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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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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飞低下头,一声不吭。
  “倒是你——”倪麟说,“那个叫什么弱水的,当着几万人的面向你表白,我查过他的照片,想起来去年十二月底,他来缮灯艇找过我,问你去哪儿了。”
  “弱水?他去年来找过我?”余飞惊讶道,“他怎么知道我就是余飞?”
  倪麟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他一嘴的谎话张口就来,你最好少和这种不三不四不男不女的人来往,他只会毁了你!看看你现在,都堕落成什么样子了?一脸的风尘相!”
  倪麟离开了。
  余飞独自一人在包厢中怔然许久,终于又抬起头来,缓缓往外走。
  她在收银台结了账,走到餐馆外面,见那里停着白翡丽的车,白翡丽抱臂靠着车头,望着远处迷茫的夜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飞叫了他一声:“白翡丽。”
  他转头看见她,走了过来。他仍然是之前那样的打扮,只是在灯光下,带着一种疲惫的苍白。
  她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说:“刚到。”
  “怎么不告诉我?”
  “你这不是出来了?”他给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余飞坐了进去。她的酒确实喝得有点多,刚才被倪麟一杯水一泼,清醒了些,现在却有更大的酒劲上来,令她昏昏欲睡。
  白翡丽开车把她送到她小区楼下,她已经睡得很沉。白翡丽摇醒她,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她搬上了三楼。
  进了她的公寓,她便立马贴上来,抱住他的脖子吻他。
  她说:“我也想你的……”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紧闭着双唇,任由她急迫地吻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脖子。
  他看着她一颗一颗地解开他衬衣的扣子,解到第三颗的时候,他忽然问:
  “余飞,我是你的狮子吗?”
  她茫然地瞪着一双微微翘起的凤眼望着他,十分的无辜又无知。
  他又问:“是吗?”
  她“哼”了一声,不回答,却去吻他精巧的锁骨和锁骨间的峡谷,又解开他的一颗扣子。
  “那你把我当你的男朋友吗?”
  她仍是不回答,双手从他衣下探进去,抱紧他的腰,头埋进他的胸口,深深地去吸他身上清清冷冷的香气。
  他的双手渐渐收握了起来。
  在她还想进一步动作时,他忽的把她推开,将她按坐在了床上。
  “你就这么耿直,连一句让我开心一下的谎话都不肯说?”
  他离开了她的公寓。
  余飞迷惑地坐在床边,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她。然而浓浓的睡意袭来,她很快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余飞次日醒来,依稀记得白翡丽昨夜把她送回来后便走了,又依稀记得他问过她“狮子”什么的,她隐约觉得白翡丽有些不对劲,给白翡丽发了一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她想和他谈一谈。
  等了一整天等来他的答复:
  最近很忙,回头再说。
  余飞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半天,忽的拇指按住白翡丽的信息栏向左一划,点了“删除”。
  眼不见为净。
  她这一天,反思过倪麟说的话。倪麟让她不要和白翡丽在一起,这话她断然是不会听的。过去师父和倪麟说的话,她也并非言听计从,不然也不会总被艇主打得去文殊院拿药。
  但不听,并不意味着她没有压力。她希望白翡丽能给他一些信心——无论是那已经失却的平衡,还是倪麟的反对——她希望能证明她是对的,而倪麟是错的。
  然而白翡丽的态度让她失望。
  她乐观地想或许白翡丽过一段时间会好。反正他的脾气一向时冷时热,她习惯之后也就不以为奇了。又或许,他是真的很忙,鸠白工作室和他父亲那边,看起来他都得操心,一个人恨不能分成两个人用。
  临睡前,她又收到了楼先生的一条微信,祝贺她考上了戏曲学院,并告知她他今天到了北京,会盘桓一段时间,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
  她礼貌地表示感谢,又问楼先生是如何知道她考上了的,楼先生道是有朋友认识她的导师,提及说今年新招的学生中有这么一个梨园遗珠。
  楼先生说吃饭的事,余飞没太放心上。然而几天之后,她去找导师聊他手底下的新课题时,认识了另外几位未来的同学。她无意间听一个同学说到现在的民间剧团生存现状堪忧,连曾经独树一帜的缮灯艇现在都岌岌可危。
  她这才意识到缮灯艇可能真的出了问题。当天下午她去了一趟佛海,约缮灯艇票房的那个大姐喝了杯茶,细细一问,才知道她走后的一年多时间,缮灯艇的收入全靠倪麟一个人的戏撑起来,其他戏目都不尽如人意。中间艇里重新修缮古戏楼,翻新服装、道具,做广告宣传,大笔的钱投进去,效果却始终不理想。大姐又喝光一壶茶,说:“再这样下去,工钱都发不出来,缮灯艇还开着干啥呀,把楼卖了大家散了算了。”
  余飞思前想后一晚上,末了,约楼先生次日吃饭。楼先生欣然应允,但告诉她他有一个重要会议,估计得开上个一整天,让她到中午来会场找他。
  余飞如约而至。楼先生开会的地方在CBD的地标建筑里,和她约在楼底下的一个新粤式餐厅吃。寒暄过后,楼先生便问:“你这回怎么主动找我吃饭?”
  余飞跟楼先生也不拐弯抹角,简单扼要地说明了来意。她觉得楼先生是见过世面的、有想法的人,希望他能帮缮灯艇出出主意。
  楼先生笑笑,说:“就算我出了主意,你们艇主愿意听?”见余飞默然,又道:“我曾经捐助过缮灯艇,和你们艇主还有你师父都聊过,缮灯艇存在的意义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倪派艺术传承下来。倪派其实是个非常有文化遗产价值的流派,比如那个跷功——我非常喜欢看,这也是当时我捐助的原因。现在跷功也就你师叔倪麟会了吧?可惜他很少演。”
  “传承这件事,其实现在只有国家做得了。你们缮灯艇又想传承,又想赚钱,这本来就是个自相矛盾的事情,我能出什么主意?”
  余飞在缮灯艇这么多年,知道楼先生这句话正中肯綮。艇主一直不许她自作改动,自然正是为了保存倪派原汁原味的东西,是为了传承。她无从辩驳,沉思着,说道:“缮灯艇过去这么多年,除了靠票房自给自足,也多亏了您这样的捐助人。”
  楼先生看出了她语气中的斟酌,笑道:“你是想游说我再捐一笔钱,帮缮灯艇渡过难关?”
  余飞低了头,道:“那一笔钱对您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也许就足够让倪派活下来。”
  楼先生的笑声大了些,也不直接回答她,却换了个坐姿,身体更倾向余飞,道:“看来你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一点:艺术是需要供养的。就如同提奥之于梵高,欧塞维奥·古埃尔之于高迪,Charles Saatchi之于Damien Hirst。没有供养的艺术,就很难是独立的、纯粹的艺术。你想做艺术家吗?”
  余飞迟疑了一下,说:“这是个更长远的事情。”
  楼先生把筷子放下来,说:“很明确地跟你说,我现在没有再捐助缮灯艇的想法。缮灯艇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我觉得他们应当先接受一点教训再说——”他的目光看向余飞,“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为你报个小仇。”他笑了起来,笑纹很深,眼睛里透出几分年轻人的玩笑之色。
  余飞知道很难说服楼先生了,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缮灯艇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一个艇外人早早来忧虑这件事,确实有些操之过急的感觉。
  吃完饭,楼先生送余飞出去,左手礼节性地轻扶在余飞腰间,边走边道:“你对缮灯艇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不过呢,现在不是你操心的时候。等它真正做不下去了,咱们再来谈,好吧?”
  余飞点头,和楼先生道别。快要走出这座大楼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余飞。”
  白翡丽的声音。她惊诧回头,果然是他。
  他示意她随他来。
  走到一个无人处,他问她:“你和楼适棠很熟?”他的语气并不怎么和善。
  这个世界果然很小。余飞讶异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自然,白翡丽和楼先生都是岭南人,生意场上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说:“认识,怎么了?”
  白翡丽看着她,缓缓道:“你之前跟我说,不希望任何其他人碰我。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也是一样的。”
  余飞心中忽的像被尖锐的刺刺了一下。就因为被楼先生搭了一下腰?她觉得好讽刺,心中那一股子逆反劲儿上来,冷笑道:“是啊,就算他把我怎样了,那也是我有求于他。哦,你不是知道我是缮灯艇的余飞的了吗?你不是家里很有钱随手一花就是个舞台剧吗?缮灯艇快活不下去了,你能帮帮忙吗?”
  白翡丽面无表情地说:“我帮不了你。”
  “那不就得了,本来就没指望你。”余飞冷冷地说,转身就走。
  “你站住。”白翡丽叫住她。
  “你还想怎样啊?”余飞止步回身,道,“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余飞,还假装不知,我都没计较呢,你还想怎样?”
  白翡丽心寒道:“你师叔说的话,你果然样样都听。我哪里知道你是余飞?余飞这两个字,还是那天晚上秦风告诉我的。”
  余飞心中一下子豁然了,他这些时日以来的古怪表现。她嘲讽地笑:“秦风跟你说的?那秦风还跟你说什么了?秦风跟你说的话,你还不是样样都听,样样都记在心里?”
  所有的话突然就这样说开了,冰冷刺骨,两个人都一下子寒到骨子里去。
  余飞冷笑:“秦风是不是还和你说,我和我师叔有一腿,还跟你说,我和我妈一样,天生下贱?”
  白翡丽定定看着她半晌,道:“你和你师叔过去怎样,我不在乎,谁没个过去?”
  余飞怔住,却听白翡丽又说:
  “我在乎的是,你从来就没看得起我。”
  他的手指硬梆梆地戳了戳她的心口:“你这里,恐怕一直都是觉得,我就是个有钱任性玩二次元的富二代,除了一张脸,其余一无是处。”
  ——你只是长得好看,但不是我的狮子。余飞心中,忽的闪过他给她重复的这句话。
  他冷漠地看着她:
  “你不是天生下贱,你是天生骄傲。”
  *
  那天,白翡丽走之前,跟她说他们都再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见面。
  这一想就想到了九月份。
  九月份,余飞开学了。
  但最令她意外的是,她竟然接到了一部新编大戏——《鼎盛春秋》的试戏邀约。
  这部戏不是一般的戏。它背后的制作人是南怀明,一个文化界极富盛名的人,半生致力于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
  《鼎盛春秋》完整的折子戏,已经大半个世纪没有人排演过。南怀明谋划十年,要把它从废墟中挖出来,做全新的改编。他这一出手,牵动了整个戏剧界和文化界的人脉,导演、编剧、文学顾问、表演和戏剧顾问,全都是资深的、大音希声的老艺术家。
  这样一部大戏,千载难逢。余飞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进入这样一部戏的机会。
  要知道,能进这样一部戏,哪怕是演个划船拨桨的龙套角色,只要能接触到那些人,向他们学习,于她都是莫大的助益。
  她简直是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纵酒好还乡。
  她的导师也很高兴,让她全力以赴。一个机会而已,能不能最后拿到里面的角色,还得经过数月反复的甄选、训练和淘汰,她一个女老生,确实不占优势。
  但余飞觉得,让她破釜沉舟、放弃一切,她都心甘情愿。人在这种时候,除了押上所有筹码,全力一搏,没有其他任何成全自己的更好的方式。
  十月份,天朗气清,所有的树叶开始变黄发红的时候,她去鸠白工作室找了白翡丽。
  关九说他在天台上。
  余飞便去了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看得清很远的地方。白翡丽就站在天台边上吹风。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冷静深沉了些。
  余飞走过去,他也没回头看她。
  她无声把她的那张鸠白工作室的门卡递了过去。那张门卡挺简单,上面是一个手绘的她的漫画头像,下面写着“风荷”二字。
  白翡丽拿住了门卡,仍未回头看她。
  余飞说:“那我走了。”
  她转身,与白翡丽背向而走。
  “我没让你在我的舞台剧里演任何角色,那是因为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他忽然说,“我的舞台剧,会一直一直地演下去,我不希望它有任何人员中途退出的可能——我不想再去像找刘戏蟾那样再去找一个你。”
  “我的舞台剧,我不会让它有任何风险,但在感情上,我却心存侥幸。”
  余飞蓦然回头,只见他依然背对着她站在天台边上。
  他手指一张,大风便将那张写着“风荷”的卡片刮向空中,很快便不知飞向何处。
  他狠声说:
  “滚吧。”
  ——【中篇:与】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部分是大半夜和大清早起来写的,写得很糙,我今天还会修改和润色一下,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与”,是相与,是在一起,但从字形上看,却也是分道扬镳,背向而驰。
余飞是天生骄傲,白翡丽就不是天生骄傲吗?

不管大家如何看待飞白二人的选择,无论大家对余飞或者白翡丽有多不爽,我还是会按照我的想法写下去。就算是错的,也要证明它是错的,就算是失败的,也要证明它是失败的。
明天见。

  ☆、顽石

  你可以想象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对机会的渴望吗?
  余飞是体会过一无所有的感觉的。
  如果有光; 她就会死死追着光。
  如果是根稻草; 她就会死死地抓着稻草,小心翼翼地呵护千万别让它断了。
  如果是根点燃的火柴; 她就会死死捏着不肯放,快烧到手了,就往后挪一点; 挪无可挪了; 那也要忍着疼。
  她对《鼎盛春秋》就是这样。
  她去参加《鼎盛春秋》的角色选拔,走得一波三折,山重水复。
  她毕竟资历还浅; 又没什么家传或者师从的浑厚背景,倪派虽然知名,到底是以旦行光大于梨园,并没有什么老生的代表作品。所以一开始工作人员让她试戏; 只是让她试了一个配角姬光。
  然而南怀明听她唱过之后,皱眉摇头,说:“不适合。”
  她当时宛如当头一桶凉水泼下来。
  然而南怀明接下来说的话; 却像炸雷一样炸在了她耳边。
  南怀明说:
  “让她试试伍子胥。”
  《鼎盛春秋》讲什么?
  《鼎盛春秋》又名《伍子胥》,讲的就是春秋末期伍子胥的故事!传统的全本《鼎盛春秋》包含《战樊城》《长亭会》《文昭关》《芦中人》《浣纱河》《鱼肠剑》《刺王僚》等多个折子; 人物多样,极重唱功; 其中伍子胥是绝对主角。
  南怀明竟然让她试伍子胥。
  她想都没有想过。
  人的期望不能被拔得太高,尤其是高出自己的能力范畴的时候,将将能看到希望然而伸手还够不着; 那种感觉,最是焦灼。
  后面那半年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人们总说时光如白驹过隙,她觉得她那头白驹可能是个树懒托生。
  这部新编《鼎盛春秋》,全面启用年轻演员。余飞试完伍子胥的戏之后,南怀明没有任何赞赏,也没说要用她。她回去之后,本来十分沮丧,然而一周之后,南怀明让她去跟着《鼎盛春秋》的老师学戏。
  教戏的老师来头很大,半个多世纪前的于派将《鼎盛春秋》唱到红极一时,南怀明请来的正是于派掌门的老先生。梨园行中的须生流派繁多,于派的老生,那是公认的一绝。
  让余飞去学的就是伍子胥的戏。
  余飞狂喜,然而去见到于派的老先生,她又感觉自己被悬到了半空。
  因为一起学习的还有另外两个年轻男老生。一个是京剧院的优秀演员,还有一个家中几代人都是京剧人,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余飞察言观色,看得出无论是南怀明,还是整个团队,都比较看好京剧院的那位名叫厉少言的人。
  从在老师面前第一次开嗓,余飞就看得出,这个厉少言的声腔沉浑刚劲,在表现男性角色的阳刚之气时,大开大合,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是她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先天所限。
  余飞去问导演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是因为将来会做巡演,所以需要一些应对突发状况的备选演员么?
  导演很坦诚地告诉她,备选演员都算不上。南怀明觉得她还压不住伍子胥这个角色,但是她身上有些特质又让他觉得弃之可惜,所以让她先跟着练,以后看要不要做别的安排;要是她觉得一边学戏,一边应对戏曲学院的学业很苦,她也可以选择退出。
  这相当于委婉地否定了她出演伍子胥的可能性。
  但她怎么可能退出。何其有幸,她能得拜老生行的名家为师。她一个曾经一无所有的人,又怎么可能退出。
  更重要的是,她心底最深处,一线深刻压抑的逆反之心不死。
  她不能吗?
  她真的不能吗?
  这六个月她过得很漫长,一天当做两天来过。
  她过去虽然学戏很刻苦,却将生活与戏分得很开。但现在,她的生活里只有戏,或者说,她没有了生活。
  不疯魔,不成活。
  她连睡觉做梦都在揣摩唱法,咬字、气口、归韵、尺寸,她几乎是一丁点一丁点地琢磨、尝试和调整。反正吃住都在戏曲学院,她就算为戏痴狂,也没人会把她赶出去。
  厉少言用一分的力,她就用十分的力。
  另外那个家学之人,进来本就是为了和于派的老师搭上关系,学了没多久,觉得不是一个路数,就退出了。
  于是这半年,厉少言和余飞朝夕相对。
  厉少言二十八~九岁,长相家庭人品均为上佳,为人自信而不失谦虚,但在择偶上向来眼高于顶。
  偏偏余飞这种姑娘,对着她看久了,真是不喜欢她都难,更何况他这个年纪的男人?
  厉少言矜持了三个月之后开始追她。整个《鼎盛春秋》的人,除了南怀明,都觉得这两人珠联璧合,天造地设,连导演都忍不住开始撮合。
  但余飞打死不从。
  厉少言问她为什么。
  余飞说,我想演伍子胥。
  厉少言说,这个不矛盾。
  余飞直勾勾盯着他说,我想抢你的角色,伍子胥。
  厉少言说,好好好,让给你演。
  余飞说,不行!
  厉少言问,为什么又不行啦?
  余飞说,你要是有一丁点放水,那就没劲了。我就想“抢”你的角色,伍子胥。
  厉少言拿她没辙,苦笑,好好好,不放水,不管你抢得过抢不过,咱们能在一块儿不?
  余飞瞪他一眼,挥了一把胡子,走了。
  这俩人良性竞争,自然是整个《鼎盛春秋》上下乐见其成的。导演给厉少言出主意:余飞这姑娘脑后有反骨,她越是比不过你,越是不肯放手。这戏的改编和排练还得一年多时间,你就耗着她,时间长了,就算顽石也点头呢。
  厉少言深以为然。
  但余飞这块顽石,不是一般的顽石,她是茅房里的顽石,又臭又硬。
  三月底,南怀明跟余飞说,你的唱功,现在能让我满意了。但你想演伍子胥这个角色,还差很多东西,你继续练吧,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让我看到你的变化。
  四月初清明节,余飞回到Y市,给母亲扫墓。
  看新的墓地上春草丛生,一片郁郁葱葱,余飞说:“妈,看来你在那边过得挺好的,我现在过得也比以前好多了,有奖学金,跟着导师做项目,偶尔还有一些外快可以赚。对了,还有《鼎盛春秋》,老师们都对我很好。”
  细软的风吹过来,拂起余飞的头发,像是言佩珊在回答她。余飞的眼睛中便微微地含起泪来,她知道她应该感谢言佩珊。
  无论当年言佩珊把她留在缮灯艇时想了些什么,是不想让她过早知道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还是因为害怕带不好她而将来被她怨恨,抑或是真的相信她有唱戏的才华而不希望她被浪费,她终究是给了她这样一条路。
  这条路于她而言,现在来看,或许是最好的一条。因为就算她一穷二白,就算她一无所有,仍能凭着这身本事,横冲直撞,硬是把这条路闯出来。
  毕竟戏这个东西,唱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规则标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记得有一次和导师吃饭,导师喝多了,和她直言道:“人一辈子,要成功,无非三点。”他掰着指头数给她看:
  “贵人相助,高人指点,自身努力。”
  导师说:“贵人相助,高人指点,你都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身努力够不够了。”
  余飞想,“高人指点”,说的是于派的师父,这个没有疑问。“贵人相助”,这个“贵人”指的是谁?她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楼先生。那么自身努力呢?她已经努力到了现在这个地方,但似乎还是不够,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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