已看不清面容,仅在袖中,隐着一把短剑——一把独一无二的浅金短剑。

侯平说那是她,淇啸天也说那是她,验尸的仵作反复确认,确凿了体型年纪皆为相符。他却不愿相信。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更或许——

所以他暗中拜托祁景,自世间搜寻一切与她相关的事物。又下旨花耗重金,对汝坟殿进行彻底的修复。而今的汝坟同当年无异,一切都仿若是她还在的时候。殿苑溪池的水荷开开谢谢,仿若尤可见她的纤影矗立殿中。或看花练剑,或翩然起舞……轻轻回眸,笑靥明艳清浅……

无数日夜纷绕的回忆令心中炙热如焚,沸腾的思念在暗夜中静静蔓延,更似火灼般痛彻胸扉。

恍惚间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一个女子自后殿深处走近,兰衣素言,轻纱颜面,仿佛身置梦中。

“素素。”他唤了一声,猛然转过身去——

那人却不是慕容素。

“参见陛下。”身形窈好的女子欠身施礼,眉目轻垂,语气犹如霜雪淡漠。

激悦的心情迅速下落,转瞬变得冰凉。

“陛下不该来这。”女子淡淡地道:“这里如今只是一座死殿,已无当年的定国公主。”

心中犹如被热火烧灼,李复瑾面上不动声色,黯黯垂下眸,“是我冒昧,抱歉。”

一柄长刀轻置面前,他道:“我此番来,是为了——”

长刀入怀,神色清冷的女子微怔,似乎不敢置信,眸中某种情绪突然变了,抚刀的手微微颤抖。

“淬锋……”她低声呢喃,黑眸逐渐蒙上薄薄的水雾。

“我知这数年你坚守汝坟殿,宁死不侍他主,就是为了这个。”他凝视望着她,语调寞然空洞,“我能做的,仅有这些。你……保重。”

浅浅地叹了一声,他缓缓转身。

“陛下!”

一声寒刀坠地的鸣响。女子忽地跪下来,清冷的声音变了,她以额触地,“奴婢斗胆,敢问陛下,淬锋刀的主人何在?”

沉默了很久,李复瑾轻声开口,“不知道。”

细弱的肩膀微颤了一颤,女子没有出声。

“祁景自一家当铺发现这把淬锋刀,寻到的时候,仅有这一把刀。莫钰他……”

静了静,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默默定了少晌,启步离去。

荒寂的夜似乎漫着无限的哀凄。久久地抱着冰冷的刀鞘,女子面庞凄怆。沉沉的刀身上还似有少年淡漠的温度。静了许久,她终于泪如珠落,心底浸透荒凉。
 





第57章 坠梦
艺姬在王府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每日起居有律,点滴有序,除却些微细小的波澜,总算得上风平浪静。

慕容素本以为,在李祁景召见这批艺姬之前,日子会一直这般安宁地过下去,未曾想这一日却徒生了意外,打破了许久以来粉饰的太平。

那一日正逢端阳,连续月余以来的日日训练,这些艺女难得迎来一日休憩。彼时午时方过,室外的日头烫得灼人,慕容素尚在室内补眠,却忽然被苑中一阵嘈杂声所惊醒。

“贱婢!”

“手脚这么不干净,别以为除了红袖坊我就无法奈何你!”

“就你这种贱人,还妄想配那么名贵的发簪,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不要脸的贱骨头!”

……

一声声不堪入耳的咒骂高亢惊人,瞬间便漫过了艺姬所居的院落,引来数人的关注。连续不断的叫骂声中夹杂着一个女子尖厉的啼哭,在停顿间隙偶尔流出来,“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姑娘明鉴!”

响亮的巴掌隔断了话语,伴随着一道尖刻的骂语,“还敢嘴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愤懑的诅咒连连而难以入耳,又恰时是在闷热的初夏天,更是愈发聒噪恼人。慕容素本不愿看热闹,可愈来愈大的声响根本嚷得人无法入睡。无奈爬起身,透过门扉朝外望去。

内外一片乱哄哄的,小小的庭院内挤满了人。只见群人环绕之下,淡衣素面的沈妙逸立在中央,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她的面目厌恶而狠厉,淡化了原本姣丽的容色,横眉冷对着身前的另一个女子。

透过些微的间隙隐隐可见一个女子跌在地上,身上伤痕遍布,泪痕肆意。争执中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频频滚落,可无论如何辩驳,却丝毫无法打消对方的质疑,几欲昏死过去。

略略听了一会儿,慕容素从咒骂声中打底听出端倪。原来是一晨,难得休憩的沈妙逸本想出府采物,却意外发现少了一根发簪。她自成名起便养尊处优,所用之物非金即玉,即便最次等的饰物,也断不是普通艺女可能及的。何况据她之言,那支不见的雕鸾金簪为一个贵人所赠,意义非常。

正焦急时,沈妙逸恰此在门外遇见此女。万物方歇的大清晨,此时现身着实鬼祟,便认定了金簪定是为她所窃。然而这女子却决然矢口,无论怎般打骂逼迫,都咬定了不肯承认。

庭院的大门这时忽地嗒然一响,一队人马破门而入。这边的动静终是闹得大了,惊动外苑的丫鬟唤来云嬷。不甚耐心地听完前因后果,云嬷眉间骤时一拧,怒声道:“将这丫头送去罪奴所!敢在王府行窃,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

女子顿时嘶声惊喊。罪奴所肮脏破败,是专门关押云州皇城贵府所处的罪奴之处。入了彼处的女子,最好的结果也是变卖为娼,此生不得善终。

挣扯间一只小狗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四下横冲直撞,猛地冲开了纷扰的人群。沈妙逸指尖一滑,怀中的木盒蓦然坠地,一匣的金银珠玉散落一地。

凌乱的饰物耀眼生辉,其中一只雕鸾的金簪格外瞩目。金簪遍体足金,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彩鸾,若一朵金莲漫然盛放。却少了一翅。尾部的裂纹清晰可见,望之令人惋惜。

争闹的中央突然默了,猝来的安静如同一场瘟疫逐渐蔓延。一院的丫鬟艺女们面面相觑,又纷纷望向云嬷,僵滞着不知该作何动作。

沈妙逸的脸色通红,望着金簪,憋了许久,一脚踢上小狗,“何处来的野狗!这金簪千金难求,竟是叫这死狗叼了去!”

尴尬的氛围凝滞良久,云嬷咳了声,“既然不是这丫头偷的,那便罢了!”她草草寻了个由头,几句话敷衍过去,带着一众丫鬟们很快离去。

沈妙逸半羞半恼,愤愤地立了好一会儿,冲着女子居高临下地道:“今日之事实属乌龙,且先饶了你。他日若再让我看见你在我屋外鬼鬼祟祟,我定不轻饶!”言罢转身离去。

一场吵闹竟这般结果,众女心怀戚戚,三三两两的也便散了。被冤枉的女子无人敢扶,径自埋臂啜了半晌,终于默默站起身。

不远处的慕容素漠然地望,许久阖上窗棂。转过身,她半摊开手掌,一枚雕工精致的金色鸾翅静躺掌中,熠熠生辉。

·
 
一次乌龙,除却被诬枉的女子略教人哀怜,无论沈妙逸、云嬷、或是其他的旁观者,皆不曾放在心上。每一日的辛苦劳顿就已令人身心疲倦,再无心力去关注旁人的琐事,未过多时便被抛诸脑后,再不曾被人提及。

可自那日之后,慕容素却发现异常。

一些暗里的东西隐然改变,更多的细琐却频繁发生——失窃频频传出,棉被里出现暗藏的细针,食物中恶心恐怖的死虫……接踵不断的意外像一出出惊悚的闹剧,扰乱了所有女子的阵脚,闹得整座后院人心惶惶。

表面和谐平静的面纱被就此撕裂,昔日女子们的嬉笑欢闹不复存在,转而变为了互相抵触戒备,暗中提防。谁都不敢贸然同他人交涉。病态的情形下凌霸欺辱更是成了常事,每一日都有新的冲突争执,实在不得安宁。

后苑里的波澜不断,对慕容素而言绝非好事,幸在并无太大影响。唯一的改变便是平日多观多看,行止起居格外小心一些。然而未过多久,她讶然发现苑中有几名艺姬终于熬不住,主动提出了出府。

这一日阴云压抑,风雨欲来。夜间下训过后,慕容素早早回了居所歇憩。迷蒙中耳侧传来一声惊叫,破碎了半醒的梦境,亦引来了其他众人。

一条粗长的黑蛇绵延在棉布榻上,丝丝吐着长信,豆大的眼厉而冷。

众女被吓得惊慌失措,仅望一眼便瞬间避得极远。近些日子意外不断,鼠蚁飞虫都属常见,可骇人的蛇却是头一遭。床榻的主人更是骇得腿膝发软,哭嚷着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身形灵便的长蛇行得迅速,很快便攀上女子雪白的肩臂,更是吓得她失声尖叫,眼眸一翻昏死过去。

混乱中一只手臂猛地探出,狠狠扼住蛇的七寸。黑蛇猝然吃痛,长信吞吐,猛地张口回首,毫不犹豫扣住了纤瘦的细腕。

尖锐的刺痛一瞬袭来。慕容素脸色一白,控蛇的手却未松半分。她折身自梳妆台抄起一只尖簪,猛厉一劈,手起簪落,将蛇死死钉在了地上。

被中伤的蛇剧烈颤动,绯血渗地,却始终无法逃脱。慢慢蛇尾摇摆的幅度愈来愈小,逐渐不动了。

“这是草蛇。”慕容素唇色苍白,鬓发略散,面容有种说不出的狼狈。她一一扫过旁观的众女,眼神依旧淡漠,“不用怕,没有毒。”

即便如此说,女子们又哪里见过这样惊险的一幕。更是骇得噤若寒蝉,相觑的目光各异,心底渐渐泛起畏惧。

慕容素却毫不在意,探了探昏死的女子,起身将她扶上榻。

人群渐渐散了,她无意间回首,恰时对上院内的一线颇诡的目光。立在远处的沈妙逸神色复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感受到她的回视,她轻讽地一哼,转身回了室内。

·
 
一声轻响,内室的门竟然开了。

冷淡的少年站在门外,长身而立,玄衣墨染。一双深邃的眸微微半阖,一如经年清冷淡漠。

她回过头,目及来人的瞬间,赫然一怔。

“莫钰……”

那个记忆里的少年静静地望着,面庞疏淡如雪,却缓缓绽出微笑,“公主。”

她的泪水刹那喷薄,艰涩地迈动步子,一步一步走近,靠近些,再靠近些——

含笑的眉宇却突地变了,变得邪魅而寒戾。那般诡砺的神色,她从未在他的脸上望到过。惊诧中眼前寒光一闪,淬锋出鞘之音冷鸣,刺得几乎无法张眼。

锵!

臂上猛地一痛,鲜血横流,她大惊失色,赫然睁大眼——

“莫钰!”

四周的白雾突然疯狂涌上来,夹杂着无数烈火与利剑,将单薄的少年层层包裹。迅猛的火势极其可怕,顷刻间便将他湮没,再不见踪迹。

……

“莫钰——”

……

…………

“姑娘……”

“姑娘……”

忽然间四周的一切都不见了,耳侧各种杂音忽起。呼啸的大风凛冽如刀,冰雪坠落,身似坠入深渊。她异常的冷,臂上剧痛,胸口却似揣着一团滚烈的火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成灰烬。

……





第58章 韶冉
猝然睁开眼,室内如豆的烛火乍入眼帘,心头一阵恍惚。

她抬了抬臂,一股胀痛瞬时传来,不由蹙了蹙眉。

门扉一张一合,一道纤影缓缓走进。见她转醒,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盆,“姑娘醒了?感觉可好一些?”

挥散掉脑中昏沉的思绪,她定住目,渐渐望清了眼前的女子,“你……在做什么?”

女子却倏地跪下身,眼里隐隐涌出了泪,容色真诚而激动,“韶冉命薄,姑娘两次相救之恩,韶冉感激不尽!”

徐韶冉,择选当日被沈妙逸当众掌掴,亦是先前被指行窃、榻上现蛇的女子。

当日她与沈妙逸的争执众目所见,无人愿她同居一所。慕容素成日独来,向来无谓与谁同住,两人便自然分居一阁。尽管与她同居数月,平日却甚少与她交谈。

而今此景,想来是两次相救,她心生感激,又见她受伤,正逢了时机报恩。慕容素轻拭额汗,慢慢闭上眼,“那蛇粗长骇人,留在房中早晚都要清理,救你实属偶然,你不用谢我。”

“即便姑娘并非有意相救,但救命之恩却是真的,韶冉怎能视而不见,自当报答姑娘。”

“不必。”

她有些头痛,刚想翻身,腕间的伤却蓦地扯痛了,一双手立刻止住了她的动作,“姑娘别动!那蛇虽无毒,可是伤口却身,如若处理不好,恐怕日后会留疤了。”

柔软的毛巾浸了温水,又沾了些许药粉,轻轻敷上她红肿可怖的腕臂,动作异常轻柔,“韶冉自幼习艺,受伤乃家常茶饭,最知怎样处理最好,姑娘放心。”

温凉的触感一点点漫过肿痛的伤口,淡化了隐隐的痛楚。

慕容素心潮一动。

埋封数年的记忆轰然涌上来。仿佛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习舞跌伤,如歌如笑也是这般,低身畏在她身侧,轻柔地为她拭伤……

她一向惧痛,总是躲着不愿敷药,任凭如歌如笑如何苦劝都如若未闻。每当此时,莫钰总是冷眼立在一旁,话音冷冷淡淡的,“她不愿便罢了,不过若是日后落了疤,可不能懊恼。”

……

那些个恣意随行,傲然纵性的日子,缥缈得就像一场上一世的梦。而今梦回,想来是再不会有了。

默默出神许久,慕容素转回目光,许久开口,“你叫韶冉?”

女子有些惊讶,怔了一瞬才答,“是。”

这个貌美冷漠的女子一向寡言独行。从不主动同她交谈,平日对她的多番示好也是视而不见,如今主动问询,她忍不住多说一些,“是韶冉无能,不慎得罪了妙逸姑娘,而今竟还连及姑娘受伤,实在负疚,望姑娘见谅。”

她思索了一刻,听出了她话中隐然的含义,“蛇是妙逸放的?”

徐韶冉沉默地点了点头,“是韶冉的错,还望姑娘宽怀。”

“你与沈妙逸有过节?”她颇有些不解。按理说即便当初确有冲撞,也不至于此。

徐韶冉的脸涨红了,踯躅少顷,低低开口:“韶冉……出身红袖坊。”

她只说了这一句,慕容素却立即懂了。歌肆舞坊间的争斗她虽不知,但如今后苑这十余女已是这般鸡犬不宁,彼处何景不难猜想。

“你多大?”默了默,她换了一个话题。

“双九。”

十八岁。慕容素怔了怔,如若如笑还活着……

“我以前……”瞳眸现出一点迷蒙,她轻声低喃,“曾有个妹妹。”

徐韶冉默默听下去。

“如若她还在,想来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那那位姑娘人呢?”她很少说这般多的话,徐韶冉的心情不禁轻快起来。

“她死了。”替她。死在了皇城,死在了那场可怕的宫变中。

徐韶冉闻言一愕,心头的愧意瞬起,“韶冉不知,并非有意提及,姑娘……”

“没关系。”她摇了摇头止住话语,并未多少伤情。三年已过,再多的伤恸业已淡渺,她早就接受了一切事实。

幽弱的烛光微漾,静了片顷,徐韶冉蓦地折身,双膝跪地,“韶冉命薄,自幼家庭贫瘠,被父亲卖进烟花之所,幸得教习师父垂怜,授以韶冉一身艺技,总归不必屈于娼妓。韶冉不敢妄想,只是感激姑娘的相救之恩,若姑娘不嫌弃——”


一线冷光闪过,眸中的迷蒙刹那散去,转而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她冷冷地启口,阻断了她余下的所有话语,“我没有朋友和家人。”也不需要。

徐韶冉的肩膀颤了一下,咬了咬唇,“可是韶冉何处使姑娘不满意?如果是韶冉的过错,姑娘尽管——”

“与你无关。”她打断她的话,瞳眸黑白分明,看着她的目光却幽幽冷冷。

她曾遇人不淑,而今不愿再轻易信许任意一人。那些生命里过往匆匆的人,都只会成为她一路的羁绊。而她绝不能有一丝弱点。

明丽的眸中涌上点滴清泪,徐韶冉以额伏地,再次低声哀求,泪眼盈盈的样子分外楚楚动人。

她只是望着,冷眼相对,脸上更没什么神情,“你是个好姑娘。”

叹了口气,她淡声道:“相貌端正,艺技超群,根本无须依附他人。你与妙逸之间,差的只是时机,你不必对她心有忌惮,更不必因这两次意外而谢我。我一向独来自往,不喜与人交好,所以……”

韶冉低声啜泣,泪水如珠,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似是倦了,也不愿再多说话,默了默,轻轻阖上双睫,“天色已晚,早些回去睡吧。”

说罢她不再理会,蜷身回了床榻,独留梨花带雨的女子黯然伤神。

·
 
“当啷”一声,玉环及地击出一声灵动的碎响。

一时失误的婢女如临大敌,膝头一软跪伏在地,颤巍巍地低声求饶。

一双柔美的手将她扶起,温声柔气地宽慰。婢女却犹然不敢松懈,得了赎免立即拜身谢恩,生怕大祸骤临。

她也不强求,径自绾了环佩珠翠,在铜镜前望了又望,终携了一众贴身宫婢姗姗离去。

一室的气氛终于松动,婢女们稍稍喘了口气,纷纷撂下心来。

近来央华宫的宫人都发现,他们这位向来骄纵凌厉的主子似乎忽然转了性,变得格外柔和温婉。

许是前些日子以来的波云动荡,她的头号劲敌落了。她心情大好,才连带着宫人们都得尽安虞。

禁内人尽皆知,新朝这位年轻君主淡色。开朝三年有余,中宫后位却久久空悬,后宫宫妃更是屈指可数,还尽为朝臣之女,为固政权才迎入后廷。

他们的这位皇妃是左相独女,地位尊崇。自一入宫,便被封予皇妃之位,位列皇后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位分位较高的宫妃是右相之女,是为淑妃,宫级仅列皇妃之下,亦是尊荣无限。

其他各宫的宫妃妾嫔便是不足一提,大部分自入宫起,帝王临面都寥寥可数,有些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而分位再高看似再风光,内情也仅有他们内侍的宫婢内监知晓,皇妃入宫近两年,实则,至今还未曾承幸过。

放眼整座皇城,宫妃寥寥,若都是未曾承恩也便罢了。偏偏弱水三千,陛下却惟独宠幸霜云宫的阮美人。那阮美人无论相貌家世,都不及皇妃半分,更是教皇妃痛心疾首,恨不能够挫骨扬灰。

直至月前,前户部尚书阮倧文被启奏贪污腐败,泼天之罪如霜雪般一夕砸下来,更是殃及族人受尽牵连。母家行过,阮美人受了波及,在御居殿外跪了一页,恳祈陛下施恩未已,却因此受了风寒一病不起。直至案情落定,更是被查出自寝殿暗行巫咒之术,隔去了分位,幽禁霜云宫。

而今阮氏已没,众妃零落,后宫更是凋零无几。这般时机——也该是轮到皇妃的出头之时了吧?

·
 
御居殿内灯火淡渺,烛影轻绰,幽淡的烛光辉映着案前男子的轮廓。

柔软的狼毫漫漫游走在雪白的宣纸之上,所及之处,淡墨轻扫,一副水墨丹青已成大半。

一直看守在外的侯平信步及近,微一躬身,恭敬道:“陛下,淇皇妃求见。”

李复瑾手中微停,眉目稍稍一蹙,“她来做什么?”

侯平的神色略微踌躇,“皇妃说,她心挂陛下深夜操劳,特熬了补身的汤药,要呈于陛下品尝。”

俊逸的眉宇始终紧锁着,未及开口,远处已隐隐传来轻盈的步声。

“复瑾哥哥。”娇丽的女子一袭玫红衣裳,宫妆淡扫,嫣然巧笑,手上端着一煲温热的浓汤,径直穿门而入。

李复瑾手中悄然一拂,一张崭新的纸卷落上画轴,掩住了将完未完的画卷。

他抬眸,骏雅的面庞不掩倦色,微微揉了揉额,“这么晚了,玥儿怎会突然来此?”

“听闻复瑾哥哥近日来自下朝后便一直在殿中批奏,玥儿担忧暑气浓重,长时聚神身体会吃不消,这才特意熬了养神的汤药。”淇玥盈盈微笑,轻手替他盛了碗香汤,美目秋波流动,“复瑾哥哥趁热尝一尝。”

李复瑾定了定,接过玉手递来的汤药,浅浅啜了一口。

“怎么样?”小心翼翼地辩着他的神色,淇玥目光闪烁。

“很好。”他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她,“辛苦你了,玥儿。”

俏颜绽出一抹甜笑,淇玥声柔语媚,“既合口味,那复瑾哥哥便多喝一些。”

轻轻舀了舀滚热的汤,他却并未照做,默了片刻放下碗,“这汤太烫,朕待凉一会儿再饮。天色已晚,玥儿早些回去歇息吧。”

甜媚的笑容忽然凝住了,淇玥面色一顿,表情泛起踌躇。

“怎么了?”

她似有些为难,踯躅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玥儿本不想麻烦复瑾哥哥。只是最近天气酷热,央华宫中消暑的冰块已经尽了。这些日常补给,本该向内廷司讨要。只是今夜时辰已晚,内廷的宫人怕早已歇息。爹爹屡常教育玥儿要体恤下婢,所以……”

她话中的意思已如此明显,李复瑾自然洞悉。瞥了她一眼,他顺势说了下去,“既然如此,今日你便留在这里吧。”

淇玥面上顿时一喜,“谢复瑾哥哥!”

“广常。”他低声换来贴身的内监,淡淡下了吩咐,“今夜不必在内殿焚眠香了,将床榻收整好,腾出给皇妃局憩。”

淇玥刹时一怔,“什么?那……复瑾哥哥……”

“朕还有些琐事未已,待处理完便会睡了。你安心去内殿休息,今夜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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