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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华文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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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给他的信。”她一想:“这样吧,如果你见到‘黄志辉’的信,就留着,千万不要给他!记住了,你把它还给我!”
  “好!我会留意。放心吧。”
  施展远见太晚了,便叫女孩回家做功课去。看来她一放学便来等,连校服也没有换。
  “我住附近的。”
  “咦?”他笑:“住附近也寄信?可以通电话或面谈呀?”
  “——不,有些事情,写出来,容易些。”这个看来十六七岁的女孩低下头来。
  “写了又后悔?”
  她苦笑。缓缓地渴睡地步下楼梯。还挨着墙,没精打采忽地回过头来,在黑暗中叮嘱:“不要让他收到信!”
  一个星期过去,施展远在信箱中没见着“黄志辉”的信。——这中间其实有点“时间”上的荒谬,但一个人忙起来,便没工夫察觉。
  星期三早上,他赶着上班时,忽见那晚穿着校服的女孩,又在街上闲荡——不是闲荡,是在邮筒附近徘徊。她见到他,涩然一笑:“我等邮差。”
  那个新式的邮筒,是绿和紫色的。上面写上信箱编号,也有中英对照的“收信时间表”。星期一至五,收信时间是12:30和18:30。——还没到邮差来取信回邮局处理分派的时间。
  施展远奇怪地问:“等邮差干嘛?”
  “我要取回我的信。我不想寄出。”她坚决:“我等他来开邮筒。”
  “不用上课吗?”他问:“你读哪间学校?”
  “不告诉你!”她卖关子。
  他留意到格子裙校服,圆领白上衣。还有蝴蝶结……。
  “你快上班吧,迟到了。”“你要等上三个小时,不闷吗?”
  “我习惯等。”呆滞地:“但不习惯这难看的颜色。以前的红邮筒多漂亮,又有型。”
  施展远见小巴来了,匆匆跳上车道别。——这中间也有点“时间”上的荒谬,不过他担心迟到,又担心赶不了货,便忘了此事。
  这个星期天,他的旧同学要他做东请吃火锅,因为五个人中他最快找到工作。后来他负责送周宝儿和李绮雯回家。他比较喜欢宝儿,打算在她生日时把小礼物和贺卡寄给她。——想起,对了,有些事情,写出来,反而容易些。经过邮递,有惊喜。
  蓦地见到寂静的角落,明媚的灯光下,女孩划了一根火柴,颤抖地企图抛进邮筒中。火柴在“嚓——”一声后闪了一朵红花,照见她一脸泪水。
  她想放火烧邮筒?
  施展远马上跑过去,把火柴夺走踩熄。
  “你不可以这样的!”他斥责:“你会把所有的信全烧掉,这是犯法的!”
  她垂泪,无限凄凉。令人心软。
  “你的信重要。”他把声音放软:“但人家也许有同样重要的信等着寄出。”
  也许是情书,也许是报平安的家书、道歉信、支票、律师信、文件、单据、活命钱……。太自私了!
  ——如果自己的卡片寄出了,无辜地被人烧掉,不能到达对方手中,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天天期待回音,是否太冤枉了?
  几乎成为受苦人了。他劝她:“你要找信,为什么不到邮局去查问?或者黄志辉已经收到信呢?”
  “不!”她脸色大变,歇斯底里:“不!我不会让他收到信!我憎恨邮差!”
  然后转身,昏昏沉沉,漂泊前行,不知到何处去。在一家七十一便利店门前,消失了影踪。
  他想:这种无心向学的学生,他的《会考天书》出版后,送给她也无用。只顾“天天”来找信……。又喝得醉醺醺似的。
  不对,施展远忽地疑惑:——“天天”?究竟那封给黄志辉的信,是已寄出了?抑或未派送?在寄出与派送之间,究竟是多长的时间?一下子他好象掉进谜圈中……。
  祥叔是这区的邮差。他很敬业乐业,因为即使是数码时代,通讯工具日新月异,近年的信件多是帐单、宣传单张、公函……。,但,还是有人写信的。
  又,虽然很多行业已经由机械操作,但,逐家逐户派信,给每个信箱“喂”进讯息的工作,还得经邮差人手。
  施展远傻傻地在大闸内,一排信箱前,等邮差。
  他问:“四楼上手住客是不是黄志辉?”
  “我……不清楚。”祥叔回避。
  “三楼邓太太说你在这区派信二十几年,她叫我问你。”他缠住不放:“她说你最熟了,哪一家住哪些人,你怎会不清楚?”
  又央他:“祥叔,请告诉我,我求求你!”稍顿:“有一个女孩——”
  “哦,是她。”
  祥叔眼神有点变化。敦厚的邮差不擅长瞒骗。他记得谁同谁,他和她,上手下手,前因后果。
  应该有二十年了吧,——但怎么同这个焦灼好奇的年青人说呢?
  二十年前,念中五的林秀菊,与同班的黄志辉因是街坊,相爱起来。那时社会风气还没今天开放,林秀菊当医生的爸爸见女儿偷偷摸摸沉迷恋爱,成绩一落千丈,不准二人交往。逼她转校又逼他俩分手。
  “后来我才知道,她寄了一封绝交信给他。”
  手持信,投进邮筒,但仍紧捏不放。取出来,又硬着心肠寄出去……。
  某一夜,黄志辉割腕放血自杀了。
  他绝望地,把伤口割得很深,血冒涌而出,他一点也不知道疼,在同一处,又再狠狠割下去。血如浪,把那封绝交信浸得湿透,整张纸也沐浴在红潮中,几乎软烂,手一拈,马上溶散。——虽是铁案如山,男孩心中它已化成恨海。
  这封信,又怎能退呢?
  两天后,林秀菊知道了,偷了爸爸医务所的安眠药,两瓶,全吞进肚子中。
  她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后悔,寄出那封绝交信……。她一厢情愿地要用尽一切努力,把它毁灭,——只要他收不到,历史就改写了?
  安眠药吃多了,她变成一只迷惘、迟钝、天真而不甘心的鬼。
  当然,“校服大王”爸爸一听颜色和款式,便可以告诉他,这间光明书院,十多年前已经关闭了。市面上,再没有人,穿这种校服了。
  只是,施展远间中还见到这个心愿未了的模糊身影,在邮筒旁边,默默徘徊……。
                 
  [本文选自李碧华所著《逆插桃花》(怪谈绘卷第3卷)。天地图书有限公司出版。作者简介:记者(人物专访)、电视编剧、电影编剧、舞剧策划、专栏及小说作者等等。]
  

 算帐 
                 
  迷糊地张开倦眼,头脑浑沌一片,尽是灰色、黑色、白色的星云。他不但头痛、骨痛、全身都痛。——心更痛。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只见周遭都是白衣人。木着一张脸,匆匆走过。
                 
  他嗅到一阵药水的味道,是消毒药水。消毒药水比毒药还刺鼻。
                 
  他扶着墙,慢慢摸索前行。
                 
  难道这是阴间?
                 
  是一道长长的走廊。白色墙,白色门。走廊一端的灯没有亮。这头比较光,他沿着灯光上了一层楼梯。
                 
  就在三楼转角处,碰到一位老婆婆。她步履蹒跚,也是扶墙缓走,不知身在何方。
                 
  他问:“阿婆,这是什么地方?”
                 
  婆婆也有六十多了。穿一套对胸的唐装,破为陈旧。全身乏力地,只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忽地再看他一眼。他开始疑惑,用力回忆,难道这是阴间?
                 
  走了几步,抬头一看:
                 
  “深切治疗部”
                 
  是一家医院。——他为什么被送进医院了?闭上眼睛,再苦苦细想。这时痛楚又来侵袭,骨头仿佛都移位。
                 
  有两个护士推着有轮的小车子走过,看来是给病人药吃。
                 
  “醒来没有?”
                 
  “晚上李医生巡房时还没醒来。”
                 
  “女的没有来过?”
                 
  “不肯来。听他妈妈哭,根本不在乎。还说:谁叫他真的去死?不关自己事。”
                 
  “现在的女孩也好狠心。”
                 
  “是男的纯情看不开,怪不得人家。”
                 
  “要真的一生当了植物人,也有点冤枉。都要毕业了。”
                 
  “为情糊涂,成绩再好也没有用。”
                 
  他正想把木门推开,一看究竟。
                 
  那个老婆婆又走近了。——她竟把身子一拦,不让他进去。婆婆佝偻瘦弱,象是长年受重担,背有点驼,脚有点弯,看来似只有四尺多高。身子软软的,又怎能把他拦住?他烦了:
                 
  “阿婆,你这是干嘛?医院又不是私家地方,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呀!呀!”
                 
  唉!是个哑巴。算了,他闪身内进,见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半身捆紧了绷带,也插满管子。他睡得很安祥,虽然憔悴、苍白,但呼吸匀顺,不问世事。病人的名牌写着:“苏志安。”
                 
  他低喊。原来这个人是他“自己”。
                 
  他再仔细察看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条左臂用戒刀刻下了:
                 
  “唯独你是不可取替。”
                 
  那串红字,霸占了他的手臂,也霸占了他的生命。
                 
  他终于想起了……
                 
  自从去年YOYO辍学之后,他的成绩低落了。每天,她那长发,和香草护发素的味道,总是成为他与功课之间的一只魔爪。而他的手,却有难忘的颤动。难以自抑。
                 
  安仔家境中等,考试平均分是全级第六。他选理科,还替两个初中生教习英数。但YOYO,她念不上,辍学后,有人说她在卡拉OK当伴唱,是“金鱼”不是“木鱼”,——但,亦有人说,她已出去跑私钟了,在尖沙咀接四、五、六十岁的日本客,“校服诱惑”。
                 
  YOYO之所以要“踏足”另一世界,因为她自某日,参加了地下RAVE PARTY,开始吸“冰”。
                 
  她不是不知道同校比她高班的安仔喜欢她。——给他最大的奖赏是让他隔着胸围和内裤,抚摸了全身,她喜欢听到他急促而自制的混浊呼吸,终于……。他的裤子湿了。
                 
  后来,安仔到尖沙咀找她。在她的客人跟前求她。客人嫌烦发火,改叫别的女孩。YOYO因他坏了衣食,又得向伟哥交待,也火了,便斩钉截铁地,在繁华兴旺的闹市中,人潮之中,大嚷:
                 
  “我不认识你!人情还人情,账目算分明,谁给我一千五,我同谁做。”末了又抛下一句:“不要再找我了!你去死吧!”
                 
  YOYO知道,自己“一日跑钟,一世跑钟”。虽说马夫安排接的是日本游客,但他们又老,又肥,又秃头,还有虐待狂,甚至有隐疾。YOYO“学生妹”形象,大概只可用两三年。一到二十,就残得再也没有人相信。她青春的只是“年纪”,而不是“身体”。——每次洗澡,她都发觉自己是一块腐烂变形的肉。
                 
  只有安仔那么笨,还肯隔了一层去摸。“决绝”也许是更大的奖赏了。
                 
  他太笨了,痛苦的思念和歌声折磨了一天。
                 
  “唯独你是不可取替。”?
                 
  他从十八楼跳下来……幸好,他没有死,重伤,脑震荡,魄散魂离。
                 
  如今,他找到“自己”了,他“觉悟”了。一个人要开心,不能依赖不爱你的,或不可靠的人施舍。不能勉强。
                 
  安仔一步一步向病床走去,他要重新做人!
                 
  忽地,有人猛地扯住他的衣衫,还死命缠住双腿,无论如何,不让他过去。一看,又是那老婆婆。不知哪来的蛮力。他忍不住质问:
                 
  “阿婆你真不讲理,我同你互不相识,又无怨无仇,为什么你三番四次来阻我?”
                 
  “呀!呀!”她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凄厉的眼神,令安仔不安。吃惊又诧异。
                 
  “呀!呀!”
                 
  老婆婆用奇怪的叫声来“骂”他,“控诉”似地,还竖起十只指头挥动。马上又扯住他不放,生怕他有一线生机。
                 
  他嗅到她身上有股怪味,是垃圾的味道,动物大小便的味道,又脏又臭。
                 
  “阿婆,你好放手了,如果不是你年老,我就动粗了!”
                 
  “呀!呀!”
                 
  她仍固执地,不忿地,非要与他纠缠下去。——在一个植物人的旁边,僵持着……
                 
  “深切治疗部”门外,正好有个警察来签簿,和取报告。
                 
  他问护士:“醒来了?”
                 
  “没有,刚才动了一动,以为可以醒,但仍昏迷。”
                 
  “那个拾荒的老婆婆,”他道:“救不活。”
                 
  “哦,真无辜。”
                 
  “她俯身捡几个铁罐,冷不防有人跳楼,还是个小伙子,把她击中,压在身下。那么瘦弱,当然受不了,一地是血,我们见到也知凶多吉少。”
                 
  “幸好她垫一垫,跳楼那个反而死不了。”
                 
  “老婆婆原来是个猫痴,家中养了九只流浪猫。等她不回,都饿得惨叫。”
                 
  “谁替她照顾小猫?”
                 
  “谁可代替她?大概得人道毁灭了。”
                 
  但在病房内,——想死的安仔,懵然不知欠了不想死的十条命。他总是不明白,老婆婆似有戴天之仇,极不甘心,拚尽全身仅余的力气,要同他算帐。
                 
  情海中浮沉,人世间意外,很多时,是无帐可算的吧?……
                 
  [

 水袖 
                 
  五个女孩来到了西贡一间村屋的二楼,打开门,兴奋得尖叫。——这是她们假期的开始,也是独立的享受。
                 
  因为,往后四天,她们可以自由地煮食、玩耍、谈心事。
                 
  陈媛芳和吴玉珍是表姐妹,徐霞、杨蓁蓁、赵娣,都是陈的同学。她们念中五。
                 
  陈媛芳的姑姑是粤剧发烧友,最初只是贪玩,参加粤曲班,上深圳找乐师现场伴奏操曲,后来还上台表演。
                 
  “我妈上了妆,粉厚三寸,好似面具。扮花旦,娇娇俏俏的,变了另一个。”
                 
  徐霞的姑姑也是这个师奶剧团的成员,她们唤“艺苑”,演出《春花笑六郎》、《花田八喜》、《再世红梅记》、《宝莲灯》……。虽然场地不过是牛池湾、西湾河、上环的文娱中心,但发烧友至HIGH境界,是站在台上唱做一番,过足戏瘾,自娱多过娱人。她们的票多是送出去的。
                 
  陈媛芳趁妈妈忙于排练,要求让她们几个女孩借琼姨的别墅度假。——何况,琼姨因早前纹眉纹眼线,细菌入侵进医院“维修”,村屋久不久得清洁,有人出入,人气也旺些。
                 
  赵娣是五个女孩中唯一念理科的,胆子最大,她比其他四人小一岁,却是点子多好玩好笑的领导人。
                 
  女孩走在一起,总爱谈心事,即是讨论她们朦朦胧胧的爱情观。
                 
  赵娣说:“以前的人玩塔罗牌,但最近兴占卜术,是查字典。”
                 
  “哎呀,度假不要提功课了好吗?”杨蓁蓁大喊救命。
                 
  “不,这是十分灵验的,”赵娣拎出一本成语手册来:“我们闭上眼睛,随手一掀,手指一点,看点到什么,便是新一年的爱情际遇了。”
                 
  “好呀好呀,让我先遇上白马王子,最好像6A的木村城武!”
                 
  “金城武是姓‘金城’的,”吴玉珍抢白媛芳:“一点常识也没有。”
                 
  陈媛芳不理,一翻查,睁眼睛,竟是“魂牵梦萦”。马上脸红。
                 
  吴玉珍乘机拍掌:“太灵了太灵了!”忙写在纸上。轮到她,点到“藏头露尾”。
                 
  “一定是暗恋失败,让人家掩住半边嘴笑!”
                 
  可怜的徐霞,是“水尽鹅飞”。“这是什么鬼成语?都没听过!”
                 
  “总之是水静河飞的意思啦!”陈媛芳洋洋自得:“不要紧,明年再点另一个成语,便水落石出了。”
                 
  杨蓁蓁忙祈祷,喃喃自语了一阵,才肯占算。她叮嘱:“兆头不好不准写,我要重点的。”
                 
  谁知她的命运是“袖手旁观”。
                 
  赵娣掀了四五次,手指漫游好一阵,才点中“间不容发”。
                 
  “奇怪,”她说:“又不是拍惊怵片,怎会那么危险?”
                 
  “我们玩别些吧。”失望之余,徐霞早想改变话题。她把那张纸扔在一角,问:“听我妈说,琼姨杂物房中有宝贝!”
                 
  琼姨六十了,她是剧团中的大家姐。——她早年是名伶楚雪卿的衣箱,因为侍候过花旦王,大家对她很敬重。
                 
  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琼姨也很贪靓,否则不会年已花甲还去纹眉纹眼线,赶尾班车出事。
                 
  陈媛芳抢着道:“那宝贝衣箱是楚雪卿的。在台神功戏之后,她失踪了。有人说她怀了当年一位超级富豪的孩子,在身形有变之前,被送到一处秘密的地方生产。”
                 
  “后来呢?”
                 
  “从此退出江湖了。也有人说‘要仔不要姆’。”
                 
  “是多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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