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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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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说,刑部尚郑赐勃然变色,不悦道:“都御使大人这是甚么话?莫非疑心我刑部循私枉法么?”
昨儿是有人进进出出的跑了刑部大牢好几趟,可是那都是宫里派来的人,皇上派来的人,郑赐底气十足,根本不怕这个纠察百官的陈瑛捅这个马蜂窝。
陈瑛还要再说,朱高煦淡淡地道:“好了,既然证明这勘合是真的,继续审下去就是了,两位大人何必节外生枝!”
陈瑛心中更加奇怪,只得唯唯听命。纪文贺派来的那小校主要是做人证来了,因为那所谓的帐簿就是他搜出来的,当然,扣押吕宋商船的事他也在场,算是证人。可是现在只有证人,没有证据了,吕宋商人全都改了口供,而且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货真价实的勘合。
至于他们为何出现在双屿,也有了有力的解释,捎带着还抽了五军都督府一记大嘴巴子:因为你们剿匪不利,倭寇祸害福州去了,南洋的大盗陈祖义也跟着折腾,我们没办法,才转道双屿。双屿已经是你大明的国土,驻扎有大明的军队,我们远道而来,怎么知道那儿凑巧发生了什么事?
纪文贺那亲兵虽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可是能做到主将亲兵,哪个不是心思机敏、善于察颜观色的?一见情形不妙,在这件事上再纠察下去只有自讨没趣,他立即改了口,说双屿卫本是海盗出身,当时又已反了朝廷,他们控制双屿后,突见吕宋商船出现,自然就以为这是一般走私商船,毕竟双屿卫没设市舶司嘛,出现外国商船就不正常。
当然,甚么他们自称托庇于辅国公杨旭一类的话儿,也被这小校推到不知哪个商船上的伙计想必听说过辅国公的名字,故意抬出来恐吓他们以致误会了。不过这船上伙计是谁他自然不记得了。这样含糊其辞的解释本来根本通不过审讯,就算郑赐、薛品乃至龙飞有意放水,眼里不揉沙子的陈瑛也是不肯罢休的。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两位本来只是旁听的皇子居然不约而同承认了这小校的解释。陈瑛就像一只锯嘴葫芦,一肚子困惑倒不出来,中间找个出恭的借口,陈瑛离开了公堂,朱高煦也趁机跟了出去,陈瑛这才知道,杨旭已经有皇上保驾,动不得了。
具体的原因,朱高煦没法说,就算陈瑛是自己的心腹,可是事涉建文帝,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没必要向陈瑛解释那么多。所以朱高煦没告诉他原因,只是告诉他:皇上力保杨旭,这个人已经动不得了,咱们也犯不着在他身上继续纠缠,尽快结束此案,把通倭案定下来就成了。
陈瑛得了这个信儿,再返回公堂的时候,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变样。不过,他还是愁,他方才愁的是:怎么才能搞垮杨旭,现在愁的却是怎样才能保全杨旭。因为通番的罪名,虽然因为勘合的出现和吕姓商人的翻供可以取消了,可那帐本儿……
那可是下面的人得了上面的授意,炮制出来的攻讦杨旭的道具,现在反而成了套在他们自己身上的枷锁,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证明这帐本儿也是假的?
实际上,这帐本儿是真是假,就连朱棣也不确定,他总不能因为杨旭的一面之辞,杨旭说不是就不是吧?
杨旭说那外国商人是协助他查找建文帝下落,故而他才与那外商一定的方便。突然惊觉自己最亲信的人——杨旭或丘福其中将有一个在欺骗自己的朱棣都放心不下,要派郑和去狱中亲自确认,以证实杨旭所言非虚。这帐本儿是真是假,他又岂能听信杨旭一面之辞?
只不过,对于杨旭是否收受礼物,朱棣不大在乎。他在乎的是杨旭是否通番,是否利用国公的职权,私通诸多番国,与那些在该国有极大影响力的大商人交结往来,包庇走私,敢做到这一步,以后就敢干出更多不法勾当。而仅仅是收礼的话……
双屿卫是杨旭招安的,当初他朱棣还未得江山时,杨旭和这些海盗就有交情,自己的三个儿子就是那时利用了这些人才转危为安,顺利逃回北平的。此后,杨旭又曾为了双屿首领,与五军都督府生了嫌隙,出于这些理由,双屿卫的人送杨旭几件贵重礼物也没甚么。
朱棣绝不相信如果杨旭知道双屿卫私通倭寇的话,还会收了他们几件礼物,就包庇这种万死莫赎的大罪。因此,按照朱棣的心意,这收礼一事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罢,统统无所谓了,只要证明夏浔没有通番,这件事儿就不算事儿,仍旧要把他保下来!
所以陈瑛也无法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了,甚至还得力保杨旭。
这时,问题就来了。
正如杨旭与纪纲在狱中下棋时所言,敌人大开大阖,只顾进攻,如今陷的太深,有些过河卒子已是有进无退,无法保全了。
要说那帐本是假的,才能把杨旭洗干净。帐本是假的,就证明有人有意构陷,利用双屿卫通倭一事诬陷辅国公,那么就得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这个人能是区区一个小校么?
他们陷的太深,想要拔身防守时,已经来不及全身而退了,此时只能壮士解腕,以全大局!
一切,正按照夏浔的棋局部署,一步步推演着……
夏浔的第一条罪名,也是最严重的一条罪名,此时已经洗清了。吕明之等一行人被宣布当堂释放,并发还了货物,这些人连着他们杂七杂八的商品一搬出去,公堂上就清静了许多,此时终于轮到坐在那儿的夏浔和纪文贺的亲兵打擂台了。
方才夏浔对于加诸于他的罪名根本不屑做一言反驳,“通番罪”从审理到结案,作为被告,他没有一字一句的辩白,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那儿,直到罪名洗清,这等被告也算是空前绝后第一人了。
而龙断事作为主审官,居然也是泥胎木塑似地坐在那儿,一直等到此罪审结,根本轮不到他说话,自始至终他坐在那儿就是一件摆设,如此主审,寻遍古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桩案子审到这儿,算是创下了中国庭讯史上的两个记录:主审官一言未发,被告一言未发。
现在,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的夏浔终于需要直接面对主审官的诘问了。因为陈瑛、薛品、郑赐都不愿意与他直接对话。郑赐是倾向他的,不愿意审他;薛品是骑墙派,他还打算继续骑墙;陈瑛则是已经清楚地知道,在这件事上已经不可能扳倒杨旭,如果被有心人揪住帐本的事儿不放,还有可能让自己这一方大伤元气,所以陈瑛现在只想搅浑水,想方才审通番罪一样,潦潦草草终结此案。
龙飞清了清嗓子,说道:“杨旭,本官奉圣谕,审理你收受私通倭寇的双屿卫指挥许浒馈赠的……”
夏浔放下二郎腿,二目炯炯,朗声说道:“主审大人,我反对!”
这句话说罢,夏浔霍地站了起来。
接下来,他要为堂审创造第三个记录:被告自己,审自己的案子!
第492章 作戏
“啊?”
龙飞怔住了,他没见过一个被告居然会打断主审官的话,要反对神马的。他呆呆地看着夏浔,问道:“不知辅国公……要反对什么?”一怔之下,他下意识地对夏浔这个嫌犯用上了敬语,自己还没察觉。
夏浔稳稳地站在那儿,朗声道:“主审官大人,各位陪审官大人、两位皇子殿下,我们都清楚,双屿卫是否通倭,如今还未审结,罪名还未落实。主审官大人在这个时候,开口便说本国公收受‘私通倭寇的’双屿卫指挥贿赂,这不嫌太草率了吗?”
郑赐捻须微笑,朱高炽频频点头,异口同声道:“不错,太草率了。”
龙飞脸上像开了染坊,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黑一阵的,天地良心,他只是习惯性的一句用语。自古,朝廷司法都是习惯有罪推定的,你看那问案的官儿一升堂,把惊堂木一拍,动不动就说“大胆刁民,不动大刑,量你不招,来呀,大刑侍候!”
若是无罪,你凭什么大刑侍候?这就是有罪推定了,不管你是不是有罪,我先打了再说。
问题是……夏浔不是刁民,所以他想较真儿,龙飞摆不出官威,他的官威早在阵容如此庞大的陪审团和两位皇子组成的监审团出场的时候,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夏浔徐徐走动起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助着语气,好像一位在给学生上课的夫子:“龙断事,你方才这一句话,犯了三个严重的错误!”
龙飞吃吃地道:“下官愚昧,请……国公指教!”
夏浔道:“第一,‘通倭案’尚未审结,许浒等人到底有罪亦或无罪,尚未盖棺论定。这个时候,龙断事作为主审,口口声声地说他们‘私通倭寇’如何如何,这不是未问案已定人之罪了么?或许你这只是无心之语,可无心之语正是心底之话,我很担心在接下来的审理中,你的立场和态度能否保持公正呀!”
龙断事吱吱唔唔,满面通红,他只是习惯了这么问案,说溜了嘴而已,这么多官儿坐在这看着,他哪敢循私枉法,更不会屈打成招,哪晓得会被夏浔揪住这个小辫子……
夏浔道:“第二,作为一名主审官,你在升堂审理本国公的未定罪名时,使用了本国公收受‘私通倭寇的’双屿卫指挥贿赂这样一句话。私通倭寇,罪大恶极,你这样说很容易会对各位陪审大人和听审的两位殿下产生一种不好的心理暗示,让他们对我心生敌意,有可能影响接下来的正常审讯!”
可怜,龙断事给他说得大汗淋漓,他一面擦汗,一面点头,已经话都不出来了。
朱高煦微笑着端起茶杯,优雅地拨了拨茶叶,对面沉似水的朱高煦道:“二弟,喝茶!”
夏浔侃侃而谈,伸出手指,说道:“第三,本官是收受礼物还是接受贿赂,现在还不能确定。送礼、收礼,人之常情。我们迎来送往,吃吃请请,寻常事也,未见得送礼就是行贿,收礼就是受贿。比如说,各位大人都宴请过同僚吧?互相赠送过墨宝字画吧?这是雅事,能说是行贿受贿么?行贿,有两个重要特征,如有其一不符,便不是行贿,而是送礼,这一点,必须要搞清楚!”
其实,一个疑犯,哪能在公堂上这般嚣张,可是轮到夏浔这个怪胎,偏偏就可以。朱高炽和郑赐偏袒他,这就不用说了,朱高煦和陈瑛已经知道他再怎么嚣张,今天也不能治他的罪,何必出来自讨没趣?这样两派人全都没意见,骑在墙头上的薛大人自然无所谓了。
结果,主审官龙飞龙断事只能可怜兮兮地拱手道:“还请国公指教!”
夏浔谆谆善诱地道:“第一,送的必须是贵重的礼物,这个贵重,主要是对送礼的人来说的。送礼的人如果家财万贯,他从自家池塘里捞了两尾鲜鱼送给朋友,这分明就是交情,而非行贿。如果他送出一方价值连城的美玉,即便对他这等富有人家来说,也是极珍惜的东西,那么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这就有行贿嫌疑。”
“是是是,国公说的是!”
“第二特征,就是受礼的人,是否在接受礼物之后,回应以不正当的回报,以权谋私、惠之方便,或者为其不法行为大开方便之门,等等等等……所以判断是否是行贿,还要看送礼者是否从收礼者那里得到了甚么好处,而且是国法所不容的利益。”
龙飞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手道:“国公所言,一针见血,下官茅塞顿开,受教、受教了!”
这半天,夏浔一边说,一边走,龙飞没敢坐着,就在公案后边欠身站着,撅着屁股听候教训,这算谁审谁啊?
堂下,很多本衙的闲人和其他衙门来办差人的都静悄悄地站在那儿看热闹,这其中有淇国公丘福的人,成国公朱能的人,自然也有其他衙门关心此事的官员派来的人,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都是“恰巧办事经过”,所以大家都是闲人。
其中就有一个少年公人,身穿一袭紧腰窄袖的青绸公服,头戴一顶“六合一统帽”,也就是后来习惯所称的瓜皮帽,喜眉笑眼,丽质盈盈,瞧着比一个美丽少女还要娇俏三分,手中把玩着一柄不合节气的折扇,看着夏浔在那教训龙断事,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这人除了小茗儿,还能是哪个。眼看着心上人威风八面,茗儿心里可是欢喜得很、得意的很。
夏浔可不知道茗儿也在堂下,自打上堂,他就在那摆谱来着,这五军都督府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他也压根没寻思会有自家人混进来看他。
夏浔道:“比如说,二殿下为答谢杨旭昔日助他逃离金陵之事,前段时日曾以两名龟兹美人儿相赠,搁在寻常富绅人家,肯以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珍贵罕有的异域美人儿馈赠于人,那定然是有所求、有所图了,可是对豪门大户、贵胄公卿人家,互赠美妾俏婢,便是一桩寻常事,你能说二殿下是行贿么?我又能予二殿下甚么循私枉法之回报呢?”
龙断事连忙道:“有理有理,此言有理。这等行为,就是送礼受礼,礼尚往来,而非行贿受贿了!”
“聪明!”
夏浔向他翘了翘大拇指,又转向恨得暗暗咬牙,脸上却还挂着浅浅笑意的朱高煦欠了欠身,微笑道:“殿下赠于杨旭的那两个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儿,风姿妩媚、知情识趣,杨旭乐在其中,回味无穷。呵呵,真是谢过殿下了。”
茗儿不开心了,撅起小嘴,暗哼一声,酸溜溜地想:“乐在其中、回味无穷么?”
她那两根葱白似的修长玉指摩挲着折扇,便有了一种拧在夏浔腰间软肉上的感觉。
陈瑛咳嗽一声,说道:“辅国公,与本案无关的事,还是不要说了。”
夏浔笑了笑,转向龙飞说道:“综上所论,我有罪还是无罪,需要主审大人审过才知道,此时便以收受贿赂、而且是收受甚么通倭乱法之人的贿赂为由开场,有失公允之道!”
龙断事尴尬地道:“那么,那么……咳!本官奉上谕,审理辅国公杨旭是否曾经接受双屿卫指挥许浒所馈赠之贵重礼物,并因此以权谋私、惠以方便,回馈以不正当不合法之回报,为双屿卫指挥许浒不正当不合法之行为大开方便之门一案,原被告暨相应之物已俱呈堂上,现在开审!”
这又绕又长的一番话说完,龙断事差点没憋死,不过仔细一想,这么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不免又有点小小得意,龙断事向两位听审的皇子、陪审的大人欠欠身,轻轻坐回椅上,说道:“任剑,太仓卫指挥纪文贺贴身侍卫,太仓卫奉洛宇都指挥所命接管双屿岛,搜查双屿卫涉嫌通倭之证物时,便是你找到了这本记载有向辅国公杨旭送礼的帐本,现在你把相关情形说……”
杨旭已坐回椅上,忽然又插嘴道:“主审大人,人似乎还没齐吧?我这涉嫌受贿之人已经上堂,为何涉嫌行贿之人不见踪影?”
龙断事一愣,目光便转向陈瑛,陈瑛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因为许浒是另一桩大案之要犯,为防与有关人等串供,一直将他严密看管。此人犯案被捉,自忖必死,迄今不言不语,任你如何讯问,始终不发一言,于行贿……哦!于涉嫌行贿一事,自然也没有只言片语口供。
因此我们诸位主审、陪审官员商议一番,决定暂不提他上堂。由于太仓卫在双屿岛上搜出了账本和部分证物,有此证据,许浒作为嫌犯一方,即便是上堂否认,也无法作为澄清此案的证据,因此,我们只就帐本真伪及相关证物来进行甄辨即可。”
夏浔立即道:“也就是说,作为行贿一方,现在可以确定为已否认行贿、否认帐本及相关证物之真实了,是么?”
陈瑛沉默片刻,勉强道:“可以这么说。”
夏浔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公堂之上,含糊不得呀,都御使大人!”
陈瑛心头一股火腾地一下就冲了上来:“杨旭!若不是圣上已经下了密旨,我岂能轻饶了你!”想了想,终觉得已成定局的事犯不着跟他纠缠,当务之急是尽量减轻损失,断腕就够痛了,不要被他死死咬住,断臂的话,那就元气大伤了。
于是僵硬地点了下头,道:“不错,许浒否认行贿、否认相关证物为其所有!”
“好!”
夏浔伸手一指书记,说道:“这段话,记下!”
夏浔说完扭头瞟一眼太仓卫的任剑,笑吟吟地道:“该你了,说吧!”说着,他不经意地做了一个小动作,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一个公人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第493章 预热
“小人在双屿岛上奉命搜查双屿卫指挥许浒住处……”
“从头说起,来龙去脉要明明白白!”
任剑刚说了一句,夏浔便打断了他的话。
任剑语气一窒,可是见堂上几位大人个个装聋作哑,只好忍着气道:“那天,我们纪大人突然接到洛大人的军令,命我们……”
“那天是哪天?把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
这口恶气任剑又咽了,仔细想了想,谨慎地答道:“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七,一大早,我们纪大人便接到洛大人送来的紧急军令,说双屿卫勾结倭寇,袭击观海卫,令纪大人立即出兵,攻占双屿岛,断敌后路。我们马上启程,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与二十八日凌晨赶到双屿。占领了双屿岛……”
夏浔又问:“岛上兵马多少,可曾反抗?”
“呃……岛上兵马不多,不过……不过双屿本是海盗窝子,男女老幼皆可为军,驻兵虽少,其实岛上可以参战的人却并不少……”
“既然如此,你们伤亡几何,用了多少时间才攻占全岛?”
现在的情形,似乎是变成夏浔审任剑了。
任剑的冷汗都下来了,因为他们事先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公堂竟然由被告把持了。这样一来,许多原本由五军都督府把持审理下,可以毫无异议的证据就会被人反复推敲,容易出现漏洞了。
其实这倒不是他们准备不充分,而是有些东西原本就经不得推敲,能否被查出,全在于查处的力度。比如后来军队腐败之后,杀民冒功的事在边军中时有发生,如果真要查能查不出来么?这么大的案子,谁的手脚能干干净净毫无破绽,就是执行命令的士兵,那么多人也未必一条心呐,逐一讯问,还能查不出来?盖因出于官官相护等各种原因,官吏们层层维护,于是,明睁眼露的事儿也休想查个明白了。
关键在于力度,力度到了,看似层层迷雾,其实不堪一击。比如明武宗正德皇帝的时候,浙江钱塘发生命案,死者身中五刀,刀刀致命,钱塘县令断定此人系自杀身亡。上报刑部后,刑部认为案理不通,驳回杭州府重审,杭州府再审,仍旧判定为自杀。
案卷被送到正德皇帝面前,朱厚照勃然大怒,拍案大骂:“岂有身中五刀自毙者?欲将朕比晋惠帝么?”龙颜大怒,钦差大臣风风火火赶到杭州,三下五除二,案情大白,杀人凶手乃是钱塘县令的妻侄,只因官官相护,就成了查不明白的案子,真要是上边动了真格的,魑魅魍魉根本无所遁形。
夏浔此案也是如此,他们意外地捕获了吕宋走私商船,有了这件大杀器,足以给夏浔涂上抹不去的污点,再加点甚么罪,还怕他反了天去?尤其是此案在五军都督府审理,他们是主场啊,到时候丘大都督坐镇幕后,这案子怎么审还不是他们一手遮天?
所以对于整桩事件,他们并没有进行太细致的推敲,也无法进行细致的推敲,因为这个案子涉及的人太多了,真要编得过于细致反而处处都是漏洞,与其如此,不如含糊一些,只要案子由他们的人审理,夏浔又先坐实了通番罪,虱子多了不怕咬,这受贿罪肯定能扣到他头上。
谁知道“通番罪”这个杀手锏轻而易举就被夏浔化解了,现在夏浔反客为主,居然担当起了主审官的角色,而本该主导案件审理的官员们则一个个地作壁上观,任由辅国公向他发难,任剑是真的被打懵了,仓促之间编出的谎话又岂能圆满?
夏浔对他话中的漏洞一一记下,并不揭破,只是听他继续说:“因为我们清晨突然出现,岛上守军并未察觉,被我们先行攻了进去。岛上的人见我朝廷水师军威严整,大多心生恐惧,未做太多反抗,我们顺利占领了双屿岛,然后洛大人就命我等搜索许浒住处,小人在他住处搜到一些东西,恰好小人识得些字,所以……”
任剑说到后来越来越流利,倒也绘声绘色,挺像那么回事儿。
等他说完,夏浔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就像法庭上的皇家御用大律师似的,向两位皇子、三位旁审以及龙断事一欠身,回身一个剑指点向任剑,喝道:“你说谎!双屿岛水情复杂,潜流暗礁无数,没有熟悉双屿海域的人领着,或者由岛上的人发灯号指引,根本无法悄然闯入,尤其是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
“岛上守军因为当时正值黎明,大多都困倦睡去了,所以……”
“你说许浒去劫观海卫了,既然他已决意反了朝廷,临行之前,岂能对岛上不做安排?他的兵会统统睡去,任由你们反复试探水路,闯进岛去?”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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