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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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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看出来所有的官员都在敷衍了事,不动点真格的,由他一手炮制的《焚书令》有可能成为一纸空文。他向始皇上奏,说明了真实的情况后,向各郡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很快查处了一批执行不力的官员。为杀一儆百,将他们斩首的斩首,下狱的下狱。这一下,各地官员才相信李斯在玩真的,再也没有敢松懈,全都认真执行起来。
  李斯进一步加强检举和连坐的执法力度,明令举报者重赏免罪,知情不报者与违法者同罪,一人私藏,邻里、亲属、朋友都株连获罪。在严刑峻法的威慑下,邻居举报邻居、朋友出卖朋友,甚至父亲告发儿子,儿子检举父亲的事情都屡见不鲜。
  《焚书令》本是李斯和始皇在儒生问题上矫枉过正的产物,必然也引发起执行者矫枉过正的做法。于是,冤假错案层出不穷,严刑峻法使有的人胡乱招供,结果株连的范围越来越大,连坐的犯人越来越多,各郡不但监狱人满为患,而且被解往外地修筑长城的犯人也络绎不绝。
  严刑峻法并不能使酷爱诗书的人们向荒谬的法令屈服。薛郡曲阜是孔子的故里,孔子第八代孙孔鲋正乘着夜色指挥着族人把一捆捆的诗书典籍藏进孔府大城殿的夹墙里。
  “小心点儿,别摔坏了,这可是咱孔家的传世之宝啊!”满头白发的孔鲋一遍遍地嘱咐,生怕毛手毛脚的小伙子损坏了书简。“太公,您这么做可是犯法的事儿,真要是被官府发现,咱们孔家够灭族的。”年轻的小伙不无担扰地说。孔鲋气得胡须一撅一撅地说:“就是灭族也要保住咱先人孔圣人传下来的经典。咱们孔家为什么受世人尊崇?还不是因为孔圣先人传下来的圣贤之书。作为后人,虽然不能发扬光大,总该保存下来吧!否则,何以面对列祖列宗的神位。”
  一位中年儒者忙劝解道:“太公息怒,晚辈不是正按照您说的去做吗?头可断、血可流,孔圣的经书不可丢。晚辈们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说着,又转向忙碌的人们说:“大家只管把书简藏好,不必担心,大成殿历来被天下人视为圣地。嬴政和李斯再狂妄也不敢抄大成殿。”
  孔鲋仍不放心,目光严厉地扫视着族人,说道:“你们都是孔圣的人,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官府听到风声来大成殿搜查,孔氏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赶来保护祖宗经典。听见没有?”“听见了。”
  经典古籍终于藏好。孔鲋亲自封好夹墙的入口,盖上掩饰物以后,又仔细地检查了几遍,才率族人悄然离去。
  第二天,县尉果然带着搜查队来挨家挨户地搜查古籍,不但翻箱倒柜,而且拆墙毁室,遇到可疑的地方,更是挖地三尺。好在孔氏族人早有准备,家里收存的古籍该缴的缴了,该藏的藏了。搜查队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悻悻而去。
  孔鲋放下心来,正要回内室歇息,忽听大门外响起脚步声,负责暗中保护大成殿古籍的一名孔氏子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太公,不……不好了。县尉要搜查大成殿。”孔鲋大吃一惊,来不及细问,忙吩咐道:“快,通知各家各户,全部去保护大成殿。”孔府大成殿前,县尉带领二百多名县卒正与几十名守护的孔氏子弟争吵,忽见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向大成殿涌来。县卒一看这阵势,全都害怕了。孔氏子弟一见,高兴极了,一改刚才的软弱态度,硬梆梆地说道:“县尉大人,你看清楚了。这里可是孔府大成殿,天下圣地。你敢怎样?”
  县尉被激得心头大起,怒声说:“本官只知道这里是大秦国土,要例行搜查。你们妨碍本官执行公务,想造反吗?”
  “造反不敢,保护先人圣地是真。”一个苍老而哄亮的声音传进县尉的耳朵里。抬头一看,须发尽白的孔氏族长孔鲋正走过来,在他身后,成千上万的孔家族人把大成殿围起来。
  县尉知道,孔鲋作为孔子八代孙在薛郡德高望重,受人敬重。所以他不敢怠慢,远远地抱拳施礼道:“孔老先生,下官有礼了。”孔鲋还礼,儒雅地笑问:“大人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来大成殿祭拜圣人?”县尉尴尬地笑道:“下官也是人在公门,身不由己。不瞒老先生,本官的部属在大成殿后面的草地里捡到几片竹简,上面刻的是《周礼》的片段文字,所以怀疑大成殿非法藏匿经典古籍。请孔老先生见谅。”孔鲋一听,暗暗心惊,埋怨这帮小子做事不利落。但事已至此,唯有设法保护力籍,因此,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捡到的竹简,也许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个逃学的学童丢失的。老夫是孔氏族长,可以担保大成殿不曾藏匿什么古籍。”县尉冷笑说:“下官当然相信你。可是,监御史大人不相信您,还望海涵。”孔鲋面露难色,犹豫半天,才横下心来说:“念大人也是身不由己,老夫不怕惊扰先圣之灵,破例让大人进殿搜查。不过,请大人只带十名兵卒,而且不得喧哗。”
  “谢孔老先生成全。”县尉闻言大喜,一挥手,向身边的十名亲兵命令道,“走!”
  亲兵们跟在他身后,一齐走进大成殿的大门。孔鲋也跟着进去,陪着县尉把大殿里里外外搜查一遍,连一根竹简的影子也没看见。“大人,这会儿该死心了吧!”孔鲋冷冷地说道。
  县尉还是不放心。因为那几片竹简明明是刚刚跌落的,肯定有人往大成殿藏过书籍。可是,会藏在哪儿呢?他一双贼眼不甘心地东瞧瞧西看看,搜索着一切可疑的地方。
  “对,夹墙!”他忽然想起似的。有几起藏匿的典籍就是他从夹墙里发现的,并因此受到监御史的奖赏和提升。颇富经验的他早该想到这一点。
  得意忘形的县尉举起手,用手指轻轻敲击大殿的墙壁,以判断是否中空。孔鲋一见大怒喝道:“这里是孔圣祠庙,大人不得无礼。”县尉冷笑道:“这里是空的。孔老先生,里面藏着什么?”孔鲋讥讽地说:“大人言而无信,休怪老夫无礼了。来人,把这些惊扰先圣的狂妄之徒赶出去。”
  一直等候在门外探听动静的孔氏子弟闻声一齐涌进殿内,推推搡搡地把县尉和他的十名亲兵赶出殿外。县尉差恼成怒,威胁着吼叫道:“孔老头,你等着,监御史大人马上就到。”孔鲋轻蔑地笑道:“孔氏子孙没有软骨头,就是始皇亲来,也不能拆大成殿。”话音未落,忽听孔氏族人中有人惊叫道:“不好了,官兵来了!”
  众人往驿路方向看,果然有一队骑兵队伍正往这边开来。孔鲋看那队首的旌旗,不是郡守的旗号,却是朝廷旗号,便知是监御史来了。看那些骑兵,都是薛郡的精骑,约有一千多骑。原来,县尉看孔氏人众,悄悄派人通知了监御史。
  县尉大喜,不等队伍靠近,忙躬身迎了上去,跪叩施礼。“大人,您总算来了。这帮姓孔的狗胆包天,竟敢阻拦下官执行公务。大人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论罪。”
  监御史是武将出身,人高马大,一脸的横肉,听到县尉的报告,怒道:“他们真敢违抗圣命?本官亲自问问。”说完,下马向人群边走去。孔鲋早已作好应对的准备,上前施礼道:“孔圣八代孙孔鲋叩见大人。”监御史打量着他,嘲弄道:“什么孔圣人,圣上查剿古典经籍,就是不要他们妄称圣人。圣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始皇帝。”孔鲋轻笑说:“圣人是天下读书人敬重先祖孔丘的尊称。大人不许老朽这么称呼,老朽不说就是。”
  “孔老头,你老实说,大成殿里到底藏没藏书籍,本官可不追究你们的罪过。如果被搜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
  孔鲋明白,现在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便把银须一扬说:“县尉大人不是搜查过吗?没有!”
  县尉一听,忙在监御史耳边低语几句。监御史立即冷笑说:“有人看见你们往里面搬运书简,而且就藏在大成殿夹墙里。”孔鲋才不相信孔氏子孙会有这种不争气的人,因此,平静地问:“谁看见的?大人请把他叫出来,老夫要当面问问他。”“还用得着问,本官命人拆开夹墙便见分晓。”孔鲋断然拒绝道:“对不起,大人绝不能拆大成殿。先圣孔丘去世的第二年,鲁哀公于旧居建成大成殿祭祀先圣,历代鲁君及各国诸侯无不视为圣地,只有人来修建,从没有动过这里的一砖一瓦。连南方蛮楚之鲁之后,楚王也是年年派人来祭祀。大人要拆,天下人答应么,大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监御史一听,这文绉绉的老头还挺硬的,顿时恼怒道:“本官奉旨专门监察《焚书令》的执行,还有什么可怕。县尉,命令你的部属往里冲。”
  县尉有了靠山,顿时有恃无恐,向属下的二百名县卒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往里面冲!”
  县卒们闻命,你推我挤,正在犹豫不决。忽听孔鲋哈哈大笑,说道:“要拆大成殿,哼!那就先杀了老头,再踩着这一万多孔氏子孙的尸体过去。”
  “对,放马过来吧,我们等着呢!”
  围在前面的一层层孔氏族人忽啦啦全站起来怒吼道,万千人的声音如雷轰响,震得县尉耳朵嗡嗡响。他这才注意到,大成殿已被人群层层围住。每个人都紧咬嘴唇,脸上流露出与大成殿共存亡的表情。这么多人,恐怕不下两万,里面肯定也有闻讯赶来的外姓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还有怀里抱着孩子喂奶的村妇。
  县尉害怕了,他也是本地人。为着查禁古籍邀功请赏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又要得罪这么多的人,说不准哪天自己会被突然飞来的石块打死,上面有再多的封赏也不属于自己的。
  “大人,众怒难犯,依下官之见,还是……”县尉说道:监御史一听,威严地“哼”了一声,叱喝道:“怎么,你想退缩吗?本官就是专门监督你们这些执行不力之辈的。临阵退缩,可要按律从事。”话没说完,突然抽出佩剑,点着县尉胸口,命令道:“命令他们往里冲!”
  县尉断了退路,只得抽出佩刀,往大成殿一指,命令道:“违令者立斩不赦!冲进去!”
  县卒都是本地人,而且有多半是孔氏子弟。一看当官的下了死命令,不得不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驱马冲进人群。
  静坐的人们见他们真的冲进来,顿时轰动起来,妇女哭、孩子叫,乱成一团。年轻体壮的则站起来与县卒展开搏斗,很快有人被马踩伤踩死,更多的人则是大声叫骂。“狗娃子,你背祖灭宗,一定不得好死!”
  “二小子,你他妈的伤着老少爷们,还是人吗!”“大牛,你没有人性,回头告诉你爹宰了你!”
  二百名县卒只管往里面冲,根本不忍心动用兵器。刚冲到第二层,里面的人就有了准备,有人脱下衣袍,撕成长条,结成绊马索,有人准备好了木棍等武器。大家齐心协力拉起绊马索,将最先冲进来的马匹绊倒,用木棍把马上的人击昏,捆绑起来,后面的孔氏子弟县卒一看,不等他们动手,便故意跌落马下,扑到大伯大叔的身上,低声央求他们多在身上留点伤痕,以便交差。就这样半真半假地纠缠了一会儿,二百名县卒全被活捉了。孔氏子弟抢过县卒的战马和兵器,迅速武装起来。因为监御史手上还有一千多官兵,他们可不会像县卒那么客气。果然,监御史暴跳如雷。
  “反了,真的反了。来呀,把这些逆贼给我就地正法。杀!”只身一人逃回的县尉,慌忙上前劝解阻止。
  “大人,形势不妙。要闹出大事了,大人您也担当不起啊!”监御史一马鞭抽在他脸上,怒骂道:“无能之辈。有什么不能担当的。孔氏族人抗拒官军造反的,就是陛下亲临,也不能饶恕他们。众将士,给我杀!”
  孔氏族人也不示弱。男子大多是儒生,儒家有习剑的习俗,所以,孔氏子弟不但饱读诗书,还会些功夫,他们利用抢夺的马匹兵器,迅速作好迎战的准备。
  孔鲋一看形势,真有些害怕了。他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为一万多族人的性命担忧,先圣的经书典籍再重要,也比不得一万多人命当紧。先祖要骂,就骂他一人好了。
  孔鲋正要出面制止官兵的行动,表明自己的屈服之意,忽然,村口驿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喊:“快快住手,不得妄动!”
  众人一看,只见几匹战马急驰而来。
  “郡守大人来了。”正犹豫着发起冲锋的官兵顿时松了一口气,惊喜喊道。监御史一看是薛郡郡守,忙收回冲锋的命令。急奔而来的正是薛郡郡守和几名随从人员。他刚从属县回到郡衙,就听说监御史率一千多官兵去了孔府大成殿,顿时吃了一惊。郡守素来敬重儒学鼻祖孔子,经常去孔府大成殿祭拜,《焚书令》颁行后,监御史几次要求搜查孔氏族人和大成殿,都被他劝阻了。没想到今天监御史竟独自去了。
  郡守立刻带着随从乘快马赶往大成殿。他来的正是时候,官兵与孔氏子弟剑拔弩张,一场流血事件一触即发。监御史跟郡守见过礼后,说:“郡守大人,你来的正是时候。这帮刁民阻拦官府执法不算,还敢抗拒官兵,简直是造反。本官正要督兵镇抚,请大人共同协助。”孔鲋认识郡守,知道他向来敬重孔子,肯定不会像监御史一样粗暴蛮横。忙屈身施礼大声说:“郡守大人,大成殿乃天下圣地,任何人都拆不得,孔氏子孙誓与圣地互存亡。”
  成千上万的人跟着怒吼道:“誓与圣地互存亡!”
  郡守一看,向监御史施礼道:“大人,大成殿非一般宗庙祠堂,乃天下圣地,不可鲁莽从事。”监御史不满地说:“道难任由乱民逍遥法外?”
  “先平息民愤,防止事态扩大。下官冒昧请求,能否将此事移交下官处理?”
  “郡守大人不拆开大成殿夹墙,搜查古籍便是违抗圣令,本官可要上奏了。”监御史警告说,随即愤愤离去。
  郡守命令官兵撤走,之后,与孔鲋等族人代表谈判。孔氏愿放回二百名县卒和马匹、兵器,但郡守必须保证不拆大成殿,郡守答应了。监御史得知郡守果真没拆大成殿夹墙搜查,气极败坏,当即上奏章举报郡守执行不力,庇护逆犯。同一天晚,郡守也上了一份奏章,控告监御史处置不当,酿成民乱。
  两份观点不同的奏章送进咸阳宫,在朝廷上也引起了两种不同主张的争论。
  始皇同时也接到来自齐、燕、赵,甚至楚吴之地类似的告急奏章,他把奏章交付廷议。
  李斯作为《焚书令》的炮制者,坚决要求此项法令贯彻到底,不可心慈手软。他说:“《焚书令》为什么要出台,陛下和各位大臣都清楚其中的原因。所以臣以为此项法令乃是为了我大秦千秋万世打算,原则上是正确的,是不容置疑的。各地出现的这些问题,只是在具体执行中出现的,应该是地方官员的执行方法问题。无论如何,此令一定要执行到底,让天下黔首养成遵法守法的习惯。一旦半途而废,以后朝廷再有法令颁行,天下人先是议论,然后抵制,乃至反抗,势必造成整个行政的瘫痪,朝臣和官府还有什么权威可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国家法令是需要百姓遵守,不是让他们议论的。当年商鞅变法,秦人都因苛酷而反对。但是事实证明,秦国大治。反对的人又都赞扬商鞅,可是,任何一项法令都必须在贯彻执行后,才能显现它的作用。”
  李斯刚说完,廷尉蒙毅就起身表示不同的意见。
  “李丞相大谈原则问题,可是,陛下和诸位却在为奏章所反映的问题忧心。不仅是孔府大成殿发生了民乱,各郡都大小规模不等地发生了百姓罢市抗议、示威等事件。如果按照法令的规定,偶语诗书者弃市,不知要有多少人下狱、处死。这对大秦来说,不是令人高兴的事。原先已经销声匿迹的市井游侠和反抗分子,也借着这股风潮频频活动,他们袭击执行《焚书令》的官差和官员,一天数起,弄得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抵触情绪的百姓不但不支持同情官府,反而庇护犯法者,为官府的缉捕造成困难。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关乎大秦千秋万世的问题?难道不是原则问题?难道不是迫在眉捷、不得不尽快解决的问题?”
  蒙毅对李斯一手炮制的《焚书令》颇为反感,所以言语犀利,不留情面。
  始皇点点头说:“蒙卿言之有理,眼下还是以解决问题为要。首先是孔府大殿的问题,诸卿有何高见?”
  李斯被蒙毅的话说得不舒服,起身态度坚决地说:“臣以为大成殿必须拆开夹墙,接受官府的搜查,不可妥协。否则,就无法拆查其他的房屋建筑,不拆开搜查,人人都将违禁书籍藏在夹墙里,《焚书令》还不是一纸空文。臣还查明,各地的民乱事件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儒生鼓动挑唆引起的。臣主张对这些首恶分子要严加惩处!”始皇愠怒,说:“朕对这些儒生够优遇、容忍的,没想到他们还是不领情,还在暗中与朕作对。蒙卿,你是廷尉,传诏各郡,追捕这些首恶分子,一定要严加审讯,找出同党,一网打尽。”
  “臣遵旨!”蒙毅回答,“但是,臣以为大成殿不能拆。”“为什么?”
  “李丞相说得太绝对了。原则归原则,但事实归事实。秦法虽严厉,但遇有特别的案件,陛下还要特赦呢。高渐离就是一例。臣以为大成殿乃孔族家庙,被天下视为圣地,不同于一般的民房建筑,应由陛下特赦免拆。即使一般的民房建筑,如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拆。如果仅凭怀疑猜测就拆人家的房子,岂不要把天下所有的房子都拆掉?其实,《焚书令》再严厉,总有人敢收藏古籍,仅凭一纸法令是不可能把所有的经典古籍都烧完的。大成殿夹墙就算藏有典籍,也于大局无碍,何必因小失大,引起众怒呢?”
  “好!”突然有人冷不丁地喊了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始皇循声看去,却是公子扶苏发出的赞叹声。
  扶苏是始皇长子,为人贤孝宽仁,在朝野上很有些贤名。始皇虽然还没有立太子的打算,却希望扶苏及早历练政事,所以,从今天起让他参与朝政。始皇于是笑问道:“扶苏,你说廷尉之言好在何处?”
  扶苏上前,先给父亲施礼,又向李斯、蒙毅等大臣谦恭地一笑,说:“廷尉之言,既有原则性,又不乏灵活性。儿臣以为法律是死的,立法宜严,但执行是灵活的,执法宜宽。这不等于不讲法律原则。真理过头一分便是谬误,时势人事千变万化,并不是区区几条律文所能囊括的。比如,秦地黔首习惯于严刑峻法且不尚读书,焚书令很顺利地执行。而齐鲁之地文风盛行,几乎家家都有藏书,执行起来当然会困难。大成殿乃孔氏祠庙,拆人家庙跟挖祖坟一样,最易致民怨。何况孔仲尼在那里被称为圣人,要拆他的祀庙,一定会招来更大的民怨。儿臣以为,廷尉言之有理,大成殿不可拆。”
  始皇听了,点点头,显然很满意,又温和地问:“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儿臣以为父皇应派一名有声望、而且能代表您的大臣前去安抚,恩威并用,不难平息民乱。”
  始皇看了李斯和蒙毅一眼,征询他们的意见。
  李斯心眼灵活,早已看出始皇赞同蒙毅和扶苏的意见,于是说道:“臣刚才说的话有些偏激,还是公子和廷尉的话有道理。臣赞同公子之言。”
  蒙毅自然不会反对。
  “那么,派谁去呢?”始皇又问。
  李斯赶紧低下头去,生怕派自己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焚书令》由他一手造出,到了齐地,那些刺客游侠非取走他的脑袋当球踢不可。
  始皇何等聪明,早看出他的心意,也不为难他。又看了看蒙毅,太年轻,恐怕不够份量。何况,他以廷尉的身份去,不知情的以为要兴狱,反而弄得更紧张。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扶苏身上。李斯看出始皇心意,立即奏道:“臣以为,公子前去最为适宜,一则公子贤名,天下尽知;二则公子的身份是以代表陛下,可威抚人心,宣扬陛下威德。”蒙毅说:“公子是最理想的人选了。”扶苏慨然请命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亲赴齐地,处理孔府大成殿的问题。”始皇就等他的这句话,立即说道:“钦命公子扶苏代朕巡视赵、鲁、齐三地。”
  扶苏代始皇出巡的消息一经传出,朝廷上下立刻议论纷纷,议论的内容几乎都是说始皇有意历练长子扶苏,有立他为太子之意,就连始皇的其他公子也这么认为,并且心里都有一种失落,有的公子眼皮子活,干脆上门巴结这位未来的皇太子。
  但是,扶苏心里非常平静,他完全不像其父那样有强烈的权力欲望,对能否立为太子的问题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既然父皇命他出巡,他当然乐意。替父分忧、为国出力,是自己应尽的责任。与始皇庞大的出巡队伍相比,扶苏轻车简从,别说排场阔气,简直有些寒酸,同室兄弟看不下去说是有损皇家尊严,也不利于保护自己和进行工作,好说歹说,他才又多带了几名护卫人员。扶苏有自己的一套巡视方法。他感到父皇那种高高在上、一副征服者姿态的巡视令地方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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