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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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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辉祖怒不可遏地跺脚道:“她连皇上都敢骂,还有什么祸是她不敢闯的?皇上下旨了,把她禁足府中,至她出嫁之前,从此再也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他像困兽似的在大厅里转悠了两圈儿,颓然坐下道:“唉!咱徐家的女儿,可不能与皇室攀亲了,皇室险恶,胜民间百倍,动辄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啊。咱徐家已位极人臣,也用不着锦上添花,你去,马上把她给我抓回来,关在府里看紧了,过几年,给她找个清白本份的普通人家,嫁出去了事。”
  徐茗儿趴在屏风后面,听说要把她软禁在府中再不得出门,不禁又惊又怒,她眼珠转了转,忽地转身就走,仿佛一只狸猫,左转右转,片刻功夫就走得不见人影儿了。
  
  夏浔单人匹马,很快活地上路了。
  家里这边诸事安排妥当,他相信以谢谢的机警多智,足以护得他阖家安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夏浔一身轻松。
  犹记得,他当初离开湖州北上,就是要去投奔燕王的,想不到世事轮回,几年之后,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为了让他顺利取得燕王的信任,罗佥事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甚至忍痛给他准备了一份投名状,把潜伏北平的一个秘谍交给了他,必要时可以牺牲此人,谋取燕王信任,可是罗大人怎知他的真正打算呢。
  他准备按自己的套路来,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么在这关键时刻,就一定不能站错队,安知这天下未来,江山画卷,没有我夏浔涂抹的重重的一笔风采?
  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来!
  夏浔微微地笑了。
  徐茗儿想哭,站在扬州府热闹繁华的街市上,饥肠辘辘的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钱。她以前出门,身上从来都不带钱的,翘家的时候走得又匆忙,哪里想得起来?
  看着面前摊子上蒸的馍,烙的饼,徐茗儿悄悄咽了口唾沫,怯怯地想:“我要是白吃,人家肯定不干吧,我又不是他们家亲戚,谁愿意白管饭呐……”
  第245章 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扬州城北,大明寺旁,有一家酒楼,叫做“瘦西湖酒家”。
  这里山水相间,绿竹青松,美伦美奂,宛如仙境。酒楼前边一池清泓,碧波涟涟,犹似明珠,亭台楼阁掩映于山水间,目迷五色令人襟怀爽畅,陶醉其间,南来北往的行商客旅行至此处,少不得要受这山水诱惑,到酒楼中小坐,歇歇脚儿,吃些酒食。就连本地的富贾士绅迎亲会友,也常到此处相聚,因此这家酒楼在当地很有名气,自然也就上了档次。
  茗儿正在瘦西湖吃饭,她要的不多,比起她平时吃饭的排场小多了,只要了八盘八碗,十六道精致的小菜,多是菜蔬,口味清淡。南方菜式,本就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每道菜没有几口,重在菜色和口味的搭配,不过菜量再少,十几道菜一样来一口,基本也就填饱了肚子。
  人饿极了,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小郡主下定决心,要吃霸王餐了。
  她觉得,在街上“霸王”人家小商小贩的馒头包子很不好,人家都是小本经营,于心何忍呐。再说,虽然饿了,可从小养成的口味,那街头的大菜包子还是有些难以下咽,所以,她挑了一家最看得上眼的酒家,决定今儿就“霸王”他们家了。
  徐茗儿听说过什么叫霸王餐,就是吃了饭不给钱,至于到底怎么霸王,她还不知道,这时又没处向人请教,她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饿得发慌的时候,是想不出主意来的,所以她理直气壮地进了瘦西湖酒楼。
  瘦西湖酒楼的伙计见她一个小姑娘来吃饭,本来也有些奇怪的,不过这位小姑娘举止仪态就从骨子里透着一抹贵气,这店小二说是小二,按年纪看,该叫老二了。店老二叫沐丝,是瘦西湖酒家店主的远房侄儿,打十几岁就在这儿做事,做了二十七八年了,可谓阅人多矣。
  是不是个有身份的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看姑娘身上衣服,白绫小袄儿,湖水绿的湘裙下一双鹿皮的小蛮靴,举步登楼时还偶尔露出一线裹着胫腿的裤腿儿,沐小二的一双眼睛极是毒辣,马上就看出,那白绫小袄儿袖口的金丝、领口的银线绝对都是真的,那衣料肯定都是最上品的湖丝湘绸。还有,她穿靴子,靴子,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穿的么?
  再说她牵来的那匹马,也是神骏异常,鞍鞯绝对都是顶级配置,至于小姑娘那模样就更不用说了,甜美可爱,宜喜宜嗔,虽说她一个侍女也不带,年纪又显得比较小,独自赴酒店用餐有些奇怪,不过沐丝马上判断:这指不定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呢,她爹起码也得是个五品知府正堂。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性情骄纵一些,偶尔独自外出也是有的。
  于是,沐丝马上把茗儿恭恭敬敬地迎进了最高档的雅间,又叫人把她的马牵去,用上好的马料好生喂着。等人家姑娘一点菜,沐丝对自己的判断更加毫不怀疑了,她要是尽点些大鱼大肉,那倒可疑了,可是你瞧人家那口味,说句不好意思的话,顺口说来的菜式中,有几道是南京十六楼的烹饪名家的拿手好菜,这儿根本是做不出来的,要不是见小姑娘说话客气,一听没有马上就换了菜,他简直要以为这是故意来他们家踢馆子的了。
  茗儿菜足饭饱,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儿,小口小口地抿着,开始琢磨如何开始霸王餐,想了很久,她觉得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人家,霸王嘛,楚霸王到了哪儿,见了谁不是直来直往、毫不掩饰的?
  “小二……”
  “来了来了,小姐,您吃好了?”
  沐丝立即一溜烟儿地跑进了雅间,刚才上茶的时候他就琢磨着这位大小姐要结账了,一直在盯着这儿呢,看这位大小姐富贵逼人的模样,侍候殷勤了,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赐呢。
  “吃好了。”
  茗儿甜甜一笑,很从容地道:“不过有件事儿我得告诉你,我没钱。”
  沐丝一呆,随即笑了起来:“呵呵呵,大小姐,您可真会开玩笑。”
  茗儿很认真地道:“我没开玩笑呀,我真没钱。”
  沐丝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儿,要是小姐真的吃霸王餐,掌柜的扣了小的工钱,小的拿什么养家糊口啊,大小姐,您可别开小的玩笑。”
  “这样啊……”
  茗儿的霸王之心登时雪狮子遇火,化成水了,于是她有些抱歉地道:“那你……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啧,这句话可真有点吃霸王餐的味道了,沐老二唬着一张猢狲脸不说话。
  茗儿道:“我身上真的没钱,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写张条子,你找我大哥要去,他见了我的条子,肯定把钱给你。”
  沐丝叹了口气,心道:“打一辈子雁,反让雁啄了眼,这回可真是看走眼了,她既然这么说,我只好试试了,要不然堂叔那张臭脸……罢了,我就辛苦些,往扬州城里走一趟吧。”
  想到这儿,沐丝便问道:“不知小姐令兄,住在哪儿呀?”
  吃霸王餐的茗儿羞羞答答地道:“金陵……”
  沐丝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晕倒:“这位小姐,你耍我的是吧?”
  “没有啊,路是远了点儿……不过,只要你去,我哥肯定连路费也加倍给你,给你十倍也无妨!”
  做了一辈子店小二的沐丝哪肯相信这番鬼话,于是,他也就错过了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发达的机会,中山王府已悬了重赏,只要有人提供小郡主的下落,哪怕能提供一点线索,那赏钱就足以让他躺着吃三辈子了。
  沐丝白眼一翻,悻悻地道:“我说这位小姐,你吃霸王餐也就罢了,还要唬弄我去金陵,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呢?”
  茗儿一挺娇小的酥胸:“我以我的名誉担保!”
  要不是看这姑娘长得甜美,实在无法口出恶言,沐丝就要张口骂人了,吃霸王餐的人还有什么名誉?
  茗儿一见他还不信,不觉有些恼了,威胁道:“你要这样,我可吃霸王餐了喔!”
  沐丝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小姐,我早就不指望您不吃霸王餐了。您不是还有一匹马么,我们把马卖了,你这饭钱也就还上了。”
  茗儿急道:“那不成,马不能卖。”
  沐丝道:“卖不卖,由得了您吗?实话告诉你,这也就是看你是位姑娘家,要换一个人,哼!现在早让我们打得鼻青脸肿、手断脚折了,伙计们!”
  茗儿着急起来,这要是把马卖了,她怎么去北平?她刚要起身阻止,目光一转,就看到“及时雨”夏浔被一个伙计引着,施施然地走上楼来,双眸登时一亮,一抹甜美的笑意,迅速漾上了她的脸庞。
  “咳,给我来一道……”
  夏浔捡了临窗一张桌子坐下,话还没说完,沐丝就像“穿天猴儿似”的出现在他面前,急吼吼地道:“客官,一共五贯一百二十八文,外加马料钱十文,请付钱。”
  夏浔一呆,吃惊地道:“你们这儿是吃自助餐的么,我还没点菜,这价钱怎么就定了?”
  沐丝哪懂什么叫自助餐,他往雅间里一指,板着脸道:“那位小姐说,你是她的亲哥哥。你那妹子一共吃了五贯一百二十文,她那匹马也是我们喂的,劳驾您先把你亲妹子的账付了。”
  雅间的门开着,夏浔顺着沐丝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徐茗儿坐在雅间里,正向他轻轻招手,齿如编贝,两颊笑涡,潋潋如新月……
  
  夏浔苦着脸道:“不是吧,郡主,你不能这般胡闹啊,不如这样吧,回头我带郡主去见扬州知府,请他派人送你回金陵。”
  徐茗儿道:“我不回去,只一回去,再也休想离开王府半步了。你不是要去北平?正好,带我一起走。”
  “不成啊郡主,我要是带你走,皇上知道了,要杀我的头;中山王知道了,要杀我的头;如今燕王处境尴尬,自顾无暇,我若不知轻重,把你带去北平,让王爷和朝廷、和徐家更形交恶,王爷不能把郡主你怎么样,我呢?我是被朝廷派去北平查缉不法事的,燕王殿下本来就看我不顺眼呢,要是知道我带你离家出走,有了这由头,一定也要杀我的头,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呀郡主。”
  徐茗儿撇嘴道:“有这么严重么,你不跳火坑,就忍心看我跳火坑?你有难的时候,我可是全心全意帮你的。”
  夏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这可不同。”
  徐茗儿眼珠转了转,小声问道:“如果,让人以为是你带我离家出走的,你真的会被杀头呀?”
  夏浔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是呀是呀。”
  徐茗儿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道:“那好,我还就跟你走了,你要送我回去,成!我一回去,马上就告诉我大哥,是你拐我出来的。”
  夏浔惊道:“不会吧,小郡主……”
  “你试试,我偏吃定了你的霸王餐!”
  夏浔呆了半晌,才颓然道:“那……好吧,不过郡主得答应我,没人帮过你,是你自己走去北平的。”
  徐茗儿喜笑颜开:“没问题,那我们走吧。”
  夏浔默然道:“郡主,我还没吃……”
  第246章 是非难评
  夏浔无奈,只好带着小郡主一同北上。
  一个年轻的男人,带着一个俊俏可爱的小姑娘,未免太乍眼了些,而且,一路上已经隐隐听说中山王府拜托了往巴蜀和北平去的沿途官府注意小郡主的行踪,夏浔只好把徐茗儿打扮成一个小书童。本来,他还担心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习惯了被人侍候的日子,不愿意扮个小小书童,不想徐茗儿对这个新身份甚是得趣,扮得兴致勃勃。
  因为扮的是书僮,吃的也就不能那么好了,夏浔又发现,这位身娇肉贵的王府千金对吃的其实也不是那么挑剔,有好吃的她当然不吃差的,不过如果条件不允许,她也不会挑三拣四,只要东西干净就成,这不禁令夏浔对她刮目相看。
  这一天,到了济南府,因为夏浔上一次来这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担心被熟人看见,所以没有进城,而是投宿于城郊的一家小客栈。他扮的是一个游学的书生,带了书僮的人,家境自然是不错的,因此吃饭的时候便要了唯一的一个雅间。
  这里所谓的雅间,不过是用屏风隔断的单独的一张桌子,内外声息相闻,所以二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用餐。
  但是外边的人却是高谈阔论,声音不时传到房中。
  “还说甚么,瞎子都看得出皇上的心意,这分明就是削藩了。”
  “削藩也没甚么,纪兄不知七王之乱么?诸藩早晚必成朝廷祸害,皇上这是为了江山永固啊。”
  “贤宁,你太天真了。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分封诸王镇守天下的有几个?周分封天下,江山八百年;秦不分封,建立州县,二世而亡。汉呢,分封了诸王,诸王却也生乱了,但是诸王之权被削了,这天下稳定了么?外有诸侯雄起,内有十常侍为祸,大汉江山千秋万代了?唐宋没有分封,江山最长也不过三百年,说到底,是否江山永固,可不能赖到分封诸王上去。”
  夏浔心中一动,纪纲、高贤宁?想不到昔日大明湖一别,竟在这里相见,只是……身边还跟着个小郡主,倒是不方便出去相见。
  高贤宁道:“没有诸藩,江山未必千秋万代,可分封诸藩,终是多了一条祸乱的根源,就从这一点上来说,皇上削藩就没有错。诸藩若是识时务,就该主动向朝廷请求削藩,若不然,终有一日,大军压境,悔之晚矣。”
  纪纲嘿嘿冷笑,说道:“皇上要夺兵权,诸王交了,兵权一交,诸王已算不得一藩了,只不过是个王爷罢了。秦汉两晋唐宋元,皇子封王,这是古例吧,可皇上至此而止了么?周王、齐王、代王,都贬成庶民了。”
  高贤宁不悦地道:“纪兄这话就不对了,那是他们横行不法,绺由自取。”
  纪纲笑道:“齐王代王有罪,但罪不至削爵,周王发配云南,所为何罪,他要造反?你信么,周王可是素有贤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贤宁对周王也是甚为推崇的。”
  高贤宁道:“周王有没有罪,我不知道。我却知道,如果要削燕藩,那就该削了周王,谁叫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朝廷所忌者,最是燕王,燕王久领边军,如今又是诸藩之长,早已心怀不轨了,朝廷未雨绸缪,是为了避免更大的祸患。”
  徐茗儿停下筷子,侧耳听着,脸色有些发白。
  纪纲哈地一声笑,声音微微顿了顿,才道:“这儿是城郊,闲杂人等不多,哥哥就与你说几句知心话儿。燕王就算想做个太平王爷,可能吗?皇上要兵权,燕王交了;皇上把燕山三护卫调去戍边,燕王给了,这叫燕王早有反心,蓄意谋反?如果是你,你肯这么反吗?兵权交了,王府三护卫也交了,北平军政法司所有的掌印官都换了人了,哪个想造反的肯让到这一步还不反?”
  高贤宁道:“依你说来,燕王是忠于朝廷的了?若果真如此,他明白皇上所忧所虑,身为臣子,为何不替君父分忧,主动请求削藩,以为诸王表率呢?”
  纪纲道:“贤宁啊,你这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啊,让燕王主动上表请求削藩,你读书读傻了吧你?燕王为什么不上表请求削藩?这你得去问皇上啊!”
  高贤宁道:“关皇上甚么事?”
  纪纲哂然道:“如果皇上只是想削藩,避免诸藩作乱,那么他已经收了兵权,为什么还不收手?如果皇上只是想避免诸藩为乱,那收了河南三护卫,命周王回京闲居不就行了?宋代诸王,都是这等闲散王爷,终宋一朝,有一个王爷造反么?皇上何必把叔父削爵为民,发配云南,把他逼到绝地?
  再说燕王,燕王兵权交了,燕山三护卫也交了,阖府上下侍从护卫现在顶多不过千把人,要是这样皇上都不放心,那还要燕王怎样皇上才放心?燕王乃诸藩之首,军功赫赫,威望无人能及,他真的请旨还京做个闲散王爷皇上就能放心他了吗?如果皇上有这份胸襟胆魄,那么周王、齐王、代王现在就该在京师做一个闲王,而不是发配云南、囚禁凤阳、拘押巴蜀,三个庶民,两个囚徒。”
  高贤宁大怒:“纪纲,你说话越来越放肆了,竟敢非议君父!”
  纪纲道:“得得得,你又拿大帽子扣我,有理说理,抬出君父这顶大帽子来,没理就有理了?”
  高贤宁拍案道:“纪纲,你……”
  纪纲道:“好好好,算我错了,来济南找玉珏没找着,就够丧气了,咱们哥俩儿是多年的朋友,就别为了这些事伤和气了,店家,算账!”
  紧接着就听桌椅一响,似乎二人站了起来,然后就听纪纲阴阳怪气地道:“我只是忽然想起秦丞相李斯临死之前对他儿子说的那句话了,‘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高贤宁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纪纲悠悠地道:“我的意思是,如果燕王真的如你所说,主动上表请求削藩,恐怕下场比李斯都不如,李斯好歹还留下个儿子,燕王三子,俱是龙虎,燕王若真的俯首贴耳,嘿嘿,哈哈……”
  “哗啦!”
  桌椅骤响,却是高贤宁怒极,离座而去,就听纪纲哎哎地叫道:“贤宁,慢些,我不说还不成么?唉,我怎么这么嘴欠,把小高气跑了,这饭菜不得我付?明知道自己家境远不及他,真是的……”
  嘟嘟囔囔的,纪纲付了饭钱,也追了出去。
  茗儿嘟着小嘴摞下筷子,然后把碗一推,说道:“我吃饱了,回房歇息,你慢慢儿吃吧。”说着起身走去。
  夏浔莫名其妙地看她离去,打了个嗝儿,一见茗儿面前那碗浓白香郁的羊汤几乎没动几口,连忙把自己喝干的汤碗推开,把她那碗汤端过来,有滋有味地顺了一口,然后美美地喝了口酒……
  
  夏浔酒足饭饱,慢悠悠地踱回后院,走在天井里,忽然看到茗儿的房中还亮着灯,一个少女的剪影映在窗上,她手托着香腮,一动不动,眉眼口鼻的剪影清晰灵动,十分恬静。经由灯光的放大,她那双整齐而长的眼睫毛,时时轻轻一眨,份外动人。
  夏浔微微有些诧异,因为这位小郡主秉持着良好的家教,一直是早睡早起的。
  他走过去,叩了叩门,低咳一声道:“小笛,还没睡么?”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自扬州一路下来,夏浔给她取了个假名儿,都是如此招呼的。
  房中茗儿答道:“没呢。”
  声音有点闷闷的,夏浔便推开门,关切地道:“怎么,可是着了风寒?”
  此时已进入初冬时节,越往北走,天气越冷,那时候感冒发烧要是发展成大病,可是要命的,这位姑奶奶现在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夏浔不敢大意。
  “没有。”
  又是简短的回答,手托香腮、清纯耳人的茗儿目光向他微微一转,忽地问道:“你说,我二姐夫是真的想造反么?”
  夏浔默然,没有回答。
  茗儿又问:“你说,皇上削藩,到底对还是不对?”
  夏浔还是没有回答,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脚欠,他就该直接回房睡觉,现在可好,问人家这么难的问……
  茗儿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回答。”
  夏浔迟疑片刻,用一种很深沉的腔调,缓缓说道:“有时候,一件事,你没办法说谁对、谁不对;有时候,一个人,你很难说,他一定就是好人,或者是坏人。人很复杂,事有时候也很复杂,并不像纸和墨,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这番话太他妈有哲理了,一定能唬住这小萝莉!
  夏浔刚有点自鸣得意,茗儿便送了他两粒卫生球:“嘁,你官儿不大,倒是滑头的很。”
  夏浔大汗,他倒忘了,茗儿年纪虽小,却是中山王府的人,别的或许见的不多,可官儿绝对见的不少,这种官腔大概从小就听,都听出茧子来了。
  茗儿小大人儿似的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我不该太任性的。我还是跟你去北平,但是先不去大姐那了,如果现在我去,想必大姐会很为难,也会让姐夫和朝廷更难相处。再说,如果大姐夫真的……我在那儿,说不定会连累我们徐家。”
  夏浔欣然道:“小郡主懂事了。”
  茗儿苦笑道:“我宁愿永远不懂这些事。”
  夏浔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茗儿扬起双眸,轻轻地问:“我是大人了么?”
  夏浔道:“是,郡主已经长大了。”
  茗儿笑了笑,又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模样,还真有些女孩儿家的味道了……
  第247章 兄弟异心
  “谢员外,我妹子就拜托你了。”
  “没说的没说的,漫说你我本是知交,身为陈郡谢氏后人,凭着姑奶奶家里与杨大人的交情,区区小事,谢某也该担待下来。我正打算过了年就去金陵祭祖呢,要是令妹不急着走,到时候说一声,就和谢某一起走吧,路上也方便照应。”
  “那就多谢员外了。”
  夏浔说完又看了徐茗儿一眼,徐茗儿向他甜甜一笑,乖巧地道:“大哥再见。”
  夏浔苦笑一声,向谢老财拱手告辞。
  他到了北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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