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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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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并不愿意承认或许我们更沉迷的是彼此的身体,这种热情在两三年的时间过去以后也并没有丝毫的减损,简直像是个奇迹。当屏幕里的僵尸们都颓然倒地以后,我们只要还尚存一些力气,就一定要将之耗尽,再次占据对方的身体。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才敢大声说爱,我们勇敢地呼唤对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我们长久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能够明确地感觉到那就是爱情。毫无疑问那是爱情,为什么平日里我们都只是躲避。我们恨不得嵌进对方的身体里,把骨头碾碎,血液涂抹在一起,然后永久地停留在那儿。只有这样的时刻才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我们甚至希望就像这样,一觉醒来就已经八十岁,再一块儿去死。

当我们觉得高潮就要到来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都过去以后我们就又将再次一无所有。所以只好等一等,等那些泛着白色泡沫的潮水退去些。我们躺在床上,互相拥抱,聆听外面细小的虫鸣声。

“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我轻声问他。

“在那个吵吵闹闹的小饭馆?你穿着条宽松牛仔裤,膝盖上有个洞,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像个男孩。脸上挂着种不耐烦的神情,好像总有谁在惹你不高兴。”

“还有呢?”

“你站起来,很瘦,牛仔裤卡在胯骨那儿,胯骨薄薄的,像是可以用手握住。那会儿大家都喝多了,很多男人看着你,我也看着你。然后我跟着你出去抽烟,在你身后站了会儿。那会儿你没有什么女人味,但奇怪的是,我无法控制地想像着与你做爱时的情形。”

我们静悄悄地呼吸着,爱情让我们充满幸福感,而心里却又警觉着无法相信这过分美好的幻觉,随时会失去一切的哀婉感让我们痛苦万分。不知道该抓住些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留存得长久些。

“你爱我么?”他问我。

“我爱你。”我说,发自内心的,我们惟有此刻可以大言不惭地谈论爱情。

“你有多爱我?”

“很爱。”

“我觉得我爱你比你爱我更多一些。”

“不可能。”

“你不能再跟其他人做爱,我会受不了。”

“我也是。”

“所以你爱我么?”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然后我们再次接吻,长久地接吻,我有时候睁开眼睛,看到他垂着的眼帘,然后再闭上眼睛,甘愿被卷入不受控制的天旋地转中。他用手指耐心地把我带入高潮,在我快要叫出来的时候捂住我的嘴,扼住我的喉咙,我没有阻止他在我的脖子上留下烂桃颜色的淤青。我们简直不是在做爱,或者就是我们在用生命做爱。很多次我都以为他快要到了,但是没有,他停了停,喘口气,又继续下去。到了最后,他从后面进来。他从不喜欢这个姿势,他解释说这样就无法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我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我问他。他说那难以解释,或许就是痛苦而已。而这场爱做得无尽无止,我终于感到有些绝望,甚至想要哭泣,因为我觉得黑暗中淌着汗的阿乔,像是个快要死去的战士。我知道那个快乐徐徐升起的过程已经到了尽头,随之而来的必定是跌落时那种会淹没我们的情感。

最后,他从喉咙里闷哼着,结束在我的身体里。

我非常诧异,甚至有些反应迟钝。他从来不曾射在我的身体里,哪怕是安全期的时候也都小心翼翼,火候掌握得很好,绝对不会出这样的差错。在我更年轻些的时候,我也有过胡乱吃避孕药的日子,对身体的底线并不自知,也就无法停止一再试探。只是这样的时间早就过去。我不由涌起些愤怒,甚至气急败坏起来,于是我一动都不敢动,惟恐稍微挪动一下身体,所有的情绪又要被点燃,那些腐坏的东西又要从我所有的出口喷涌而出。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的人,像是被魔鬼控制,或者就像魔鬼本身。

他趴在我的身体上喘着气,外面的风吹过来,他的汗水变得冰凉。那些深情的部分随着我们的心脏节奏渐渐平缓而飞快地逝去,毫不留情。慢慢地我感觉他的阴茎好像睡着了般,耷拉着脑袋从我的身体里滑出来,有黏稠的液体沾在床单上,感觉也是冰凉的。

“怎么了?”我尽量如平常般轻松地问他。

他没有说话,翻身在我身边躺下。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打在他的身体上,他摊开的四肢,他稍微有些鼓起的小腹,他扁平的胸口,我熟知这身体的每个部分,每块伤疤、胎记、骨头的形状、皮肤质感的变化之处,就好像那是我的。可是我现在盯着他,月光给他染上层不可思议的白色光泽,甚至感觉到下面血液的流动,我又觉得那里面纵横交错的部分是我永远无法理解的。两个无法相互理解的人,到底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紧紧地拴在一起,我开始感到害怕,事情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我们生个孩子吧。”他突然说,望着前方,并没有看我。

“什么?”我听清楚了,但是我不得不再问一遍。

“真的,我们生个孩子吧。你看,天时地利人和的。”他又说。

“你在说什么?”

“我们可以在一起,如果你想要的话。”

我看着他,依然不能相信似的。我或许渴望过此刻,可是又是迟疑的。现在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再是那个来势汹汹的外部世界,而是我们本身。我们过分小心地面对我们的情感,我们始终生活在封闭的空间里,我们习惯于谎言、欺骗、隐瞒。然后直到此刻,我已经无法相信他的话了,我不知道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假话。只有做爱时,我们的情感是真的,除此之外,我几乎无法辨别。我深深意识到我们从彼此眼睛里映照出来的部分已经不再是善良的了。

“你不想要个孩子么?”他说。

我摇摇头。

“或许那会给我们带来些改变。”他说。

“你觉得到底是哪里不对。”我问他。

“昨天我梦到你,在梦里,我们要一起去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坐火车,却是坐的长途汽车。北京的长途汽车站你都没有去过吧。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就是坐着长途汽车来的,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在梦里,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破破烂烂的,挤满了人。我拉着你的手,而你皱着眉头,还是那种不知道谁在惹你生气的表情。我们去得晚了,着急找站台,你走在我前面,突然停下来回头说,你带走我的人,可是我的心呢。”他看看我。

“你别再往下说了。”我说,他的话语像把刀扎进我的身体。

“你怎么了。”

“我绝望透顶。”

“为什么?”

“别再试探我了,我烦透了你的试探。你的占有欲。你只是担心我不够爱你,你只是觉得我依然表现得不够爱你。”我大声说着,几乎要哭起来。不知道是想要揭穿他还是想要揭穿自己,更不知道是想要原谅他还是想要原谅自己。

“别吼,好好说话。你能不能表现得像个成年人。”

“成年人?成年人!”我几乎从床上弹起来,“我操!”

“我操!”他也弹起来,瞪大眼睛望着我。他看起来穷凶极恶,没有爱意,只有恨和无尽的黑暗。他像面镜子一样摆在我的面前,于是我看到自己。哦,原来是这样的,原来此刻的我看起来就是这样的,是个随时都会崩溃的疯子,丑陋、丧心病狂。

我浑身发抖,对自己失望透顶。于是我闭起眼睛,简直不能再看到他,不能多看他哪怕一秒钟。然后我不再说话,绕开他,就像是绕开我自己,我无比厌恶想要放弃的我自己。我去厕所里关上门,打开水龙头。水流很细小,等了很久很久才有一点点温度。我没有哭,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冲掉正从两腿间淌出来的精液。我用手指去摸,仿佛是要再确认一次似的。性所唤起的是我身体里最糟糕的一部分,黑暗、残酷、无情。

等我擦干身体出来,阿乔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我没有去找他,只是走到窗台边,把窗户打开。小弟的那间屋子里电视连续剧像是已经播完了,这会儿放起台湾老歌来,唱的是,“眼中看见你,睡梦中分离,转身春已去。”真是应景,我心想。而外面的月亮也变得有些远,光秃秃地挂在那儿,泛着绿莹莹的光,偶尔有薄薄的云层飘过,带出些阴影。如此这番宁静的场景却叫我坐立不安,不过也没什么,我早就把魂儿丢失在了什么其他地方。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有些根本的问题,那么多年里都无法得到解决,其他的难过也好、悲伤也好,与之相比,根本不足挂齿。





拾贰 ◇




隔了几天,微微给我发来消息问说,能不能去陪她过个周末。我说好。她又说可以在她那儿住上两天。“就像过去一样”,她这么说,我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外面的天气正一路往阴冷里跌去,虽然树枝绿意仍浓,却也失去了葱翠。抽屉里蟋蟀几乎不叫了,这会儿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它依然一动不动,很多时候我以为它死了。我小时候养过的所有虫子,无一能够活过几场秋雨,但它还是奄奄一息地活着。

我简单地收拾出几件洗漱用品,心里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只有伤感在无限扩大。

她本来说好来接我,但是迟迟没有出现,直到晚上才发短消息给我一个地址,说她喝了酒,没有办法开车。老虎搬走以后,他俩一起租的房子在半年后到期,她自然没有再在那儿住下去,先是回父母家住了段时间,现在又搬了出来。我之后与她断了联系,并没有再去过她家。从地址上看起来,并不远,挨着苏州河旁边。

我从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些水、巧克力和她爱吃的那种三鲜馅儿速冻馄饨。她住在五楼,楼道长而昏暗,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从电梯里走出很多脂粉气十足的女人,想来都是这个点儿去附近夜总会上班的小姐。我来来回回走了两遍才摸索到了门牌号码。按了门铃,站了会儿等待,里面听不到一点声音。我又按了一次,从旁边的铁门里探出来一个身影张望了一下,又迅速缩了回去。我只好继续站着,窗户外面还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公交车沿着马路疾驶溅起来的水花声、河边一个垃圾码头旁工人们喝酒的吆喝声。而门里面依然没有声响,我不由进退两难起来。就这样踯躅着要不要离开时,里面传来磕绊的脚步声。

空气里有一股发了酸的啤酒和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显然她并没有什么要招待客人的打算,像是刚刚醒来,光着脚,套着件从头遮到腿的睡衣,露出肩膀那儿一大片刚刚做了个轮廓的文身。显然是新做的,整片皮肤都红肿着。

“你没事吧?”我问她。

“没事。本来想趁着天气变冷之前把冰箱里的啤酒都喝了,结果喝多了。可以一口气喝完一罐冰啤酒的季节就这样过去了。”她说着,侧身让我进屋。

“可不是么?”我说着,把手里拎着的食物放在桌子上。她并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招呼我,只是点了根烟,开始翻找烟灰缸。这样反倒又让我觉得安心起来,我们之间有些熟稔入微的惯性,竟然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算是难得。

然后她去厨房里烧水煮茶,我趁着这间隙环顾四周。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生活必需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并不像是一个寻常女孩的家。仅有的一只小书柜上并没有搁置什么书,只有一些旧照。大多是当时在咖啡馆里时,几位相熟的摄影师客人照下的,有一张她怀抱着木耳的照片,那时木耳还是只精瘦的小猫,除了微微从不信任其他任何人,提防着盯着镜头,倒是我记忆里它向来的表情。

“我很久没有见过木耳了,它一定已经把我忘了。”她一会儿端着两杯暖烘烘的茶走出来。我才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木耳的事情,她故意离得咖啡馆远远的,于是我也把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又去文身了?”我扯开话题问她。

“嗯。”她也没有接着话茬儿往下说,只是自顾自从沙发边拿出一小罐消炎药膏来涂抹。我挨着她坐下,接过她的药膏来,帮她涂锁骨旁边她自己看不到的位置。她做了一个肩膀的半甲,图案里有许多蘑菇,这会儿还只是用细黑线勾勒的轮廓,之后还得下大功夫才能完成。

“又遇见难过的事情么?”我问。

“只是觉得好看,不是么。所有的蘑菇都是致幻剂。”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这会儿她还不想倾诉,便也不再说下去。

隔了一会儿,她说饿了,也想不起来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点东西。我看看窗外,外面的雨水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样子,我们都懒得走出去沾染一身潮意,我说不如就在家里做些简单的吧。

厨房的桌子上放着些没有来得及洗掉的碗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剩下的菜,锅子里的汤看起来也是反复加热过的样子,几个泡过咖啡的杯子堆在水池里。她过去见不得这些,咖啡馆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全靠她盯着,水池里放着杯子她一定会立刻洗掉以后用软布擦干,连水渍都无法忍受,现在倒仿佛终于对一切都不再在意。我耐心地站在灶台边等水烧开,把馄饨放进去,等水再次烧开,在滚水泛着白色泡沫要漫出来之前,再加一杯冷水进去。这些动作做起来,几乎不用脑子,心里也是平平静静的。这期间还用酱油和麻油做了汤底,撕了些虾皮和紫菜,又从冰箱里找出几根快蔫了的小葱来,切碎了撒进去,算是做得地道。这样等到馄饨热气腾腾地出锅时,我唤着微微的名字,她没有反应。我走出厨房看看,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我完全不饿,但还是坐在厨房里慢慢把馄饨吃完,吃了很久,夜都深了,剩下的馄饨都粘在一起。于是我又站起来,把碗筷全都洗干净,再把桌子也擦拭了一遍。我很久没有照顾过谁。在北京那段长长的时间里,家里总是只有我自己而已,赶上美术馆展会的话,就算凌晨回家也是常有的事,那会儿直接拿着外卖的食物爬上床,吃完以后立刻昏睡过去,隔了几日,床边就都是各种食物包装袋和落下来的头发。对待自己尚且是潦草的,更不用说照顾其他人了。

最后收拾完啤酒罐头,我困极了,她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于是我洗了澡睡在她旁边。她的头发刚刚烫过,发梢有股被药水烧焦的气味。黑暗中她的呼吸非常匀称、宁静,全然没有清醒时的焦虑与不安,像是此刻身体里面的那个她已经被困在了其他什么地方,隔着很远很远。

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侧耳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着,像是白天始终没有来过似的。我拿起手机来看,除了房屋中介给我发过两条消息外,就是大奇和胖子的未接来电。微微依然睡着,听到我这边的动静,她朝我翻了个身转过来,睁开眼睛,露出一些抱歉的笑意,然后又闭上了,像是有沉重的东西压在她的眼皮上,我想她也是在挣扎,但是毫无办法。

“好困。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办法睡醒。”她试图解释。

“没关系。”我安慰她。

“不管怎么说,有你在这儿就好多了。”她说。

“你怎么了?”我问她,她有些抗拒似的把脸转过去,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并不催她,只觉得我说出去的话要传到她那儿仿佛要经过非常漫长的时间,翻山越岭的,再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她已经又进入了梦境。

于是我轻手轻脚地起床,开始用她的电脑修改我的个人简历,同时继续不着边际地翻阅各种招聘网站上的信息,一页又一页,无穷无尽的。其实在北京美术馆的那份工作也还根本没有来得及辞掉,几乎算是不告而别。最后一天在美术馆工作,我在那儿待到深夜,同事们都走光了,我从静悄悄的大厅穿出来,那儿正在办一个画展,是我很喜欢的一位画家。白天我已经反复地看过每幅画,可是在黑暗里它们又完全变了样,那么安静,像要与我说说梦话,不得不屏气凝神起来。美术馆的旁边有一段铁轨,长久以来我都以为那是废弃了的。可是这天我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却看到树丛后面的铁轨上,有一节货运火车正在经过。它缓慢的速度叫人无法把它与“火车”这个词联系在一起,而且静默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只在前方打出两束黯淡的灯光。我怔怔站着,觉得自己被什么深远的梦境所牵引,几乎迈不出步子去。

这么想着,我转过头去看看微微,她轻轻皱着眉头,侧身摊开手脚,像是在梦里也要疾行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梦境困住了她,她想要甩开的又是什么?

这时我的手机又兀自振动起来,是胖子打来的电话,我轻声接起来。胖子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着说:“老子被保罗的妹妹耍了。”

“怎么了?”

“酒店的人说她退房了,回国去了。”他继续说着。

“保罗先生的事情都办完了?”

“根本没有。她就是半途失踪了,想做甩手掌柜。”他说。

“我不明白,她就这样走了?”

“走了,连个屁都没放,这么个烂摊子算是留给我了。”胖子换了口气说,“我一时之间都缓不过神来,这算怎么回事,你说说,女人的心思谁猜得到。”

他这会儿真算得上是气急败坏,我几乎都插不上话,只听着他连声抱怨。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他。我们在电话里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听得到他在那儿不耐烦地玩着打火机,喀嗒、喀嗒。

“她或许是太伤心了。”我小声说。

“放屁。这个世界对谁还不都是一样的,谁比谁更脆弱,都是放屁。”他这么吼完了反倒像是泄了气,变成了更伤心的那一个。

“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也没什么,如果有空就常来咖啡馆坐坐吧,好时日不会长久了。”他说完就挂了。我转过头去看看微微,她被我们说话的声音吵醒,正坐在床边望着我。于是我把刚刚电话里的内容转述给她,她像是认真在听,但也没有什么表情,不置可否,又与她全然没有关系的样子。只是拿出消炎药膏来涂抹肩膀处正在渐渐愈合的伤口。

我不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看看冰箱里剩下的只有些番茄、土豆和鸡蛋,便想着帮她煮碗面条。正是在四合院里吃过的那种番茄打卤面,外面变得非常冷,我们穿着薄寥寥的衣服,几乎都不愿意开窗,我不由得想,大概热腾腾的面条会让她觉得开心些。我蹲在地上剥蒜头,她站在旁边抽烟,看着我,偶尔说两句话。我把番茄与蒜头都炖得更酥烂些,多加了勺糖和麻油。其实这是我之后在北京常常做的,虽然再没有做出那日深夜在四合院里的味道,却也是每每饿极时,最想用来抚慰胃口的食物。趁我盛面条的时候,微微收拾好桌子,摆出两碗筷子。

“我不饿,专门为你煮的。”我说。

“陪我吃一会儿吧。”她说着,拉了把椅子过来让我坐下。

她吃得很慢,专心致志的样子,不时停下来一会儿,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让外面秋天的风吹进来些。有时候把碗往我这儿推一推,问我要不要喝一口汤。我说不要,只是喝着她杯子里的啤酒。两个人在家里吃饭真好,我心想,就像这样不说话也是好的,如果有几颗炸过的花生米,或者是一碟发芽豆的话就会更好些。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她说。

“怎么?”

“梦里有奇怪的力量,把我往阳台下面推。那些在咖啡馆认识的人都坐在阳台上,胖子、老虎、小杰、你。你们都在那儿谈笑风生,看起来那么愉快,招呼我过去与你们一起喝酒。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我努力挣扎,我心里明明白白那儿坐着的不是你们。所以我害怕了,我不知道那股力量要把我推往哪里,于是我开始骂人,骂操你妈的。醒过来,再也不敢睡去。”她说着又点了根烟。

“你抽得太多了。”我说。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把吃剩下的面推到一边,把脚搁到桌上,她还是光脚穿着拖鞋,像是外面四季更迭与她全然没有关系,“我知道你有话想要问我,其实上次见你的时候就想跟你聊聊,却又觉得说来话长,完全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嗯,我听着。”

“我有抑郁症。其实那会儿去北京找你时已经在吃药了,所以这些年间就是一会儿吃药,一会儿停下来。吃药的时候变得稍微好些,但是长期的药物让我心里充满另一种自我厌恶。而停一段时间又总会反复,有时候是连续几天起不了床,有时候走在路上会突然头晕恶心。刚开始那会儿还正在与老虎闹分手呢,不免觉得就连活着也变成了非常辛苦的事情。”

“老虎知道么?”

“不知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快要把他忘记了。”她说,“知道又怎样呢,没有人明白的,我说我病了,可是看起来明明健健康康的。每次复发的时候都很想睡觉,可以睡几天几夜,饿到不行再起来吃点东西。刚才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你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打电话,敲键盘。我心里多难过你也不会知道,既觉得愧疚,又觉得你们的世界,离我不过一步之遥,却迈不进去。”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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