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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谁与共孤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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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本还在挣扎的双手遽然僵住,润玉般的双眸满布惶措。
  “引你来金华,留你在金华,是我唯一一次对你耍心机。我想过……跟你坦白,想过做你印象中明朗坦荡的君子,可我觉得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只能装作被蒙在鼓里,好让你同情我,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在这些时间里把自己变得重要。可是我的身体里却有一种声音,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会……你会发现真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每一天我都能听到,一遍又一遍,千千万万遍。可我就是不愿放弃,不愿做你……做你生命中的陌生人,被你遗忘,被你忽略,到死都碰不到你一根指头。”动气之下,血流如注。
  她连话都说不清:“你……你……只要……只要你答应我,放过我和姐姐,我就……我就立马带你去看大夫!你发誓,发誓,发誓你不会伤害我的姐姐!”
  他却只是扯着唇角傻笑。
  “发誓你不会伤我姐姐,我就为你找大夫!你听见了吗?你明白吗?你发誓啊,发誓啊!”
  “你以为,我真的……会害小倩吗?我没有更好的理由……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我要你发誓!”
  他笑得更疯,儒雅美目漾出笑意,血液却不停地涌出,可他仿佛没有感到一丝痛楚。
  “真的。”宁采臣似是怕她听不清,末了再说:“我到死……都不舍得让你伤心。”
  几近昏迷的他终于支撑不住颓倒,大喘几口,再望向同样被他拽到地上的聂小瑶。纵然已神志不清,仍然握着佳人玉手不放,这种执念,堪堪渗人。
  感情世界里,最怕的就是双方都执拗。就如聂小瑶,将宁采臣逼上绝路仍要他放过自己。
  她哭着对他说:“发誓!只要你发誓,我会救你的,我真的会救你的!”
  宁采臣微微一笑:“可我……不想活了。”
  她跪在他身边,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一味地哭喊着叫他放过她的姐姐。
  “宁采臣!放过姐姐,我求你放过姐姐,永远不再见她,我求你!放过我姐姐!”
  “我原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也曾希望,你也能找到出路。”
  她仍是痴痴地问他:“你肯不肯放过我姐姐?”
  “我本该料到,你这样的女人,就是老天给我出的难题,而这道难题,死也……解不开。小瑶……”他低低地唤她,气若游丝。泪水爬满他苍白失血的颜容,混合着剧痛,血流汹涌。他闭着眼将她揽入怀中。“这些年我做的最满意的事,就是将你留在了身边,无论什么代价都好,可我到死,都没有娶到你。若我能够……能够重新选择,我不会利用小倩进入……进入你的世界,不会对你用尽心机,不会……平白在你我之间设下……那般多的魔障。或许那样,你就会喜欢我。在被霍华燃伤透之后,会喜欢我。又或许,我一开始就应当老老实实,做你一辈子的……姐夫,一辈子在暗处看你。但我……不后悔!”
  他突然扬声,双手紧握住她的手,似乎还嫌自己不够痛似的,将匕首一点点地推入,推入自己的心脏。血液自伤口不断涌出,染红了他原本淡雅的紫竹长衫。
  “不——”
  我看见他深邃的眼眸灭去仅有的微光,痛楚爬满他苍白的脸庞,他说:“小瑶,这就是我……给自己找的出路,也许很远,也许……没有尽头,但我只能……走下去。”
  看着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在地面开出了愈大的花,她终于想起应该先救他,却已经救不了他了。慌乱之后,她挣开他紧握的手,平静地起身,缓缓走向寺外。
  我听到寺外风声渐大,帷幔飘扬。她,出了奇的安定。
  “霍华燃……”他不觉呢喃。
  只这三个字。
  她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遽然止步,良久,启口,却又合上,没有吐出一个字。或许她觉得,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看到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声音低哑却十分柔和,仿佛在哄他正生气的青梅竹马:“霍华燃……他不会来了,真的,不会来了。小瑶,你该忘记他,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从此,自由自在。”
  她眯着眼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轻轻咬着牙:“如能忘记,你何不忘记我?”
  “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她转身,慢慢地走回他身边,慢慢蹲下来,死死地盯着他:“你会给我什么样的结局?”
  他有些无力:“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那你何必要问?”
  “你相信他爱着你吗?若然他还活着,是否……始终如一?”
  她微笑着,眼里却冷得可怕。或许此时此刻,这是最好的回答。
  “我爱你,即使与你没有结果,依然爱你。从前,悲伤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我……我就对我自己说,我只是需要……找一个人来爱,这个人,是谁都可以,是谁……都不会有结果。因为,我不够幸运。而不够幸运,注定不会有幸福。我以为我可以承受。可是我……可是我终究没有料到,你离我而去的这一刻,我情愿死掉。小瑶,你相信吗,天下再不会有人……再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清冷夜色下,蓬蒿悉悉萃萃地响着,倒映在冰冷的地上,倒映在尘埃里。一幕幕往事随着蓬蒿之影缓缓摇曳,她仿佛瞧见了他当初的模样。当初的他,还是个清贫书生,明眸皓齿,清俊温文,眼里光彩四溢。他最喜穿绘有紫竹的浅色衣裳,简单素净,爱扮谦谦君子。你只要看他对你笑一下,就会没来由地高兴好几天。
  这一刻,她好像不那么恨他了。
  她缓缓跪了下来,伏在他心口,仿佛在与他告别:“可惜我要的不是你。”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膝,染红了她雪白的裙裾。
  其实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他会这样爱她。可她的心,已腾不出空隙回应。
  他咬牙切齿:“他负了你。”
  她微微仰首看他:“我喜欢他,非常喜欢,非常……我不怕结果,从来就不怕。”
  “如果没有他……”
  “他已然存在。”
  她说完最后一句,一步一步地走出大殿,恍惚中传来他已喑哑的嗓音:“两年前,霍华燃曾派人……送来一封书信,我把它,把它放在了书房里。”
  她身子一僵,却没有再回头,只是片刻以后,背对着身后远处的人,说:“若你还想见我,我会在黄泉路上找你的。”
  他想唤她的名字,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想再看她一眼,她却已走出老远。
  他想伸手抓住她,却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他想……
  他已什么都不能想了。
  我看着他合上眼睑,面上神情冷如寒冰。

☆、1。25

  我原以为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他只是暂时昏迷了,不曾想他出手狠辣,竟真的刺穿了自己的心。这人真是太狠了。
  但仔细一想,若不是胡暹对聂小瑶说她挨不过当夜,她不至做出伤人肢体的事。或许会像所有的傻子一样,选择留在不爱之人身边,一口一个“我心甘情愿”,一口一个“我甘之如饴”。如此一来,宁采臣也不会绝望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今他将化为尘土,终于有机会忘记她了。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转生,会否遗留一缕精魂,仍旧萦绕左右。我知道他并没有看开。或许,早在他初见她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不会看开吧。
  终归是他死了,而她还活着。
  因已是清晨,寺中泛起一片朦胧水雾,罩在其间,恍若幻境。
  她定定地看着我,嗓音沉重:“他到死都在骗我。什么书信,翻遍书房也不过是百来张他为我而作的诗画而已。我知道他想证明什么,可是我不稀罕。或许你觉得我对他太绝情,可是人生在世,最难以施舍的就是感情。你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活下来了,我用很多种方法自杀,伤过,痛过,却怎么也死不了。也许是胡暹不愿我死,我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我不过是想要一个真相,没有想过其他。你能帮我解脱吗?”
  “我也想要解脱,小瑶,你可愿帮我?”
  身未到,声先行,聂小倩自茶花丛中款款而来。我一下子花了眼,差些便以为是貌美的花神降临凡间。她穿过兰若寺的大门直接进到大殿,盯着地上端坐的姑娘,淡然悠远,却沁出无边寒意。
  一场对话发生得平静又迅速。
  “武德二年的冬天,我将相公托付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还我了?”
  她们太像太像,若不是我在聂小瑶身侧,怕是我下一刻就分不清谁是谁。
  在日光照进的兰若寺大殿中,聂小倩袅娜娉婷,未挽的瀑布长发垂在背后,如同最美的画卷。越过聂小倩我可以看见聂小瑶的颜容。她挽着高高的发髻,妆容艳丽,眼含无尽柔软笑意。纵然有些刻意,亦让我这想不开的姑娘顿时忘记想不开。她们面对面而立,如同曜曜日光下乍开的山茶花,一个皎白如月,一个艳若残阳。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衣裳却有不同的风姿,我想这姐妹二人真是人中龙凤。
  聂小倩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恍惚:“十七年了。十七年前,你是答应过我的。”
  聂小瑶噙着柔软笑意:“时移世易。”
  “我知道时间很长,可以发生很多事,我也没有想要强求。来与不来,由他决定。小妹,我不过想要见他一面。只要能见他一面。”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一言一行,都具美感。天生的美人,天生就是为了迷惑世人。如斯美人本该拥有当有的一切,此刻却说着凄清话语。阳光无法给她增加一丁点儿的生气和希望,反倒让她的眼角晶莹璀璨,更显凄凉。
  “见了以后呢?厮守一生吗?”
  “我等这么多年就为和相公一生一世。”她说着伸出手掌置于心口,紧紧地贴着,仿佛已然伤心欲绝。
  “小妹也想和他一生一世。”
  “他应当有选择的权利。”
  聂小瑶微微抬头,眉宇之间的别致额饰淡出一寸一寸的鄙夷,几乎是挑衅地说:“姐姐怎么知道小妹不曾让他选择?或许小妹给过他机会,而他……放弃了姐姐。”
  “我不信。”
  她轻抚发丝,风姿妩媚,像是风尘女子游戏人间:“可我有什么义务帮你相信呢?”言罢娇媚一笑。
  聂小倩沉吟了一会儿:“你不愿将相公还我,是因为霍华燃吗?我定帮你找到他。”
  聂小瑶却不领情,再次展现半真半假的笑容:“姐姐,你觉得我生活在姐夫身边这么多年,对姐夫当真割舍得下吗?”
  聂小倩挑眉,道:“自是割舍不下。”
  聂小瑶闻言几乎是冷笑了一下:“不还,就是割舍不下?”
  “若能割舍,你又何必藏着掖着,瞒尽天下人?”目光突然带伤,紧接而来便是冰冷袖中落出的《倩女小札》,“我看不透人心,亦不擅讨人欢心。你却不一样。你有七巧玲珑心,擅编排,你能让全世界的人都相信和宁采臣在一起的就是聂小倩,就是你,相信你为他生儿育女,相信你们举案齐眉,我呢?相公日夜诵经为我换来新的人生,我却只是在侯家痴痴地等。整整十五年,到死的那一刻都盼着相公出现。”
  聂小瑶闻言扬起眉梢,冷艳无伦:“姐姐你从头到尾说了这么多话,却只有一句说对了。你说得对,全世界的人都相信我就是聂小倩,我与宁采臣一起。但成为你聂小倩,就真的幸福吗?我是聂小瑶,不是聂小倩,聂小倩觉得成为聂小倩的聂小瑶幸福快乐,可聂小瑶却觉得用聂小倩的身份活在世上很可怜。过别人的生活续别人的生命,你喜欢吗?现在我不过是抢了你的相公,而你却是剥夺了我整个人生。若是一早知道始末从来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当初又怎会动恻隐之心,白白糟践了自己?”
  句句指责,人却是媚眼如丝、一笑倾城,这人究竟是伤了心还是根本就没有心?又或者从来无所谓,却假装在意。
  她直视聂小倩的眼眸,眼神清澈得似乎能穿透对方:“我也应有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恋人。我也应与我的恋人相偎相守。”
  “……我原以为,你是喜欢他的,至少,以后也会喜欢他的。”
  聂小瑶浅浅地闭了一下突转的凄清眼眸,仿佛故意闪躲,却又缓缓睁开。
  “我也以为我应当喜欢他。可是,他配吗?”她轻扯唇角,哼笑一声,说出来的话比刀子还要尖锐:“你凭什么认为一个男人会用寒窗十载的耐性对一个女人?寒窗十载或许能换金榜题名,苦等一个女人十五年能换什么?你不是唯一,亦不是至美,谁都会选择活在当下。”
  寻常女人听见这话一定火冒三丈,但聂小倩却非常平静:“我生前是十五岁,旁人活十五年,有十五年的经历,而我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活,算起来,如今已过而立。侯水璎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都在等他。我每天盼啊盼,希望他来,又怕他不来,你知道那种心情吗?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我苦苦追了你两年,你却还在骗我。”
  “我说的不对吗?喔,或许真的有点不对,或许他会等你。可是真的能等那么久吗?一年,两年……”她蹙眉,故意掰着手指,“喔,你走后三年,他就新欢在抱,也如你当初所说,已有三子。”
  聂小倩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妹妹,眉目如画,容色悠远,但更多的是不信任:“既是如此,就请你请出相公,让我问一问他。”

☆、1。26

  殿中一时静寂,谁都没有说话。照我的理解,聂小瑶处于下风。可我有些不明白。不明白她嗤笑聂小倩时傲不可言,却不肯让宁采臣刺聂小倩致命一刀。须知这才是伤人至深的手段。当然,这建立在宁采臣果真如聂小瑶所说是个负心汉的基础上。而这已然成立。就算聂小倩对《倩女小札》所说深信不疑,宁采臣果真“生平无二色”,用百年后的诗文形容,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痴情男子。可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谁又能一口咬定对谁一生不变?
  过了一会儿,聂小倩脸上漫起古怪神情,唇也颤颤的:“我知道谁也逼不了你……”
  聂小瑶火上浇油:“你知道就好。”
  聂小倩挑了挑眉:“可相公原本就是我的。”
  “原本的确是你的,可你给了我,就是我的了。就像银子,到谁手里,就是谁的。当然,这世上存在奇迹,所以你可以相信缘定三生。若是缘定三生,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只是这一世,别再妄想了。”
  “你……”
  她又故作委屈,就像真的一样:“姐姐,十七年前你就已经投胎了。重新开始不好吗?入官宦人家,养尊处优,嫁个如意郎,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却不珍惜。可知小妹多么想要重新开始?”
  “你想要重新开始,也不过是想要和自己的恋人重新开始。十七年,你忘不掉的,我同样忘不掉。为什么你不能将心比心体会我的心情?”
  她嗤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饶过我,也饶过你自己吧。”
  “你饶过我吗?从南部到北部,再到南部,你追了我整整两年,我困顿不堪,伤痕累累。就说肩上这道伤,你给的毫不留情,事后又苦追我不放。三个月了,伤口好了坏,坏了好。不过我不会放在心上。因为爹爹生前曾说,我们是孪生姐妹,这比起别的兄弟姐妹来说更加亲近,他说我们要对对方很好很好。”
  聂小倩转移视线凝望别处,没有出声,面容幽怨,好像在想些什么,久久没有回应。细密羽睫在光线之下轻颤,弥漫楚楚可怜的美,三千青丝不知能笼住多少少年心。未挽的长发被吹进大殿的风扬起,宛若某人记忆中盛开的黑色曼陀罗。这无解的剧毒情花,爱得颠沛流离,铺出不归路。
  聂小瑶偏头看她最亲的姐姐:“心痛?内疚?还是懊悔?”
  或许是忆起昔日威逼利诱聂小瑶承继她身份的种种,又或许是忆起天真时环绕爹爹膝下玩耍的好时光。总归是些许温情。
  聂小瑶却冷冷地说:“大可不必。”
  聂小倩微微垂眸,有些心绪不宁:“小妹,我与你纠缠两年,你不好过,我也一样。我每时每刻都在逃避鬼差,害怕某一瞬间离开阳世,便再也不能见到相公。小妹,我真的很难……”
  “幸好,我不是储物柜,也不是钱庄,不会给你开一张收据,任你随时拿回托我保管的东西。”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愿,”她有些急了,“十七年了,若你不愿,何以为相公耗损最好的年华?你原可以用十七年的光阴与自己的恋人长相厮守,为何要浪费在相公身上,浪费在我身上?你,当真不愿吗?”
  “十七年可以发生很多事,很多……很多姐姐不知道的事。比如,他一早便知我就是我;比如,他待我是真心真意;比如,他愿与我携手白头……”而后绽放笑颜。
  旁人瞧见了定会夸一句笑靥卿卿,灵秀动人,可一瞧妙目中的阴鸷精光,竟完全不似温婉人儿。倒像是个满腹心机的蛇蝎美人,谁见了谁都想出手教训。如此人儿,又有哪个聪明人会相信她说的话呢?
  “小妹,我与相公相守三年,相公是何人,对我用情几分,我自有信念,无人可以动摇。”
  “当知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
  “所以,我不会信你。”
  “你信他。”
  聂小倩凝视朦胧天幕,半晌,沉思道:“初见相公时我已是鬼魂,不清不白,连人都算不上,甚至不能为相公做些什么,千求万求得了转世为人的机会,却没想,这一世,终究还是不能以人身侍奉他左右,如今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求。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一个女子,一生只有一个心愿,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看着她苍白颓败的一张脸,开始同情她。她是已死之人,初生至死十五年间都盼望一个人的到来。等在长安侯户部家,等他十五年后来寻,这是她一生的期盼,不论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信念。终于等到十五岁,再一次死去。身死情在,漂泊人间。不但难得团圆,甚至连至爱的面都不曾见到。我盯着她,真是花一样的少女,花一样的年纪。只是这样美,也不足以令她得到心之所系。她心中所系所想的那个人,从不属于她。过去,现在,将来,都不曾。聂小瑶不愿打碎她的美梦,不愿她知道她生命中的一切美满都是骗局,不愿她知道她不过是局中的一颗棋子。宁采臣手一松,她也便碎了。聂小瑶只能说,他变心了,像寻常男子一样,移情别恋。可这样一个执念深深的姑娘,又怎会相信?她心中的夫,可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啊。
  聂小瑶,终究解不了这个局。
  回头想想,我和聂小倩其实一样。只不过她要的是宁采臣,我要的是霍因宗。她希望自己可以活着见到相公,活着成为他的妻子,可以为他生儿育女,可以同他举案齐眉;而我,我希望可以活到青春颓尽,可以每天看见他,可以每天同他拌嘴,可以扮着无辜听他训话。光这一个心愿,就足够我们盼尽一生。
  风吹起大殿的帷幔,已是凄清黑夜。月色迷茫,我有些困倦。可面前的两姐妹却是一副好精神。
  “小妹,倘若我的宿命是为你与相公铺排,我认了。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是霍华燃,你想要的也只有他。你找不到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我也是一样的心情。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她急急打断聂小倩的话,她说:“我从不曾介意姐姐你对我做的那些过去,但姐姐你能不能和宁采臣在一起,我真的,很介意!”
  她扬起半真半假的笑容:“即使我一点儿都不爱他!不过姐姐莫要太过伤心,毕竟他一直以为我就是姐姐。他到死都不会为姐姐伤心流泪。怪只怪我演技超群,否则他怎会真将我视作姐姐,全心相待?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想起那段日子,我还真有些眷恋呢。”
  “让我见他一次吧。”
  “半盏茶的时间可以解决的事情,姐姐却偏要花三五七年,何必那样长久?”她微微扯起唇角,“虽说动手无益,但只要能得出一个结果,那便是可行的。我不会还手,我想看看自己究竟能挨到什么程度,姐姐你又能狠到什么地步。”
  聂小瑶是否真能如她自己所说不会还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了宁采臣,聂小倩会愿意一试。但凡舍得对血脉至亲下手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畜生。但聂小倩却两者皆非。只因她是女鬼,所以不适用这个准则。
  你瞧,她说:“你不要逼我。”
  通常情况下说这话的人最后都动手了。
  这不,一瞬间聂小倩已将腰间锦缎缠上聂小瑶雪白的颈。聂小瑶却坦然闭目,唇角聚起笑容,那种莫名其妙的柔软更加明显,好似知道自己逃不开,已决定从容赴死。但我仔细一看,却又觉得并非如此。一瞬间我明白,她只是想要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而我,也想瞧瞧。
  聂小倩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手掌却攥紧了手中的锦缎,使尽了力气去勒聂小瑶,像是要将聂小瑶撕碎似的。假若她是在演戏,那她一定能在梨园界找一碗饭吃。这大约也是她为人为鬼生涯中第一次发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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