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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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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郎推开蔡涛的手,将被他压在身下的长发取了出来:“你不去妻妾房里,跑来这里做什么?压得我头发疼。”
蔡涛看他秋水横波似嗔似喜,不免欲…火中烧,又扑到他身上:“玉郎你冷落我这么久,是不是因为我新纳了嫣翠?你跑去演什么青提夫人,可是为了让我难受?一想到那许多人看得到你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杀了他们!”
阮玉郎一只手顶住他胸口,推拒开来:“那你怎么还不去杀?正好今夜我没心思陪你玩。”
蔡涛一怔:“今日爹爹也说你那外甥女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可是担心她不听话?还是担心爹爹不肯你同我好?”
他话一出口,看见阮玉郎目中厉色寒光一闪而过,心里后悔,起身坐正了笑道:“她恐怕还不知道你的手段,知道了岂会不听话?”
阮玉郎下了榻,将道袍随意拢了拢,走到桌边,高举起酒壶便往口中倒。蔡涛看着那酒水顺着他口中流下那极美的下颌,喉咙,没入胸口,哪里耐得住,下了榻就要去抱。阮玉郎却将桌上的两只酒杯掷入他怀中:“演戏累得很,你先回去,明日来我家中,正好订了套新的鞭子,明天才能送到。”说完便斜睨了他一眼。蔡涛捧着酒壶,脸颊烫得要烧了起来,被他那一眼扫到,浑身已酥软得不行,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半身发麻,捧着空酒杯依依不舍地去了。
蔡涛走后良久。阮玉郎才淡淡地道:“出来吧。”
屏风外的梁上落下二人来,正是方才行刺陈青的两个女子,面色苍白,却不露痛苦之色,进了里间,将身上裹着的青纱帘子散了开来。那帘子又是水又是血,皱巴巴地落在地上。两人忍痛多时,脚步虚浮,相互搀扶着朝阮玉郎苦笑道:“郎君所言非虚,我们一时不慎,失手了。”
阮玉郎从案上取了把剪灯芯的剪刀,眼也不抬一下:“过来,拔了箭再说。”他击了三下掌,外面进来两个垂首敛目的少年,捧了巾帕和药物,到榻前静立。
那两个女刺客依言过去。阮玉郎站起身仔细查看,两人伤口几乎一样,只是一左一右,分别伤在肩和小腿。箭势极猛,穿透了身体,箭头狰狞地露着外头,渗着血丝。
箭头上赫然刻着一个“陈”字。
“侧躺到脚踏上。”阮玉郎柔声道,他微微侧头,眼波扫过,两女心中一颤,竟不敢和他对视,便上去一人侧躺在榻前的脚踏之上。
“石棱都能没入,何况血肉?”阮玉郎伸手轻轻碰了碰箭头,叹了口气:“二位梁娘子,现在可相信陈青的人头值六个州了?我要的是兰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沙洲,记得同你家梁皇后再说清楚些。”
被阮玉郎这一碰,疼得发抖的女子咬着一缕青丝点头:“是!郎君放心,奴家记住了。”
咯嘣两声,阮玉郎已剪断尾羽,幽幽地道:“以往只听说秦凤路军中小李广高似的箭法如神,今日才得陈青一箭正坠双…飞翼的厉害。难怪皇城禁军招箭班的都指挥使都出自太尉麾下。他的箭法,你家梁皇后既然是太尉的秦州故人,怎会不知道?”说完就着案上的酒壶又喝了一大口酒。
那女子正专心听他说话,只觉得肩上一阵剧痛,身子直蹦了起来,却被阮玉郎一口酒喷在伤口上,又撒上一把金疮药,疼得无法忍受,无奈被他狠狠踩住了背动弹不得,只能如缺水之鱼急颤着,口中银牙已咬出了血。那伤口被阮玉郎拿那一旁的布巾按住,几下就裹了个结实。
旁边的女子看着都觉得胆寒,这如花一般的男子,下手之狠前所未见,呆了一呆才说:“我家娘子只说过他枪…法和剑法如神——”
阮玉郎左手往脚下女子口中塞了一块帕子,笑着说:“是哥哥不好,倒忘记给你这个,咬着,就不会伤着自己的舌头。”话未落右手又已拔出她腿上中的箭来。
那女子闷哼一声,已晕了过去。两个少年放下手中物,将她抬了开来。
阮玉郎随手取过巾帕擦了擦手:“他出门时手中并无兵器,你们又怎会失手的?”
尚未拔箭的女子忍着伤痛说道:“陈青身边跟了个极美貌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认出奴家不是瓦子里的人,喊了出来,这才功亏一篑。”
“极美貌的小姑娘?”阮玉郎皱起眉头:“难不成是淑慧公主?是不是和陈青长得有几分相似?”
女子摇头:“不,隔得远看不太真切,那小姑娘和太尉并不相似,看上去该有十三四岁,极为美艳。倒是太尉有个长得和他很像的儿子十分厉害,手下能人辈出,奴家姐妹差点回不来。”
阮玉郎摇头道:“太尉只有个外甥长得和他很像,那是燕王殿下了。原来发出殿前司信号的竟然是他?”他想起四娘所说的“我家九妹,她自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和燕王殿下淑慧公主,还有苏相公家的东阁,陈太尉家的衙内,都十分亲近。”便沉思了起来。
女子不敢多言。忽地,眼前的蛇蝎美人抬起头,叹了口气:“到你了,躺下吧。一弓四箭,箭箭命中。真是厉害。”
他轻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厉害的人和聪明的人。”他又垂下头擦了擦手:“这样的人啊,活不长。”
半边青丝垂下,瞬间暗了的半张容颜,明暗光影中,倾城又倾国。
***
程氏回到孟府,一看已过了亥正,便极力挽留陈太初,说不如今夜就住在修竹苑,明早带着妹妹们一起去福田院也方便。
陈太初谢过程氏的好意,飞身上马,笑着拱手道别,少年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脚踏木屐,却毫无旁人被雨淋得那般狼狈瑟缩模样,依然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端坐马上岩岩若孤松独立。
四娘目送他没入滂沱雨夜中,忽地悲从中来,帷帽下止不住两行泪滚滚而下。莺素一把扶住她:“小娘子需看好脚下,别摔着。”
回到木樨院,翠微堂的侍女等候了多时,说老夫人有请。众人都一愣,赶紧各自回房梳洗换衣裳。
听香阁东暖阁里,林氏在榻上给十一郎做冬袜。慈姑在给九娘做秋冬的抹胸。两个人在雨夜里精神抖擞,没完没了地说着自家小娘子。
林氏正烦恼着:“慈姑,你说九娘这个年纪,那胸前肉还没我以前重吧?怎么一碰就疼成那样?哦呦,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没下狠力气,就这样就这样的——”昨夜又被慈姑责备的她,委实想不通,伸手在慈姑手背上一按:“就这点力,她就呜呜哭?”
慈姑也真没觉得她下手重,想了想:“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倒也见过小娘子这样的娇娇,动辄喊疼,身上一碰着磕着就出来好大一个乌青块,半个月才能消。”她想到玉簪给九娘擦背,一擦就是一条红印,一夜都消不下去,就笑着摇头:“我们家小娘子啊,也真是个小娇娇。”
林氏眼睛瞪圆了脱口而出:“那她以后这洞房夜可怎么熬得过去?”
看到慈姑瞠目结舌,啊?说错话了?林氏赶紧加了一句:“还有生孩子怎么办?啊——这不都是痛死人的事嘛……”她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
慈姑正要骂她,九娘子虽说看起来十三四岁了,翻过年也才十二岁呢!有你想那么多想那么早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什么痛死人的事?”九娘跨了进来奇道。
林氏眨巴着眼睛:“没——没事!不痛,其实都不痛,熬过去了就好得很。”啊,这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慈姑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娘子总算回来了,姨娘你也快回东小院去吧,今晚宝相也是,到现在也没来找你。”
林氏嘴快得很:“今夜雨太大,郎君担心田庄被淹坏了,带着管事们去城外了。”
慈姑推了她出门:“你这嘴,该找个把门的家伙才是。”
侍女们端了热水进来,九娘来不及沐浴,玉簪用热水替她擦了一擦,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衣服。一出门,对面四娘也出来了。
九娘看着她脸色极差,不由得劝她:“四姐,你今夜脸色很差,是不是着凉了?不如留在房里歇着,要有什么事,我回来同你说。”
四娘摇摇头,上来挽住她的手:“没事,走吧,别让婆婆等久了。”
九娘这才觉得她手冰冷发抖,赶紧摸了摸她额头,幸好是温的,只好握着她的手,暗叹恐怕她是被程之才吓坏了,怕万一被嫡母嫁给程之才那样的纨绔子弟,一辈子真是完了。她们却不知道,今夜程之才从州西瓦子出来,路上就被人截住,拖到车下暴打了一通,这会儿在修竹苑哭天喊地呢。
翠微堂里灯火通明,梁老夫人正在和吕氏杜氏商量着,六娘持笔正在记录。
程氏带着她们行礼落座,才知道今夜骤降百年罕见的大暴雨,汴京城数百户人家被雷电劈塌房屋,几千人没了安身之所。相国寺已经大开三门,容纳了数百民众,寺内也例行开始施粥赠药。开封府有衙役照例来请求富贵人家和世家大族,开门纳民。正好三个媳妇都不在家,老夫人已经应了,眼下要商量诸事如何安排。
程氏以往当家,遇到过一次涝灾纳民,一次雪灾纳民,这又是积善行德的好事,当下就爽快地将前后院一应安排说了,六娘记在纸上,七娘在一旁打算盘,齐心协力,很快就列出了条目和帐目。
吕氏接过去一看,吓了一跳:“这纳民竟要花费五千多贯钱!??我看那年雪灾纳民一百七十多人,一个半个月不过才三千贯而已!”
六娘笑着说:“可娘你看看如今的米价呢,涨了多少倍了。”
九娘也说道:“冬日里不怕疫病,姜汤驱寒就好,夏日里涝灾后就怕疫病,最好这医药上也预上一笔钱才是。”前世杭州多暴雨,钱塘江和太湖涝灾不断,她耳熟能详这些灾后要做的事情。
七娘又取过账册,查了上半年的医药费用大夫诊金,按人头大概核算了一番,又添了五百贯钱上去。
堂下的各处管事娘子们都被召了进来。梁老夫人喝了口茶,慢慢说道:“咱们府,子时就去把大门开了,点上红灯笼,把那个纳民的告示贴上。一应事,你们听二夫人的安排,叫你们进来,是三句话要你们带给下面的人。家里不是第一次纳民了,切记:第一,不可无防人之心。这各处的门户,库房,内宅,都要紧着看好,部曲护院也要多巡几班。”
众人躬身应是。
老夫人又说:“第二,不可有欺人之心。来者都是客,贫贱也好,穷困也好,入我孟家门是我孟家客。祖宗家法都看着呢,谁若给客人脸色看,饿着他们,我孟家供不起那样的菩萨。”
众人又躬身应是。
老夫人又喝了口茶,才慢慢道:“这第三,不可有怜人之心。”堂上只有四个小娘子没有听过每次纳民前老夫人必说的三句话,闻言不由得都一愣。这做善事,若没有怜悯心,可怎么行呢。
老夫人搁下茶盏,看了看孙女们,语重心长道:“怜悯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开门纳民,必然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若你们因为怜悯心,多给这个一些,多照顾那个一些,这不患寡而患不均,难免有人就存了愤愤不平之心,反倒害了那些弱者。这订下的条例,贴出去了就不能改,照着做才是,可记住了?”
众人躬身应是,便行礼退到廊下。吕氏带了六娘七娘写的条目帐目,自去抱厦调派人手物事。
四个小娘子起身朝老夫人屈膝道:“孙女们受教了。”
四娘心里更是委屈难当,不患寡而患不均,可同样是庶出的女儿,为什么九娘却和自己不一样?她正要上前诉说今夜的离奇事,九娘却已经上前跪在老夫人膝下:“婆婆,阿妧有要紧事禀告,还请摒退左右。”
程氏吓了一跳:“阿妧你这是干什么?”
老夫人却挥挥手,贞娘带着所有的女使退了出去,到廊下候着。
九娘正色道:“今夜九娘蒙表叔召见,说了会话。表叔说宫中太后娘娘有意要召我孟家的小娘子进宫待选,还请婆婆早做准备。”
堂上一静,跟着几声惊呼。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出自明代后七子之一李攀龙的《广阳山道中》。
2、珠灯璧月年时节,纤手同携。出自宋朝张孝祥《丑奴儿·珠灯璧月年时节》,当时的制灯技术,直到明代,都是福建的珠灯最好。原词如下:
珠灯璧月年时节,纤手同携。今夕谁知。自捻梅花劝一卮。
逢人问道归来也,日日佳期。管有来时。趁得收灯也未迟。
略含阮玉郎命运。剧透了吗?哈哈哈,好像不算。好友说必须让阮玉郎爱上九娘再为她而死…我晕了,您自己想吧。
3、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出自晋朝张翰的《周小史》。周小史身为中国古代十大美男之一,网传比潘安同学大二十岁。事迹已不可考。两晋南北朝,基本属于我国几千年来最混乱的年代,五十散、面首、娈…童,各种风行。阀门世家,基本属于秋后的蚂蚱,最后还要折腾一下。不过老作者非常喜欢那个时代。因为美男子太多了,我男神谢安、嵇康都在其中。
4、岩岩若孤松独立。我很爱很爱太初的。这句话出自描写我男神嵇康嵇叔夜的文字。《世说新语·容止》:“称康身长六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往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大家可能都知道有一本很红很红的网文叫《凤囚凰》,我很喜欢,因为男主名字容止我感觉应该就是从这个典故化来的。我男神其实娶了曹操大人的曾孙女,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与吕长悌绝交书》都很有意思,字写得很好看。嵇康的十卷书都很有意思,他还写了《养生论》呢。哈哈。《家诫》也写得很好,值得一看。喜爱古文的小天使可以翻翻看。
5、说到两晋,再八卦一个我男神谢安的野史吧。谢安多厉害大家都知道,他怕老婆刘夫人大家也知道,其实男神很想风流,但是老婆不让纳妾,管得很紧。有很野的野史说谢安虽然不羁狂放(不当官的时候),其实很爱老婆。一天他去山上玩,半夜还不回来。老婆带了人亲自上山去找,发现男神摔在山谷里了,腿断了。男神看到老婆来了,哭哭啼啼很委屈地说:“我其实看到了一只青鸟,想抓来送给你啊。就摔下来了。”因为刘氏的小名叫青鸟。苏不苏?这个出处不可考,娱乐一下。另外还有野史说刘氏死了以后,谢安七天不吃不喝,好朋友王羲之为了劝他,就在兰亭号召大家来聚会开导谢安,因此有了《兰亭序》。41个当代精英,三月初三在兰亭喝酒作诗谈论人生肯定还弹琴唱歌了,上巳节嘛。呜呜呜,好想穿越去现场,和美男子们玩!不过仔细看兰亭序结尾对生死的看法,也未必不是真的。满足一下老人家对痴情男子的向往也不错。
6、昨天看评论,有位读者说自己就是玩传统弓箭的,看到电视上出现的弓箭场面都很无语。嗯嗯,如果汴京春深能拍电视,一定要这位读者来做弓箭顾问。哈哈哈哈。有什么比“想”更开心的事呢?
7、祝大家看文开心,周末愉快。
第61章
翠微堂中,静悄悄的,唯有雨声。
老夫人合上眼:“阿妧起来说话。”手上慢慢开始摩挲起那串数珠。
七娘抑制不住喜出望外之情,看着对面娘亲的严肃脸,又不敢流露出来。
四娘心里一个咯噔,难道!难道真像莺素说的,那人的本事通了天?若是太后娘娘宣召,那就确实连婆婆也阻止不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根本不怕她告诉嫡母和婆婆。四娘越想越灰心越绝望,几乎要从绣墩上滑到地上。
杜氏皱了皱眉问九娘:“你表叔怎么会同你说这个?”
“表叔问起女学今年可有姐妹会进宫做公主侍读。这才说起的。”九娘答道。
程氏赶紧起身:“娘,咱们家——”。
老夫人伸手制止了她,开口就问:“阿婵,阿姗,阿娴,阿妧,你们四个过来。婆婆有话问你们。”
四姐妹齐齐跪倒在老夫人跟前。
“你们四个,可有人想要入宫?”老夫人沉声问道。杜氏和程氏站到老夫人下首,看着她们,面露焦急之色。
杜氏和翠微堂最是熟悉。她心中清楚,老夫人当年为了从宫中全身而退,花了多少心思精力。大赵一朝,自太…祖皇帝说了“诸班之妻,尽取女子之长者,欲其子孙魁杰,世为禁卫而不绝也。” 宫中的女史,一旦被上八班的班直将领看上了,皇帝极少会不点头,又有谁能不嫁谁敢抗旨不嫁?老夫人最后能安然出宫归家,再嫁入孟家,其中的惊险,不足以同外人道也。孟家这许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小娘子入宫,也是因为老夫人一直护着的原因。否则当年孟在身为武将,长房的三娘哪里能嫁给进士?!
程氏却害怕七娘不慎将心思外露,那位可是皇子啊,燕王那样地皮相,哪个少女不爱?喜欢美男子不要紧,人之常情,但若存了妄想要嫁入皇家,却是万万不可能也万万不能的。
四娘赶紧含着泪朗声道:“婆婆!阿娴不愿入宫!不愿入宫!求婆婆成全。”入了宫,就永远见不到那个人,甚至连想恐怕都不能再想了。她正愁没有机会能说出口,亏得九娘替她起了头。
老夫人点了点头,看向六娘。
六娘思忖了片刻说:“若是阿婵自己,在家里如此快活自在,自然也是不想进宫的。”老夫人一震,杜氏和程氏也一惊。四娘七娘九娘都诧异地看向她。七娘心道难怪她不肯在女学考核时让让自己,心里难免又疑心起六娘来,难不成她也喜欢燕王殿下?!
年方十三岁的孟婵仰起小脸,依旧温和娴雅,观之可亲,一双凤眼望着自小抚养她宠爱她的婆婆,柔和又坚定,带着笑意:“可若是为了孙女,要婆婆劳心劳力,甚至要冒险违逆太后娘娘的旨意,稍有不慎还可能危及家族,那阿婵还是宁愿入宫。”。
老夫人虽然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甚是了解,可这几句话说得老人家已经眼圈发红。
六娘笑着看看姐妹们:“太后娘娘和圣人对阿婵素来和蔼。再说,入宫待选未必就会选作皇子宗室的妻妾,也大有可能成为女史。日后也许能像婆婆一样,好好的出宫回家来。晚多少年阿婵都不怕,到时候赖着婆婆帮阿婵选个好人家就是了。”
不等老夫人开口,六娘自己眼中也泛起了泪花,哽咽道:“婆婆,当年三姐入了待选名册,婆婆您在慈宁殿跪了四个时辰,才换来太后娘娘的恩典。三姐虽然远嫁在外,可每每来信,都会念叨婆婆的慈心。婆婆您的膝盖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六娘不愿意您为了我们姐妹任何一个,再去违逆太后娘娘。婆婆,阿婵真的愿意入宫。”
后面忽然响起哭叫声:“阿婵!你在胡说什么!”
吕氏刚刚安排好一应事项,听女使说翠微堂摒退左右,连贞娘都在廊下等候,匆匆赶了回来,就听见六娘所言。她几步上前,一把将六娘搂入怀里,哭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能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娘都已经帮你把嫁妆准备好了!”她转向老夫人道:“娘!皇子宗室的婚约不是都得武将之后吗?我家郎君可是文官——”
杜氏低声说道:“阿吕你别急,慢慢说。娘还没说话呢。”
程氏却一惊:“难道因为老太爷是武官,所以我们家的孩子就都算武将之后了?”
跪着的四个小娘子,三个心中一片冰凉和吃惊,一个却更加火热了。
七娘扬声说:“婆婆,阿姗也愿意入宫!”
堂上更惊倒一片,杜氏翕了翕嘴唇,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程氏几步上前就掐在七娘胳膊上:“你这丫头在胡说什么!昏头了你!”
吕氏抱着六娘哭起来:“阿姗愿意去不就好了?就让愿意去的去好了!”
程氏眼眶也红了:“二嫂这是什么话?这种事,是我们想谁去就谁能去的吗?何况就阿姗的性子,哪怕是做女史,能活过一年半载吗?那是个什么地方?我们不清楚,娘还不清楚吗?当初为了三娘能不入宫,娘都——”
“好了!”老夫人一声断喝,手上的佛珠串敲在案几上,竟断了。那金刚菩提子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吕氏和程氏吓了一跳,各自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含泪不语。
九娘默默起身将地上的数珠捡了起来,用帕子兜了,交给杜氏收着。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让杜氏把贞娘喊了进来,吩咐道:“贞娘,你给阿婵房里给她们多架一张藤床,女孩儿们都跟着阿婵去歇着,今夜你们就都留在翠微堂睡。”
她看看吕氏和程氏:“好了,你们和老大媳妇留在这儿,咱们好好商议商议。别在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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