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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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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突然明白过来,她永远被留在了三四岁,是因为他的错,是他的错。他却丢下了她。他成夜地睡不着,终于骑上他的小马“小鱼”,他要回秦州。
爹爹把他从小马上拎下来,扔在娘怀里:“你说过你要当个将军的,明日就开始。”
那夜,娘抱着他哭得厉害:“是意外,不怪你,不怪你。爹娘已经把元初留给她们了。不是你的错——”
他把他的小马送给了阿予,每日在练武场,摔打滚爬。可他不记得他为什么要做个将军,一定是因为想成为爹爹那样了不起的人。
不知哪一天开始,他终于又能睡着了,因为他忘记了,但他还是陈太初。
直到苏昕离世。
“不怪你,太初,是意外,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赵栩这么告诉他,他说是他的错。
似曾相识的话,似曾相识的事。他连多一刻也不能再等,胸口有什么要刺穿他。他千里追逐,不眠不休,可程之才死的时候,他胸口的疼痛没有丝毫减轻,越来越重。
他曾在山中静思,生死,爱恨,一瞬间的对错,究竟因何产生,因何消逝。他寄情于道,有所悟,却有更多疑惑。因那些微的所悟,他心甘情愿背负一切他觉得应该背负的。那些重,于他不再是重。结亲,官职,都微不足道,他能做,他想做,他就去做。
然后他远涉千里,去了兴庆府,找到了经年不见的她。
“因为你是我的陈太初。”
这一刻,时间空间失去了限制,速度和温度失去了对比。他能留住、凝住,捉紧他想要的每一刻,停下时光,静止衰老,跨越生死。
生与死,绚烂如电。爱与恨,虚幻如雾。对与错,形影如露。
那个少女,淌着时光河流而来,将他刻意遗忘的陈太初双手奉上。而他背负着一切不能承受的重和轻,逆流而上,也是为了找回他自己。他们的重逢,自从分离那一日,或是从最初的相逢那日,就已经开始。
天地安丛生?河流中似乎传来苏昕那脆生生的“陈太初”,也有穆辛夷那熟稔亲切的“陈太初”。未尝生,亦未尝死。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
几十天里他苦苦思索却一直触不到的根本,已近在眼前,只差一线。
在陈太初的清啸声中,马在嘶鸣,生命在不断无情流逝。对战已临近尾声。有十几个西夏士兵顺着河流下逃,一边不断回望,有人停在一颗大树下,朝上面高声呼喊着什么,还伸出了手。
小鱼——
陈太初拨转马头,策马狂奔。他不需要小鱼用生死摆渡他,他不需要她自己不小心死去,更不允许独自留下的她在他眼前被人杀死。
树下的士兵们一哄而散,四处逃离。
“陈太初——”穆辛夷笑嘻嘻抱着粗粗的树干,眸子璀璨又藏着寂寥,小脸熠熠闪光:“你回来了?”
像他们从未分离过,又像他只是出了一趟门。
陈太初仰起头,伸出手:“是我回来了,下来。”
穆辛夷从树上滑溜下来,握住陈太初的手,小心地踩到马鞍上,安坐下来,环住他的腰,大声道:“他们是右厢朝顺军司的,擅自离了秦州要回兴庆府去。”
陈太初收住缰绳,转过头。穆辛夷歪着脑袋正等着他,大眼弯成了月牙,洋洋得意地说道:“我问出来了,你哥哥被关押在文庙对面练箭场高台下头。”
陈太初唇角慢慢弯了起来,忽地放下缰绳,转身伸手将穆辛夷头上歪倒的男子发髻扶了扶:“谢谢小鱼了。”
穆辛夷的月牙慢慢变成了满月,看着陈太初又挺得笔直的背,她手臂很用力很用力地搂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背上,大声道:“求求你别杀我阿姊好不好?”
“好。”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从陈太初口中轻轻吐出,并无犹豫。腰间的细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众人再聚集,有十几人受了点皮肉伤,那被掳掠的五六个妇人拼命道谢,求他们送她们回村。
陈太初注视着四处的尸体,想到行囊里还有鸣沙的西夏农人送的干饼,这些死去的兵卒,或许他们的父母兄弟恰巧是那送过饼和水给自己的农人。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窈然无际,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陈太初扬声道:“将尸体堆到河边,一起烧了。”
军士们倒吸了口凉气。种麟揣测陈太初对这些攻占秦州的敌军痛恨之极,才要将敌军挫骨扬灰,便也不多言,指挥众人将尸体搬到河边,来回均避开了穆辛夷的视线。
穆辛夷却轻声道:“谢谢你。”西夏和吐蕃火葬和土葬素来并行,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起码不会被虫咬鼠啮。
陈太初率众离开山林,按那几个妇人指的路,绕开会宁县城,往东南而去。
行了五十余里路,夜色不见山,孤明星汉间。那几个妇人翘首远眺,指着山脚下几团墨墨黑道:“到了到了。”她们劫后余生,不知道村子里还有无人在,都抽泣起来。
不多时,黑漆漆的村子依旧未亮灯火,土路上还有被砍坏的农具,无人收拾,偶有风起,地上一团团的鸡毛飞了起来,吓了穆辛夷一跳。那几个得救的妇人下了马便哭喊起来。
不远处星星点点亮起了火把,渐渐有了人声。一个草屋里奔出两个孩童,扑进一个妇人的怀里。持着火把的人越来越多,哭声渐响,几个老农慢慢放下紧握的锄头,满怀敌意地看向陈太初一众。
一滴,两滴水珠落在穆辛夷额头上,她抬起头:“下雨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走了过来,看了看,对种麟躬了躬身,会宁话里夹杂着一两句官话:“恩人们救了个家媳妇们,夜来个天下雨,下来喝口水,到伴个搞家哪达歇个一夜。明日天光了再赶路吧。”
雨珠由稀到密,转瞬间旁边茅草屋的屋顶上一片沙沙声。种麟和陈太初低声商议了两句,百多人便在这个小村子里歇了下来。
那老农将陈太初种麟等十多人带到自己家中。正屋倒是难得的砖瓦房,一旁的牛羊棚里空空如也。老农说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小的在秦凤军中,已两个月没有信回来,不知生死。一个多月前西夏梁氏大军过境,村里存粮牲畜全被掠走,壮年的男子都被抓了去当了背夫,更不知生死。没想到今日又遇到秦州退下来的西夏兵,掳掠一气后又把来不及躲起来的几个妇人也抢走了。他的几个孙子孙女年纪尚幼,扒拉着那两个妇人的腿不肯松开。
那两个妇人收拾出两间偏房,请种麟和陈太初等人去住,马儿们都安置在牛棚下,吃起了草。
陈太初将穆辛夷送到房里,收起地上铺着的粗布送去了种麟房里,跟那两个妇人说了几句话,随她们去了后头,提了一个旧的大木桶回房,里面装了小半桶冷水,还带了小半截红蜡烛和一身干净的妇人衣裳。
“今晚你睡这里。大嫂在烧热水了。”陈太初点亮了红烛,从怀里掏出宫中的祛疤药膏递给她:“骑马伤肌,你哪里疼,洗完澡后擦些这个。那是大嫂的干净衣裳,穿这个睡舒服些。”前几日都宿在野外,也顾不上。
穆辛夷接过盒子,打开来闻了闻:“真好看,真好闻。这个是给我了吗?”
陈太初看着她跟小狗似的皱着鼻子一闻再闻,不禁笑道:“也只有你用得上,你留着吧。别闻了,鼻子皱了。”
穆辛夷忽地抬起头:“陈太初,你记起来了对吗?你记得我了吗?”
一瞬寂静后,陈太初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发丝乱乱地粘在额头和鬓边,点了点头:“你是小鱼,很小的一条鱼,每天都吃得很多的一条小鱼。”
穆辛夷看着他的脸,握紧了手中的盒子:“我就知道你会想起来的。就知道——”
吱呀一声,妇人半弯着腰提着热水推开了半掩的门。
陈太初上前道了谢,接过热水,注入大木桶中,柔声对穆辛夷道:“我记得有条小鱼不会游水。”
穆辛夷背过身,打了个哈哈:“我的陈太初会游水就够了,你快出去,快出去啦。你变啰嗦了,还敢笑话我,真是——”
门又被掩了起来。
泡在旧旧的大木桶中,穆辛夷把头埋在膝盖中,一只手搭在桶外,还紧紧捏着那盒膏药,水汽迷漫中,她瘦削的蝴蝶骨微微颤动着,还未散开的男子发髻半垂在颈后头,湿漉漉的。
夜深人静,陈太初和种麟等人商议定潜入秦州城救人的路线和安排后,透过窗子,见雨夜的院子里没有一丝光亮,他躺到种麟身边,闭上了眼。
一夜好眠。
***
两日后,先帝大祥,官家释服,不御前后殿。开封府停决大辟,禁屠七日。侍制、观察使以上及宗室管军官日一奠。
女真部族首领完颜乌鲁称帝,国号大金,立都黄龙府,建元“天辅”。国书于先帝大祥后抵达大赵,愿与大赵结为兄弟之国,若赵金两国合力攻下契丹中京道、西京道、南京道及上京道西北路各部,愿以燕云十六州为酬。另许诺在扫平上京道西北路后,大金愿配合赵军,扫平西夏二十州,与大赵平分。
大金天辅帝另有修书一封,呈于大赵太皇太后、皇太后及皇帝。言及完颜似生母乃天辅帝长姐,已被追封为辅国圣英长公主,他被人蛊惑,一意孤行,酿成大赵秦州之祸,愿以燕云十六州外的契丹八州换回完颜似。
向太后将手书交给赵栩,看了看一旁的二府相公们及各部重臣:“六郎,你说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太初本章悟道的文字,对于时间空间的理解,一部分来自黄伟文作词陈奕迅作曲的《沙龙》,也是作者菌最爱的歌曲之一。对生死部分的理解,“天地安从生”等等,文字出处:《列子》。
2、大祥之礼,出自《宋史》。
第236章
堂上静了片刻; 未等赵栩开口; 就响起了众臣的争论之声。
向太后看看赵栩; 赵栩正垂眸浏览天辅帝的手书; 并无开口之意。她伸手端起手边的茶盏; 抿了一口; 只觉得越发琢磨不透六郎了。自从陈素出家后; 赵栩监国了这些天; 散朝后和自己同在这东门小殿陪官家听政。大臣们奏事有疑未决者; 他总是说“公辈更议之”,并不表露他自己的意思。二府所禀报的过百机务,他也无一字否决; 都依照先例惯例而行。才几天的功夫; 群臣就已不再顾忌他监国摄政之尊,一如往常起来。
众臣分成几派,各自据理力争了小半个时辰。上首坐着闭目入定打着轻微鼾声的定王。一语不发的还有手捧玉笏微微躬身而立的张子厚,以及御史中丞邓宛一些台谏官员。
开封府少尹何述道也抿唇不语,偶尔悄悄瞄一眼坐在列位左上首的赵栩。他无从龙之心; 却有从贤之心。开封府政事纷繁,这位殿下杀伐决断睿智无双; 素来留心诉讼; 裁决轻重没有不妥当的; 这两年京师的监狱空闲得厉害。他对燕王服气得很。
赵昪忽地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燕王殿下熟悉军务,也曾率军出征。今殿下摄政监理裁决军国大事,臣等不敢擅专。请问依殿下所见; 是否该毁契丹兄弟之约,结盟金国?是否该为了八州而放虎归山?”他没想到谢相竟然也力主结盟金国,在如此巨大的国家利益之前,有几人能把持得住?他自己也想收复燕云,奈何一旦抵御西夏的同时再攻打契丹,这几年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国库财力会消耗殆尽,更何况兵力也不足。
赵栩抬起头,缓缓看向众人。众臣都静了下来,谢相举起玉笏:“还请殿下决断。”
“贺敏。”赵栩淡淡开了口,却看向站在张子厚下首略退后了半步的另一位大理寺少卿。
贺敏躬身出列,行了一礼:“臣在。”
“吴王赵棣案如何结案的?刑部和审刑院又是如何说的?”赵栩语气平缓。
“禀殿下,经大理寺审理,刑部礼部听审,协同宗正寺查检吴王府,拘吴王府长史、司马、谘议参军、记室等十余人问案,已查明吴王被阮玉郎所冒充的王府教授所惑,企图力证宫闱秘事,解太皇太后之忧。”
贺敏的声音板正,毫无感情:“吴王与阮玉郎之间无财钱往来亦无美色交易,孙安春所言的承诺无凭无据,不足以采信。吴王并无谋逆之意,更无觊觎大宝之心,现痛心疾首悔恨交加。经两部两寺商议,审刑院核查无误,臣等昨日结案上疏,按祖宗法拟褫夺吴王亲王称号,收回食邑,留防御史一职。若今上另有敕书,可由编敕所呈送中书省制论,门下省封驳,再予以执行。”
赵栩注视着贺敏,点了点头:“因此遭人蒙蔽行了恶事导致恶果,诸位认定无需入刑的?”
堂中不少人心里打起了鼓,揣测燕王到底还是要收拾吴王了。
贺敏垂首道:“入宫行刺,陷害清悟法师,皆由阮玉郎主谋,孙安春同谋。吴王所受惩处合乎法理。祖宗法历来宁纵不枉,庶民且疑罪从无,皇子亦然。如有不妥,还请殿下调取卷宗,以律法指点臣等。”他早有准备赵栩会挑刺,早已备全了相关律法条例在心中。
“无需,贺卿在大理寺多年,熟悉律法,当不会判错。诸位所见呢?”赵栩转向谢相,温和地问道。
谢相皱了皱眉:“两部两寺既已裁定,臣以为这般结案甚妥。”他也不希望燕王对吴王赶尽杀绝,先帝子嗣不盛,鲁王已殁,再兄弟阋墙,实在无益。
赵栩长吁了一口气,叹道:“犹记爹爹在柔仪殿曾说起,若五哥有不妥之处,当去巩义为列祖列宗守陵。多亏贺卿遵循法理,未令五哥入刑,倒不耽误此事。皇太叔翁可还记得?”
定王猛地惊醒:“嗯?啊——是有此事,那个苏和重呢?苏和重也在,应该记得才是。”
众臣皆一怔,心想难怪燕王不盯着入刑一事,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少人看向赵栩。
赵栩将手书当成宫扇缓缓轻扇了两下:“那便请苏大资进来吧。”
阁门舍人早有准备,随即引了苏瞻进来。
苏瞻身穿资政殿大学士公服,清雅如故,俊逸沉静,双手持玉笏稳步入殿,宽袖纹丝不动,观之令人心醉。张子厚抬眸看了他一眼,垂目看向自己拢在胸前的宽袖。
给向太后、赵栩和定王见过礼,苏瞻听赵栩提起先帝言及吴王守陵一事,那夜惊心动魄千转百回似又在眼前,不由得红了眼眶:“殿下,娘娘,诸位臣工,先帝一言一行,臣苏瞻日夜感怀,不敢忘却。先帝驾崩那夜说了,要吴王安心辅佐燕王,如有不妥,就去巩义守一辈子陵。吴王此次为阮玉郎所用,险置燕王于死地,更令太皇太后久病不愈,当遵先帝遗命,往巩义守陵。”
他转头看向低垂的珠帘后:“若是定王殿下和太后娘娘要请出家法,惩处这等忤逆父命意图残害手足的赵家不肖子孙,臣等亦不敢擅自过问。”
贺敏略一思忖,眼下已然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退后一步,回了列班之中。
定王摸了摸一把白胡子:“唉,真要请祖宗家法,他得大半年躺在床上了。我看五郎今日就从大理寺回府收拾收拾,由大宗正司送去巩义吧。让他好生反省反省。”
谢相点头道:“殿下和娘娘做主便是。臣等均无异议。”这该审的审了,该判的判了,守陵却不算国事算家事,于情于理于宗法,他们做臣子的,不宜再过问。
宗正寺卿和两位少卿随即出列附和,此事便算尘埃落定。
“张子厚。”赵栩的声音依旧温和,不急不躁。
“臣在。”张子厚一步跨出,躬身行礼。
“资政殿大学士苏瞻当初认定高似乃大赵军中英杰,怜其遭遇,收容于府中,不料高似即完颜似。三年前高似潜逃回女真,据本王所知,苏瞻派人四处查探无果。如今高似勾结西夏潜伏秦州,破我城池,戮我军民,此罪行可与苏瞻有关?可有凭据?” 赵栩娓娓道来,平静从容。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谁还听不出言外之意,纷纷侧目,想着这位殿下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轻轻松松打发了吴王,眼下又要拿一力拥护他的张子厚开刀,来起复苏瞻,不由得都心中凛然,神情更是恭谨。
张子厚垂目不语。
赵栩叹道:“今日听贺敏所言,受人蒙蔽者,无行恶行凶证据,疑罪从无,实乃我赵刑统立法之本。本王深觉有理,方才见到苏大学士,才觉得昔日恐怕冤屈了朝廷重臣。张卿你与苏大学士素有私怨,当日也是第一个弹劾苏瞻之人——张卿,你可否从律法上秉公而论,苏瞻之相位罢免得可合情合理合法?”
张子厚一撩公服下摆,跪地拜了一拜,朗声道:“高似依附于苏瞻,非仆从非部曲,无投靠文书。苏瞻受高似蒙蔽多年,因高似之罪而罢相,且毫无怨言,一力替枢密院担当起秦州破城之责,臣甚是佩服。当日秦州城破,田洗案未水落石出,臣之弹劾,并无私心,还请娘娘、殿下明鉴。臣今日仍无私心,臣张子厚奏请朝廷,应以法为本,复苏瞻相位。”
谢相和朱相对视一眼,双双出列,还未开口,有一人高声道:“老臣有奏——”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国子监吕老监长。
“娘娘,殿下。”吕祭酒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沓纸,举过头顶:“国子监监生、太学学生、太学博士等四千六百五十八人联名上书,国家有难,当用贤臣,请朝廷起复苏瞻苏大学士——”
一片哗然中,赵栩接过那联名上书,洋洋洒洒近万言,心想孟存被张子厚捏住了把柄,行起事来倒又快又好,他翻了翻,命人呈给帘后的向太后。
待众臣议论声略轻,赵栩拍了拍轮椅的扶手:“尝闻国君进贤之道: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用之。苏瞻两次拜相,其贤能诸位有目共睹。本王欲恢复昔日文太师、吕司空所任的平章军国重事一职,由苏瞻出任,仍序宰臣上,五日或两日一朝,赴都堂治事。诸位可有异议?”
赵昪立刻出列,高声喊道:“殿下以民心为重,以朝廷为重。殿下英明!”开封府少尹随即出列附和。
谢相略一思忖,陈青已卸下官职,再无羁绊苏瞻起复的理由,当下火烧眉毛的情势,也的确需要苏瞻这样的中流砥柱来共渡难关。他出列赞成后,堂内众臣,也陆续出列。
世路羊肠,人情狙赋,翻云覆雨。中书省门下省和礼部、都进奏院、阁门、翰林学士院,相关人等纷纷忙碌起来,短短一个月不到,因燕王摄政,苏瞻再次回到了大赵宰臣之位,还更进了一步。
赵栩暂退回会宁阁疗伤。向太后前往资善堂查看官家进学。众臣稍作歇息,纷纷上前向苏瞻道贺,等候赵栩和向太后归来。不少人的心态,又和初时大不相同。
***
陈太初种麟带着穆辛夷等五六人,持李穆桃麾下的侍卫腰牌,顺利进了秦州城。
重返故里,陈太初见到的,是敢怒不敢言的百姓,是满目疮痍的街道,是重甲巡逻的西夏军士。路过羽子坑时,杨柳绿荫浓浓,只是再无商贩叫卖,也无孩童笑声,甚至鸡犬之声也不闻。陈太初眼中酸涩难当,强忍着冲进去寻找外翁外婆之念,压低了斗笠,牵着马匆匆而过,往纪城州衙后的一家吴记正店投宿。
正店里的掌柜给陈太初行了礼,细细看了看男装打扮的穆辛夷,难掩激动之情:“属下见过辛公主。”
穆辛夷打量了他片刻,笑了起来:“原来是吴叔叔。我阿姊呢?”
“长公主殿下随太后出征京兆府去了,交待过属下,如果辛公主归来,还请委屈几日暂住在此,待长公主归来。”吴掌柜躬身应道。
“陈太初救了我,谁陪他去救他哥哥?阿姊是怎么说的?”穆辛夷赶紧问道。
“属下这就去通知卫慕司主。还请郎君稍安勿躁,快的话今夜司主会前来和您见面,再做安排。”
陈太初和种麟交换了个眼色,他们都猜到秦州城里有李穆桃的人,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守城之将,看来西夏内斗也已箭在弦上。想到李穆桃的生母复姓卫慕,陈太初又有些疑惑。梁太后顾忌李穆桃和陈家的旧谊,才会以穆辛夷为要挟,为何会放心将陈元初交给李穆桃的表亲看守。
吴掌柜低声道:“卫慕司主勇冠三军,长公主又常在兰州居住。梁太后颇忌惮卫慕家族,要接长公主入宫。前年卫慕司主假装两次求娶长公主不得,表兄妹反目成仇,还比武伤在了长公主枪下。长公主因此带着辛公主回了兴庆府,不再与卫慕一家来往。梁太后这次才放心卫慕司主镇守秦州,但城里依然有大半兵马是其他军司的。”
穆辛夷眨眨眼:“怪不得说起元焘大哥,阿姊总说没事。”
“小鱼,我和种麟出去转转。”陈太初看向穆辛夷,也不瞒她:“我要去外翁家附近看看,再去文庙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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