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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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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祁景喟叹,惋惜地啜了口茶,“家猫与野豹之差,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王爷的意思,是苏姑娘不及她?”

他轻笑,似乎对这话题颇为漫不经心,“她可透过入府内发生的种种,进而推及到这般局面,光凭这一点,就是苏菁远飞能及的。”

苏菁的确貌美,可是那又如何?空负美貌以色示人,最终就只能沦为权势者的玩物。可在深秽中滚打扎根的从不是容貌倾城者。后宫美人无数,那淇玥从不是最美的一个,却可在后宫专行独断却甚少纰漏,足以可证凭靠的,绝非容貌。

这一批入府的艺女各个身怀绝艺,亦有自烟花柳窑中拼厮出头的佼佼者,可却仅有白芷一人摸出其中关窍。那女子虽过于孤傲疏冷,可有这般眼力与心思,已实属难得。何况,她又是心甘情愿做这一颗棋子。

岳忠似懂非懂,却始终心存怀疑,“可以她的性情,看似不能轻易把控。王爷就不担忧,她存有异心?”

李祁景笑得盛了,轻飘地挑起一颗棋子,淡淡道:“棋子之所以为棋子,不是因为可以利用,而是因为随时可弃。”

“野豹若不能驯服留为己用,那么,我还要留她何用?”

他蓦地折腕,那颗晶莹无暇的白棋自指尖飞出,笔直地跃出窗棂。窗外是一泽小池,平静的水面忽地一泼水洼惊起,棋子慢慢沉落了下去。

·

在行吟居修养了半月,慕容素身上的伤大抵好了七七八八。

虽说终究不过棋子尔尔,李祁景对她却总算得上优待。这处院落幽雅宁静,极适宜于静心养性。她的衣着服饰都换做了全新的,日常所用亦是上品,一饮一具无不雕琢。不仅如此,她还有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婢女,一名谨书,一名琉画。这二人聪明机敏,心思玲珑。尽管她心知,这不过是李祁景安置在她身侧的眼线。

这四年来她颠沛流离,几乎已习惯了辛苦转徒的日子。而今猝然回到奢华乡,只觉得心焦慌惶。曾经那段浮华奢侈的生活如临水照花,只轻轻一碰便破碎了。如今的这些惬意舒适,又能长久几时?

又过了数日,慕容素的伤已然痊愈。这一日晨,李祁景踏入行吟居。

寒秋将至,天空阴濛,小居院内的繁花依旧盛放。谨书琉画奉好热茶,识趣地退出屋室。屋门轻阖,隔绝了室外的秋凉。

一室,二人,氛围颇有些沉寂。

李祁景默默啜茶,许久,终于抬了眼。

“身上的伤可好了?”他低声问出了第一句。

慕容素望了他一眼,含混地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

她今日着了一身月白的秋衫,素颜垂鬓,额上未扫花钿,脂白的肤色映着淡月的胎纹,有种别样的丽色。静静审视了半晌,李祁景寂静缓缓开了口,“你这胎纹形如明月,又弯若叶尾,倒是十分别致。就是不知,怎就能平白惹了那些天煞的传闻。”

她微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什么,面容没有一点表情,“你调查我?”

他轻轻一笑,语气云淡风轻,“虽说用人不疑,但为我所用之人,我总要了解些许。”

慕容素沉默了少晌,“那你查到的结果是?”

“倒是查到了一些。”李祁景望了望她,深邃的目光像惊讶亦如探测,“我真没想到,你竟与乔家有这般渊源。”

她一瞬抬起睫,幽淡的瞳眸暗暗凝起,垂于身侧的手已渐渐揪住裙裳。

定定凝视着她,李祁景突然正色开口,“白芷。”

“……”

“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句闻及,慕容素不禁错愕,“王爷此言何意?”

他微一沉吟,片刻扬唇一哂,“我只是很好奇,云水村世代以务农为生,你父亲白三也不过一介农民,而你,却能有这般高的舞技。”

她默了默,淡淡的语调一如平常,“民女便不能学艺吗?”

“那倒不是。”李祁景叹息,将话意挑明通透,“只是我不明白,你既已看透我择选艺姬的真实目的,便该心知若与我同仇,未来面对的,会是怎般艰难的境遇,为何还愿赴蹈?”平静的声调隐含质问,“除非你有所求,那么你求的,又是什么?”

她的视线微微一漾,沉默了好一阵,戒备的神情终于有些些许松动,道:“我想入宫。”

“入宫?”这个回答反令他有些意外,顺理成章地问下去,“为什么?”

“这与你无关。”她的目光冷下来,视线投过,带着浓重的警慎。

他心下略微思索,只能想起一种可能,“因为乔氏?若是这般,我可以……”

“那是我的事。”慕容素冷冷打断。微一倾默,冷静地抬起眸,“我只能保证,若是可能,我定会竭尽全力应王爷所求。其余的事,不劳王爷费心。”

看出她极力的抗拒,李祁景不再强求,转而换了话题,“那你可知,普通女子入宫,只有两条路。或者以宫婢之身充缀后宫,或者,便是以妾妃之名,伴我皇兄身侧。”

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他复又开言,“可你要知道,无论是哪一条,只要你步上这条路,以你棋子的身份,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要入宫。”她回答的毫无犹豫。只要可以入宫,只要可以令她接近那个人,她什么都不会在乎。

眉宇间的诧异一闪而过,李祁景目色陈杂,“你已决定?”

“是。”

“不会后悔?”

“是。”暗色的瞳眸一片寂漠,她回答得十分疏淡。

静静凝望了她许久,李祁景终于松口,“好。”

言罢他不再停留,利落起身,大步朝着室外走去,“那你随我来。”

·

敬北王府的书房位于李祁景所居的东苑之内。书架漫壁,一眼眺去,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各类文卷典籍整齐堆列,涉猎之广、所藏之杂全然令人咋舌。医学、药毒、战策、星象……林林总总一应俱全,几乎可与皇城内的文德殿同及。

推开门,浓重的淡墨气息袭面而来。高耸的书墙直及屋顶,几乎遮蔽了所有光线。室中有一矮案,香炉微燃,房顶嵌着琉璃亮瓦,借着天光掷下光柱,斜斜洒在案上,益发显得宁怡寂静。

被安置在室内等待良久,慕容素忍不住四顾打量。这间屋室布置硬朗简洁,除却几件金瓷摆件全无其他杂物。最临近的书几置着数卷史籍,不同于其他书卷的井然划一,全似读罢随手置于一侧。她随意拎起一册,一望竟是大燕国史的记册,瞳眸倏然一凝。

身侧步声轻响,李祁景正朝这方过来,不知从何处取来数十书册,“哗啦”一下撇在案上。她瞥眼一望,悄无声息地撇开了手中的史卷,回头望向他。

轻舒了口气,他一指那一案的书籍,淡道:“你先看看这些。”

慕容素手腕一顿,应声翻开一卷。这些卷籍装订粗陋,排版参差,竟非统印,而是一一由手写就。笔走龙蛇的字体乍一入眼,竟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她略略翻了一翻,很快搁下,带着狐疑的问询抬了头。

感受到她疑问的目光,李祁景立即下了命令,“半个月内,将这些记熟。”

她愕然一诧,一瞬将疑惑问出口:“这是什么?”

“这些是这数年来我大凉所有朝廷官吏的计策,乃我皇兄亲手写就,放眼世间,仅此一份。”

李复瑾。

执卷的手一颤,她的眸目停凝了半晌,渐渐抿起唇,“我为什么要记这些?”

“你以为仅凭艺色便可在宫中长久立足?”含笑的话语似乎又携了鄙讽之色,他的声调有些清冷,“别以为你身在后宫,就可完全不触及前廷。若你不想死得太快,最好将这些都记清楚。”

地方、两相、六部、九卿……数十册帙卷层层垒叠,足可有半人之高。如此繁冗的内容仅限于这般时间,简直无异于刁难。

静了静,她冷定抬起眼,“可未免太多了些。”

“我知道。”他点了点一案的卷籍,口中却并无半分酌减,话语坚定毫不转圜,“半个月内,必须记完。”

慕容素的面色愈加难看,望着书籍,张了张口,最终却默住了言语。

“怎么?”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丝毫不掩轻讽之意,“仅这些便觉得辛苦?那你还不如早些放弃了。这不过仅是一小部分,后面的只会更多。”

“我没说辛苦。”她一瞬抬起头,冷眼相对,沉静的瞳眸渐涌愠色。

“那样最好。”李祁景漫哂了一下,无视对方如刺的目光,索性不再多语,转身踏出房门。

“你且先记着吧。”过了片刻,男子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逐渐行远,“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半个月后,我会过来抽查。”

“嗒”地一响,屋门自她身后关闭,隔绝了一切杂语繁音。室内一刹变得沉寂。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袖摆,许久颓然松开手。

望着那一摞沉重的书卷,慕容素缓缓叹了口气。

步出房门,李祁景径直行至隔间屋侧的一处暗角。水墨方砖的墙壁处垂着一幅山水墨画。他将画幅拂至一旁,双指轻轻自壁上一引,墙壁有两枚方砖立刻回推,现出一道狭小的暗窗,同时透出书室内的场景。

望着屋中的人静滞片刻,终于自案旁落座,从高垒的书册中取出一卷,静静开始翻看研读。微弱的天光笼着淡白的身影,仿若一道皎亮的月光,虚缈得不像真实。

许久他轻地一笑,无声无息合上机括,转身而去。





第67章 初芒
“皇兄。”

一声轻唤,李复瑾抬起眼。

李祁景大步踏进寝殿,轻地一跃,懒散地倚坐上桌案。执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又随手自一侧携起了一枚荔果,轻巧丢入口中。

“下去。”李复瑾只瞥了一眼,立即淡声下了命令,视线又转而回归自原处,“别碰我的剑。”

他微微一讶,咬着鲜果侧眸一瞥,果然一把浅金色的短剑映入眼帘。那剑身亮而轻薄,望着更像是女子所使。指尖一挑剑鞘入手,他左右翻看把玩,“这剑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你看这么半天。”

李复瑾不动声色地夺回剑鞘,慢慢收剑入膛,依旧不曾看他,“你这数日不见身影,怎么今天会突然过来?”

“自然是有好事。”

“你说。”

“今年中秋凤凰台宴,怎么样,要不要来?”

他微微笑一下,不负他望果然摇头,道:“不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李祁景倒丝毫不感意外,俊眉一挑俯下了脸,别有神秘地笑谑,“今年,有美人。”

李复瑾恍若未闻,淡定地翻了一篇书页,“你知我向来不喜热闹,你们闹吧,我便不去了。”

“有美人都不去?”他禁不住诧异,继续抛放诱饵,“我府上的艺姬个个可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你难道就不想过目一观?”

他依旧摇头,连拒绝的话都干脆省了,片刻不曾回语。

“罢了罢了。”见他丝毫不感兴趣,李祁景泄了气,“除了那定国公主,想来你那眼里也再容不下旁人。”

李复瑾轻微一怔。

“参见陛下、王爷。”一道酥柔入骨的声音这时响起。

李祁景愣了愣,下意识遁声回头。只见一个身形娇柔的女子轻盈步近,手中端着一煲温热的浓汤。临近案前,她毕恭毕敬地躬下身,声轻语柔,“丽姬冒昧,未经传唤擅自入殿,还望陛下、王爷恕罪。”

李复瑾仿若司空见惯,抬眼望见胞弟的神情,心下只觉好笑,道:“丽姬,你怎么突然过来?”

“回陛下,丽姬看天色已晚,担忧陛下批政疲乏,便特制了这醒神汤送予陛下,望陛下品尝。”

“知道了,放下吧。”他淡淡道。不再看她,目光已转回了书册。

“哦……”一旁的李祁景忽然顿悟般叹了一声,语调拉的深长,“怪不得你百般不愿移驾我凤凰台,原来是已有美人在怀,看不上我府上的艺女。”

李复瑾并不解释,微思少顷撂下书册,吩咐道:“丽姬,你抬起头。”

顿了顿,女子依令抬首,楚楚怜人的秀颜清丽而娇怯,方一入目,李祁景赫然怔了怔,“你……”

“下去吧。”李复瑾立刻命令。

“是。”

直待女子完全走出了房间,李复瑾终于转过脸,唇角的笑意淡淡,“如何?”

“倒是与那阮美人有几分肖似。”

虽如此说,李祁景心下却深觉不可思议。这般貌似,早已远远超出几分。世上真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是啊。”李复瑾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能在世间芸芸中寻到此女,我们的左相大人,也着实是不易。”

话一入耳,他猛然一惊,“你说她是淇……”

他神色颇深地望了他一眼,深长的目光答案显然,并未直接点破。

李祁景瞬时了然,默了片刻旋即一笑,“为了自己女儿的地位,用另一个女子来固宠,也真不知是佳策,还是愚蠢。”

李复瑾轻轻一哂,不置一词。李祁景继续道:“不过这丽姬虽妙,但与我府上一艺女相及,还是差的太远。”

“哦?”李复瑾的神色立即变得有些异样,眉眼隐含谐谑,“看来你近日艳缘不浅。”

“那倒不是。”他略略失笑,叹道:“只不过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些许成果,格外惜才罢了。”

李复瑾手中一顿,“你已择出人选?”

“七成吧,还不确定。”他摇了摇头,向口中丢了几粒甜果,轻轻咀嚼,“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是个怎样的女子?”李复瑾随口而问。

他沉思了一下,“相貌、艺技都不错。性情坚韧,心思细密,有耐力,也有胆识。”随口叙说,忽地似是思到了什么,他忽然神秘地笑了笑,“据闻,还会跳你与那前朝公主独创的剑舞。”

这一言方闻及,李复瑾的心登时停跳了一下,“你说她……”

好整以暇地观赏着他的神情,李祁景倏然笑道:“放心,我已查过,是个农户出身的民女,身份无虞。”

他瞬时默然,视线下意识落向了一侧的短剑,混杂的面庞辨不出情绪。

“她各方条件都不错,唯一恼人的就是爪子太利了些,活像只野豹,若不能完全掌控,恐怕会误伤了自己。”回想起那个淡然凌厉的女子,李祁景真不知是该头痛还是该庆幸。

“看来,你遇到了一个强敌。”他恍惚抽回思绪,话语漠然平平,掩盖了心底的涩意。

微的一默,李祁景倨傲一笑,狭长的眼眸里有着锐利的光,“那又如何,我自有办法。只要能将她驯服,她会成为我手中一枚最精锐的棋子!”

·

慕容素就此成为李祁景手中的一枚棋子——

此后数月,她竭尽心力刻苦修习,勤勉储备,养精蓄锐。所汲之处,从天文地理至医学药理,自舞乐艺技至妆容礼节,千般百类无不涉全。

不再回想过往数年的种种,也放弃了思考这一切对己的利损得失。摒弃所有顾虑,转而选择衷心应对一切难题。甘愿被操纵,也甘心受利用,将自己变成一步真正的棋。没有挣扎,没有抵抗,亦心甘情愿地用尽各种阴诡谋略。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心泛恍惚,自己是谁?处在何处?又为何会在此?偶时的一瞬,她几乎真的觉得,她已不是自己所识的那个慕容素。无数次舌尖辗转,她提醒自己,她叫白芷,她是白芷——也只能是白芷。

试炼般的培训效果十分见效,不过数月,她已可以轻松应对李祁景抛来的各种难题。不仅如此,月夕凤台一宴,她素衣一舞艳压群芳,大放异彩。白芷之名逐渐漫流,坊间流言纷起,人人皆知敬北王府有一舞姬,斩雀一舞绝世独立,可谓倾人倾城。

——锋芒初露。

这数月过的充实而辛苦,许是时机渐熟,李祁景一改数年的蛰伏策略,自朝中隐秘扩张亲信暗桩,悄然揽权巩固地位。府外的局面艰难紧迫,李祁景置入空前的忙络,为取信任,她主动请缨,分担了他在府内所控的大半事务,从旁助力配合。

起初她行事生疏,由他指引才仅能勉强应对那些繁冗的事务。逐渐深探熟稔,她不负所望地开始独自应付,渐渐得心裕如。她承袭了由他所授的各类阴阳手段,由被动执行改为主动谋策,从容不迫地完成各种任务,各举一击中的,当真无二。

如他所愿,她真的成了一枚棋子——一枚最精锐的棋子。

这场隐秘的谋啸暗流涌动,风雨欲来,似乎正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顷刻迸发爆破。而在爆发之前,这所有的一切都仿若局中的一子,顺着设局人所望的方向,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时间推流,风过如烟。

转瞬,一年已过。





第68章 微醺
雪初停,深夜的天色混沌空濛,如蒙了淡灰烟色。

已入了夜,城中路上马滑霜浓,行人稀薄。冷雾似一道青白纱帐,将天地间都笼的飘渺不清,冬风料峭,敛尽了冰雪寒气。

一辆锦帘垂珠的马车自街口缓缓行来,停在敬北王府的偏门之前。策马的小厮勒了骏马。一只素手掀开锦帘,现出一张隽秀却疲倦的清颜。

“白姑娘。”早已守候在侧的岳忠走上前来,恭谨地护她下了马车。

慕容素略一点头,雪白的披风裹着纤巧的身段,唇齿轻翕间白雾吞吐,“王爷呢?”

“王爷已等候姑娘多时,现下正在西苑。”

西苑?

脑海中不禁漫入了那座漫天桃花、满园绯色的院落,她略微轻怔,掠目向府苑一眺。

“走吧。”

·

步入西苑,满园微香一刹倾来,入鼻沁然芬芳。

粉白交错的春桃肆意而绽,无数小瓣迎风翻飞,望似云霞垂曳。冬季百花零落,这处苑园却春花繁盛,若非空气寒凉,地有微雪,当真如处暖春。

一路直行,跟随岳忠亦步而入,穿过回廊微亭,最终在一处小阁前停步。不远处的阁间门扉开敞,烛光微烁,狭长的绰应斜倚石栏。桃花垂坠,绯瓣飘飞,别番旖旎滋味。

“白姑娘,王爷就在里面。”岳忠低声诉道,旋即知机地避后隐去。

她望了一刹,慢慢走进去。

空气中有酒气汨汨弥动,凉爽的空气中花香添了酒香,越发盈盈熏人。随着行近,周身的温度都似灼热了,难以言喻的异样。

似是听到步声,阁中的李祁景侧过头。

“回来了?”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他执起酒盏慢慢饮下去,“怎么样?”

“很顺利。”她缓舒了一口气,在一侧落座。

一坛清酒忽地隔空抛来,慕容素下意识接住。

李祁景似乎笑了一下,眉目轻微一挑,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漫声道:“喝吗?”

慕容素微微一愕,抬眸看过去。

不知为何,这一日的李祁景似有些不同,他平日虽素来慵懒散漫,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放纵。许是酒气微醺,晕得他神思半昏半醒,眼神灼亮,仿佛蕴了烈火。

酒坛入手沉沉,被风雪吹侵得久了,触肤沁人的冰凉。默默望了许久,她垂下了眸。

“清霜饮号称世间绝酿,就这般饮,岂不无趣?”

·

凤凰台上,冬风拂衣微冽,漫天闪烁繁星。

眺目远望,绵长的天际雾雨弥漫,远山交叠覆如云海。宫城蔚然壮观,隐在朦胧的烟云之下,似幻亦似真实。

微风轻卷着初雪的寒气。李祁景立在雕栏玉砌的观台边,红泥小炉中的香酒逐渐沸了,他饮了一盏,忍不住叹,“登凌绝顶,一览众景,好山好雪好酒,的确是异常壮阔。”

慕容素半张脸裹入轻裘,仍抵不住侵骨的凉气,雪白的双颊被风吹得微红,益发显得瞳眸深深。她酌了一杯热酒,缓缓啜下去,驱散体内的寒凉,“这方法,也是曾经有一人告诉我的。”

浓烈的酒似乎一瞬灼烫了回忆,她的神情有些微的迷离,“那时我心情不好,他便带我坐到房檐上,说心情欠佳时,只要坐与高处,与天同齐,睥睨山河,无论胸臆有多少块垒,定都会消弭。”

默了一瞬,李祁景笑起来,“的确是个好方法。”

他懒散地舒展四肢,似乎逐渐思起了什么,笑意中带了抹玩味,“你这位朋友的排解之法,倒是与我皇兄有几分相似。”

握杯的手顿了一刹,她的双睫轻颤,隔了许久出声,“你皇兄?”

“是啊。”未曾发觉身侧之人的异样,他漫漫轻笑,“只不过我当时年纪尚小,还以为他是在狂骗我,未曾想确有奇效。”

满胃的酒液仿佛一瞬灼烧了起来,她的面上呈着艳丽的薄红,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同。许久,道:“你皇兄——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问出言得颇有些突兀,他略微一诧,侧目瞥过去一眼。

她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神情如常的平静,默默垂下眸,“你放心,我无意探听你皇家之事,只不过终是要有所接触的,有些好奇罢了。”

李祁景沉默了一瞬,忽然笑起来,话音随着云雾轻吐,“放心吧,我皇兄虽为人淡薄,却并不严苛,即便未来你入了宫,他也绝不会为难你。”

她不语。他随后却不知思及到什么,忽地一哂,补充道:“当然,也绝不会爱上你。”

“什么?”这一句令她有些意外,错愕地望了过去。

他轻哂,遥望着那一片气魄壮丽的宫城,一把饮下一盏酒液,“这世间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想投身于那座华笼,享一声华贵,得帝王之宠。却殊不知,那帝王心中早有了别的女人,也再容不下他人。”

慕容素神色微动,说不清心中辗转的是什么滋味,迟疑了片刻唇角轻扯,“可得帝王之爱的女人,那想来……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是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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