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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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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现在却是顾不上感慨唏嘘的,他正在紧张地思索着,如何安排燕王三子离开,这个计划的成败,不只关系着他的前程,不只关系着燕王三子的安危,不只关系着朱棣的大计,而且关乎天下。
  他对朱允炆登基以来种种,已经失望之极,这位以削藩、复古为主要政治主张的皇帝,如果真的让他成功,必也把天下治理得千疮百孔,到那时候,逃到漠北去的那头病虎如果卷土重来,这大明江山恐怕就要历二世而亡了。
  他要把燕王三子安全地送回北平去,他记得,史书所载,燕王三子南京之行是有惊无险的,书上说燕王起兵在即的时候,诡称重病向皇帝请求遣三子回去探视,当时齐泰等人认为燕王三子是重要的人质,不宜放走。而黄子澄却力排众议,认为朱棣三子不足为虑,正因为朝廷马上就要布置妥当,很快就要对燕王下手,更不宜打草惊蛇,迫其孤注一掷,不如放他的三个儿子回去,藉此可以让燕王错误认定朝廷不会对他下手,于是建文帝下旨,允许燕王三子返回北平。
  不过,魏国公徐辉祖发现之后,马上进宫见驾,力陈利害,又说服了建文帝,派他飞马去追,却已追之不及。朱高炽三人如困鸟脱牢笼,平安回到了北平。
  史书上就这么寥寥数语,惜墨如金:建文帝准许燕王三子离京,徐辉祖进宫力陈利害,建文帝变卦,又派他去追赶,追之不及,接下来就是燕王三子出现在北平了。
  夏浔看书时走马观花、不求甚解,当时匆匆看到这里,只是叹一声建文愚蠢也就罢了,此时因为他要策划朱高炽三兄弟返回北平的事,认真思索下来,才发现其中漏洞百出,根本不可能如此简单,真相绝不会是像史书中所载那般模样。
  首先,不管是王爷还是世子王子,依着规制,回程之中都是有朝廷派人护送的,同时他们还有自己的大队侍卫,人马众多,绝不可能轻骑上路,叫人追无可赶。
  其次,燕王三子离开南京这样的大事,徐辉祖又是他们的亲舅舅,于公于私,怎么可能事先不知道?就算徐辉祖知道的晚,也只能是这边皇帝下旨恩准之后,他们立即启程上路,可这也不合情理,因为他们唯一担心的只能是皇帝反悔,却不可能事先想到他们的亲舅舅要大义灭亲。
  就算他们真的想到了这一点,走了徐辉祖一个措手不及,又能耽搁多少时间?徐辉祖说服皇帝之后立即带兵快马来追,燕王世子他们大队人马的怎么可能就追不上了?难道南京距北平就只有半天的路程么?
  再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燕王三子甩开朝廷护卫和自己的仪仗侍卫,轻骑上路,可这样的话还是有许多无法解决的困难。首先就是马匹的疲劳问题,轻骑上路,快马疾奔,沿途驿站不可能向他们提供马匹的。
  朝廷的驿报通传,驿卒们用的是接力的方式,所以他们可以永远保持最快的速度,一路上没有吃饭喝水休息睡觉的时间消耗,难道朝廷传旨前方予以堵截,速度会比燕王世子他们走得还慢?更何况朱高炽那个大胖子能不能骑马,能在马上颠簸几个时辰都是问题。
  还有,这一路下去,关防哨卡,大城大阜,都是有城禁和夜禁的,燕王世子他们即便贵为藩国的王子,夜间也是不可能赶路的,但是奉了朝廷紧急谕令持有特殊关防印信的官兵却可以,这种情况下,他们追不上燕王世子?
  又或者,燕王世子选择穿山越岭走小道,这样的话速度可更要落在官兵后面了,而且一路下去,不可能全是小路,他们几个几乎从不离开北平的小王爷带着几个北平府来的护卫,居然能一路找到些官府都不知道、不布防的小道,从南京一直安全抵达北平,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那么,史书中说:徐辉祖追之不及,燕王三子顺利抵达北平。在这两句话中间,在这两段话中间那段时间、那段路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燕王王子到底是怎么回到北平的?
  夏浔想着想着,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故事幕后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布着所有人的命运,在决定着他们的前程。
  他慢慢伸出手,仔细地看了看:他娘的,月色太昏暗了啊,事业线、爱情线,统统看不清楚……
  
  欲将西子莫愁比,难向烟波判是非。但觉西湖输一着,江帆云外拍云飞。
  江南第一名湖、金陵第一名胜、四十八景之首的莫愁湖,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湖浪浓于酒。
  一艘画舫,破浪扬帆,湖水荡漾,碧波照人,两两相映,仿佛天上人间。
  朱高煦、朱高燧是好玩好动的年纪,徐辉祖既然装聋作哑,尽量避免和三个外甥打交道,便也管不了他们每日的行程,今日宠爱外甥的徐增寿把自家的画舫借给他们游赏莫愁湖去了。
  两个小王子都换了一身箭服,这样的着装不只出外游玩方便,而且显得英气勃勃。站在船头,眺望湖波如鳞、堤柳似烟,江南柔媚之气果然与北平大不相同,两位王子赏心悦目,不禁暂且抛下了对前途的担忧,兴致勃勃地赏玩起来。
  朱高炽坐在船舱阴凉处,看着两个站在船头,兴冲冲地指点风景的弟弟,不禁摇头苦笑:“唉,我这两个弟弟,倒是个不知愁的,今日游湖也就罢了,明日还要去牛首山。”
  夏浔微笑道:“既然来了金陵,各处风景名胜,自然该瞧上一瞧。”
  朱高炽摇头道:“不成呀,我可没那个心思,这身子骨也吃不消,明儿你陪他们去好了,我在府中歇着。”
  夏浔脸上仍然带着微笑,轻轻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世子何妨游山玩水一番?”
  朱高炽微微瞟了他一眼,隐隐品出了他话中之意,不禁颔首道:“那么……明日我便同去吧,只怕这山我是登不上去的,便在山脚下欣赏一番风光罢了。”
  正说着,就听“嗵”地一声,船身微微一晃,朱高炽从小生在北方,既不识水性,也没乘过船,险些从椅上跌下来,夏浔一把扶住了他,抬头向外看去,就见斜刺里又驶来一艘画舫,船头堪堪撞在他们这艘船的船头。
  狼狈地扶住船舷,刚刚站稳脚跟的朱高煦和朱高燧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娘的,哪里跑来的狗东西,竟敢撞我们的船,瞎了你的狗眼!”
  朱高炽一听,担心两个弟弟惹事生非,忙要出去劝阻,夏浔又拦住了他,微笑道:“世子急甚么,能叫人抓得住把柄的过错,是绝不能犯的。不过,偶尔惹惹事,生生非,却也未必就是坏事,世子何妨由得他们去。”
  朱高炽是个极聪明的人,只是心地仁厚、胸怀宽广,不大懂得这些阴谋诡计,夏浔一说,他便明白了,于是笑而止步。
  这时对面船上的人也不乐意了,有人高声嚷道:“这不是三爷的船吗,哪儿跑来你们两个愣头青,胆敢口出不逊!不知道我们这是怀庆驸马的船么?”
  朱高燧马步一拉,喝道:“管你什么马,只管放马过来,小爷一顿拳脚,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夏浔心中一动,赶紧说道:“世子,快,快快出面拦阻。”
  朱高炽奇道:“你不是说,由得他们惹事生非么?”
  夏浔笑道:“那也得看对方是谁,怀庆驸马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世子与之结交一番又何妨。”
  第269章 迦叶尊者的微笑
  朱高炽一听夏浔这么说,再度心领神会,连忙迈动他“富贵逼人”的身躯向船舱外走去。
  怀庆驸马是怀庆公主的丈夫。怀庆公主是朱元璋第六女,母亲是太贵妃孙氏,洪武十五年时六公主嫁与王宁。尚公主的这位王宁王驸马是寿州人,目前掌管着后军都督府,他虽掌武事,却是诗词歌赋,无所不精,而且精研佛教经义,乃是京师里有名的才子。
  朱允炆喜欢文人才子,怀庆驸马满腹才学,又是皇亲国戚,与他见面的机会多,所以早在朱允炆做皇太孙的时候,怀庆驸马与他的私交就相当不错。怀庆驸马虽是有名的文人,性情却极豪爽,与性情豪放不羁的徐增寿也很合得好,是相处极好的朋友。
  他今日乘船游莫愁湖,忽见徐增寿的花舫也在湖中荡漾,一时兴起,想跟徐增寿开个玩笑,就吩咐船夫使船撞了过去,其实这一下碰撞力气并不大,但是朱高煦兄弟两个不明就里,忍不住大骂起来。王宁坐在舱中,听得对面大骂,不由眉头一皱。
  他还当是徐府的下人不认得自己,立即起身走了出来,恰在此时,朱高炽让夏浔扶着,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船舱,赶紧喝止了两个精力过剩巴不得与人打上一架的弟弟,便向对面走出来的那位中年白袍文士拱一拱手,恭谨地道:“对面这位,可就是怀庆驸马?”
  王宁从舱中出来,一看朱高煦两兄弟一身箭袖,气质不俗,可不像是徐府的下人,正觉有些诧异,听到朱高炽问话,见这大胖子似乎就是船上的主人,忽地想起前两日宴席间,听人说笑间谈起的那三个人,王宁心中不觉一动,迟疑道:“正是,这一位,既在徐大都督船上,可是徐家的子侄么?”
  朱高炽愈发恭敬,忙道:“在下正是魏国公的外甥,北平朱高炽,王驸马,舍弟年轻气盛,言语冲撞之处,还祈见谅。”
  王宁“啊”了一声,连忙还礼道:“原来是燕王世子,失敬失敬。”
  朱高炽微笑道:“驸马不要这么客气,怀庆公主是高炽的姑姑,王驸马乃是高炽的姑丈,自家长辈,理该高炽向长辈行礼才是。高煦、高燧,你们对自家长辈出言不逊,叫爹爹知道了还不罚你,快快向姑丈赔礼。”
  王宁被他一口一个姑丈地叫着,不禁对这个大胖子心生好感,不过考虑到皇上目前正在下的那盘棋,他还是有心和燕王府撇清关系,便很大度地摆手道:“我只道是徐都督在船上,有心和他开个玩笑,也是我莽撞了。不知者不怪,我这就……”
  朱小胖的笑容愈加亲切,一张胖脸如天官赐福一般微笑着,很亲热地打断了王驸马的话,很不见外地道:“朱家长辈亲眷众多,我三兄弟到京时日尚短,尚未能一一拜候。相请不如偶遇啊,今日既在这里遇到了姑丈,就请姑丈过来,由侄儿们设宴款待,同游莫愁湖吧。”
  “呃……这个……”
  朱小胖不由分说,高声吩咐道:“来人啊,搭跳板!”
  
  正心殿里,檀香袅袅,朱允炆和方孝孺、黄子澄三人俱着儒服,正在坐而论道。
  朱允炆从师于黄子澄,学的本就是儒术,自从遇到方孝孺这位儒家大师后更是如鱼得水,三人时常在一起探讨学问,研究如何复兴周礼。
  方孝孺盘膝坐在益阳进贡的水竹篾凉席上,温文尔雅地道:“陛下,这《周礼》,融合了道、法、阴阳等百家思想,大至天下九州,天文历象;小至沟洫道路,草木虫鱼。凡邦国建制,政法文教,礼乐兵刑,赋税度支,膳食衣饰,寝庙车马,农商医卜,工艺制作,各种名物、典章、制度,无所不包啊……”
  黄子澄听到兴处,忙放下茶杯,接口道:“孝直先生所言甚是,《周礼》乃上古先贤们斟酌损益,因袭积累,以人法天、致世太平的大法。有此大法,万世千秋治国安邦之法,尽可取之不尽了。说到《周礼》,其核心乃是一个‘别’字。”
  朱允炆眉飞色舞地问道:“请教先生,何谓之‘别’?”
  方孝孺便笑道:“这个‘别’字,就是要让尊卑贵贱、上下有别。如此一来,自然井然有序,不会乱了规矩。比如说这嫡长之制,在上古殷代的时候,那时还是传弟与传子并存的,致有九代之乱。
  到了周代,便开始只剩下传子之制,不过这时还没有嫡庶之分,因此仍是战乱频仍。周公乃是有大智慧的先圣先贤,他……”
  方孝孺刚说到这儿,夏浔悄然走进了大殿,向朱允炆欠身一礼,便站到了一旁。依照朱允炆的吩咐,他每隔三天,都要到宫里来一趟,把燕王三子近日的情形举动向皇上禀报一番的。一见他来,朱允炆便捧起茶杯,对方孝孺道:“孝直先生,请先喝杯茶,润一润嗓子。”
  “谢陛下!”
  方孝孺双手齐于眉际,行了一个郑重的古礼,这才双手接过茶杯。朱允炆扭头对夏浔道:“燕王世子和他的两个弟弟,这几日都做些甚么?”
  夏浔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陛下,这几日,燕王府三位王子陆续游览了梅花山、灵谷寺、凤凰台,清凉寺、长干里和栖霞精舍,前日入宫觐见了太后,昨日同徐王和衡王一起去了桃叶渡,今天他们又去了怀庆驸马府。怀庆驸马精于诗词、又擅下棋,燕王世子于琴棋书画上,造诣也是颇深,时常宴请拜访,切磋技艺,探讨学问,二郡王和三郡王今日倒是做了陪客,因为下棋之后,驸马还要设宴款待他们,所以微臣才能抽暇赶来宫中见驾。”
  朱允炆皱了皱眉道:“他们玩性也太重了,整天四处游逛,哪里像是为先帝尽孝,回京祭扫的样子。你告诉徐辉祖,叫他对燕王三子加以约束,不要让他们整天一副没人管教的模样。”
  夏浔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头几日,魏国公也曾训斥他们不成体统,把他们禁足于府中……”
  朱允炆展颜道:“这就对了,徐辉祖做事,还是甚体朕意的。”
  夏浔尴尬地道:“不过,燕王世子性情敦厚,不外出时,便只在房中酣睡,倒也不生是非。可是二郡王、三郡王语言粗鲁,性情火爆,根本是待不住的人的。魏国公只把他们禁足两天,他们倒与堂兄弟们打了三架,动手的时候还不慎打碎了一对中山王昔年最为珍爱的釉里红玉壶春瓶。气得魏国公不肯再搭理他们,这对兄弟没了管教,更是每日溜出府去散心,其实燕王世子不是好动的人,依臣看,他也是担心两个兄弟惹出祸来,所以才不得不勉为其难,整日跟在他们的身边……”
  黄子澄冷笑一声道:“老大吟诗作赋,附庸风雅,老二老三则寻衅滋事,惹事生非,燕王家里,还真是生了三个宝贝。”
  方孝孺微笑道:“以行兄且莫大意,焉知他们不是故意自愚自污,以惑君上与朝廷?”
  黄子澄呵呵笑道:“孝直若说燕王世子故意自愚自污,或不无可能,毕竟是及冠之年的成人了么,虽还年轻,这点心机也未必就没有。但那燕王次子高煦、三子高燧,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漫说没有这份心机,就算有人暗授机宜,叫他们扮,也是扮不出来的!”
  黄子澄说得十分笃定,方孝孺细一思量,也觉得黄子澄说的有道理。他在陕西做了十多年的府谕教授,也不知教过了多少学生,若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就能有这样的心机,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也是不相信的。这样的枭雄之资,天下间几百年能出一个?更不要说燕王家里一下子就出现两个了,捋须想想,方孝孺也是释然一笑。
  两个大儒都未想到,朱高煦和朱高燧只是本色演出罢了,要掩饰本性,完全伪装成另外一副形象固然很难,可是如果放大自己某一方面的特性,却足以让大多数人看不全他的本来面目。方孝孺和黄子澄没练成天眼通,可没长这么一双慧眼。
  就在这时,小林子蹑手蹑脚地进来,将一封奏疏递到朱允炆的面前,朱允炆一看那奏疏上有两道黄色丝绦捆着,不由得眉尖轻轻一挑,这可是他赋予二十四位采访使的特权,可以直达御前的奏疏。
  朱允炆对夏浔摆摆手,吩咐道:“好了,你去王驸马府上吧,盯紧了他们,只要不给朕惹什么大麻烦,且由他们去。”
  “是!”夏浔的目光在那封奏疏上微微一凝,轻轻退了出去。
  “湖北道采访使黄真进呈御览”,又看了看封区上那行端正雅致的小字,朱允炆便扯开双道的黄丝绦,拿起小刀削开了封口,打开来匆匆浏览了一遍,便把奏疏一合,在掌心轻轻拍了几下,微笑道:“没想到,这黄真倒是个能干的人,为朕立下头一功了。”
  黄子澄动容道:“陛下说的可是都察院……哦,现在叫御使台了。可是御使台的湖北道监察御使黄真么,此人做了件什么大事?”
  朱允炆将奏疏递过去,微笑道:“先生请看。”
  黄子澄忙将奏疏接在手中,方孝孺也凑过去观看,两人将那份奏疏看罢,再抬头看看朱允炆,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怡然、神秘的微笑……
  第270章 我希望那只是一个传说!
  荆州太晖观。
  黄真黄御使正带着两个随众在观中游览。
  这座道观是湘王朱柏修建的,朱柏信奉道教,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叫“紫虚子”。这座由朱柏出资修建的道观,主体殿阁五座,偏殿、左右殿俱备,规模宏伟,殿宇高大。殿内雕梁画栋,熠熠生辉,当地人称“小金顶”、“赛武当”,十分的壮观。
  黄真站在殿上一面题诗的白壁面前,一句句地吟哦着:“张玄玄,爱神仙。朝饮九渡之清流,暮宿南岩之紫烟。好山劫来知几载,不与景物同推迁。我向空山寻不见,徒凄然!”
  这首《赞张真仙诗》是朱柏写的,他信奉道教,曾往武当山寻访张三丰,可惜未见真人,惆怅之下,写下了这首诗,因为太晖观是湘王朱柏出资修建,观主就把这位大护法的诗题刻在了壁上。
  黄真反复吟哦数遍,找不到什么可以用以攻讦的把柄,便又绕到了正殿,正殿有一排蟠龙柱,黄真又动上了脑筋,暗自寻思到:“道观之中,建蟠龙之柱,不晓得这是不是僭越逾制。唔……我先记下来,回头向礼部同僚咨询一番。”
  黄真正想着,一个驿卒匆匆走了进来,一见黄真便道:“哎哟,黄大人,您果真在这儿,小人找了您半天了。”
  黄真问道:“甚么事?”
  那驿卒走近了,低声道:“京里来人了,是都察院左都御使袁泰袁大人,吩咐小人马上把黄大人找回去,有要事相商。”
  黄真惊讶不已,连忙随着那驿卒向外走去。
  黄真临了临了,受到了朝廷的提拔重用,那仕途之心重又热络起来。这一次朱允炆遣二十四天使遍巡天下,表面上是分巡问苦,惩治贪官污吏,暗地里却向他们密授机宜,叫他们寻察各地藩王的罪证把柄,为削藩提供道义上的证据。黄真这一回与前番寻访济南做傀儡时大不相同,立即赶赴荆州,希望能立下头功,得到皇帝的青睐。
  黄真有备而来,还真让他抓到了湘王的一些把柄,他到荆州,首先就得去拜访湘王,到了湘王府,他意外地发现湘王府正殿、大门两侧都开了一道角门,本来七道正门,若再算上这角门,那可就是九门,九乃数之极,天子之制。黄真如获至宝,马上把这条罪状记下来,急送京师。
  不过他估计湘王府只是多开了两道门,恐怕不足以治湘王的罪,所以这些天一直在荆州到处转悠,希望能找到更多有关湘王的有力罪证,奈何湘王在荆州口碑很好,并无什么不法之事。黄真别无他法,只得在建制僭越上下功夫。
  他琢磨着湘王既然在修大门的时候不注意这些建制上的规矩,别的建筑上面说不定也有问题,奈何湘王府又不是他想进就进的,只好在由湘王出资修建的一些城中建筑上着手了,不想京里就在此时派了人来,莫非上一次呈送的奏章所列罪名已经足以定湘王之罪了?
  黄真一路想着,急急赶回驿馆,马上面见都御使袁泰。
  等下人上了茶,袁泰摒退左右,只留下黄真一人,笑容满面地道:“黄大人,你在荆州做得很好,你是受本官举荐担任湖北道监察御使的,这一次你立下大功,本官在皇上面前也甚为露脸呐。”
  黄真惊喜地道:“还赖大人栽培。莫非……下官所上的奏疏,已为陛下采纳?”
  袁泰捻须微笑道:“然也,若非如此,本官怎会出现在这里?”
  他微微倾身,对黄真道:“九五,象征着帝王之尊,按制,非天子不得造面阔九间的正房,柏王扩建宅邸,门房九间,这是正中开门的官署形制,主楼亦开间九间,这就是僭越了帝王‘九五’之尊的等级了,此为‘大不敬’之罪!方学士和黄学士一致认定,凭此,足以向湘王问罪!”
  皇帝称宫,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住宅建造,俱按等级,这是上下尊卑分明之道。柏王扩建王府时开了两个角门儿,这的确是僭越了建制,不过这算不算造反,都在皇帝一句话了,若搁在洪武朝,大概朱元璋会下道旨意,训斥儿子几句,但是建文要问他的大不敬之罪,似乎也是理直气壮。
  袁泰又道:“湘王善武力,是带过兵的人,与燕王朱棣交情很好。如果朝廷削燕,湘王起兵响应,确为朝廷心腹大患。朝廷已决定据此把柄擒拿湘王。不过,你也知道,上一次朝廷对周王不教而诛,对齐王和代王轻率削爵囚禁,遭至朝野间许多非议,因此这一次朝廷决定改变策略。”
  黄真紧张地道:“大人,朝廷打算怎么做?”
  袁泰胸有成竹地道:“持圣旨,公开诘问,迫使湘王主动俯首认罪,如此,可彰朝廷公平、法纪严明。”
  黄真捻着胡须想了想,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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