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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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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真香说:“这次时间是有点长,但我听说,老板办大货,是要去金边的。那里花花世界,女人多,你也知道,老板平时一个人住,也需要放松,万一看上什么女人,多住了几天,也不稀奇。”
说到这儿,心头忽然忐忑:“伊萨,你怎么大半夜来问这个,不是老板出什么事了吧?”
易飒沉默了一会,才说:“不是,我有急事找他。”
换了平时,陈秃出去办货,去寻欢作乐,确实不稀奇。
但有宗杭失踪在先,陈秃的不露面,忽然就有些让人细思恐极。
太过自由和行踪不定的人,其实比常人多一重凶险:即便是死了,别人也没法及时察觉。
因为你不是起居规律的老太太,两天不露面就有好心人上门窥长探短,你一走逾月,也许已经尸骨朽烂,但你的帮工还以为你在花花世界的某一隅逍遥快活。
黎真香见她没再说话,还真以为是来接大鸟的,进屋想把乌鬼给拎出来,哪知略一拨弄,这畜生就醒了,像是知道主人来了,摇摇晃晃出来,自己跳上了易飒的船。
***
回到诊所,易飒开了陈秃“办公室”的灯,给乌鬼倒了碗酒,然后坐进办公桌后的椅子里。
四面都是货架,各类药品堆得满满,尽管大多裹了塑封,医药品的特殊味道还是一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易飒点了根木烟枝,倒插进桌子的裂缝里,又翻了纸笔出来。
假设,陈秃和宗杭都已经出事了。
那么有两种可能。
一,事情发生在送完宗杭之后。
宗杭运气不好,被送走之后又出了变故,陈秃运气也不好,办药时着了道,被人灭了。
不是没可能,但这种巧合的几率,也太低了。
二,事情发生在送宗杭的时候。
她铺开一张白纸,在上头画了一个圆圈,标了“素猜”两个字。
这是常理看来,最有可能袭击陈秃他们的人,毕竟,她是从素猜手下救的宗杭。
但有说不通的地方。
她从水下救的人,素猜怎么察觉的?
而且,她了解陈秃的性格,不可能为了宗杭把自己赔进去,真的两相遭遇,他会舍车保帅,力求自己全身而退。站在素猜的角度,也不至于这么轻率地去动华人社群的头头。
易飒沉吟良久,画下第二个圆圈,标了“陈秃宿敌”几个字。
陈秃在道上混了这么久,必然是有几个仇家的,他身边常备一把枪,就是以防不测。
会不会事情就是那么巧,他送宗杭出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宿敌来寻仇,来人把他和宗杭一锅端了?
这个待定,可以作为一个追查方向。
她画下第三个圆圈,里头写了几个字。
水下女人、胳膊、伤疤。
这个女人,一直没再出现。
那两天,她和丁碛重新去了泥炭沼泽森林,但马悠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后来,丁碛主动提了个建议,由他作饵,“独自”在外夜游,也“独自”睡了远离浮村的船屋,想引那女人露面,结果白费力气,一无所获。
这下落不明的女人,是颗不定时的炸弹。
她会跟陈秃和宗杭的失踪有关吗?
这个也待定。
她画下最后一个圆圈,里头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陈秃、宗杭、丁碛,还有自己。
这是那一晚,住在船屋里的所有人。
陈秃和宗杭都划掉,自己也划掉。
丁碛……
也不应该有问题,他是过客,跟陈秃和宗杭八竿子打不着,没有动机。
易飒呻吟一声,推开纸笔,两手插进头发里,烦躁地又抓又挠。
这纸上分析,做了还不如不做。
她怎么可能知道陈秃的宿敌是谁?
至于那个女人,周达观写《真腊风土记》,把洞里萨湖称为“淡洋”,水域最大时差不多等于四个青海湖,这么大的地方,她要去哪找?
如果那天早上,她跟着陈秃押船就好了。
但偏偏就没有,造化弄人,她前一晚坐了水,睡眠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陈秃他们早开船走了……
开船走了?
电光石火间,易飒身子陡然一僵。
她慢慢坐直身子。
屋里很静,乌鬼的喙和陶碗边缘相碰,发出奇怪的声响。
是,她坐了水,睡眠很沉没错,但不代表昏了或者死了,稍微大点的声音,她还是能听得到的。
在这附近,陈秃的船马力最大,轰油声最响。
但她那天早上,为什么没有听到轰油声呢?
第28章
木烟枝的烟气飘飘的。
易飒脑子里像伸出了一只手,死死攫住这个念头不放,飞快地顺着往下梳理。
那天早上,陈秃天不亮就走,为了不打扰睡着的人,低声讲话或者动作很轻都正常,但他绝对避免不了开船时轰油的那一下子。
没有轰油声,船又确确实实不在了,说明这船是悄无声息走掉的。
怎么走的呢?
易飒拿起笔,思忖良久,迟疑着在白纸上写下“撑篙”两个字。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做到最安静。
撑篙的不会是陈秃或者宗杭,他们没这体力,也没道理这么做。
不会是很多人,人多必然杂乱,会出声响。
应该是一个人,熟悉水流和行船,有着过人的臂力,谨小慎微,而且,船上载了陈秃和宗杭。
陈秃办药素来隐秘,连她都不让跟,也不可能临时去加这么一个人,除非……是被动的。
难不成,陈秃他们出事的时间还要更早,早在还没开船的时候?
凉意慢慢爬上易飒的脊背。
假设那天半夜,陈秃和宗杭就出事了,甚至是死了——凶手为了不惊动她,选择撑船抛尸,制造了陈秃他们天不亮就外出的假象——她醒了之后,确实没有起疑心,因为陈秃他们走了,本来就合乎情理……
这人是谁?
易飒的目光落在了“丁碛”两个字上。
这最不可能的人,居然完美契合她所有的假设。
——他体力超出常人,长在黄河边,熟悉行船;
——他忌惮她,也清楚她坐了水,只要响动不大,她就不会察觉;
——他知道陈秃天不亮送走宗杭的计划,也知道陈秃要外出办货,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而且那天晚上,她吩咐他保持警惕,最好别睡,以他的能耐,如果是别人做的,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
不对不对,易飒攥拳捶了捶脑袋,丁碛不可能,素猜都比他嫌疑大。
她又抽了张白纸,准备从头再来。
但有些念头,一旦生出,蠕蠕而动,再也消停不下来。
鬼使神差般,她又在纸上写下了“丁碛”两个字。
如果就是他呢。
先不管动机,如果她是凶手,杀了陈秃和宗杭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她会做些什么。
易飒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急促。
她要毁掉尸体,各种方式,水淹、土埋、火烧。
她要处理掉那艘船,重新喷漆,尽快转手……
易飒心里蓦地一动。
对素猜之流的大多数人来说,陈秃的那艘船都是财产,有各种改头换面的变现方法,唯独对丁碛来说,是个累赘。
因为他是过客,来去匆匆,没有出手的门路,船太大,他又带不走,他的所谓“处理”,只能是弃,或者毁。
弃在大湖上的风险太高,这浮村人人有船,开去大湖深处捕鱼的不在少数,陈秃的船那么显眼,弃在那儿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消息也会传开。
只能毁。
凿沉不现实,毕竟不是旧时代的木船,最好是有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拆解,或者烧。
丁碛来到浮村之后,活动范围其实有限,最远也只去过……
泥炭沼泽森林。
***
黎明时分,易飒的船已经沿着泥炭沼泽森林的河岸开了很久,看不出什么异样,满目郁郁葱葱:天气炎热,又是雨季,河面的绿藻和沼泽里的各色热带植物都疯长,几天不来,就能变个模样。
易飒嘴里的木烟枝都咬成了渣,也觉得自己这么针对丁碛,有点不可理喻,但没办法,心底深处的那个念头疯狂而又执拗,非得找出点什么才罢休。
得动用水鬼的招数了。
她把船泊到岸边,开了瓶白酒,一手攥瓶颈子,另一只手在船舷上拍了拍。
船头立着的乌鬼摇摇晃晃过来。
易飒捏住乌鬼的脖子,捏得它嘴巴张开,手一抬,就把白酒朝乌鬼喉咙里灌。
养鱼鹰的人,一般都把它当伙伴,老了也不会杀了吃肉,但也不会养它到寿终正寝,因为养一只不能再捕鱼的鱼鹰,很不合算。
他们沿用一个行当里一直流传的法子:拿白酒把老迈的鱼鹰灌醉,然后活埋。
所以,对大部分鱼鹰来说,醉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水鬼三姓精心饲养乌鬼,且有意识地锻炼乌鬼的酒量,是因为他们认定:喝得越多、醉得越厉害的乌鬼,可以离魂,一双醉眼,能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
灌完白酒,易飒拉开水鬼袋,从香盒里捡出三根线香,同上次一样,挟在左手除虎口外的指间,点上了之后,在乌鬼眼前晃了晃,然后稳住不动。
乌鬼绿莹莹的眼珠子盯住香头,再然后,摇摇晃晃地向着一个方向走。
易飒拎着水鬼袋,屏息静气地跟在后头,有时候,乌鬼迟疑不动,她就凑上前去,再次把香稳在乌鬼眼前,如果耗时太久,香烧尽了,就再续上三根。
这法子,是用来找水岸附近的尸首的。
据说,横死在荒郊野外的人,因为没人上香,会分走别处无主的香火。
你点上的无主香,会自然而然地向他们飘过去,人眼看不见,但乌鬼看得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乌鬼停下来,倒不是迷了方向,而是因为路不好走。
前方那一处,树倒草杂,再加上藤萝勾绕,水漫泥淖,很难找到地方下脚。
乌鬼还在团团转着试探,易飒已经踩着泥沼,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矮身钻过斜倒的茂盛枝丫。
她看到了。
一片几乎连成一体的绿色里,有一块区域是黑色的,焦黑,被雨季连绵不断的雨淋得发亮,中心处是泥潭,有一艘船,大半都已经沉入泥水里,只剩下一边的船头微微翘起,像被吞进沼泽的人,绝望地扬起一只手。
船头处,有一副倚坐状的焦黑骨架,两个眼窝黑洞洞的,恰朝着她看,像是专在等她。
船舷边的水面,偶尔还泛出泥泡。
易飒站着不动,淤泥已经没过膝盖,脚下很软,这种塘底,是没法长时间支撑重物的,偶尔站站走走可以,时间久了,就会下沉。
她认出了这船的轮廓,也看到了船舷边没被火烧到的、残存的熟悉的油漆色。
再迟来几天,再受几场雨,泥潭积更多水,淤泥更加稀软易陷,这船,就会完全消失。
她还算幸运,船和人,都屏住了最后一口气,等着她看最后一眼,做唯一的见证。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
是乌鬼终于找到了路过来,脚蹼拍在塘面上,泥水四溅,偶尔一个踉跄滚在泥里,再爬起来,像只狼狈的泥鸭。
易飒这才如梦初醒。
她退到稍微硬实一点的地上,放下水鬼袋,从里头拿出胶皮手套戴上,又取出军工铲,拼装好了之后,长吁一口气,开始在地上挖坟坑。
挖了两铲之后,忽然按捺不住,一口恶气从胸口涌上来,她猛然起身,几步下了泥潭冲到船边,扬起军工铲,发泄般向着船身狠狠劈砍。
铲口和玻璃钢的船体猛烈劈撞,发出刺耳的嚓锵声响,这声音惊翻了不少鸟雀,扑棱棱没头没脑在树丛间乱飞,船体被砸得往一边倾侧,乌鬼蜷缩着身子,脑袋都快埋得看不见了。
砸着砸着,易飒忽然停手。
她看到自己双手上,有黑色的血管道道往上凸起,里头血液快速流动,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脸上好像也一样,一道一道,像盘曲的根须。
易飒扔下军铲,跌跌撞撞淌着厚浊的淤泥上来,几步冲到河岸边,跪趴在地,紧张地伸手拨开河面密集的绿藻。
微晃的倒影里,她的脸上,布满扭曲的黑色突起,丑陋、狰狞,而又阴森。
易飒拿手去抚胸口,尽量平静地吸气呼气,然后对着自己的倒影低声喃喃。
——“别生气,不要生气,生气不好。”
——“没关系,不是大事,有办法解决的。”
——“笑一下,不难,慢慢来。”
她向着水里的倒影笑,一次不行,就两次,起初笑容恐怖,扭曲的水影自己看了都心悸,后来就慢慢舒展,到末了,那些黑色的血管凸起,终于渐渐消去。
易飒抹了把额头的汗,汗水都是凉的。
她定了定神,又走了回去。
捡回军铲,船里和泥潭都细细摸淘了一遍之后,易飒把那副骨架搬到硬实的地面,看了下骨盆和牙齿磨损,估算了一下身高,这具应该是陈秃的。
她继续挖坟。
挖好了,看看箩筐大小的坑,又看陈秃的尸骨,忽然心酸。
陈秃喜欢大,住的房子大,开的船也要大,这么小的坑收骨,太委屈他了。
她重新挖了一个平浅的,长长方方,形如棺材,这才把尸骨送进去。
至少能让他躺得舒展。
堆好坟头之后,易飒在坟头插了三柱香。
她觉得有点可笑:最初只是一个飘渺的假设,居然真的顺藤摸瓜,顺出一个铁板钉钉的结果来。
但这结果不足以去定丁碛的罪。
因为一切都是推测,没有任何直接指向丁碛的证据,而且依然存在疑点: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还有,她并没有找到宗杭的尸体,如果是丁碛杀人,为什么不一起抛尸灭迹呢?
头三柱香烧完了,易飒又续了三柱,觉得有必要跟陈秃交代几句:从前跟他聊天,互相都遮遮掩掩,话只讲三分,现在应该不用藏了,他死了,死了的人,你说什么,他应该都听得懂。
易飒说:“陈禾几,就委屈你先在这儿躺一躺,你死了的事,先对外瞒着,方便我办事。”
就好像马老头那样,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马悠已经死了。
她也需要假装愚钝,去麻痹某些人。
“我现在最怀疑丁碛,但没过硬的证据,没法向他兴师问罪,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水鬼三姓,其实谁也不服谁的。”
每一姓都盘踞一条大河,各做各的营生,各吃各的米粮,表面上客气,色彩绚烂的塑料花情谊,其实自视甚高,私下里,互相瞧不上,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敢呛丁长盛,丁长盛也敢不卖她水鬼的面子。
“我会先从丁碛查起,但我不能马上回国,突然回去了,会引人怀疑,最好有个合适的时机……不过你放心,大家邻居一场,我会给你个交代。”
说完了,易飒有点恍惚。
如果不是自己请陈秃在家里帮丁碛支张床,那么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陈秃这人,经历过很多事,见了不少道上人不得善终的例子,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一起喝酒聊天时,经常絮絮叨叨嘱咐她要少管闲事,切莫强出头,能躲就躲,平安才是福。
易飒低下头,伸手去抠抹脚踝上的淤泥——忙活了这半天,腿上带着的淤泥都发干板结了。
抠下一块,边上的也皴裂落下,露出脚踝上的两个字。
去死。
有些劫数,躲是躲不过去的。
***
船近浮村时,差不多是正午,柴油耗尽,熄了火。
易飒起身给推进器添油,添完了,忽然想到什么,不急着发动,先拨了龙宋的电话。
顺势一脚把乌鬼踹进水里:“你这脏的,自己洗洗。”
其实她身上比乌鬼还脏。
电话拨通,她报了姓名:“龙宋,我知道你在酒店做,业内的朋友很多,帮个忙,我可以付报酬。查一下过去四十天的住宿记录,找一个叫丁碛的男人,‘碛’字比较生,是石头加个责任的责字……”
“我想知道他在哪住,方便的话,帮我问问服务员,有没有人记得他住下之后,接触过什么人。”
挂了电话之后,她把船开去了陈秃的船屋,借着他的热水器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正拿毛巾擦头发,龙宋的电话回过来了。
易飒揿下接听。
龙宋说:“易小姐,还挺巧的,这个丁碛,之前住的是我们吴哥大酒店,后来退了房,可能是去别处旅游了。再回暹粒之后,大概是觉得我们的服务不好,换去了帕梅拉度假酒店,他在这两家酒店,都叫过按摩服务……”
说到这儿,他觉得有必要跟易飒解释一下:“我们正规的酒店,哪怕是客人自己联系的按摩女郎,她们到了酒店之后,也得做出入登记……”
这行当的收入,酒店会分一杯羹,毕竟提供了场地,所以一般要做登记,统计按摩女是从哪个场子来的,方便后续结算抽成。
“丁碛叫的是同一个女人,应该是中国女人,叫井袖。”
第29章
易飒拨了井袖的手机。
井袖的手机倒是跟工作挂钩,彩铃是段按摩服务的中英文介绍,而且中文在先。
看来即便身在海外,还是接待中国客人居多。
井袖接起来:“hello?”
易飒说:“井小姐吗,有个朋友向我推荐你,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想约个上门服务的全身按摩。”
井袖很爽快:“只要是在城区二星以上的酒店,都没问题,什么时间?”
易飒走出门外,看了看太阳:已经午后了,如果她抓紧时间,马不停蹄,晚上应该可以赶到暹粒。
“能约今天晚上吗?”
井袖说:“你稍等一下。”
听筒里传来纸页翻动的声响,井袖似在斟酌:“……我下午安排了一个,六点还有一个,晚上的话,八点之后应该可以。”
这时间很宽裕了,易飒嗯了一声:“那我晚点发你地址。”
挂了电话,易飒思忖着这一趟走,要做些什么准备。
门口恰有条小舢板经过,船尾带出的水道金光泛亮。
撑船的人跟她打招呼:“伊萨,你把陈博士家当自己家啦?”
是麻九,平日里撑船捕鱼过活,暗地里接洽偷渡,当年乌鬼能一路辗转过来,有他的功劳。
他一贯尊称陈秃为“陈博士”,因为陈秃开的是诊所,开诊所的人应该叫doctor,叫成“博士”,显得更有范儿。
易飒朝他招手,候他靠近之后,钱包里抽了两张十美刀递过去,又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乌鬼:“帮我把它送去香姐那。”
麻九夸张地笑:“哇,伊萨,你发财啦,这么点路,给这么多!”
易飒也笑:“你想得美,这是订金。”
她压低声音:“我要出趟远门,可能会回国,你等我电话,万一有需要……”
她眨了下眼睛:“也送它回去探个亲呗。”
麻九恍然:“懂了……”
他瞥了眼乌鬼:“游子想念祖国,是该常回家看看。”
***
井袖拎着大包,走到街口招突突车。
本来今儿只剩下两个活了,临时又加了一个,当时是一口答应了,事后有点后悔——不该排这么密的,客人经常会出幺蛾子,万一前头的搞出点状况,后头的时间就没法按时接上了。
有辆突突车在她面前停下,井袖都已经上去了,忽然瞥到街口刚拐过来的那辆,又忙不迭下来,然后撵那司机:“你走吧,不坐了。”
司机不乐意:“哎,你……”
井袖指过来的那辆:“那是我朋友……”
说着还朝那头招手:“哎,阿帕!阿帕!”
好像真是朋友,照顾朋友的生意,天经地义,司机没办法,嘟嘟嚷嚷地开走了。
这一头,阿帕不情不愿地过来:“干嘛啊。”
井袖把大包扔进车里,抓着车杠上了车:“小兔崽子,我照顾你生意,你还这么大爷!”
***
井袖是在宗杭失踪之后,才跟阿帕熟起来的。
因为两人都是案件关键人物,一个是最后见到宗杭的,一个在宗杭失踪之前,跟他喝了一晚上的酒——成为警局的座上客,一再接受盘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之后,阿帕就辞了职,说是要自己找门路,一定要打听到小少爷的消息,井袖劝他不该放弃稳定的工作,他就跟井袖跳脚。
跳着跳着还哭了:“我有什么办法?我把小少爷带出去的,一次被打个半死,一次找不到了,我还干得下去吗?”
听得井袖怪难受的:阿帕其实比龙宋还难做,年纪又小,一根筋。
所以她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阿帕,比如优先坐他的车,有时候路上看到,即便不需要坐车,也会坐上一段。
她不知道阿帕其实挺反感她这样的,因为那些一道开突突车的人,总会揣着下流念头调侃他,问他“是不是跟那个按摩女有一腿啊”、“阿帕,你还小呢,那女人对你来说,是不是熟过头了啊”。
阿帕气得要命,觉得霉运上头,诸事不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每天都像个刺猬,逮谁戳谁。
井袖只当他是年纪小,不跟他计较,找着机会就想劝他两句:现在想找份稳定的工作多难啊,既然老板都没开口辞你,你就先干着呗。
阿帕问清她要去的地方,调转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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