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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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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却也不过是朝不保夕的王妃,其中代王妃更已做了蜀中一囚徒,自己当世大儒、当朝隐相,自己的儿子难道还娶不得他中山王府的姑娘?
  所以在方孝孺料来,徐妙锦纵有不满,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也会回心转意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礼仪,这可是方家的未来儿媳,抛头露面丢他方面家的脸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直呼自己名姓,就连她大哥都要称自己一声希直先生,她竟敢直呼自己这老公公的名姓,方孝孺大为不忿:“马上就要做我方家的媳妇,还敢对我端郡主的架子么?”
  他把脸一沉,缓缓起身,端起公爹架子道:“方某在此,姑娘是什么人?”说着向徐辉祖不断地打眼色。
  依着他的意思,皇上的钦使马上就要到了,甭管在座的宾朋认得她还是不认得她,只管佯做不识,叫徐辉祖见机把她拉走,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先应付了今日的事,回头等她嫁到自己家里,到那时想怎么管教她,可就连徐家都不能插手了,何必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丢人现眼。
  可是徐茗儿被夏浔连哄带吓,已是牢牢记住了夏浔告诉她的话:“方孝孺这个人,好名重于性命,你非得羞辱他一番,让他主动放弃联姻才成。要不然,他为了得到你大哥的支持,你的些许不是他都隐忍下来,非要与你家结亲,那么你就算逃掉天涯海角去,也仍然是方家的媳妇,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大哥签了字,你可就是方家公认的儿媳了呀!”
  所以一见方孝孺装佯儿,徐茗儿也不点破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一甩袖子挣开大哥的手臂,对他大声说道:“你就是方孝孺?好教你知道,本姑娘就是徐妙锦!”
  四下里议论声像苍蝇般嗡嗡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对劲儿呀,小郡主好像不同意这桩婚事呢,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什么呀!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这不挺好看的嘛,我还是头回看见徐家小郡主,啧啧啧,还真俊呐。”
  “你废什么话呀,我说的是她的神气!”
  茹瑺肩膀一歪,又凑到了李景隆身边,耳语道:“国公,有好戏看了。”
  李景隆正襟危坐,精神奕奕,只回了他两个字:“看戏!”
  议论声传到方孝孺耳朵里,弄得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一时间那股子书生犟劲儿也上来了,眼见徐辉祖要把妹子拖走,反而被他拦住,沉声道:“原来是小郡主,不知郡主要见方某,有什么事?”
  徐茗儿道:“方先生名满京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大哥要把妙锦的终身许配与方家二公子,小女子特意赶来瞧瞧。”
  方孝孺听了一怔,听这口气不大对劲儿,听她说的话却是在称赞他,一时间他也拿不定这小姑娘的心思了。
  徐茗儿大声道:“我听说太祖皇帝三十年励精图治,使得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物阜人丰,四海升平,自建文皇帝继承大宝,请了你方博士入朝辅政,只三年功夫,便闹得皇室操弋、战乱频仍、府库空虚、民不聊生,可有此事么?”
  “你……你……”
  方孝孺的面皮如同打了鸡血,赤红赤红的,一口气儿堵在喉咙里,指着徐茗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辉祖大怒,拔腿就向徐茗儿冲来,徐增寿一见他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道他要对小妹动手,连忙向他的好哥们大都督陈暄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冲上去,架住了徐辉祖,拉起了偏架。
  徐茗儿用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我听说,藩篱天下是太祖遗制,方博士甫一入朝,便鼓吹削藩,太祖尸骨未寒,皇子们便死的死、囚的囚,骨肉相残,致有今日之乱;
  我听说,方博士博学多才,当世大儒,最为推崇上古井田之制。自古锐意改革者,必有人受益、有人失意,有人拥戴,有人反对,唯有方博士井田古制一出,普天之下,无论士农工商,莫不群起反对,也算得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听说,方博士崇尚礼教,倾慕周官法度,认为只要按照周礼命名官署治理天下,我大明就能繁荣昌盛,远迈太祖,所以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常常是各个衙门口儿的牌匾油漆未干而再做新匾?”
  “你……你……”
  方孝孺气得哆嗦起来,人群中却已有人吃吃偷笑起来。
  同后世文人吹捧的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不同,民间对方黄之流的改革却有着不同的评价。
  实际上也是如此,朱元璋是狠、是严,可他的狠与严是对谁呢?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是哪些人的感慨之言呢?会是平民百姓吗?朱允炆上台的这四年,战事不休,不断地征兵征役,会有平民百姓欢欣鼓舞地得出这么一个“四载宽政解严霜”的结论吗?
  恰恰相反!民间对方孝孺等人的所谓建文新政、愚蠢改革,是持反对和讥笑态度的。
  削藩不用说了,已经逼反了燕王,百姓们便不敢妄议了,因为这时候再提反对,就可以给你扣上同情叛逆的罪名;恢复井田制也不用说了,连他最坚定的盟友都不支持他,这种天真到难以置信的想法,刚在朝堂上提出个设想,就被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官员们一齐扑灭了,连个火星都不给他留下,并不曾真个危害人间,无须议论。
  对官员和百姓们来说,最烦不胜烦的就是方孝孺的复周官法度,合并几个州县,把官名换个古老的名称,改宫殿名、改城门名,而且还是改了一遍又一遍。
  他改一遍,各个衙门口儿就得跟着动弹一遍,牌匾要换、官印要换,在大明严格的户籍制度下,涉及到的州县及其百姓,有无数的证件都要换。他动动嘴皮子,就得有无数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做的却是些无用功,民间岂能不怨声载道?
  方才徐茗儿所说的第三条中那段“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就来自于民间的一段歌谣,类似于现在的“你拍一,我拍一”,被小朋友们早就传唱开来的。
  徐茗儿又道:“方博士能以三年之功,毁掉太祖皇帝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三十年奠基,这样的大本领,徐妙锦可不敢高攀方家,小女子担心蚁蛀栋梁,万一大厦倾覆,会连我徐家都受了牵累。方博士这等人才,虎父无犬子,令子方中宪定也是一等一的人中俊杰了,小女子自惭形秽,同样不敢高攀。所以,承蒙青睐,好意心领,徐妙锦言尽于此,告辞了!”
  徐茗儿一副稚嫩的少女声音,可是字字句句如戟似刀,戳得都是方孝孺的痛处,把方孝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徐辉祖鼻孔冒烟,气极败坏地吼道:“徐妙锦,反了你了!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拿下!”
  李景隆一看,“噌”地一下,跟兔子似的就蹿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徐茗儿前边,眉开眼笑地道:“别动!谁也别动!哎呀,我说老徐呀,跟个小孩子呕什么气嘛,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没深没浅,你别往心里去,希直先生,你也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
  夏浔早已料定徐茗儿进去说这番话,可以从容出来的。自家小孩子当众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家主事人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不是教训自家小孩子,他得先向被气疯了的那位赔不是。再说,且不提这胜棋楼上有多少他的人,就是徐家那些亲戚朋友,也得蹦出来劝和呀,徐茗儿只说退亲,没说逃走,还能马上把她捆起来不成。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夏浔事先安排的人出面,怀庆驸马、尚书茹瑺、御使郁新、黄真,乃至所有自认为和徐家有交情的,或者正想攀交情的贺客全都蹦了出来,拉这个、劝那个,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趁这功夫,徐茗儿已大模大样地出了胜棋楼,上了候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临时客串车夫的夏浔把毡帽往下一压,大鞭一挥,马车便扬长而去。
  “罢了,罢了,我方家……我方家不敢高攀你中山王府,这样的好媳妇,我方家娶不起!”
  方孝孺气得嘴唇发木,这句话说完,气儿都喘不匀实了。
  徐辉祖怒不可遏,可他被徐增寿和陈喧紧紧抓住双臂,面前又有茹瑺挡在那儿苦口婆心地解劝,也冲不出去抓人。
  正忙碌间,楼梯口儿噔噔噔一阵响,一个穿着靛蓝太监袍儿的小太监手持拂尘,领着四个宫中侍卫走上楼来,后边那四个侍卫手里还托着漆盘,上边放着如意、玉佩等物。
  那小太监正是御前行走的小内侍木恩,胜棋楼上热热闹闹的,他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办喜事可不就是热热闹闹的么。
  木恩跑到台阶上站定,把拂尘一扬,眼皮子一压,看也不看众人,便拉着长音唱起来:“皇上有旨~~~~”
  “唰!”
  胜棋楼上原本吵吵闹闹的人们立即肃静下来,许多人仍旧保持着拉扯、推拽的动作,一齐扭头向楼梯口看来。
  木恩头不抬眼不睁地道:“皇上说了,欣闻中山王府妙锦郡主与希直先生次子中宪喜结佳缘,朕心甚慰,特赐玉如意一对,龙凤玉佩一双,银鎏金镶玉嵌宝鱼蓝观音桃心一枚,霞帔坠挂熏香绣囊一只,愿新人双双,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木恩像唱喜歌儿似的说完,又把拂尘又一扬,这才睁开眼皮。一睁眼把他吓了一跳,只见满堂宾客都在看着他,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木恩也不觉奇怪起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毛病,便把脖子一梗,拂尘一扬,又唱道:“徐辉祖、方孝孺,上前接旨、谢恩呐~~~”
  第381章 和叔叔私奔
  方孝孺大怒而去,两家婚事自然告吹。
  夏浔已经笃定了这个结局,这在徐茗儿登上胜棋楼,对方孝孺一番冷嘲热讽之后,已是必然的结局,而且就连方徐两家其它形式的联盟之路也都一起堵死了。
  方孝孺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本来就不是为了大局能忍辱负重的角色,况且此人向来此负,他现在虽需要中山王府的支持,可是在他心中看来,一旦联盟的话,他给予中山王府的支持远比他能得到的更多,那他岂肯接受这样的羞辱。
  更何况,在场的那些文武官员可是汇集了朝中各个派系的势力,不管他们在朝堂上争得多凶,在这种婚丧嫁娶的事情上却不能失礼的,没必要彻底撕破脸面嘛,所以今天他们全都来了。如今既然有机会利用小郡主的拒婚来破坏方孝孺和中山王府的联盟,他们又不是傻鸟,一个个在官场上远比夏浔这种人更老辣、更会捕捉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不出所料,这些官场老油条见机不可失,马上用了种种表面上是解劝,实则是火上浇油的手段,成功地把方孝孺给激走了。方孝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教了半辈子书的市级大学教授,教的还是古典文学,一直钻在故纸堆里做学问。
  这些官儿们是什么人呐,他们在宦海里扑腾了半辈子,能从朱元璋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倔老头儿手下混到现在,哪个不是人精,若说玩心眼、动权术,方孝孺哪比得了他们。所以他们不劝还则罢了,越劝方孝孺越怒,竟是一刻也呆不得了,当即拂袖便走。
  木恩杵在那儿,这边听一句,那边听一句,七拼八凑的,却也听明白了经过,眼见这礼是送不出去了,木恩忙不迭向那四个宫中侍卫打声招呼,又把东西捧回去了。
  片刻的功夫,经由一哄而散的文武百官及其仆从下人乃至每一个车夫、轿夫之口,发生在胜棋楼的这桩事情就迅速在金陵城里传扬开了。
  罗克敌听说这件事后只是微微一笑,对于破坏方徐联盟,他也是乐见其成的,这样的结果,他觉得很不错。但是紧接着监视徐增寿的人赶来汇报徐增寿举动时,顺带着捎来一个消息:小郡主没回中山王府,魏国公正在胜棋楼答对各方贺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负责监视徐增寿的主事人是叶安,消息就是他送回来的。罗克敌听了这个消息只是一怔,也并未深想,只是随口问道:“想必,她也知道回去后要受兄长责罚,去了亲友家中居住?”
  叶安道:“郡主从胜棋楼出来,便上了一辆马车,观其形样,不似中山王府车驾,左右也没有随行的下人,卑职觉得蹊跷,因见徐大都督仍在胜棋楼上,一时半晌不见得便会离开,所以就让两个人跟了上去。”
  罗克敌唔了一声:“结果如何?”
  叶安吸了口气,说道:“结果车子走街穿巷,一路下去,似乎早有许多人接应,用了很多摆脱追踪的方法,咱们的人……居然跟丢了。”
  罗克敌的眉尖轻轻挑了起来:“哦!居然跟丢了?”
  一辆车子要摆脱跟踪方法多的是,比如故意走一条只容一辆车子通过的窄巷,事先做好准备,这边车子刚一出去,立即从对面再驶进一辆车子,故意堵塞住巷子,叫辍在后边的人无法跟上,那么只需片刻的功夫跟踪目标也就失去踪影了。
  类似的法子有很多,罗克敌也没有细问,问题是他派去的人绝非易与之辈,跟踪与反跟踪的手段都相当高明,竟也会跟丢了,那么对方所做的准备、所动用的力量可就不容忽视了,不但要有庞大的力量,这个人对这一行还得绝不外行才行。
  叶安道:“是,跟丢了。等他们再追上去时,竟然看见七八辆一模一样的车子,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二人情急之下,分别拦住了一辆,结果一番盘问,都是‘平安车行’的客车。”
  “那这平安车行……”
  “卑职去查过了,有人用假身份租了整整十辆车子,线索断了,查不下去。”
  罗克敌沉默一下,徐茗儿翘家,这无所谓!只不过是贵胄人家的小儿女与家里人闹别扭罢了,可是徐茗儿还有个大姐夫,那可是叱咤风云的燕王殿下,如今一联系,恐怕他在胜棋楼上的举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在胜棋楼上当众拒婚,破坏了中山王府和方孝孺两家的联盟之后,居然有人动用这么多人手帮助她逃走,连锦衣卫的探子都可以摆脱……
  罗克敌起身踱了一阵,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站住身子,缓缓地说道:“燕王秘谍!一定是燕王秘谍从中作祟,马上集中人手查她的下落,说不定咱们可以从她身上找到我们一直想抓而抓不到的那个人!”
  刚说到这儿,陈东便气喘吁吁地赶来禀报:“大人,山后国使节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孟侍郎正安排车辆,准备护送他们离城。”
  “嗯?”
  罗克敌的心中急急翻腾起来:“徐妙锦破坏徐家与方家联姻,紧接着就被人接应,巧妙脱身逃走。然后是山后国使节离京,而此前不久,徐妙锦曾往鸿胪寺见过山后国王子,以此看来……”
  罗克敌的眼睛亮了,脱口说道:“快,马上截住山后国使团!”
  
  上坊门,一行车驾缓缓出了城门。
  孟浮生坐在车上,对一旁的何天阳笑道:“几个月来,孟某与王子相处甚欢,今日王子归国,孟某可是有些依依不舍了。”
  何天阳道:“小王也是一样啊,承蒙何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过上几年,天阳定然再度来朝谒上国,到时与大人还是有相见之期的。”
  说着,一方玉佩已经顺着他的袖子顺了过去。
  “番邦小国,海外孤地,实在没有甚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小王此番回国,特意在城中《金玉坊》采买了许多礼物,准备回去后敬献与父王、母后,以及亲朋好友,见这方玉佩极是华美,便也买了下来,今日把它赠予这件大人,小小礼物,聊表小王对大人的谢意!”
  “哎呀呀!王子,这可使不得,款待王子,乃是本官的责任,哪能收受王子的谢礼。”
  何天阳正色道:“这点东西,别无所图,只是希望孟大人睹物思人,记得你我今朝友谊,记得海外异域还有小王这位朋友。大人若是拒绝,那可就是拒绝了小王一番情意了,还请大人千万收下!”
  “这……这……既然王子这么说,那下官可是不便推辞了,多谢王子惠赐,本官愧受了。”
  玉佩在递到他手里时,微微闪出一线来,只见洁白莹莹的,果然是一方美玉,而且那质地剔透澄澈,堪称极品。等那沉甸甸的美玉这一入手,更觉触感温润滑腻,孟浮生在袖中用大拇指狠狠地蹭了两下玉佩,感觉着它的细腻质感,心中暗道:“果真是一方极品好玉,这质地,想必是一方和阗羊脂玉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心里想着,他的袖子往下一垂,那方羊脂玉的玉佩便滑到了袋子里去,孟浮生又捏了捏,这才踏实下来。再与何天阳叙谈时,可就真的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站住!站住!停车检查!”
  车子刚出上坊门,还未到十里长亭,就有几个差官按刀迎了上来。
  鸿胪寺护送的官兵勒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鸿胪寺的车驾吗?”
  那巡检官不卑不亢地道:“不好意思,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鸿胪寺的同仁多多体谅。”
  孟浮生眉头一皱,起身走出车轿,往那一站,威严地喝道:“什么事?”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拐带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呀……”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踉踉跄跄地跑上来,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四下里忽啦啦围上一群持刀枪的公人,看服色,应该是应天府的差役,其中还拥着一个身着推官服的官儿,在这些人中品秩最高,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看这推官只三旬上下,虽只是个五品官儿,可他是在天子脚下负责地方治安、侦缉问案,麾下的公差捕快们比别的地方一省按察使司衙门里的人数还多,所以威权极重,见了孟侍郎这三品大员也不显得局促慌张,只是拱了拱手,对孟浮生道:“大人请了,这个百姓向本官举报,这一行车驾中,有人拐带了他的女儿,本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下官派人搜查一番。”
  “简直是胡闹!”
  孟侍郎拂袖大怒道:“这是山后国使节,来朝觐我国天子的,今日归国,本官奉天子旨意护送离去,你们应天府也敢来查,这怠慢外使之罪,你们承担得起吗?”
  不想那推官倒是颇有点“强项令”的架势,夷然不惧,亢声道:“下官掌一府刑名,维护京城治安,无论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但为不法事,下官就管能得今有苦主在此,只因他们是外国使节,下官就查不得吗?下官职责所在,还请侍郎大人莫要为难下官,且容下官搜上一搜,若车中果真藏匿了民女,那下官就要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由府尹大人发落。若是所控不实,下官自向大人您叩头谢罪便是了。”
  “你大胆!”
  孟侍郎职责所在,岂肯让他搜查外国使节车辆,再说,拿人手短,刚刚收了人家一方上好的玉佩,哪能不管事呢,他正要再度斥骂,何天阳从车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道:“行为坦荡,自然心中磊落,大人维护之心,小王心领了,他要查,就由他查去吧。”
  孟浮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王子……”
  何天阳笑道:“大人放心,小王虽是番邦小国中人,也习天朝上国文化,哪能干出这等作奸犯科的事来呢。”
  孟浮生这才一摆手,让鸿胪寺的护送官兵闪到一旁,那位推官便按着刀,领着那告状的白胡子老头儿逐辆车子仔细地查起来,这一通查,他们车上车下、车里车外都查遍了,不肯漏过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就连厢壁和踏板也要叩上一叩、敲上一敲,看看有无夹层。
  十几辆大车全都查遍了,所有的仆从使女也都在地上排成队,一个一个地由那老头儿仔细看过,始终找不到那老头的女儿,老头眨巴眨巴眼,有些茫然地道:“没错呀,邻居二愣子说,老汉的女儿就是被这样一行车驾给带走的呀,怎么不见人呢?”
  “混帐!你污告外国使节,本官回去一定要严厉治你的罪!”
  那个推官勃然大怒,狠狠斥骂了那老头儿几句,才转向孟浮生,陪笑道:“侍郎大人,下官莽撞,回头儿……”
  孟浮生冷冷一笑,接口道:“回头儿,本官自会去应天府,见见你们的府尹王洪睿王大人,问问他王大人是怎么管教手下的!哼!我们走!”说完一挥手,车队扬长而去。
  看着那车队远去,白胡子老头儿把胡子一撕,赫然正是陈东乔扮,他又看看那个扮推官的叶安,苦笑道:“现在怎么办?”
  叶安摇摇头,垂头丧气地道:“回去,如实回禀大人便是了。”
  
  与此同时,金陵城朝阳门门口,百姓们正排队等候出城。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遭……”
  街头小儿拍掌唱着儿歌,欢乐无忧。
  准备进城的百姓在左侧通道,接受检查,缴纳进城税,出城的百姓在右侧通道,检查比进城的要松宽多了。
  “干什么的?”
  喊话的老兵是金陵本地人,叫崔拽拽,四十出头了还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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