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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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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发册使、副使到了,两边的乐官看着指挥使的手势,鼓乐齐鸣。

    歌工高声吟唱册宝入门的乐歌《宜安》:

    款承祗事,时惟肃雍。跪奉册宝,陈于法宫。

    以俯以仰,有仪有容。明神介之,福禄来崇。

    乐声止,仪式如纳采仪。一切按部就班,最后邓宛和孟在高声宣读:“邓宛|孟在奉制授皇后备物典册。”

    九娘上前受册宝,众人跪拜册宝。孟建将谢恩表献给邓宛。

    礼毕后,孟在笑道:“官家应该也已出宫了,圣人先去告庙辞别祖先吧。”

    九娘脸上一红,幸亏敷的粉极白,显现不出来。

    ***

    自赵栩登基以来,卤簿礼仪一切从简,能省则省,礼部为此多次修改礼、乐、仪卫、舆服等条例。今日帝后大婚,礼部尚书一早便私下征询了张子厚的意见。得到一个“多多益善”的答案,便定定心心精神抖擞使出了全身解数。

    经赵栩御批后,皇帝迎亲用仪卫六千八百八十九人。比起立朝初期的大驾卤簿的两万零六十一人,已经少了三分之二。但依然浩浩荡荡,自文德殿内,直至自南边的端礼门,也只见得到旌旗黄盖伞扇无数,各类刀、矛、钺、枪、戟、斧、盾、槊在各个方阵中闪闪发亮。自第一引开始,共有六引,随后是金吾纛槊队、六军仪仗队、龙墀旗队、八宝舆;跟着是殿中伞扇、舆辇;再有六百一十四人的驾后部、扇筤、大辇、太常后部鼓吹、黄麾幡一步甲前队、金吾左右道牙门第二门、前部黄麾仗、金吾左右道牙门第四门、步甲后队、后部马队。最后是次正道黄麾一。次重翟车。次正道后黄麾一。次后殳仗等等。

    第一引的两位清道已经到了南门大街,次重翟车还没能出宣德门。沿着御街,一直到南门大街,转至翰林巷,一路仪仗行幕皆已完备,黄土铺地,内侍沿途洒水避尘。青色步障后,是密密麻麻的士庶百姓。远远宴乐声方从宣德楼传来,御街近南门大街的百姓们已欢呼起“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端坐于玉辂之上,四柱帷幕间,隐约得见他含笑的面容。千思万想,千辛万苦,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赵栩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高兴。

    玉辂旁的一匹大理矮脚马上,荣王赵梣抱着一只颈系红绿绸花的活雁,小身子微微后仰,脸颊上还有一处红印,他抱着两只雁儿,却不妨被其中一只啄了一口,硬撑着没掉眼泪。如今那只罪魁祸首正安安稳稳地被陈太初抱着,时不时还瞟上赵梣一眼。

    帝后大婚,虽然以孟府为皇后行第,却也不能遵从民间婚礼的规矩。九娘在娘家的告庙礼,庄重肃穆。孟建的训示自然也按礼法变成了:“戒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程氏面东而立,为九娘施衿结帨(shui同睡音):“勉之戒之,夙夜无违命!”

    阶下的林氏心里却想着,佛祖菩萨道君保佑皇帝永远不纳妃嫔,都听九娘的话,不违命。

    九娘拜别双亲,登上肩舆。众人浩浩荡荡簇拥着肩舆往二门而去。

    ***

    赵栩大步流星进了广知堂时,孟建赶紧起身行礼。

    赵栩难得对孟建这么好的脸色,一手扶住了他,转头接过赵梣和陈太初手中的活雁,双手献上,笑道:“岳丈无需多礼,当是小婿拜见岳丈才是。”话未完,他已经深揖下去。

    孟建抱着两只活雁,吓得赶紧侧身避开,却也受了半礼。他紧张地看向赵栩身边的奉迎使张子厚和副使陈青。

    陈青含笑不语,张子厚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笑,眼风却转向一旁蠢蠢欲动的礼官。

    礼官被张子厚这眼神一飞,只能在肚子里叹了口气。什么礼什么规矩,唯独不能框着官家。

    官家任性。

    鼓乐声大作,三百余乐官卖力演奏。

    赵栩熟门熟路地望二门走去,越走越快。陈太初轻轻咳了一声,赵栩转过头,才见孟建已气喘吁吁,春日暖阳下一头的汗。

    杜氏、魏氏等人扶着九娘下了肩舆。程氏为她盖上六尺长的销金龙凤盖头。身后的两位尚宫赶紧将垂地的盖头拎起来一些。她们也很苦恼,皇帝有口谕,要按士庶婚礼习俗,加盖头在花钗冠上,谁敢不从。只是不知道这算亲民呢,还是压根不想外头的人见到皇后的真容。反正孟皇后是大赵开国以来第一位戴盖头的皇后,而在孟皇后身上破例的事已经无数,如今礼部和太常、宗正都只哦哦哦了。

    眼前一暗,九娘竟连赵栩的影子都没看着,不免有些遗憾。算起来,自生日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能相见。

    一方盖头,似乎隔开了外间的笙歌鼓乐,也隔开了脚步声,说话声,笑声。骤然间,九娘紧张起来,后背麻麻的。

    没有小黄门的宣示,没有程氏等人的问安,一双玄色金饰云纹靴出现在她身前。

    修长玉白的手指间,一朵红绿相间的绸花伸入了盖头之下。

    “阿妧。”赵栩含笑的声音在一片乐声中依然十分清晰。

    “六哥——”九娘控制不住眼睛酸酸的,接过绸花,两人手指相擦而过,都停了一停。赵栩翻手握住她捏了一捏,心花怒放下略有些遗憾,这盖头应该出大门前再盖上的,他太想看上她一眼了。

    鼓乐四起,一根红绿绸,一端在她手,一端在他手。双人肩舆早已备好。

    张子厚眼中发烫:“臣奉迎使张子厚奉制恭请皇后登舆——!”

    九娘停了一停,朝他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赵栩笑而不语。

    张子厚上前两步躬身道:“娘娘,请。”

    远远的,七娘在后头,随众人深深福下去,却又忍不住抬起眼皮,望向前方。只见九娘跨上肩舆时,身后的销金盖头微微被春…风吹动,那盖世无双的郎君,伸出手来,轻轻替她压住了,不知侧耳低声说了什么,扶着她的手,将她稳稳送上了肩舆,隐约可见到他的侧脸,如春…风,如春…水,笑盈盈,压下满园春…色。

    肩舆渐渐远离二门。礼部的赞者高喊:“礼毕——!起——!”

    林氏扑在慈姑怀中哭了起来,顾不得胭脂花了,黛眉糊了,一边哭一边解释:“奴是高兴极了才哭的——”

    女眷们起身,纷纷松了一口气,不少小娘子手上宫扇扇个不停,兴奋得叽叽喳喳起来,以后她们也是皇后的远亲了,婆家总要高看一等。

    七娘呆呆地看着远处,回过头四处看,才在角落里找到也在拭泪的六娘。

    十几年光阴,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木樨院,从江南回来观礼的二娘孟娟笑着对程氏道:“下一个可就轮到七妹妹了。三婶快一些给她寻个如意郎君。我也好在家中多赖上一年半载的,送她出阁。”

    这世间,哪里还能寻到她的如意郎君。七娘扯着程氏的袖子喃喃道:“我也要那么长的销金盖头。”

    程氏啐了她一口,笑骂道:“不知羞的丫头,还真恨嫁起来了。”身边众人皆大笑起来。自有女眷考量七娘毕竟是皇后的嫡亲阿姊,看她秀丽中带着爽利,不由得也开始盘算家中有什么适龄的郎君好相配她。

    孟建、孟在带着众郎君和观礼亲眷送帝后二人至大门外,跪拜于地。

    翰林巷孟府大门外,玉辂缓缓驶动。御座上,帝后二人并肩端坐。鼓乐大作。车驾往御街宣德门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妈妈:宋朝子女对父母的称谓比较多种化。妈、妈妈是很亲近的叫法。嫡母其实是指生母。本文取了妈妈的称谓,舍弃了嫡母的这个含义。爹和娘是比较多使用的,还有些地方称父亲为爷、爷爷,称母亲为娘娘。出自《宋辽西夏金社会生活史》。上章十三郎的妈妈,并不是现代人的叫法。

    另外,册封皇后礼仪,按《宋史》,印象里宋代皇帝登基后才娶妻的并不多。哲宗是幼年登基,才有皇后入宣德门。按史书,并不是皇后入宫才册封的,而是先册封,再入门。想想也有道理。名正言顺嘛。

    宋朝皇后都是玉册金宝。到清朝皇后改拿金册了,都是金子了。

    再次感谢。

 第373章

    第三百七十三章

    逾万人的仪仗车驾; 第一引的清道抵达宣德门时; 帝后所乘的玉辂还未转上御街。密密麻麻的大伞、方伞之中,朱团扇和凤扇格外耀目。两顶华盖下的玉辂被遮得严严实实; 隐约可见帝后二人的身姿; 销金龙凤盖头在伞扇之间互隐互现。不能一睹皇后玉容的士庶百姓们略觉遗憾,身不由己跟着銮驾往宣德门移去。

    九娘耳边尽是马蹄声、车驾声、赞者的引导唱偌声,还有沿途百姓万岁千岁声不绝于道。可这许多嘈杂的声音,比起登上玉辂后便一直在自己耳边响个没停的声音; 都似乎远在千里之外。

    她也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阿妧你饿不饿?”

    “多谢六哥,我不饿。”

    “怎地还叫六哥?”赵栩笑道; 交叠的宽袖下,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九娘痒得一缩; 盖着盖头也想像得到; 身穿威严庄重祭服的皇帝必然是微微挑起了眉头,翘起了唇角。三分得意三分无赖三分调笑; 还有一分是撒娇。

    “多谢官家?”九娘轻声含笑道; 调笑; 谁不会?

    自从二月中开始筹备大婚以来,她每日被尚书内省的尚宫们折腾个没完; 连看书的时间都没了; 六尚、二十四典、二十四掌的女史们几乎都在听香阁里轮流上过阵; 除却让她熟悉宫中日常事务的流程,还有各大年节的礼仪宴会接待事项要熟知。相比较这些,背诵邻国、宗室和勋贵重臣们的谱系名单反而是比较轻松的事情。

    稍微挤出来的空暇; 尚仪、尚寝的女史们追着她保养头发、保养肌肤、暖宫,还有尚寝女史有意无意地“传授”敦伦技巧,加上司膳女史每日督促的药膳,从早到晚,她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一个月来弄得九娘心底十分焦躁不安,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害怕。但和赵栩在二门遇上的那一刻,却似乎什么都安定了下来。

    赵栩一愣,他自小生活在宫中习惯了这些繁文缛节,最担忧的就是九娘会被大婚礼仪搞得疲惫不堪。他每日写给她的字条,她已经好些日子都只是传几句口信而已,现在竟然能出口调戏自己,可见心情甚好,精神也不错。

    手便捉紧了她,又挠了几下。

    “你这是要做外人吗?嗯——?”赵栩悠然自得,侧过头在她耳边问。那个“嗯”字微微上扬的鼻音,说不出的暧昧,烧得九娘耳朵红了起来。

    “六郎。”九娘低声认输,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万众瞩目着呢。她拿他没辙。

    那恼人的手指却继续在挠她。她强忍着痒意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保持“皇后”应有的仪态。

    “还是不对。”赵栩笑意更浓。

    九娘宽袖微震,片刻后动弹不得,红着脸轻声道:“夫君?郎君?”

    赵栩心里舒坦,美得不行,脸也红了起来,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声娘子,却拿眼瞟了瞟她,越发觉得这盖头碍事,更想逗逗她。

    “还有呢?”

    九娘哭笑不得,敢情赵栩你制科殿试、礼部试殿试上瘾了,连娶妻也要考上几考,还来个一题几个答案呢。

    狠狠掐了那作怪的手指头一下,九娘故意沉声道:“赵栩!”

    赵栩眼睛一亮,抚了抚她的手指,笑得通天冠上的东珠都抖了起来。自己的名字,还真没人这么喊过,宫里喊他六郎,朝臣尊称他封号。阿妧怎么能把这两个字叫得这么好听呢。虽然她气囔囔的,听起来像小时候在家庙时吵架的样子,可掩藏不住的笑意和娇气,全在那扬起的尾音里。

    “再叫一声。”赵栩低声道:“阿妧就不能温柔一些么?这世间统共就你一个能喊这两个字了。”

    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哀求着,九娘的心立刻化了,又好气又好笑,有种自己是百炼刚,被他化成了绕指柔的感觉。

    “赵栩——”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阿妧。”赵栩笑着应道。若是方绍朴看见他此刻的笑脸,只怕要无语摇头问苍天了,这还是那位威震四海的大赵中兴之主么?

    “咳,其实宫中旧例,皇后称官家,为哥哥。”赵栩干咳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提到,自己的耳尖却也红得快滴出血来,很是后悔为何在玉辂上提了这话,明明应该是夜半无人时的私语。

    “哥哥?”九娘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力地抗议道:“那阿予叫你什么?”

    “六哥。”赵栩哀叹一声,有种捧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预感,赶紧岔开话题:“对了,阿妧你渴不渴?我让成墨备了温茶、蜜水、燕窝,参汤,你要喝哪个?”

    王顾左右而言他?

    九娘笑道:“不渴。多谢哥哥。”

    赵栩打了个激灵,赶紧道:“算了,你喜欢怎么称呼我,我都高兴。”别叫哥哥就行。

    九娘在盖头下笑得不行,销金龙凤一震一震的。

    赵栩赶紧说起到了宣德门后的礼仪,九娘也早熟记于心,两人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却有一根无形的线,越扯越紧,将他们越拉越近,仿似回到金明池那夜一叶孤舟上,天地之间,只有他二人。

    ***

    玉辂至宣德门,百官和宗室早已列班,迎皇后入门。

    赵栩手上轻挑,将那盖头揭开。两人四目相对,赵栩不禁一呆。

    “不许笑话我。”九娘想到早间在铜镜中自己看见的模样,有些丧气地低下头。

    赵栩忍着笑将盖头交给成墨:“这样也好看——别有风味。”

    钟鼓齐鸣,乐声大起,帝后落玉辂。百官和宗室齐齐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九娘被闷了一路,放眼望去,宣德门内皆是朱衣绯袍。赵栩携起她的手,慢慢跨入宣德门。

    礼官高声唱毕,众臣平身。当头的第一排,东面张子厚为首,身边有陈青、孟在等人,随后苏昉、陈太初、孟彦弼等人,苏瞻赫然在第二排之首。宗室这边以赵梣为尊,跟着岐王等宗室亲王、郡王,都是熟悉的面孔。他们无一人抬头,在年轻的皇帝皇后面前皆恭谨肃然。

    帝后升舆,离开宣德门,前往端礼门。

    百官和宗室按礼退下,待申时才再入福宁殿观礼。众臣皆面带喜色,皇帝上次大朝会宣布,日后每年三月十六定为天宁节,从此又多了一日休沐,各衙门无需歇泊。

    宣德门前只余下一些相熟之人边聊边行。

    苏昉笑着问陈太初:“就连做皇后也免不了要被涂抹成那样?”

    孟彦弼瞪他一眼:“怎么!我家妹妹涂成那样,也是天下最美的小娘子。”

    苏昉笑着一揖:“不错,我家表妹涂成那样,也是天下最美的小娘子。”

    陈太初无奈摇头:“宽之把我要说的话抢去说了,看来我以后只能这般说阿予了。”

    孟彦弼早知道了苏昉和阿予的事,立时大笑起来:“不错不错。”

    苏昉脸一红:“无妨,你家不还有小五吗?”

    赵梣却挤了过来抬头大声问陈太初:“小五妹妹今日来不来宫里观礼?”

    孟彦弼行了一礼,挠了挠头:“太初,你家妹子还没周岁,就被惦记上了啊。”

    陈太初笑道:“殿下万安。我娘并无诰命,不在外命妇之列,妹妹已经在孟家观礼了,就不来宫里了。”

    赵梣一愣,想到被自己抱着会摸自己脸咿咿呀呀的小人儿,急得不行:“长安自己不就有诰命么?为何不能来啊。”

    陈太初、苏昉和孟彦弼面面相觑。

    “殿下,圣人在福宁殿歇息,若是饿了渴了累了,只怕服侍的女史们不够体贴,四公主是不是会去相陪?”张子厚清越的声音在赵梣身后响起。

    赵梣倏地一愣,点了点头,搬动两条小短腿,赶紧招呼自己身边的内侍:“快,去福宁殿。”这个讨好先生的机会,可不能给四姐一个人得了。他还想像六哥那样,养一只鹰呢。

    陈太初看着他远去的小身影,笑着拍了拍苏昉的肩膀:“走,去我爹爹那里喝盏茶,昨夜秉烛夜谈之话题还未尽兴。”

    苏昉点头应了。孟彦弼探头问:“宽之你何时去成都?走之前我们再去炭张家吃上一顿可好?”

    苏昉笑着刚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一声“宽之——!”

    众人回过头,却是苏瞻一脸肃穆看着苏昉。

    苏昉淡淡行了一礼:“父亲万安。”

    “随我来。”苏瞻抬脚往西北崇文院走去。

    苏昉却站着不动,眉眼间若远山有雾。

    “宽之!”苏瞻转身厉喝道,胸口起伏不定。阿昉竟然瞒着他上表,要往成都建立官学和女学,还要从成都开始,沿着利州路往秦凤路、永兴西路等地办学,他在朝中深得皇帝信任,此时自求外放,没有三年根本回不了京,竟然不和自己商量一声,他每三日都有书信回百家巷,却知道昨夜回京才从苏瞩口中得知。而他竟然故意夜宿陈家不归。

    他是他的儿子!他是他的爹爹!

    苏昉朝陈太初等人团团一揖:“太初先请去,我随后便来。勿忘记今日不醉不归。”

    孟彦弼低声道:“记得是要让六郎不醉不归,宽之你可别退缩啊。”

    张子厚微微扬起下颌,望向苏瞻,微笑道:“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和重这是做什么?今日是官家圣人百年好合的吉祥日子,为何你这般气急败坏?是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不成?可要季甫替你出出主意?”

    苏瞻冷笑了一声:“怎么,张相公的手这么长,伸到官家枕边还不够,还要伸到我苏家来么?”

    陈太初面容一整,声音不像,冷冽如冰:“大资此话不妥,还请慎言。”

    苏昉脸上显现过一丝难堪,再次深揖到底:“请张相恕罪,家父并无冒犯天颜之意。多谢太初提醒。”

    苏瞻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言语。他胸口一团闷火,自昨夜烧到今日,方才见到那少女身着皇后祎衣,头戴九龙四凤冠,和皇帝并肩而行。她看见自己了,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胸口的火便焚烧着五脏,疼得不行。

    孟妧,谁都能做皇后,你不能。因为,你不是孟妧。可他一个字也不可能说出来。

    苏昉和苏瞻一前一后,跟着两个小黄门往崇文院去了。孟彦弼皱了皱眉:“苏家表舅怪怪的。”

    陈太初和张子厚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无妨。”

    苏瞻,绝不会冒一点点得罪皇帝的风险,苏昉也绝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

    帝后升舆,自端礼门入文德殿东上阁门,出文德殿后门如内东门降舆。司舆前导,帝后一同往福宁殿。按旧例在福宁殿门设皇后大次,但赵栩却将寝殿直接用作九娘歇息之地。

    临别前赵栩忍不住再三叮嘱:“若是累了,小睡上片刻,千万别拘束。晡后才行礼。”

    一说到睡字,九娘一颗心便漏跳了一拍,慌慌的。

    “我不累。”

    赵栩轻笑起来:“不累就好。”

    九娘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却已经被尚宫和尚仪扶着入了寝殿。跨入寝殿之时,她回过头,赵栩仍然在原地看着她,见她回头,朝她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再往前走,绕过十六扇锦绣花卉屏风,重重叠叠的帷帐之后,入目便是一张前所未见的大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方绍朴:福宁殿那大床从哪里来的?

    营造所自豪状:我们一百多个能工巧匠赶了五个月做出来的。

    方绍朴羡慕无比:替我也来同样的一张床,木头床可比藤床牢固多了,陛下睿智英明神武天下第一,这床里头的抽屉正好放我的各□□学用品,上面还能放书,也能放我的宵夜。最好的是这床头栏,可以靠啊。给我这床,我可以三个月不下地。

    营造所的指挥使意味深长地道:不错,我们可是经过试验的,绑在这上面,怎么挣木栏杆也不会断。

    方绍朴纳闷不已:绑?

    药僮高兴地说:太好了,有了这样的床,纸帐上再也不会蹭满我家郎君的鼻屎了!

    意外不意外?

    祝大家晚安。

 第374章

    第三百七十四章

    九娘只觉得头上的九龙四凤冠压得自己两鬓突突的跳; 立刻垂目看着自己微微移动的蔽膝。

    赵栩的那句“不累就好”更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周尚服、林尚仪和王尚寝等女史均低眉顺眼; 簇拥着九娘上了脚踏,在床沿坐了。

    “我有些累了。”九娘柔声道。

    周尚服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漏刻; 上前行了一礼:“娘娘不如卸了钗冠; 脱下祎衣歇上一歇。官家早有交待,离申时还早,娘娘能小睡上一个时辰。”

    “也好。”九娘笑着站起身来。众人复又簇拥着她到了屏风外头。

    离了那张似乎会咬人的大床,九娘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这许多人围着她和这床; 她说不出的浑身不自在。

    屏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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