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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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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思不免有些恍惚,怔忡了半晌,才微微有了些睡意,可她刚刚合眼,房门便急促地叩响了:“习丝姑娘,起身,快快起身!”
习丝一惊,霍地坐了起来,沉声问道:“什么事?”
老喷在外边道:“御使俞大人到了,要提你问案!”
习丝心里咯噔一下,暗想:“半夜提审问案?”
老喷在外边砰砰地敲门:“习丝姑娘,你快着点儿,御使大人还在院子外边等着呢!”
习丝明白了几分,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她坦然坐起,挑亮了灯,整整衣燧,便姗姗走去打开房门,粲然一笑,道:“走吧!”
俞士吉正在“环采阁”前踱来踱去等的不耐烦,院中灯笼高挑,老喷等侍卫护着习丝姑娘走了出来,习丝姑娘还是晚间那一身打扮,见了俞士吉拜也不拜,凛然说道:“民女所知,只有晚间所言,大人若要查证,当去查那常英林的账、问那颠沛流离的灾民,还需向民女问些甚么?”
俞士吉一见她来,不由大喜,说道:“不然不然,姑娘所知断不止于此,本官有些事情要问,一时却不知本地何人可以信得过,求教于姑娘你是最好不过的了,事情紧急,姑娘请上车,咱们车上谈!”
俞士吉说着,身子一侧,已摆手指向后边的一辆马车,习丝姑娘心中一紧,情知自己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攥紧粉拳,向车上走去,那架势,就像英勇就义的一个烈士。
在习丝姑娘心中,只道是那辅国公假仁假义,人前故作公正,此刻却是叫人来取她性命了。要让一条性命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一位国公来说太容易了,把她弄出去干掉,尸体随便一埋,明日一早只说她心虚胆怯溜之大吉,谁知其中真伪?
“环采阁”的老鸨、管事、大茶壶,亦或是那些苦命的姑娘们,谁敢说不是?动手的人都是那位国公爷的心腹,常英林又是湖州城的土皇帝,这一手就能遮天呐!
纵是遮不住,苍天又怎会在乎她这蒲草一般低贱的性命?像她这样的女子,生如夏花,逝如冬雪,人世间,有谁在乎过她们的存亡?
可就是这样一个受人轻贱的女子,却在别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时候,当堂向一位国公发难,为无数冤死的孤魂发出了愤怒的呐喊!
轿帘儿一掀,习丝姑娘就怔住了,她本以为车中必定早就藏了一个杀手,自己探头进去,立即就会被人捂住嘴,像杀鸡一般割断她的喉咙,孰料车中空空,竟然没人。稍稍一怔间,俞士吉也钻了进来,急急吩咐道:“开车!”
随即又对习丝姑娘道:“姑娘请坐,我要打听几个地方的所在,这湖州城里,现在我谁也不敢用,只有习丝姑娘你,才能叫我放心得下!”
“快着快着!他娘的,你就趴在娘们肚皮上时有劲儿,快着点搬!”
楚梦拎着皮鞭,喝骂着他的家奴和打手,那一百斤一袋的粮食,扛上一袋两袋还成,扛久了真是受不了啊。可是黑灯瞎火的,他上哪儿去雇那么多苦力,说不得全家齐上阵,所有的家丁仆役和打手恶奴,全都派上用场了。
“老爷,一夜之间,这仓里有二十多万担呐,我们真的是累的……”
话没说完,楚梦的鞭子就到了:“有说话的功夫,你孙子又能扛一袋粮了!给老子闭嘴,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今晚这事办成了,老子每人多发一个月的饷钱,放你们三天大假,咱们家开的窑子里,随便你们快活,不要钱!”
“好嘞!”
那些家奴打手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本来渐趋缓慢的搬运速度又快了许多。
灯笼火把,从粮仓到粮车,照成了一条长长的光路,远处,俞士吉带着几个人静悄悄地看着。
习丝姑娘道:“大人,这是最后一家了,这家员外姓楚,叫楚梦,是常英林最忠心的爪牙,跟着他沆瀣一气,干了不少坏事儿。”
另一边,一个都察院的旗牌问道:“大人,这几家都在连夜运粮,看来府库里边真的是被他们给掏空了,咱们要不要马上动手,把他们抓起来?”
俞士吉撮了撮牙花子,嘿嘿笑道:“不忙!等他们赶到府库去自投罗网,岂不省了力气?咱们走,免得走漏风声,打搅了他们的好事!”
他一摆手,几个人影便悄悄消失在夜色当中。
府库所在地为了防火与民居隔得甚远,在城中极偏僻处,此时,府库前面火把照得大地一片通明,几路粮车络绎不绝地从城中各个方向运来。
赈粮只能济一时之需,由于水患,今年一年,这些地区的粮价都会居高不下的,这些粮绅屯积这么多的粮食,就是想着稳稳地大赚一笔。可现在常英林有难,常英林做的许多恶事,都是由他们来具体经办的,常知府要是倒了,他们也要跟着倒霉,不能不予搭救,只好肉痛地把粮运来了府库。
俞士吉隐在暗处,笑微微地看着。
也真难为了他,为了不惊动常英林,他讨了夏浔的兵符之后,并不敢从府中走开,而是唤来几个心腹,悄悄地爬墙回去的。这湖州城里他不熟,可是夏浔那三千护卫屯扎之地并不远,道路他是认识的,便先赶到兵营,亮出兵符得了军士帮助,带了一队人一辆车,抓了个路人带着,赶到了习丝姑娘所在的“环采阁”。
他留了人把整个环采阁封锁起来,再由习丝姑娘这个当地土生土长的女孩儿指路,摸清了那几个与常知府有所勾结的奸商住处。只是为了避免惊动这些奸商,他未敢出动大队人马,每处都只留了几个机灵的都察院差役守着,至于三千护军的营中已然准备停当,士兵们都枕戈以待,随时可以出动。
这时眼见各路粮车纷纷赶到,俞士吉才阴声吩咐道:“去,马上引陈将军那三千兵马来,包围这个地方,一个不许走脱!”
这一夜,湖州城里好生热闹,先是西城最偏僻处的府库方向喊声震天,有那离得稍近的人家半夜听到动静,披衣起床登高一看,府库方向火把有如天上的繁星,人喊马嘶,好一通热闹,还以为走了水,便悻悻地骂上一句:“拿妈的诶,有府台老爷那只大耗子,库里哪里存得住粮喔,救什么救!”便回去继续呼呼了。
俞士吉可不是只抓那些人一个现行了事,他是当场就问案,趁着那些人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当口,胡乱逼出几句漏洞百出的话来,登时便逮着了理儿,这时事先摸清他们的家宅住处就派上了用场,立即就派人引着官兵去抄他们的家了。
还别说,这里毕竟是常知府的主场,想要完全封闭消息是不可能的,俞士吉的行动如此迅速,还是逃走了几只小鱼小虾,急惶惶似丧家之犬,奔向知府衙门告状去了,谁料俞士吉连知府衙门外围都撒了一圈兵,只要闯进来的不管是报信的还是过路的,全都抓了起来,而且马上拷问口供。
人证、物证、仓惶被抓者毫无准备之下彻底交待的口供,半夜功夫,俞士吉就全弄齐了。不要说还有别的罪证待查,光只这些罪状,就足够让最恨贪官的朱元璋老爷子气得从坟头里蹦出来,判常英林一个用六十万担粮食活活压死的重刑,再活扒了他的人皮,塞上草,杵在湖州府库前边给贪官们打样儿!
俞士吉不愧是陈瑛带出来的兵,做事雷厉风行,而且够狠够绝,抄着蔓、顺着藤,连根都给你掘喽!
第677章 除恶先锋
常知府今天起的早,因为西厢还住着几位朝廷大员呢,得早起过去问安。
因为昨夜之夜闹的很不愉快,常英林没叫人侍寝,及至天色微明,事先受过嘱咐的亲近下人唤醒了他,他最宠爱的两个侍妾赶来,侍候他洗漱穿戴。
常知府穿一身小衣,拿青盐正刷牙漱口,房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俞士吉一身官服,穿戴得齐齐整整,出现在门口儿,常知府仰着头“啊啊”地正漱着口,扭头一见俞士吉,一口盐水“噗”地一下就喷了出来,又被他吞下去一半。
常知府急咳了几声,才讶然道:“啊!俞大人,你这是……?”
俞士吉森然一笑,说道:“府台大人,对不住了,本御使查获消息,昨日‘环采阁’习丝姑娘举告诸罪,目前倒有一半落实下来,请你跟本官走一趟吧。”
常英林大惊,变色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你一个都察院御使,凭什么抓我这个五品正堂!”
俞士吉哼了一声,面沉似水地道:“本官没那个权力,赈灾钦差辅国公爷却有,本官不是要拿你,是要请你去辅国公面前论个公道!来人啊,有请常英林常老爷!”
俞士吉身后立即闪出两个身穿都察院拘捕正役冠服的差人,冲上来一把拨开那两个花容失色的美娇娘,将常英林牢牢地挟在当中。
这是请么?分明就是抓人了。
俞士吉转身就走,两个差人挟着脚不沾地的常英林紧随其后,后边还有四五个捉刀的侍卫,寸步不离。
夏浔也起了,早上起来还打了两趟拳,练了几回刀法,这才叫下人侍候着洗漱。
俞士吉是爬墙走的,从正门儿回来的,并未先到他这里报到,他也不需要报告。俞士吉捉了常英林,挟着他便往自己住处来时,夏浔还不知道,他洗漱清洁,换了身燕居的常服,正准备吃早餐。
早餐比较简单,一碗碧粳香米粥,一盘包了果馅的小馒头,几碟子清淡的小咸菜,还有四片高邮咸鸭蛋,滋滋地冒油,看得夏浔胃口大开,他在桌前坐下,刚刚拎起筷子,俞士吉便押着常英林到了。
“咦?俞御使,你这是干什么?府台大人……患了足疾么?”
夏浔装傻,忙里偷闲,他还塞了只果馅小馒头在嘴里。
俞士吉鼻子差点没气歪了,我忙活一宿……你不知道吗?可他哪有胆子拆穿夏浔的把戏,立即向夏浔一拱手,正色说道:“禀告国公,下官夜审习丝姑娘,据习丝姑娘提拱的线索,赶到湖州府库,恰见一众粮绅正将自家粮食紧急运往府库,下官将他们人赃并获,一经审讯,真相大白!”
“哦?什么真相?”
夏浔抓紧机会又剜了一筷子蛋黄放嘴里,啧!好香!
俞士吉咽了口唾沫,道:“府库之中空空如野,粒米全无,与账上所载应已收纳的六十万担存粮账目全无相符之处。那府库大使也在场,被下官当场擒获,据他交待,府库粮米,早被湖州知府常英林,伙同那些奸商瓜分卖掉。
下官按图索骥,又急搜这些奸商人家,起获账本、粮食等大量证物,为了保证安全,一干人等现在都押进了钦差护军营中。下官以为,别的罪名且不说,只这一桩,足定常英林之罪,故此,下官请国公下令:一、羁押常英林待罪;二、另委官吏暂主湖州政务;三、急调附近卫所官兵入湖州,确保钦差行辕安全!”
常英林本来吓得体似筛糠,一瞧夏浔好像并不知道俞士吉所为,连忙高声喊冤:“国公爷,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这是俞士吉打击报复,国公爷明察、国公爷明察啊!”
夏浔奇道:“俞御使打击报复?这话从何说起,两位大人本是旧相识么?”
常英林恶狠狠地瞪着俞士吉道:“下官不认得他!可下官知道,他是都察院的御使,他是陈瑛的人,陈瑛一向与锦衣卫纪大人不和,这事儿官场上谁不知道?俞士吉知道纪大人是下官的妹婿,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大人!”
夏浔的嘴唇倏地向上弯了一下,他赶紧忍住笑意,再看向俞士吉,俞士吉忙活了一晚上,脸色灰扑扑的,被常英林一气,却突然红光满面了,他大声道:“国公,俞士吉为国擒贼,人证、物证、一干人犯口供俱在,容不得他狡辩,一应证物,国公随时可查!”
“这样吗……”
夏浔有些为难地看向常英林:“俞御使既这么说,常府台,只好先委屈你一下,你放心,本国公若查验证物不实,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不但立即还你自由,还要向皇上奏上一本,狠狠地弹劾俞士吉!”
常英林听了这话,突然又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可现在夏浔是他唯一能抓的一根稻草了,常英林慌忙央求:“国公爷,罪证不明,不能拘押下官呐,国公……”
这时夏原吉闻讯跑了来,听到这里插了句嘴:“府台大人何必惊慌,暂且限制你的自由,只是为了彰显司法之公正,你放心,只要罪证不实,国公爷一定会还你自由之身的。”
说着向俞士吉递个眼色,俞士吉心领神会,立即喝道:“就把本官的卧室,暂做了常英林的监房,押过去!”
“御使大人,你嫉恶如仇,忠于国事,这是对的,不过做事太莽撞啊!”
等一路喊冤的常英林被带下去,夏浔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便教训起了俞士吉。
“呃……下官愚钝,不太明白国公的训示!”
夏浔道:“你有常英林的罪证,为防他与人串供、毁灭证据,暂且控制住他,这也就罢了,可是事情还未真相大白,湖州府上下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悍然抄了那些粮绅们的家,一旦引起湖州府震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那该怎么办呢?莽撞!太莽撞了!须知过犹不及呀!”
俞士吉不服气地道:“国公,这里是湖州府,常英林是这里的地头蛇,咱们这些过江龙,不行非常手段,只消给他们一点喘息之机,很多人证、物证就会消失于无形。下官在都察院办案多年,深知其中手段,任你如何小心、如何谨慎,在那些赃官经营多年的地方,凡事总要落后他们半步。只这半步,就得付出百倍努力,才有可能查出真相!连夜查抄奸绅宅第,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夏浔叹了口气道:“做都已经做了,还能怎么样呢?眼下,你只有尽快拿出确凿、详尽的证据,让这铁案如山,否则若是有人告你一个侵扰民灾之罪,本国公可也无法护你周全!”
“他妈的,这个套儿连我一块儿套进去了!”
俞士吉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这事儿他当了一回急先锋,就只好一路冲在头里了,再说,这个套儿,他是上得心甘情愿,难得找到一个打击纪纲的机会,你叫他袖手他也不肯呐。俞士吉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继续当那打黑急先锋。
夏原吉在一旁暗中偷笑,夏浔和俞士吉两个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他这明眼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抛开公事不谈,单从私的方面来讲,都察院和锦衣卫一直以来的矛盾,也是俞士吉只要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地打击与锦衣卫沾亲带故的势力的强大动力。虽然夏浔让俞士吉打了头阵,可是从他一直以来的言行,夏原吉至少看出,夏浔也有收拾纪纲的意思,这让他非常高兴。
夏原吉也是太子派的官员,但是同一派系,并不代表着就是亲密战友。一派之中,也是山头林立,纪纲就是一座独立的山头。
锦衣卫当年的嚣张跋扈至今令人忌惮,而如今的纪纲已经越来越像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蒋瓛,锦衣卫监察百官的特殊职能,更令官员们先天与他们就有一种对立情绪,如此种种,令得纪纲在太子派里饱受排挤,他想不自立山头都不行。
现如今太子名份已正,外敌已不堪一击,太子系官员大多是文官出身,作为太子曾经的强大助力,纪纲开始成为太子系官员内部的眼中钉,对于夏浔的表现,夏原吉也是乐见其成的,一句话:他们希望纪纲垮台。
夏浔转向夏原吉,打断了他的沉思:“夏侍郎,俞御使所为,固然有些莽撞,终究是因为心切国事,这个乱摊子,只好你来收拾一下。俞御使继续追查案件,寻找更多的罪证,夏侍郎则负责召集湖州官吏士绅,说明情况,安抚人心,同时,也可以发动士绅百姓举报罪证,相信对于俞御使也是一个帮助!”
夏原吉连忙躬身答应下来。
夏浔脸色微微一沉,又道:“如果那习丝姑娘所言属实……夏侍郎,还须立即着手,将流落四方的难民们召回来,赈济安顿,切不可再让他们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下官遵命!”
夏浔轻轻吁了口气道:“你们……认真做事去吧。本国公不能坐在这儿静候结局,我会带些赈粮,直接下去村镇,放粮赈灾,探视灾民!”
夏原吉和俞士吉连忙答应一声,夏原吉又问:“还请国公告知行程、往返时辰,若有要事,以便下官等派人去报知大人。”
夏浔沉吟了一下,道:“今日就去乌程吧,我到南浔走一走!”
第678章 授之以渔
乌程县,南浔镇。
民间素来有“湖州一个城,不及南浔半个镇”的说法,优雅美丽的南浔风光,就像一位高雅而美丽的大家闺秀,总是叫人念念不忘。
眼下的南浔,同样经受了大雨和洪水的蹂躏,可大家闺秀到底是大家闺秀,虽然饱受蹂躏,花容惨淡,那诱人的魅力,并不稍减几分。
夏浔在乌程县令傅生的陪同下,先到了南浔,然后便是镇子下边的各个村庄。
夏浔还没来,乌程县令傅生傅老爷就知道知府老爷栽了,所以见了夏浔战战兢兢,唯恐出什么纰漏。那铺张的排场自然是不敢再有了,傅县令临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皱皱巴巴的官衣,又在自家池塘边上,刻意地往官服下摆了蹭了些泥巴。
乌程县是个富庶之地,为了能在这儿稳稳当当做个官儿,傅县令也没少巴结常英林,送银子送女人那也是常有的,可谄媚巴结上官的,不一定就是贪官,傅县令对地方上还是很爱惜的。他十年苦读,高中进士,做了这乌程县七品正常,他也想干出一番政绩来。
然而身处官场这个复杂之极的所在,哪能一切但由本心?海瑞一尘不染,两袖清风,只留下个人一个清名,于国于民,一事无成。戚继光行贿赂送美女,巴结谄媚确有其事,可他却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是实实在在的民族英雄。
人性是很复杂的,只有在那些思维很简单的人眼里,才会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好官必定毫无短处,昏官必定一无是处。身处复杂的环境,有时为了做事、为了自保,就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傅生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一个黑心的上官,他想保住自己的官位,就不能不做些迎合上意的事情,可是对地方百姓,他还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力,尽可能地做到了为官者的本份。但是一些心机手段,他也是不吝运用的。
夏浔倒也没有难为他,见乌程县收留了许多灾民,傅县令还号召地方士绅出面,搭设了许多粥棚济民,而且这回存了小心,认真检查,确实不是面子工程,对他的表现还是很认可的。在傅县令的陪同下,夏浔在南浔只做了短暂停留,便开始巡视下面的村镇。
有些村镇受灾情况很严重,有些村镇如今洪水已经退却,地方上正在清理淤泥,火化腐尸,也用了一些简陋的法子消毒防疫,这些都是千百年来百姓们摸索出来的经验。
古人对于灾后防疫并非一无所知,很多时候灾后大疫,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些知识,而是没有相应的条件。千里汪洋,一枝干柴都找不到,一口铁锅都没有,两手空空渴得嗓子冒烟的时候,他就算知道喝开水比凉水好,又有什么用?到处都是腐烂的人畜尸体,侥幸活下来的人走路都打晃了的时候,他就算知道应该火化或深埋尸体以防瘟疫,谁能深入灾区去做?
幸好浙东一带在全国都是富庶之地,尽管受了大灾,家底子还是在的,救灾工作比贫穷落后地区要强上许多,夏浔见了心安不少。
夏浔找到了小叶儿村,准确地说,他找到了本是小叶儿村的那片地方。
站在小舟上,怔怔地看着那原本是一片小村庄的地方,夏浔的神情一片茫然。
暴雨季节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这里依旧半淹在水面下,可以想见当初这里曾经受到了多么严重的灾害。
这里是贫民区,安置的是当年张士城的旧部,一批连务农都不允许,只能做些杂务谋生的贱民,他们的房舍之简陋可想而知,现在水退了一半多了,可夏浔放眼望去,愣是没看到一片屋顶,所有的房屋全塌了,他能认出这里来,只因为这十年小叶儿村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尤其是村落格局,所以从一些微微露出水面的残垣断壁、从几棵他梦中偶尔忆起的槐柳大树,他还能隐约记起整个村庄的样子。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处地方就是这里,这里相当于他的出生之地。
当时他正卧在河边,逮蛙捕鱼谋生的胡大叔收留了他,这个庄子住的都是极贫穷的百姓,可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房子虽然粗陋、衣衫虽然破旧,甚至有些人家的女孩儿只能进城做最低贱的流莺窑姐儿,身子肮脏不堪,可他们的心都是干净的。
他们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生活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只要能得到一丝光亮,就是他们最大的欢乐。而就是这样一群与世无争的人,现在一个也看不到了,看着这儿这么大的水情,夏浔真不敢奢望其中还能有几个人活着。
他阴着脸,看着脚下悠悠淌过的水面,沉声说道:“今年这几场豪雨,确实为数十年来所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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