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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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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昨天晚上,丁碛过来,也只是看看她走没走。
见到人还在,似乎挺欣慰,问她:“能做个按摩吗?怪累的。”
她就帮他做了,也知道他没撒谎,他身体的每一处都累,紧绷、警戒、不放松,即便是她的技法,都没能让他完全松弛。
按摩到一半,宗杭发了好友申请过来。
她捧着手机发怔,有点不敢点那个通过,觉得辜负朋友一片好心——宗杭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了了,自己还在这摇摆不定。
丁碛问明白是宗杭之后,说了句:“约他见个面吧。”
井袖愣了一下,她记得宗杭很反感丁碛。
丁碛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补了句:“他一直跟易飒在一起,易飒会懂的。”
***
但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怎么去跟宗杭讲呢。
好在,丁碛的信息回得很快,给她解了围。
——请易飒一个人下来,我就在边上的巷子里,有话跟她说。
易飒没什么异议,倒是宗杭腾一下跳起来:“为什么要一个人下来?不行,井袖,你跟他说,我也要去。”
易飒觉得多此一举:“怕什么,这里又不偏,他还敢把我杀了?再说了,他真动了杀心,你去了,还不是多死一个?”
说着瞥了井袖一眼:“这不是还押了一个吗?他真杀我,你就把她杀了好了。”
这什么逻辑啊!宗杭还没来得及抗议,易飒已经开门出去了。
***
屋里只剩下自己和井袖了,好像回到了在柬埔寨时、两个人缩在几平米大的洗手间里,互相支撑的日子。
宗杭总觉得井袖在入火坑:“井袖,我跟你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了解丁碛比你多,我觉得……”
井袖笑:“道理我都懂,不聊他了……你呢,你这些日子,都跟易飒在一起啊?”
“是啊。”
井袖看出来了,一提起易飒,宗杭就有种藏不住的小欢喜,眉眼间、唇角上,都会瞬间现出掩也掩不住的生动来。
“那你追她了吗?”
宗杭迟疑了一下:“你这追……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挑明了吗?表白了吗?”
宗杭吭吭哧哧:“没有,我觉得,时机好像还不是……很合适……”
说不清楚,很多想法。
——自己好像还不够好,不够厉害。
——总有很多事烦心,息巢那档子事刚过去,昨晚又出了那么诡异的状况,易飒哪有空理他这点心思啊,说不定还怪烦的。
——还有,表白,总得选一个特别的时机和场合吧,让人终身难忘的那种,不能草率……
井袖奇道:“你哪那么多事呢,还时机,不就一句话的事儿?”
宗杭没吭声。
什么一句话的事儿,这叫人生大事!
“那些相亲的人,还不就是见了个面,感觉还行,就开始交往了?你们都这么熟了,同吃同住的,你就先把关系给确定了呗。”
宗杭被她叨叨得心烦意乱:“哎呀,井袖,你不懂!”
“我不懂?”井袖差点被他气乐了,“说别的我不懂,我也就认了,这个我不懂?”
“我告诉你啊宗杭,夜长梦多,手快时有手慢无,有时候拖一天,是二十四小时,有时候拖一天,叫物是人非、追悔莫及。你可以不动,但万事都在动,别等你想动的时候,无路可动了。”
宗杭哼了一声:“一套套的。”
井袖说:“是啊,我爱读书呗。”
***
易飒拐进边巷。
这巷子其实不算偏,巷口处还不时有人经过,就是太长了,越往里走人越少。
快到底时,看见了丁碛,倚在墙上抽烟,巷子里没灯光,一张脸全落在暗里。
易飒在距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什么事啊?”
丁碛没立刻回答,他把烟掐了,烟身在手里碾磨了会才开口:“给条活路。”
易飒没听明白:“哈?”
丁碛没重复,只抬眼盯着她看。
易飒渐渐反应过来,第一个感觉就是荒唐。
“你杀了那么多人,给过别人活路没有?我只不过是让丁长盛给个说法,就成了不给你活路了?说这话,不觉得自己不要脸啊?”
丁碛沉默了一下:“要么这样,你想怎么样,想好了告诉我,我给你个交代。别再去找我干爹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易飒想说什么,丁碛没给她机会:“你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我这话,没准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其实是在救你。”
“还有,给你交代的事,我估摸着,你多半没什么想法。也许你觉得,要是老天能出面把我收了,就皆大欢喜了。”
他抬眼看头上的天:“老天爷天天收人,你耐心一点,没准哪天就到我头上了。”
说完了转身就走,行不到两步又停下:“对了,你上次那个推理,挺像回事的,不过可能全跑偏了,送你四个字,一面之词,自己慢慢琢磨吧。”
第99章
丁碛刚走出巷子,手机就响了。
伞头阴歌,丁长盛,不知道又要催他什么事儿。
丁碛拿手掌捂住手机音孔,将那音量捂低,过了几秒,又觉得这举动像掩耳盗铃。
他接起手机。
丁长盛语气有点急:“丁碛,你……你没对易飒他们做什么吧?”
什么意思?
丁碛心里一动,故意迟了一两秒才答:“没人让我对他们做什么啊。”
丁长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过去:“是,我是怕你一时脑热,做错了事。你……赶紧过来一趟,丁盘岭找你有事。”
看来,是事情有变化了,不然丁长盛的态度不会前后相差这么大。
丁碛很快赶到丁长盛的住所。
***
这两天,丁长盛家成了临时的集散地,丁盘岭和一些丁家的子弟都在这落脚。
人一多,房间就不够住,客厅虽大,两三张床一支,立时拥挤,连带着整间屋子的气质都变了,以前是冷清、空旷,现在闹腾得跟多人旅馆似的。
拖鞋也不够换了,丁碛犹豫了一下,直接穿着鞋走了进去。
丁盘岭和丁长盛都在书房,只不过宾主有变——属于丁长盛的座位上坐着丁盘岭,正挪动鼠标,仔细看电脑上的内容,作为主人的丁长盛反而站在一边,半躬着腰同看。
见丁碛进来,丁盘岭朝他招手,同时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往外挪了挪:“你过来看。”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地面,草虽然绿了,但萧疏得像是地壤的点缀。
丁碛心里有数了:“三江源?”
丁盘岭嗯了一声:“你看前一张,对比一下。”
照片往前跳转,拍的是另一处地面。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地。
丁盘岭笑了笑,把无线鼠标推过来。
丁碛知道这是让他自己揣摩,心里有点紧张,怕找不出玄虚让人看扁了。
他握住鼠标,反复对比看两张照片,还几次放大看细节,忽地眼前一亮,脱口说了句:“地旋,前一张上地面上有个地旋,仔细看就知道,那一处的草都受到影响,排列得像漩涡形状。”
丁盘岭笑起来:“眼神不错,你再往后翻。”
后头还有吗,丁碛忙往后翻页。后一张也是照片,但色泽和感觉明显很老,应该是过去的那种胶片照扫描上传的:拍的同样是地面,寸草不生。
丁碛把屏幕摆正,身子往后退、再退:这张上也有个类似的椭圆漩涡,虽然不长草,但土壤颗粒的走向给了提示。
丁碛抬头看丁盘岭。
丁盘岭知道他看出来了,先解释那张老照片:“九六年,三姓去开漂移地窟,结果出了事。长盛他们到现场之后,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洞了。但幸亏他们做事仔细,在那一带停留了好几天,拍了很多地面照片,这张就是事后被选出来、大家一致觉得比较特别的。”
“洞一定是存在的,漂走了也正常,本来就叫‘漂移’嘛,但地可不是天,天上飞了鸟可以不留痕,这地上出现了个洞,又填上了,填得再精妙,总该会留点痕迹吧。”
丁碛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这种很浅的漩痕,就是漂移地窟消失之后留下的痕迹?”
丁盘岭点头。
丁碛心跳得有点厉害:确实,万事都会留痕,没有百分百恢复如初这种事。
丁长盛清了清嗓子,很是自得:“这痕迹很隐秘了,接近于无——想想看,三江源那么大,常住人口没几个,谁会没事拿着放大镜去看脚底下的地是不是有旋?就算发现了,想不明白原因也就放过去了,再说了,一个地旋和另一个地旋之间,差了不知道多远呢,要不是当年我们拍了照片,真挺难发现的。”
丁盘岭感喟:“是啊。”
他重又看向丁碛:“你可能也知道,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人在三江源那守着,尤其是九六年之后,加派了不少人手,任务就是追查漂移地窟,对外假充是搞地质的,其实做的事就是这个,成天看地、找痕迹,不容易啊,一个个的,颈椎腰椎都犯了病。”
说到这儿,苦笑出声。
丁碛没插话,耐心等下文。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功夫不是白费的,我让他们对应着三江源的地图,把所有地旋的位置标出来、连成线……”
丁碛脱口说了句:“你是想找它的活动轨迹?”
丁盘岭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三江源确实很大,但去跟一个省、一个国比,它又实在太小了。上千年来,漂移地窟只存在于三江源、只在这个范围内活动。”
“拿大部分人来说,你如果每天都记录他的活动轨迹,然后在电脑上把他一年的活动轨迹做个叠加,你就会发现,除了几次出差旅游外,他的活动空间基本只限于所在城市的某一块区域,而他最经常的活动路线无非就是在家以及公司、学校间往返,非常规律。”
“虽然漂移地窟不是人,但我还是觉得,它不可能移动得杂乱无章,一定有自己的轨迹,而且对这轨迹,我们已经追踪了很久了,你想想,飒飒讲了那个故事之后,我就说要找漂移地窟,没一定的底气,哪敢说得这么轻松,没这么多年的积累,上哪去找啊。”
丁碛明白了:听这意思,找到漂移地窟应该指日可待。
丁盘岭这才把用意和盘托出:“听说飒飒和宗杭也到了,这两个人的情况很特殊,进漂移地窟,多半要倚赖他们。所以我刚跟长盛说,要麻烦你盯紧他们……”
说到这儿,似是意识到用词不当,自嘲地笑笑:“说‘盯紧’太严重了,也就是关注一下他们的动向,别关键时候找不着人,就这事,其实打个电话说就行,长盛慌里慌张的,非把你叫过来。”
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行了,你们聊吧。我在这坐了半天,腰都硬了,下去跑两圈。”
***
丁长盛跟丁碛也没什么可聊的,相反,因着这转折,丁长盛挺没面子的,说不到两句就把他打发了。
丁碛出了门,急急坐电梯下到底楼,四下张望了一回,不见有人。
他有点不甘心,一路找去了小区的户外器械活动场地,也没收获。
正恹恹地,身后传来丁盘岭的声音:“找我啊?”
丁碛背脊一紧,迅速转身,看到丁盘岭慢悠悠地从一丛树影后转了出来。
小区绿化太好,浓荫茂树的,太多视角盲点了。
丁碛喉头发干,想客套两句,又觉得在他面前,不用打什么马虎眼:“岭叔,我想跟着你学东西。”
丁盘岭笑了笑:“你不是水鬼,跟着我有什么好学的?再说了,掌事会那么忙,我调你过来,也不合适。怎么好端端的,想起要跟我学东西来了?”
丁碛说:“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怕跟着我干爹,路越走越窄。”
丁盘岭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顿了会才说:“掌事会怎么做事,我没管过,也管不着……不过听说过一些,你干爹有时候做事,是太生硬了一点。”
丁碛心一横:“岭叔,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帮我干爹处理过撞破窑厂秘密的人,因为开了这口子,什么事都是我,做过多少事,我也不想说了……我挺烦的,不想一条道走到黑,你需要用人,我能办事,我想以后帮你办事,我干爹那边,我就不掺和了。”
丁盘岭看了他一会:“你当年发过誓,做绝户入三姓,现在知道了三姓那么多秘密,走是走不了了,留下来的话,不想跟你干爹撕破脸,又不想继续做脏事,所以把我推出来,让我出面,丁长盛就没话讲了,不行也得行,是吧?”
“虽然大家都是丁姓,但你是丁长盛养大的,你投我这,在大家眼里,本质就叫‘改换门庭’……”
丁碛心里一凉,觉得大概是没指望了。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我确实需要用人,调用谁都不过分。但我得提醒你,你说跟着我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我这条路可未必是活的——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真决定的话,我可以去开这个口。”
考虑清楚了。
良禽择木而栖。
丁盘岭一定是比丁长盛更繁茂的那一棵。
***
反正都要住宾馆,宗杭索性就定在了井袖这一家,同一楼层。
这样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他也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再拯救井袖一下。
住下之后,宗杭又把那本格斗书翻了出来,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让他觉得后面还会有风波:而不管发生什么状况,让自己更强一点总是没错的。
他练了几招抓手,又下地去做俯卧撑。
易飒则一直盘腿坐在床上,握着笔在面前的纸上写写画画,偶尔念念有词:“一面之词?我什么时候一面之词了?”
宗杭第N次撑起身子:“他故意的,说点不清不楚的话,就是想让你睡不好觉。”
脑子出不上力,还在这帮倒忙,易飒没好气,顺手推在他背上,宗杭胳膊早就发颤了,哎呦一声肚皮着地,索性就趴着了。
易飒忍住笑,又拿手机查了“一面之词”的意思——
争执双方中一方所说的话。
她跟谁争执了?她全是推理啊,而且特别客观,有理有据的。
一面之词,一方所说的话……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说了句:“我明白了!”
宗杭赶紧撑起身子,把脑袋搁上床沿:“哈?”
“我们看到的、还有脑子里闪过的一切,都是‘它们’提供的,它们给了素材,我整理成了故事,这个故事,其实不是我讲的,而是它们通过我的嘴讲的。”
这话有点拗口,宗杭尚在费劲地一句一句消化,易飒已经循着新方向一路狂奔了。
“这样一来,我们就会觉得它们友好,就会放下戒心,甚至欢迎它们……”
“它们为什么想让我们觉得它是友好的?这恰恰说明了它其实并不友好,它假装自己是上一轮的人类,其实不是,那它是谁?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还能复活?这玩意儿难道不是通个电、联个网就能大杀四方了吗?
她自言自语了N次之后,智商落后的宗杭终于吭哧吭哧赶上了进度。
他发表意见:“不一定啊,也许都不是呢。”
什么意思?易飒头一次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了。
很难理解吗?宗杭来劲了,他特别珍惜这种机会,绝少的、能向易飒展示自己智商的机会。
“它们撒谎了是不是?”
“是啊。”
“那就有两个可能。第一,部分撒谎,隐瞒真实身份,它不是上一轮人类,而是人工智能。”
“第二,全部撒谎,那么整个故事都是假的,这就说明,它既不是上一轮人类,也不是人工智能。”
宗杭沾沾自喜说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先懵了。
我靠,既不是上一轮人类,也不是人工智能。
那是什么东西?
第100章
真相一定只有一个,但现在,推导出的可能已经有三个了。
一、上一轮人类。
二、上一轮人工智能。
三、未知,只知道它编了一个假的故事,把池水搅混,以蒙混所有人。
易飒把三条都列在纸上。
私心里,她当然希望是前两者,毕竟她死了那么多脑细胞,费了那么大劲,才整合出一个故事,现在突然全部推翻,渣都不给她剩,实在心有不甘。
但宗杭说的也很有道理,除非能证明“它们”根本没撒谎,一旦有撒谎的可能,那到底是部分撒谎还是全部撒谎,可就不好说了。
还以为尘埃落定了呢,哪知大蓬灰土散去,现出三条岔路来。
易飒沉默了会,把字纸揉成团:不管真相是哪一个,一定跟她身体近期出现的异常有关,之前还心存侥幸,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法置身事外了,宗杭也没法事不关己,他和她是一样的——她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早晚而已。
宗杭小心地斟酌着她的脸色:“易飒,事情又不对了是吗?”
易飒故作轻松:“也不一定……我约丁盘岭见个面,问问漂移地窟的情况,要是能把漂移地窟给搞清楚,事情应该就差不多了。”
她拨了丁盘岭的电话,那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人接,只好先编辑了条长短信过去。
***
兜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可能还在原点,竹篮打水,缘木求鱼,搁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宗杭也怪沮丧的,再加上临睡前,他无意间瞥见,易飒在颈后垫了块折好的小毛巾。
这意味着,那血多半是她自己流的,她只是不想提。
宗杭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半夜时爬起来,就那么闷头在床上坐着。
大一点的城市,即便是夜晚,外头也灯火通明,宾馆的窗帘遮光度一般,整个房间浸在夜深人静模糊的街灯黄里。
易飒都睡醒一觉了,无意间翻身,心头一跳。
她看到宗杭跟个塑像似的,垂着头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易飒看了会,确信不是自己眼花:“宗杭,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宗杭茫然抬头。
他坐久了,有点精神恍惚,居然觉得这声音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她:“你睡醒啦?”
易飒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看。
快凌晨三点了,丁盘岭一点多时回了信息,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只不过她睡前开了静音,没听见。
她把手机塞进枕头下,从自己床上爬到宗杭床上,也没去开灯:觉得这亮度刚刚好,看不清脸,隐秘、舒服、自在。
“想家了?”
“不是。”
“那在想什么啊?”
宗杭抬起头:“易飒,你不会出事吧?”
易飒猜到了他指的是什么:“能出什么事啊,我不是也会爆血管吗?有时候,血管太脆弱,崩了,就流点血呗,小事。”
宗杭半信半疑:“你可不要骗我。”
易飒奇道:“我老骗你吗?”
她双手叠在颈后,向后倒卧到床上,这床垫子真软,垫子里的弹簧震动,带得人的身体一晃一晃的。
“再说了,就算我出事,也不关你的事儿啊,你还不是饭照吃,觉照睡,该干什么干什么嘛。”
宗杭急了:“谁说的?那我……我很担心的。”
哦,是吗?
易飒斜抬眼看他,光太暗,看不清,只能看到他身体的轮廓——连轮廓都是急眼和生气的姿态。
“担心我干什么啊?我对你很好吗?当初我还把你卖了十美刀呢。”
宗杭一下子笑了。
人认识久了真好,好多事都成了往事,每次提起来,都有不同的心情。
“你当时为什么卖我啊?我这张脸,一看就是个好人。”
易飒说:“你给我看到脸了吗?你一钻进来,就给我看了个屁股,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说着拿手拍拍床面:“你躺下说话吧,坐着累不累啊。”
可以躺下吗?宗杭一颗心砰砰跳,犹豫了会才束手束脚地侧躺下来。
这距离刚刚好,可以看见她的眼睛,垫子柔软,棉织物熨帖光滑,灯光昏暗,屋里屋外都安静,窗外偶尔传来疾驰而过的车声,这世界,永远有人静默安枕,有人形色匆匆。
宗杭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躺一辈子,躺成化石,几万年后被人挖出来,人家看到的也一定是块幸福满溢的化石。
易飒喃喃:“还有啊,当时心情也不好……”
她忽然想起来,又快19号了,这两天得想办法搞几针兽麻。
“易飒,等漂移地窟的事情结束了,你就回柬埔寨了是吗?”
“嗯,不然去哪啊。”
“可以去我家里玩啊。”
成天推荐他家,整得跟他家是不可错过的旅游景点似的。
“你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有一棵鸡蛋花树,可大了,开满花的时候特别漂亮,坐在树底下吃糖炒鸡蛋,特别舒服。”
说到这儿,宗杭很满足地吁了口气。
小时候,他是偏安静的小朋友,不闹腾,童虹忙着和朋友打麻将的时候,嫌他在边上碍事,就给他炒一碟糖炒鸡蛋。
他会兴奋地把儿童塑料小桌子和小板凳拖到鸡蛋花树下,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口一口地吃。
那是最美好的时刻,树冠很大,绿荫如伞,伞上密密的鹅黄鸡蛋花,从浓密树缝里漏下来的阳光,在地上打出一枚枚发亮的小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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