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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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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中并无毒,你为何出言污蔑本宫,欲加毒害?”
“这不可能!”徐韶冉完全惊住了,脸色顿白,定了定,转向了淇玥,“皇妃娘娘,臣妾亲耳听见白婕妤说,是娘娘陷害了她,毁了孙小姐容貌,她要以彼之道还至彼身!臣妾还亲眼见她拿出那包白皂草,欲谋害娘娘——”
一刹那她话语倏停,方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自主跌了一步。
慕容素眸光轻动,“可是怪了,本宫虽被禁足,但也知陛下早已下旨彻查此案,并警告他人不得妄议。既是如此,徐充容又是如何知晓,害了孙小姐容貌的,乃是白皂之草?”
徐韶冉脸色一僵,呼吸略微紊乱起来,努力忍着心慌,“什么白皂草?我……方才,并未说白皂草……”
“徐充容怎可在君前说谎?”一侧陈淑容喃喃嗫嚅,“方才你说白皂草,臣妾等,可都是听见的……”
她心下更乱了,静峙的形势下令脸色愈来愈难看,竟有汗渗出来。
慕容素只是淡笑,许久地凝视着她,眼神如箭,“徐韶冉,我问你。”冷定的话音寒得如冰,不容半分回驳,“露凝膏中的白皂草,也是你放的,对不对?”
“不是我!”徐韶冉刹时怒道:“你血口喷人!”
“既不是你,你慌什么?”
“我没慌!”她立即出口反驳。目光涣散绯红,唇色褪白,惊惶的神情愈加无法沉定,令这一番话出自她口,犹如是个贼喊捉贼的笑话。
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人可笑得出来。僵了片刻,李复瑾静步而至,破开了冗乱的人群,“怎么回事?”
利刃般的目光蓦地一扫,众人却刹那噤声,一时间无人敢开言。
慕容素沉着下跪,“禀陛下,臣妾冤枉。露凝膏中的白皂草,实非臣妾所为。而今徐充容涉嫌陷害宫妃,投毒谋害,求陛下明察。”
“我没有!”徐韶冉硬声道:“陛下,白婕妤污言惑众,污蔑臣妾,臣妾并未做过!”
李祁景却自这时仿若方才想起什么,一言点出关键,“本王记得,你一向是同白婕妤交好。”
徐韶冉的心遽然沉了沉,还未出口气已短了半截,支支艾艾地道:“臣……臣妾,本是与白婕妤交好,但……白婕妤心思恶毒,作恶多端,臣妾实在不愿与之沆瀣一气,故……冒险禀报。”
“是吗?”慕容素淡淡笑了。不远处的沈妙逸静静投过目光。
叹了一声,慕容素稍作停顿,娓娓道来,“也是,因你一直与我交好,乃至于我一直忘了,除却我之外,在我告病期间可入我汝坟殿的外人,唯你一人。在你见了我殿中的红檀药香起,你就已经在布这一场局,但你为了脱去你的嫌疑,所以你刻意盗取了沈充容的玲珑彩穗,丢在了我的窗台下,意图扰乱我的视听。”
……
——“谁——”
一只花色野猫不知从何处窜出,慢悠悠地瘙了瘙痒,望见有人,它偏头望了望,又慢悠悠地跳远了。
——“只是一只猫,公主放心。”
……慢慢走上前。小殿的窗扉紧闭,仔细观察,最边角的窗纸下赫然露着一个小洞。掀开倒下的一坛枯草,一枚精致的彩穗静躺在枯草之下,并无一丝灰尘。
……
…………
“可惜你错了一点,那日你刻意制造自窗外窃听的假降,故意丢藏玲珑彩穗,将彩穗丢在枯草之下,却又特意流露出一截,以便被我发现。你不想做的太过明显,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走的那般急,那彩穗又怎会遗落在灰尘遍布的枯草之下?”
……
——“陈姐姐的气色看着可不太好呢。”徐韶冉啜着茶,“近来可是病了?”
——“倒不是生病,只是一入了秋,天干物燥的,面上总是敏感,前些日子听了太医的话,喝了一些药水,偏却没有好转,近来更是连那些脂粉胭脂都不敢涂抹了。”
——“臣妾看,昭仪娘娘的肤质凝脂如雪,白皙无暇,倒是不曾受秋凉所扰,不知娘娘用的,是什么脂粉?”
——“娘娘……不是有一款露凝膏?”隔了少晌,徐韶冉似乎想起来,“臣妾记得,尚在王府时,常见娘娘沐面后用那款膏敷面,倒是频用的紧。”
……
…………
“我告病数月,彼时殿中红檀药香已浓郁,所以那数月来你频繁登殿,便是在寻机向露凝膏中置放白皂草。红檀药香中的红参催发了白皂草的毒性,化为可蚀毁人容貌的剧毒。可惜我虽喜集晨露制做露凝膏,入了秋却一向少用,由此未曾接触到有毒的露凝膏。”
“你见我数月容貌未曾变化,于是决定转变目标,意图用我那有毒的露凝膏毒害他人,再陷害我。所以那一日秋游,你故意挑起护肤的话题,引众妃好奇,再有意无意透露我的露凝膏有奇效,那一日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宫嫔,无论是谁的容貌被毁,风波都不会小。可是我素来谨慎,从不主动赠人无恩之礼,也就这般,令你的计划落空。”
“但好巧不巧,半个月后,孙家小姐竟会登临我殿上讨要露凝膏。”静静俯视着她,慕容素的话语淡定而清晰,自祭台间幽幽回荡,“虽然我不知你如何说服孙家小姐,但你计成是真,之后的事情众目所见,孙家小姐容貌灰烬,我被降位禁足,却并未未及性命,也是因得陛下迟迟不肯对我判处,所以你急了,才会在祭典之前再次入殿,试图试探我的口风。”
……
——“娘娘!宫中都说孙小姐的容貌毁了,是娘娘做的,这才遭到陛下闭宫禁足,娘娘,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但不是我做的。”
——“那娘娘可知是谁?”
……
…………
“徐韶冉。”轻微一叹,慕容素目光冰冷,“我曾以为你或许是真心待我,可事实却是这般。你与我之间,究竟是谁作恶多端?又是谁与谁沆瀣一气,你可敢明言?”
第101章 捕蝉
一句句的沉析落入耳畔,徐韶冉无言回辩。她紧握着双拳,蓦地急了,面容横着一抹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这一切都不过你的推测之言!我与孙家小姐并无私怨,我为何要害她?倒是你,与她三番四次争执,才是诡异!”
“也未必是你要害她。”慕容素的表情很淡很淡,侧眸轻瞥,望向了一侧的淇玥,“孙小姐即将入宫却容貌尽毁,到底对谁有利,也是不知的。”
她心下暗叹,淇玥表面与孙岫香姐妹交好,其实多半也不过是利用而已。这宫中如花佳丽太多,她终是不愿孙岫香入宫与她平起平坐。表姐妹如何?亲属又如何?只要触探了她的利益,她果真什么都敢做。
淇玥闻言顿时色变,冷冷一哂,回讥道:“白婕妤辞锋未免凌厉!照白婕妤此言,倒是本宫做的了?!”
“臣妾不敢。”她轻飘飘地笑了,轻轻拂礼,“臣妾只不过疑心,这徐充容是否已是娘娘麾下一子?如若是,那臣妾提醒娘娘一句,娘娘这一子可择的不好。不然若她当真是衷心娘娘,有意揭发,又怎会等娘娘喝了那杯酒,再出声点破呢?”
淇玥登时一忡。
冷风徐过,一阵冷意倏地攀上背脊,骇人的惊冷。淇玥不禁一栗,她越想越觉后怕,忽然大怒,一巴掌掴上去,“贱人!”
徐韶冉大惊失色,顾不得面颊火辣的痛,立即惊颤道:“娘娘!臣妾并非有意晚提,只是祭典庄严,祭酒错了时辰,娘娘明鉴!”
淇玥不愿看她,狠一咬牙,跪在了李复瑾面前,“陛下,露凝膏一案疑点重重,恐怕隐藏内情,此女言语颠倒,行为诡异,甚为可疑,央祈陛下明察!”
“娘娘!”
李复瑾长久不曾说话。
静了许久,他行上前,面向着众人扶起慕容素,柔声问道:“禁足这一月,你可还好?”
突如其来的温情令慕容素有些不适,不禁微愕。她怔然地抬头望他,下意识出口,“我……没事。”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哑然。淇玥心生嫉恨,奈何当着众人无法发作,只得强行按捺下去。
少顷,李复瑾冷厉转过身——
“今日本是祭礼,不想徒生意外。露凝膏一案,白婕妤受人诬害,既已查实,恢位‘昭仪’,解除殿禁;祭礼庄严,不适平生杀戒。然徐充容恶行难忍,着贬为奴,赐杖刑五十,具体事宜,待回宫后定夺!”
“陛下!”徐韶冉惊慌失措,一瞬泪水滑落,歇斯底里地伏地哭求,“陛下!臣妾鬼迷心窍,一时行差踏错!臣妾知错!求陛下开恩,陛下——”
无人能替她说话,亦无人替她辩解。得了令的侍从很快上前,生拖硬拽将她拉下去。竭力凄惨的哭号在祭台间回荡,逐渐消逝在很远的远处。
慕容素良久望着,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有种无法言语的空洞。她不觉得悲伤,幽冷的眸子迷蒙璀璨,淡淡垂了目光。
·
“其实你早就知晓徐韶冉有鬼,对吗?”
“你不也是。”注视着遥远的山际云雾,李祁景的语气有些复杂,“不然你为何又要辛苦设计这一场局。”
慕容素没有回答,伸出细白的指,静静凝望掌中那抹粲然的彩穗。穗上的银铃轻微一响,脆耳玲珑。
……
“我不会杀她。”
“如若她真的倒戈了,她的下场,由你来解决。”
……
“对了。”顿了很久,她还是回了头,迎着淡渺的月,身影如雾一般朦胧,“过些时日,我或许会有些磋磨。届时如若我无法向你传信,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说服沈妙逸见我一面。”
他有些不解,听见她的话淡淡蹙眉,“你在筹划什么?”
“没什么。”深浓的夜敛去了眉目间的神色,她的话音十分平淡,“成败在此一举,届时你会知晓。”
……
…………
“我只是觉得沈妙逸再蠢,也绝不会这般大意,以她的心性,如若真是她有意窃听,除非来去无痕,否则绝不会轻举妄动。”轻声叹息,唇畔喝出朦胧的白雾,她平静地目眺远处,“何况她虽看我诸多不顺,却并无深愁大怨,实在没理由置我于死地,更何况我死了,与她有害无益。”
“所以你决定破釜沉舟,以自己为诱饵,引蛇出洞?”李祁景转过了目光,凝视住她完美的侧颜。她这一场局中局赢得甚妙,可却令他实在夸不出口,“你就不怕,蛇未引出,倒把你自己折了进去?”
她轻轻笑了,唇边泛起一抹淡嘲,“我最多不过一枚棋子,大不了微薄一命,有何可惧怕?”山风微拂着白皙的面庞,吹起她如墨的长发,幽冷如玉刻人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局中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其实,谁又是黄雀,谁又是螳螂?”
他微微一默,许久不曾言语,终是叹了声,“伤心吗?”
“什么?”
“徐韶冉。”
慕容素淡哂,淡然的面庞依旧毫无表情,“没什么可伤心的,她对我谄媚诬陷,我对她虚情假意,到底都不是真的。左右她未害到我,如今,也算扯平了。”
“你对人心的探测倒是比常人精准得多。”
“是吗?”她轻轻呼吸,黯黯垂了睫。
她这一生,已有太多的东西都是假的。或许除了对人心的洞彻,也再没什么是真的了。
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李祁景似随口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
“哪件?”她微有些错愕,旋即想起什么,神情难以言喻,“你是说……跟了你皇兄?”
“嗯。”不太满意她非讥非嘲的语气,他轻蹙了蹙眉,“经此一事,你该看出他对你与旁人不同。”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慕容素没有直面回答,淡淡道:“我这颗棋还有用,自然是会有些不同。”
“你以为他只为了利用你?”李祁景刹时感到不可思议,“你平心而论,如若此次的事,不是你,而是他人,那人可能在禁足期间如你一般完好无虞?”
她没有言语,静静又望向了视野的尽处,无言以对。她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她的胸臆。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颇为动容。那时的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朋友,家人,身位……自以为只要相悦便可相守,再多的阻碍不过云烟。可而今他们之间隔下的,已不是微毫的鸿沟,那道深渊太长,太深,她跨不过去,他亦是。
慕容素或许曾爱过李复瑾,但白芷,是注定不会爱上李祁晟的。
见她许久不曾言语,李祁景终于放弃,深深一叹,“我了解我皇兄,他对你绝非只有利用,亦非将你当做替身,他是真的有意与你。你……”顿了顿,他想说什终欲言又止,“罢了,终归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决定。”
话风飘散了,如默默坠入掌心的雪粒,惊不起丁点波动。长久望着渺远山色,慕容素没有表情。
·
独自站了一会儿,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她未曾转身,迎着微风,闻嗅到鼻息间似有若无的玉栀香气。并肩立了许久,慕容素最先别开眼目,望向了身侧的人。
“真没想到,还会有一日,我会与你这般并肩交谈。”
“我也是。”沈妙逸无暇看景,挑了根枯草绕在指尖把玩,神容水一般凝淡。
“谢……”
“你不用谢我。”打断了她的话,她轻扬唇角,依旧恁般的轻狂,“我可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你。”
“我也是。”慕容素没有坚持,一瞬用她的话反言相讥。沈妙逸愕了愕,侧眸对视,二人却倏地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给你。”
她轻手一递,将那半截玲珑彩穗物归原主。微一沉默,主动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我很想知道,那件事,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徐韶冉早在红袖坊时本曾是沈妙逸的侍婢,彼时沈妙逸尚且寂然无名,曾私下与一商贾之家的公子两情相悦,私定终身,那位商贾公子一掷千金,一举将沈妙逸推举至红袖坊魁位,一时风头无限。
然而就在此时,徐韶冉却背中勾结红袖坊其他艺女,明处孤立暗害沈妙逸,暗中又与商贾公子珠胎暗结,使己得以于红袖坊独立一阁,紧追至沈妙逸次位。可惜她心思张扬浮躁,处事马脚颇多,很快便教沈妙逸勘破暗局,至此同她树敌。
若非当日沈妙逸相告,她还尚且不知这二人还曾有这般私仇恩怨。她自入王府伊始,便见沈妙逸对徐韶冉多番欺凌打压,动辄殴打辱骂。原以为是沈妙逸仗己身位不凡盛气凌人,而今再一回想,倒不禁有些唏嘘了。
似乎早已想过她会这般问题,沈妙逸飘然一笑,似乎毫不在意,道:“那个人么?我把他杀了。”
她说的十分轻巧,慕容素却刹时悚然,“杀了?”
“你信了?”她笑得愈加盛烈了,却隐隐带着些许讥嘲。慕容素面庞一暗,置气地转了目光。
她轻声一嗤,道:“谁会管他怎般,我作誓了与他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听闻他后来娶了妻子,结果家世败落,妻离子散,也算得了报应了。”
慕容素静静听罢,出口询问,“我不懂,徐韶冉费尽心思,为何最终却没和他在一处。”
沈妙逸冷笑一声,“你以为徐韶冉是什么人?她貌似纯良无害,但其实我们之中,她才是那个最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我沈妙逸也好,你白芷也罢,或是那个人,都不过是她往上爬的石阶,利用过后就没了价值,当然被一脚踹开,怎还会有留念。”
她的心中早有预感,如今听来却仍忍不住感慨,“于是你就刻意针对她?即便入了府,也想方设法肆意打骂?”
“是。”她大方承认,眼神明亮,超乎寻常的飘逸洒脱,“她既然一心要和我争,那在无法压过我的时候,就要甘心受着我的气,何况只是打骂,不曾亲手刃杀了她,尚不能解我心头恨意。”
“你就不怕不知情的人,说你跋扈骄纵,恃强凌弱?”
“为何要怕。”沈妙逸哼笑一声,眉眼间神采飞扬,“我沈妙逸一向张扬成性,是爱是恨,从来分得清明,何况他人之言于我何干?我不在乎。”
瞟了她一眼,她又讽刺道:“所以我说,你白芷真是太愚蠢,仅凭着表面便以为自己了解了全部。这般容易被表象蒙蔽,尚还不如徐韶冉聪慧,也真不知,王爷究竟择中了你哪里。”
慕容素早已习惯了她这般冷眼讽语,心下并不在意。默然盯看了她一会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此番肯出手助我,可是为了王爷?”
这一问出奇令沈妙逸怔了一下,许是讶异她为何通晓。旋即她似乎不在乎了,大方道出口,“是。”
果然。
慕容素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哑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声,“真傻。”
明知那人对她毫无情意,明知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沈妙逸的脸上有一丝悲哀一闪而过,很快消逝得不见踪迹。她忽地笑出来,畅声道:“那又如何?左右是我情愿的。何况你不也是?虽然我不知道你甘愿委身为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这世上不计后果一意孤行的人,哪一个不是傻子!”
她登时哑口无言,望着面前娇媚矜傲的女子,心中莫名生起一种悲戚。不知为何,她一瞬思起了李祁景。犹记那年凤凰台上,冰雪轻幽。他居高畅饮,目光如被烈火灼亮。
……
情似鸩酒,饮鸩止渴,纵然一时畅快,终也只会伤人伤己。做此选择,确实明智。
人生苦多,多为情伤。在我看来,情爱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除却牵绊苦累,还有何用?
这世上乐子众多,我又何必为一‘情’字懊恼执着,自寻烦恼!
……
…………
或许就是因为沈妙逸太过清醒,才更愿意自欺。与真实相及,迷蒙的梦境才是化缓沉痛的良药。如她所说,放眼世间,又有几个人可做到自清自省,不是傻瓜呢?
·
临近夕时,仪驾打道回至皇城。
行在冗长的宫道上,冷风卷着秋叶簌簌飘落,翻卷着在石板长路上打旋。慕容素一路静行,恰至甬道岔口之处,忽地遇见一人。
迎面走来的男子黛色衣衫,发冠高绾。却因掠得太快,未曾看清面容。那人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盯住脚步,转身望了许久,一句话语脱口而出,“定国公主?”
慕容素脚下顿住。
真正令她心惊的,却是下一句——
似乎笃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那人轻轻笑了,话音轻挑,道:“慕容素。”
慕容素心中悚然一惊。
自从入了宫,有关她与前朝公主肖似的传言从未了断,但也从未有人能证其实。多数人只知质疑她为“定国公主”,可这般准确唤出她名字的,他却是淇玥之外的第一人。
震静住胸臆滚起的恐悚,她沉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慕容素一刹怔住。
第102章 惊惶
那是一个看似陌生,却又无端眼熟的青年男子——
他皮肤黝黑,身躯凛凛,黛衣华服,瞳目中似是隐着一抹不可言说的锐色。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总觉似在何处见过,可是一时……却分外想不起来。
心思电转,忽地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庞与眼前蓦然重合,心头剧震。
——拓跋冶,代国太子!
极力抑制住颤抖的手,她努力保持着常色,看向他身后的内监,“这位是?”
“回昭仪娘娘,此乃代购拓跋太子,正要至御居殿面见陛下。”
她故作恍悟,礼貌躬了一礼,目光一直低垂,“见过太子殿下。”
“娘娘?”拓跋冶眼神微眯,视线一瞬锁住她,“你竟会嫁给了李复瑾,还做了这凉宫的娘娘。”
“太子殿下可是认错人了?”慕容素平静道:“本宫乃陛下妃妾,昭仪白氏,并不识殿下口中所说的,慕容素。”
“你不是?”拓跋冶怔了怔,话中隐然有着讥讽,“本宫虽只在数年前与燕国定国公主偶临一面,但公主姿容超凡,犹记于心。数年已逝,公主容貌虽有微变,却仪止未改,怎会认错?”
何况认出她的那一刻,她的姿态神情与八年前相及一致无二。容貌虽会变化,但神容却难以因袭。可做得这般相像,怎会是别人?
细致悄声无息地扣紧,慕容素面白如纸,却始终声色平平,“本宫自入宫起,确有人提及本宫容貌与定国公主极似。何况这世间之大,有容貌相近者亦不足为奇,定是令太子殿下错认了。”
“世上真有容貌这般肖似之人?”他依旧不信,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想望得透彻。
慕容素垂眸不曾看他,呼吸却已逐渐乱了起来。那道灼亮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去,盯得她愈加觉得慌悸。心跳越来越快,正当她几乎忍耐不住时,忽地闻他轻微一喟,“唉,罢了。”
俊朗的隐忍似笑非笑,辨不出他话里的涵义,“或许真是本宫认错了,不慎惊扰了昭仪娘娘,望娘娘见谅。”
“殿下不必多礼。”
最后瞥了她一眼,拓跋冶不再犹疑,径直启步离去。
望着他径步离去的身影,慕容素笼起宽袖,缓缓松下了一口气。
摊开掌心,纤细的手掌已被她攥得发白,凝着密密渍渍的汗水。一阵凉风徐过,她只觉铺天盖地的冷意攀爬背脊,沉重顿上心头。
·
经过打探,慕容素大抵了解了些许。
毋庸置疑,拓跋冶此番是以来使之名覆凉觐见。凉国复立整六年,六年前拓跋冶私调兵防为凉助力,只破城宫变中无疑起到极重的作用。这数年来,代凉两国有意交好。而今拓跋冶来访凉国,大抵,是为了代国而今的西境战乱。
近几年来代国国况愈下,代国国君拓跋宏荒淫无道,垄断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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