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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深-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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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郎想了想:“一样都是姓梁的,为什么有人就聪明一些,有人偏偏这么蠢呢?她们的信可送回去了?”
“是奴婢亲自送到脚店去的。今早已经出京了。”
“她们不死心就随她们去罢,陈青在军中,哪里是她们能接近的。”阮玉郎端起面前小而圆的茶盏:“这闽地政和县的茶,才配叫做工夫茶。不到火候,任凭你关公巡城还是韩信点兵,都没有用。这人呢,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不该做的就别做。不然,难道我还有空还拦着别人去寻死不成?”
阮玉郎看着树下的一老一小,吩咐道:“给姑姑送个话吧,另外,看着孟府最近有没有人进宫。”
大郎看见燕素提了食篮进了院子,高兴得跳了起来:“爹爹爹爹!吃烤鸭了!婆婆,你的鸭汤也好了!”
暮色渐渐四合,不少人家,已渐次点亮了灯火。
***
翰林巷孟府,木樨院的小厨房,比九娘住的东暖阁还要大一些。三丈长的老木头案几上头,琳琅满目堆放着各色调料。
九娘挽着袖子,正往几个碗中舀调料。玉簪匆匆进来屈膝道:“六娘子遣人来请几位小娘子去绿绮阁一起用饭。老夫人刚刚奉召入宫了。”
九娘手上一停,随即将调好的几个小碗盖上碗盖,放入提篮里交给玉簪。自己抱了一个敞口广肚有盖的瓷瓶吩咐道:“先去木樨院和娘说一声。”
绿绮阁里刚刚亮了灯,六娘看着忐忑的四娘,安慰她道:“你别着急,等婆婆回来就没事了。”
四娘走到门前,看着那通往翠微堂的青石小路,没做声。
七娘把冷淘吃了,喝了一盏茶漱了口,就问九娘:“你几时见过阮姨奶奶的?我从来没见过。”
九娘把那多出来的一碗冷淘也端到自己面前:“就是我们三个挨戒尺的那一晚,我看见她在青玉堂的鱼池那里喂鱼。”
七娘托了腮,纳闷地说:“你说阮姨奶奶以前到底犯了什么事?太后都出面让人来掌嘴?为什么不干脆赐死呢?”
九娘和六娘都一怔。六娘走过来刚要开口,七娘已经举起手来:“得得得!我的好六姐!你又要说大道理了,我懂我懂,仁慈嘛,一条人命很宝贵嘛,以仁义治天下嘛。”
六娘叹了口气摇摇头。
“对了,四姐,你不是见过姨奶奶吗?她到底有多美啊?”七娘大声问门口发呆的四娘。
四娘慢慢转过头来:“姨奶奶她——”她低头思索了片刻才轻声道:“并不好看。”
九娘也忍不住停下嘴。三个人齐齐看向四娘。
四娘走过来,坐到桌边:“我不知道她以前有多美,反正我见到她那三回,她怎么也算不上什么美人。”四娘回忆道:“她眉毛眼睛都分得很开,嘴巴也大了一些,看起来有点点怪。”
七娘问:“嘴巴大?会不会是掌嘴掌坏了?我听说宫里掌嘴用的都是朱漆竹板……”
六娘默默地转开眼,没法正视这个自家的姐妹。九娘也默默低头继续吃冷淘。
四娘轻声道:“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哑哑的粗粗的,并不好听。可她就那么坐着。我眼里就谁也看不见,只看得见她。她看我一眼,我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七娘张大嘴:“那——那她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四娘道:“今年立春的时候,翁翁把我叫去青玉堂,我见到姨奶奶了,她和婆婆差不多大吧?竟然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奇不奇怪?”
四姐妹都没有了声音。九娘轻轻搁下箸,猜度着阮家、孟家和宫里究竟因为什么样的事情纠缠在一起。
六娘轻轻问九娘:“表叔母下了帖子来,要教我们学骑马。我看不如等到秋社放假再去,你说可好?”
九娘点点头:“好,我很想很想学骑马。我们过两天再和婆婆说吧?”她想了想有些惆怅:“不到立秋,恐怕表叔就要出征了。” 不知道魏氏和陈太初此时是什么心情,赵栩又是什么心情。大概都不会好受吧。
六娘低声吟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不知为何,就想到那个夏日阳光下一口白牙闪亮的年轻人,才十八岁吧,此去一战,不知道还回不回得了汴京,生命之无常,难以捉摸,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提起打仗,屋子里静了下来。
九娘吸了口气,朗声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表叔横扫四疆,定会安然归来。六姐你该吟‘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这类的才是!我们快点学会骑马,等表叔凯旋归来时,我们一起去城外迎接他!”她调皮地凑近了六娘问:“还是六姐你什么时候深闺有了梦里人?快和我说说!”
六娘刚要点头称是,被她最后一句羞恼得直捉了她挠痒痒。
七娘也凑热闹追着问个不停,三个人围着圆桌转了起来。只余四娘看着桌上几个空碗和菜碟子发呆。她哪里吃得下!
***
赵栩从五寺三监出来,看到天边火烧一般的霞光,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宗正寺的几位官员见了他,都远远地绕开了。赵栩上了马,却调转头慢慢地往城东去了。两个小黄门和七八个随从赶紧小跑着跟上。
那等候在路边的不少小娘子们一见他出来了,都娇笑着拿纨扇半遮了脸,互相说起悄悄话来。却没人再朝赵栩身上扔荷包香包了。昨日早上的乔娘子,朝马上的燕王殿下投掷了一个荷包,竟然被他一脸嫌弃地用马鞭半空一卷,直接丢返回去了。这还是汴京城里头一回呢!羞得乔娘子啊,傍晚都不好意思随大家去国子监堵苏东阁。这汴京城里最不解风情的男子,除了陈太尉,就是燕王殿下了!那和他齐名的苏东阁、陈衙内,虽然不会将这些女儿心事收起来,可至少都会行礼致谢呢。可就是这么无礼的燕王殿下,还是让人一见就转不开眼来。
马上的赵栩却毫不在意这些莺莺燕燕。自从官家醒转以来,一日好过一日。早间他去请安的时候,已经能喝两碗羹汤了。阿予高兴得很,成日念叨是苏昉的孔明灯灵得很,更挂念着要结社的事情。东风社、孔明社、桃花社,连千万社这种名字都被她想了出来,真是个起名废!
不过结社倒真不错,日后就有了社日,就能常常看见阿妧。但总要有个名堂说法,不能像阿予这样随兴所至。毕竟他们几个可以自由出入,但是阿予和阿妧却不方便。尤其阿妧,孟家管得比宫里还紧。三月三不许踏歌,金明池、琼林苑这几年也不许去,春社端午,统统不许出门。赵栩琢磨着,只有阿予和阿妧两个,孟家那老夫人肯定是万万不允的,她那六姐是个好的,可以拉进来,最好再来一两个小娘子,人一多,再有个好的由头起社。就成了七八分,最好还请上一个压得住阵又得让老夫人给面子的长辈看着,那就十拿九稳了。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那层层叠叠的红云烧透后成了灰烬,城西那边的空中是深深浅浅的蓝和深深浅浅的紫,交叠着深深浅浅的灰色。第一甜水巷里大多数的摊贩都收了,观音院的大门半掩着。
赵栩将马交给小黄门,进了观音院。大殿一侧的道姑正在整理各种符纸。赵栩掏出二十文钱,买了个平安符,仔细叠好,放入怀里。他跪在观音像前诚心拜了几拜,又上了香。
迈出观音院时,赵栩抬头看看天上还剩下一两片淡粉的薄云,想着这几日,也没了她的消息,不知道这同一片天空下,一墙之隔,她此时在做些什么。
看着自己的马,想着陈太初那日说到福田院的事,赵栩眼睛一亮:“回宫!”
***
赵栩和赵棣到福宁殿的时候,灯火通明,正遇上三公主赵璎珞带着女史们出来。两厢遇到了,停下来互相见礼。
赵棣关心地问:“这几日忙着公务,也没能去鲁王府探望四哥,三妹可去看过四哥?千万替我问候哥哥。我明日要去的。”
赵璎珞冷笑道:“不敢有劳五哥大驾,听说二府上书拥立你做皇太子,原来平时你可真会装啊。有这样的能耐总跟在四哥屁股后面,存的什么心!”
赵棣双手一坠,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三妹,你这说的什么话?”
赵璎珞看着他:“四哥的事,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那所谓能修仙成道的伎俩,不是你告诉他的,还能有别人?他出事了,可不就是便宜了你?!”
赵棣怔怔地流下两行眼泪来:“旁人误会我,我倒无所谓。连三妹你也这么说,我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你和四哥看看。咱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要是有这样的心思,就叫我——”
赵璎珞却不理他,狠狠地转过头去,瞪了已经进了福宁殿寝殿的赵栩背影一眼,打断他:“呸!别惺惺作态了!从小到大,你不就是会哭吗?蔡佑那厮一看四哥倒了霉,不是立刻就要拥立你吗?你心里高兴得很吧。六郎那样的秉性,竟然还有人上书拥立他!你们两个没有一个好东西!”
赵璎珞恨恨地去了。赵棣原地站了会儿,抹了抹眼泪,垂头丧气地正要前行,身后就有人柔声道:“好了,璎珞向来心胸狭窄不懂事,五郎你莫和她计较。”
赵棣赶紧转过身来行礼:“娘娘!圣人!”满面羞惭地退让在一侧。
高太后扶着向皇后的手,叹了口气:“五郎啊,就是心太软了点。”
向皇后点了点头,朝赵棣笑了笑,心里却觉得这么点事,他就当众哭成这样,未免有些哭给太后看的嫌疑。毕竟这个时辰,太后总是从文德殿议完国事,直接过来看望官家。
福宁殿里,赵浅予正在眼巴巴地看着靠在隐枕上的官家喝药,手中小银签子上插了个梅子:“爹爹,你今天能吃阿予自己做的渍梅子吗?”
旁边的方绍朴就笑了:“公主殿下,官家体内余毒未清,最好不要吃这些腌制之物。”
赵浅予叹了口气,小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赵栩轻声安慰她说:“你这梅子啊,放两日又不会坏,过几天再给爹爹吃好了。”
官家把手中的药碗递给赵栩,对方绍朴说:“你倒和你爹爹一样板正。我小时候出痘,还是你爹爹照看好的。他如今可好?阿予,来,给爹爹尝一个,你去年腌渍的脆瓜我吃着比御厨的还好。”
赵浅予脸上就开了朵花儿,得意地瞥了瞥方绍朴。方绍朴脸一红:“多谢官家垂询!家父蒙官家恩典,去了熟药局坐诊。只是微臣斗胆劝谏陛下,这腌渍物——”
官家笑着含着梅子舒了一口气:“没事没事。你自去就是了。”
方绍朴刚退了出去。高太后几人就从屏风外面进来,皱着眉说:“主主又淘气,方医官说了不能吃,怎么又缠着你爹爹?”
赵浅予和赵栩起身行礼。向皇后笑着拍了拍赵浅予的手,坐到官家床边,细细看了看他唇边消退的脓包:“哥哥看着又好了许多,小方医官让御厨做的凉瓜汤,听说方才喝了两碗?”
官家点了点头,看见赵棣和赵栩都在,就问了问各自当差的事情。不多时,高太后便让向皇后带着他们都各自回去。赵棣心中七上八下,想想娘亲的话,又踏实了许多。
赵栩看看赵浅予,挑了挑右边的眉毛。赵浅予眨眨桃花眼,知道哥哥有要紧事要和自己商量,赶紧跟着赵栩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取自《论语…阳货篇第十七》
2、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潮汕工夫茶的手势礼仪。福建泉三大工夫茶,历史悠久,可惜比潮汕工夫茶的名头压得太厉害。唐代就已经有了。陆羽在《茶经》里也记载过福建永嘉白茶山的白琳茶。政和工夫茶,在徽宗时被纳为贡茶,赐年号“政和”作为县名。
3、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出自唐朝诗人卢纶的作品《和张仆射塞下曲•;野幕敞琼筵》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第74章
福宁殿寝殿中幔帐低垂,伺候的众人都退了出去。
官家看着太后:“娘娘,我说了此时不宜立储,你又何必着急呢?”
高太后坐到他床边,给他掖了掖丝被:“之前你要立四郎,我再不喜欢,也都答应了,为的是全了咱们的母子之情。如今五郎纯孝,性子和顺,看着也是个福厚的孩子,比起四郎不知好了多少,你又担心什么呢?”
官家叹了口气:“娘娘,是儿子惹您担忧操心了。自从开始服用丹药,我总有些昏沉沉的,精神也不好。原先看着这些年四郎有了不少长进,做的文章也还看得过去,人也算谦逊懂礼。这才想着立长也好。哪里想到他私下做了那许多不仁不义不孝的事情。”
官家摇摇头:“如今剩下的几个孩子,总想着还得多看看,让他们都去历练一番,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五郎呢,实在太过懦弱了些。”
高太后沉吟了片刻问:“我知道,这次你能醒来,六郎立了大功。但他性情乖张,狂傲猖獗,不是为君的品性。历来我大赵的皇帝,不怕柔弱。毕竟有二府各位宰相决议国事。就怕性子固执乃至刚愎自用。难道你忘记当年太…宗皇帝执意御驾亲征契丹,最终大败而归乃至受伤驾崩的事了?五郎尚能守业,可六郎一个不慎就会败家!”
官家长叹了口气:“娘娘,六郎秉性火热,爱恨分明。他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才这么暴性子。但论手段,论见识,他比五郎要强出许多来。”
不等高太后说话,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娘娘,立储一事,我意已决,不急在一时。咱们日后再议吧。倒是郭真人所出,在契丹做质子的三弟,如今去了那苦寒之地已经二十五年,郭真人既然已经仙逝了,我想接三弟回归故土。”
官家看到太后面容上渐渐显露的怒气,不由得流下泪来:“郭氏她人都死了,娘娘也该放下心结了。如果三弟就此终老在契丹,不能娶妻生子,只怕爹爹也不安心!”
高太后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拿了帕子给官家拭泪:“这事老身不能应承陛下!”口气已经不复母子闲聊的亲切。
官家握住太后的手,悲泣道:“我昏迷了这些天,时常看见爹爹说想让三弟回来。还有小娘娘,她在瑶华宫里瘦成那样。如今她去世了好些日子,三弟都不能回来磕个头。娘娘——你不想见到他,我就让他去西京或南京可好?哪怕去巩义给列祖列宗守陵也好——”
“大郎!”高太后的声音骤然拔高起来,有些刺耳。
母子俩一时都沉默下来。
高太后疲惫地叹了口气:“你身子才好了一些,别操心太多事。你三弟的事,等我和皇叔同二府商量了再说。有些事,不是人死就灯灭的。你的心啊,过于柔善了。”
官家叹口气闭上了眼,眼角止不住有泪渗出。
高太后看着他,想了想,柔声说道:“好了,大郎,不管是选五郎还是六郎做皇太子,如今你身子一点点变好,正当盛年。咱们就依了你,不着急,慢慢再商量。”
官家睁开眼,点点头,有些意外。
高太后说:“只是我属意孟家的六娘做太子妃,这个你得依了我。那孩子是阿梁亲自教养,这些年我看着长大的,也考校过她几回。她秉性纯良,温和端庄,心胸宽广,有忠义之心,难得的是柔中带刚,敢于直谏。无论嫁给五郎还是六郎,日后有什么大事,她能担得起重担。”
官家想了想问道:“是那年金明池救了阿予的孩子吗?年纪小小有侠义之心,倒是不错。”
高太后一怔:“不是,那个是孟家的九娘,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是孟家三房的庶女。六娘是常跟着阿梁来宫里陪我说话的,孟存的嫡女,唤作阿婵。”
官家想了想,问道:“五娘可知道此事?”
高太后笑着点点头:“阿婵呢,和五娘也投缘。虽说五娘没有亲生的孩子,但毕竟是正经的婆婆。将来她们婆媳相处,必然也融洽得很。”
官家就道:“既然娘娘和五娘都说好,想必是个好孩子。有劳娘娘费心了。”他看着太后面容上细碎的皱纹,伸手握住太后的手,含泪道:“都是儿子的错,让娘娘这般操心了几十年。连孙媳妇恐怕都要请娘娘亲自教导。等我身子好了,就宣召那孩子进宫来,让我也见上一见。”
高太后反握住官家的手,垂泪道:“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了。我还有几年可活呢?若是能把这些事都定了,我也走得安心,好去见你爹爹和赵家列祖列宗。”
官家听了这话,揪心之至,想着母亲从做皇后开始,不知道为自己操了多少心,更是潸然泪下。
高太后哭了会儿,拭了泪:“等你见过那孩子就放心了。年底五娘正好要放一些到了年纪的女史宫女出宫。待明年开了春,让礼部选上百来号人,将那孩子选进来,放在我身边。我替你们好好教导她几年。五郎六郎年纪还小,过两三年定下太子之位以后,再成亲也不迟。”
官家看着太后。心想不管如何,他要说的几件事,总算立储一事太后这里算是说通了,于是点了点头合上了眼休憩。
***
慈宁殿的偏殿里,秦供奉官看着按品级大妆的梁老夫人笑问:“怎么忽地上折子了?过些日子立秋,娘娘还给六娘子留着不少楸叶,等她来剪花样呢。”
梁老夫人笑道:“官家不适。娘娘听政,一定倍加辛劳。前些时原本就想进宫问安的,怕耽搁了娘娘休息,没敢来。等立秋再带六娘来,好好地陪娘娘说说话。对了——”
秦供奉官赶紧弯腰凑近了来。
梁老夫人轻声问道:“瑶华宫的那一位,去世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秦供奉官一个哆嗦,赶紧压低了声音说:“我的老姐姐,你可真敢问啊!”他看了看不远处静立的宫女们,凑到老夫人耳边低声道:“官家去见过那位,只知道两人说了小半夜的话,但说些什么,连娘娘都不知道。”
梁老夫人只觉得背上一寒。
女史进来通传,请梁老夫人移步正殿。
梁老夫人行过跪拜大礼。高太后让她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怎么了?好些日子了,你也不带阿婵来看我。”
梁老夫人又起身跪了下去:“臣妾管教不当,特来请罪。”
高太后一愣,让女史扶她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梁老夫人看看左右。高太后挥手摒退众人。
正殿大门缓缓关了起来,只余檀香味飘了出来。
秦供奉官缓步在正殿门口踱来踱去。上一回慈宁殿正殿紧闭,还是二十五前的事。门一开,那郭太妃就成了郭真人,年方九岁的崇王赵瑜就被送去了契丹做质子。
这次开门以后,不知道轮到谁会倒霉。
***
慈宁殿中静悄悄的。高太后坐在塌上,听梁老夫人将前后事细细说了,时间一长,腰背就隐隐有些酸痛。梁老夫人赶紧上前叠了两个隐枕给她靠着,碰了碰案上的茶盏,还是温的,便递了茶盏敬上。
高太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皱着眉问:“那做伶人的阮玉郎,自称是小阮氏的哥哥?”
梁老夫人点了点头:“臣妾唯恐此人图谋深远,不敢擅专。特来请娘娘示下。”
高太后沉吟片刻:“那阮玉郎多大年纪了?”
“孙女们眼拙,此人又一直扮作那青提夫人,委实看不切实。但若真是小阮氏的哥哥,至少也该三十五岁朝上了。”梁老夫人谨慎小心地答道。
高太后的茶盏碗盖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梁老夫人赶紧接过茶盏搁回案上。
高太后忽地长叹了一口气,不提阮玉郎一事,反而说道:“阿梁,你知道吗?刚才官家竟然同我说想把三郎从契丹接回来。”
梁老夫人悚然一惊。
高太后苦笑道:“大郎自幼心善,你是知道的。他五岁的时候用膳嚼到沙子,自己偷偷吐出来,还嘱咐随侍之人千万别声张,免得有人丢了性命。”
梁老夫人微笑道:“此事史官有记载。陛下仁厚。臣妾记得。”
高太后出了神:“我生下大郎后,又有了孕。郭氏她那时还没有孩子,待大郎极好,我一度还很感激她。”
梁老夫人垂目不语。
高太后冷笑道:“谁想她包藏祸心,溺爱大郎是为了离间我们母子之情。她为了自己的儿子,无所不用其极。大郎却还信她敬她亲近她。甚至后来——唉!”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千防万防,人心没法防。我像前世里欠了大郎的债一样,操心了几十年,还没完没了。”
梁老夫人不敢接话,背后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大礼服层层叠叠,又重又厚,此时更觉得千斤重压在身上,只盼着太后不要再说下去了。
高太后却继续道:“自从郭氏病了,大郎就开始寻那些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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