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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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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成人之美。”
  夏侯赋的话勾起了杭明俊和杭明哲的注意,后者看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也连忙后退两步,从善如流:“林姑娘,我四弟就麻烦你照顾了。”
  林巧星羞赧地低头不语。
  杭明俊囧在当场,看看自家三哥和夏侯公子一派我意已决,其他伙伴也没有蹚浑水的意思,只好温和道:“林姑娘,可否与在下乘同一筏?”
  林巧星抿嘴浅笑,小碎步就蹭了过去,毫无矜持,却让人觉得明媚可爱。
  杭明俊既无奈,又觉得心头有一丝异样划过,但眼下没时间考虑那些:“还差一位,谁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青风身上。
  青三公子也不负众望,直接大踏步走到二人面前,一把甩开折扇,轻扇两下,扇面上的大红牡丹简直呼之欲出:“有我在,定会保弟弟妹妹周全。”
  杭明俊黑线。
  林巧星恨得牙痒痒。
  围观众人只好奇青三公子那招摇的折扇是咋变出来的。
  没了四弟,杭明哲和夏侯赋便拉了白浪同行,其他人也不便发表意见,毕竟一个是名义上的领路人,一个是谁都可以出事他万不可以出事的夏侯公子,配众人之中水性最好的白浪,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剩下的人里春谨然与丁若水关系最近,自然一道,但这第三位……
  “诸位别站着不动啊,难道没一个想跟我和若水一道的吗,那我可要伤心了。”春谨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欢快,但其实这种伙伴们神色各异但却不约而同裹足不前的场面,着实有些尴尬。
  他什么时候把人缘混成这样了!
  悲伤的春少侠努力回忆这一路走来的点滴,也没干啥人神共愤的事儿啊。
  这厢春谨然尴尬,那厢面对春谨然的少侠们也有些尴尬。
  首先是房书路和郭判,其实他俩的心思一样,都认为春谨然的性格加上丁若水的医术,这绝对是一个值得抱大腿的小组,但,自己想抱,那别的同伴肯定也想抱,这个时候若急吼吼地就喊“我来”,总觉得太上赶着,面儿上似乎不大好看。毕竟不是谁都有青三公子那般博大的胸怀和你爱咋看我咋看我的非凡气度。
  然后是戈十七和裴宵衣。事实上这二位都是我行我素的主儿,任谁都可能一个跨步上去强势进组,但偏偏在准备动身上前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彼此,然后莫名其妙就较上了劲儿,敌不动,我不动,也不知拼到最后能拼出什么。
  至于定尘和祈万贯,则一个顺其自然,一个明智地不蹚浑水,均按兵不动。
  春谨然有些落寞地叹口气,正想着自己估计要沦落到抓阄选人的境地了,就见一个黑影噌地窜到跟前,定睛一看,竟是裘洋。
  “我和你们一起!”
  裘少侠目光炯炯,语气坚决。
  春谨然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裘少爷,上筏!”
  那厢丁若水已经将皮筏推进河里,裘洋二话不说,一个跟头就蹦了上去。
  春谨然也不再耽搁,转身上筏。
  偷偷瞄到郭、房失望脸色和戈、裴阴暗眼神的祈楼主幽幽叹口气:“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
  一旁的定尘笑问:“祈楼主要不要和小僧一起?”
  祈万贯看看那四位,又看定尘,郑重一点头:“当然要,我最喜欢大师了!”
  “可否加在下一个?”房书路走过来,笑容和煦。
  祈万贯和定尘彼此看了一眼。
  “乐意之至。”
  就这样,五只皮筏顺利下水。白浪、夏侯赋、杭明哲的走在最前,杭明俊、林巧星、青风次之,定尘、祈万贯、房书路的居中,春谨然、丁若水、裘洋的倒数第二,郭判、裴宵衣、戈十七在尾端殿后。
  如景万川所言,河水初段是很缓的,一行人轻轻松松,顺流而下,间或还可以欣赏两岸郁郁葱葱。但一个时辰之后,水流陡然湍急,大家再不敢掉以轻心,原本坐着的也都重新站起,人手一根事先准备的粗长树枝,一旦发现羊皮筏有偏差,便用其抵住两岸坚硬处,进行调整。
  不知过了多久,春谨然忽然听见白浪的喊声从前面传来:“到洞穴了,大家注意!”
  春谨然连忙探头眺望,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处岩洞,载着他们的湍急河水正前赴后继地涌向洞中,涌向一片未知的黑暗。
  春谨然屏住呼吸,握紧手中木棍,很快,皮筏随河水进入岩洞。
  四周忽然暗了下来,起初还能隐约看见一些形状各异的石头,尤其是头顶上满布的长长尖尖的白色石头,形状甚是奇特,就像融化到一半,要滴落不滴落时又被忽然冻住,总让人担心它会不会突然从顶棚脱落。可到了后面,便彻底一片漆黑,除了耳边的水声,再无其他。
  白浪率先划亮了火折子。
  之后刺啦几声,五条羊皮筏都燃起火光,也映亮了四周。
  “这地儿还真是……怎么看怎么邪性。”
  前方传来青风嘬牙花子的声音。
  春谨然明白他的意思。
  纯白的,如玉一般形态各异的石柱,布满水珠,或伫立,或倒吊,或盘根错节,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奇特生命,下一刻就会破蛹而出,说不出的诡异。而且随着前行,原本的湿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恻恻冷风,吹得人眼耳口鼻都发凉,身上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啊——”
  林巧星忽然尖叫出声。
  春谨然心中一紧:“怎么了?”
  林巧星:“水里有东西……”
  春谨然连忙低头,却只能看见幽暗里泛着深青的河水,至于那水下,谁知道有什么。
  此时皮筏已经行到洞穴宽敞处,水流愈发湍急,但河道却变窄,两边可见大片空地,皮筏几乎就是卡着河道在走,所以磕磕碰碰,倒也缓了速度,只是愈发的不平稳。
  “真的有东西,我看见了……”林巧星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杭明俊似在安慰她,声音很低,听不真切。
  春谨然看看两边的宽敞之地,沉吟片刻,大声问:“杭明哲,如果我们现在上岸,靠腿走,能走出洞穴吗?”
  “景万川没说啊,”杭三公子的声音也颤颤巍巍的,毫无底气,“他就说顺着暗河能出去,谁知道上岸走会啥样……”
  春谨然翻个白眼,就知道问他等于没问。
  皮筏忽然猛烈颠簸了一下,春谨然差点儿跌倒,稳住身形后的他骇然看向丁若水,后者也同样惊恐表情!
  “你也……感觉到了?”丁若水颤抖地问。
  春谨然不想承认,但:“是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撞了我们一下……”
  裘洋早就面色惨白,嘴唇颤抖,显然他对自己的感觉更加确信,也就更加害怕。
  三人不自觉向皮筏中心靠拢,想彼此挨得更近,可没等他们背靠背,皮筏又更加猛烈地颠簸起来,显然之前冲撞他们的某个或者某些“东西”又回来了,而且这一次它们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春谨然再克制不住恐惧,想大声呼喊同伴,可他的嘴唇刚动,后方的郭判忽然一声怪叫!春谨然连忙回头,可还什么都没看清,那头的杭明哲、青风也相继惊叫!
  “水里有东西!!!”
  这一次没人再质疑林巧星,因为五条羊皮筏都开始上下剧烈颠簸,就像有什么聚集在筏底不断大力冲撞,侧耳都能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青风:“哎哎哎——靠!!!”
  郭判:“前面的咋了!”
  青风:“火折子掉了……”
  杭明俊:“别管火折子了,赶紧稳住船!”
  青风:“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春谨然正被青风的哀嚎揪着心,脚下皮筏忽然撞到了前方狭窄处的岸石,皮筏砰地一下骤然停住,船上三人一同向前倾倒!紧急关头春谨然借手中木棍之力,险险稳住身体,可左侧的丁若水眼看就要掉水里!他连忙伸手,一把薅住对方的腰带生生将人抓了回来!再想去救右边的裘洋,可已经来不及,眼看少年就要跌入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身体几乎彻底失去平衡的一刹那,裘洋忽然拼尽全力抓住了春谨然的衣角!
  春谨然一时没防备,眼睁睁看着对方借助抓他的力重新让失衡的上半身回位,而他自己则硬生生被扯了下去!
  扑通——
  几乎是入水的一瞬间,春谨然便觉得有东西在啃他的手!疼还是其次,更要命的是还有一股力量再把他往深处拖!
  春谨然疯了似的蹬着腿,不管水里是什么,总之就是踹死一个算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春谨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终于挣扎着让脑袋浮出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咻”的一声,熟悉的九节鞭已经紧紧缠住他的肩膀,下一刻他便自水中而出,被重重地甩到了岸上!
  春谨然坐在地上,什么都顾不得,只大口大口地呼吸,好半晌,才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发现众人都上了岸。再回头去看水面,哪里还有羊皮筏的踪影。
  “你们怎么都上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谁还管接下来,”白浪的声音里,还残留着焦急,“死也得先救你啊。”
  夏侯赋:“而且鬼知道下一个翻的是不是我们的船,还不如岸上安全。为一个还不知能不能找到的赤玉搭上命,也太不值当了。”
  春谨然挣扎着站起来,裴宵衣仍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春谨然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索性把目光放到别处,但脸是对着对方的,短促道:“刚才,多谢。”
  春谨然知道自己的语气非常不自然,可没办法,他的心还很乱,所以也实在维持不了往日的泰然自若。
  不过裴宵衣是不知道自己那些乱七八糟心思的,春谨然有些丧气地想,所以男人八成还是会冷头冷脸地回一句“哦”或者“不客气”。
  安静。
  良久。
  预期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春谨然有些纳闷儿,挣扎半天,终是让原本游移的目光回到了男人脸上,这才发现,裴宵衣的神情冷若冰霜。
  春谨然从没见过这样的裴宵衣。
  虽然男人平日里也淡漠,也凉薄,但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阴鸷,冷酷。
  春谨然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他还没来得及思索,裴宵衣忽然一鞭子抽向裘洋!
  春谨然瞬间反应过来:“不要——”
  可惜,为时已晚。
  裘洋就像一个破麻袋,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跌落水中!
  众人大骇,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春谨然已经一跃而起,飞速冲到水边,那头许是水中不明物已随着羊皮筏远去,裘洋没几下便挣扎着冒出了头,合该他命大,就在他冒出头的地方正巧有一根石柱,他眼明手快,猛地将之紧紧抱住!
  奈何石柱所在之处,已尽是洞壁,再无岸上空地,裘洋只能抱着它,任由水流冲击。
  此时众人已经赶到,白浪将木棍递出,大声喊道:“裘洋,抓住!”
  河面宽,木棍短,另一侧的裘洋将手臂尽可能伸直,却至多指尖轻触,根本握不到!而且因为抱着石柱的只剩下一只胳膊,好几次险些被冲走!
  春谨然心急如焚,忽然灵光一身,转身大喝:“裴宵衣!”
  被点名的男人仍站在几丈外,无动于衷。
  春谨然又喊了一遍,声嘶力竭,红了眼睛:“裴宵衣!!!”
  男人飞快地皱了一下眉,显然并不甘愿,但脚下终是动了。
  几步来到岸边,鞭起,人落。
  可能是有过经验,所以被人二度抽下水的裘洋,倒没上次吓得那么厉害了,只是水中挣扎耗了他太多体力,这会儿只能坐在那里喘粗气。
  白浪看向裴宵衣的眼神几乎是不共戴天的,可最终救人的也是裴宵衣,所以他几乎是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没动手,仅仅是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一个理由。”
  裴宵衣从容地收回鞭子,看也不看对方,只淡淡道:“他推春谨然下水。”
  白浪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裘洋。
  后者一脸愧疚,呐呐解释:“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当时没站稳,眼看就要掉水里,所以慌乱中抓住了春……大哥,我真没想拉他下水……”
  白浪愕然,眼里的火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无奈的灰烬。
  想,或者没想,故意,或者不故意,甚至裴宵衣有没有资格替春谨然出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春谨然确实因他落了水,而且险些没命。
  春谨然也听明白了。
  事实上早在更早,早在裴宵衣尚未行动,仅仅是动了报复的心思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这并不难想,因为从裴宵衣的皮筏上是可以清楚看见他所在的皮筏上面发生的一切的,也因为在船上那次,在暴风雨来临的江面上,男人就是这么干的,忽略掉环境,整个过程几乎如出一辙。
  但,还是不一样的。
  在江上的时候他同意给裘洋一个教训,因为知道那只是个教训,不会真闹出什么事。
  在这里,截然不同。
  别说裘洋不是故意的,就算是,也不该这样以牙还牙。因为他春谨然毕竟没有死,毕竟最终是爬上了岸,可却没人能够保证裘洋在被一鞭子抽下暗河后,还能全身而退。
  然而裴宵衣不这么想,或者说,一个人的生死根本不在他的行动考虑之内,所以在自己这里截然不同的两次境况,在他那里,并没有任何区别,因此男人才会毫无顾忌地抽下同样的一鞭。
  春谨然胸口疼得厉害,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掺杂了失望、伤心以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始于“郭判落深沟而不救”的火星,终于在“二次抽裘洋落水”这里,烧成了三昧真火。
  他走到裴宵衣面前,用尽浑身力气挥出一拳,结结实实打在男人脸上:“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第75章 雾栖大泽(十四)

  春谨然的一拳打懵了裴宵衣,也打懵了围观同伴。一时间偌大的洞穴里,只剩下暗河奔腾的嘈杂,以及微弱却诡异清晰的,不知如何穿透嘈杂的,水珠从石柱上落到地面的声音。
  滴答。
  滴答。
  裴宵衣用手指拭了一下嘴角,嘶嘶的疼。他的眼神从阴鸷变成了不可置信,待看清春谨然眼中的愤怒,那不可置信,又渐渐变成了更黑暗的阴鸷。
  春谨然刚刚质问了什么?
  呵,鬼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干了蠢事。所以说人就应该做自己,我行我素的裴宵衣在春谨然这里没落着半个不字,结果刚起了一丝“我想对这个人好”的念头的裴宵衣,就挨了一拳。
  这是他被靳夫人允许可以自由行走江湖后,脸上挨的第一下。
  上一次被打脸,还要追溯到天然居的幼年岁月,那个被靳夫人和靳梨云扇耳光扇到差点自戕的少年,是自由行走江湖后,仍不时折磨他的午夜梦魇。
  春谨然和靳家母女当然不同。
  但奇怪的是,春谨然这一下,比靳家母女从前的所有耳光拳头,都疼。
  裴宵衣不知道什么叫暗自神伤,更不懂得吃亏是福,他觉得疼了,就要找回来。
  春谨然打出那一拳后,搅乱脑子的热气就好似退去不少,这时再去看裴宵衣嘴角的伤,就有些不忍了,正义也好愤怒也罢仓皇退了场,一丝丝懊恼与后悔悄然从心底冒头。
  毕竟裴宵衣救了自己,而且他抽裘洋落水的出发点也是为自己出气,即便做得过了,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聊深,聊透。可自己偏偏脑袋一热选了最粗暴最愚蠢的方式。
  “大……”
  春谨然原是想叫裴宵衣一声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什么,但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缓和气氛,大不了最坏的结果,让裴宵衣打一拳回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喊了一个字,就看见男人的手已经攥紧了鞭子。
  那动作春谨然再熟悉不过,别说对方攥得死死,就是稍微动一下手指,他都能清楚察觉!
  春谨然的呼唤戛然而止,本能地向后一躲!
  可裴宵衣仿佛料到他会躲,根本没留任何余地,鞭稍重重扫过春谨然的肩膀,当下衣服就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皮肉也没能幸免,留下一道通红的鞭痕!
  火辣辣的疼痛让春谨然“嗷”地叫出声,他可以让裴宵衣还一拳,但没他妈说可以上鞭子啊!!!
  “裴宵衣你个王……啊——靠!!!”
  嘴上不干净的下场就是胸前再挨一鞭子。
  春谨然怒不可遏,早忘了什么懊恼缓和,掏出短刀迎着鞭子就冲了上去!
  这是春谨然第一次没有满地逃窜,而是直面鞭雨!
  “裴宵衣你今天不抽死我你就是王八养的!!!”
  春谨然豁出去了,大不了一个死,谁怕谁啊!
  裴宵衣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对方,结果对方倒好,继续往上拱火。那来吧,就像春谨然说的,看看谁怕谁。
  一个出招,一个接招,一个奋起反击,一个来者不拒。
  刹那间刀光鞭影,清脆而凛冽的金属相接声充斥岩洞。
  围观同伴们吓呆了,想劝架,无从下手,想旁观,又心急如焚。
  春谨然又挨了一鞭!
  戈十七的眼底一沉,不再犹豫,直接摸出暗器,却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被青风紧紧按住。
  戈十七重重皱眉,看向青风的眼神冷到结冰!
  青风觉得头皮发麻,却还是坚定地摇了头。
  戈十七眯起眼睛,眸子里已经有了杀气。
  青风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伤了裴宵衣,你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
  戈十七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但是裴宵衣在伤他。”
  青风反问:“下死手了吗?”
  戈十七愣了下,又看了眼纠缠中的二人,这才发现,尽管裴宵衣的武功远在春谨然之上,后者也确实半点没近人家身,光挨打了,但裴宵衣在急怒之下仍留着分寸,看似抽得凄惨,却也并未真伤春谨然的命。
  “松开吧。”戈十七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淡。
  青风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然后才缓缓松开钳制。
  戈十七将暗器收回怀中,转过身,去到角落,不再去看背后的激战正酣。
  青风望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有些后悔掺和这趟西南之行。
  最终,这场悬殊的比武以春谨然一身鞭痕收场。
  说是比武,其实更像是泄愤,然而这愤似乎并没有泄爽,胜利者和落败者脸上的表情都绝对称不上好。
  围观少侠们的心情也很忐忑,瞎子都能看出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是不武斗了,改冷战了,根本换汤不换药。
  “那个,”杭明哲弱弱地打破窒息压抑,“筏子没了,咱们怎么办?”
  这是一个与当下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但是,问得好!
  “要不先原地休息吧,”房书路赶紧接话,“正好这个地方宽敞,咱们也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
  众人连忙点头:“嗯嗯,可以可以。”
  就这样,中原少侠们四散开来,想“商量”的三三两两凑到一起,不想或者懒得费脑子的就爱干嘛干嘛去。
  春谨然则被丁若水一把拉到僻静角落,疗伤。
  “你是猪吗,拿个破刀你以为就能打得过人家了!”丁若水又生气又心疼,一边挑着比较严重的伤上药,一边唠叨。
  “输人不输阵!”春谨然仍一肚子火,可这火里,更多的是委屈,他也说不出这委屈的来源,可就是憋的难受,酸的生疼,接下来的话也变了调,“他凭什么总那么抽我啊。不管场合地点,想抽就抽,我该他的欠他的?这次对,我先动的手,可也不能就这么没头没脸的抽我啊,而且以前呢,以前凭什么啊,你不知道,我忍好久了,挨他一鞭子真他妈疼得要死,我都落下阴影了,我现在一看他手指头动都哆嗦,我哎哎哎你轻点——”
  丁若水不乐意听他这些废话:“你要真不愿意你别人人家身边凑啊。你自己挑了个有病的,怪谁。”
  春谨然扁扁嘴,不吱声了。
  安静没多久,春少侠又忍不住嘀咕:“他救了我,我还和他打架,你说我是不是白眼狼?”
  丁若水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看向春谨然,义正言辞:“你做的完全正确!”
  春谨然喜出望外:“你也觉得我做的对,是吗?”
  丁若水用力点头:“当然。人命大于天,任何草菅人命都是不能原谅了,哪怕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春谨然激动地想给丁若水一个拥抱,后者却先一步被人提溜起来。
  “青风你干嘛——”
  丁若水吓了一跳,不住地挣扎,却还是被青三公子薅到了一边。
  “我还没给他上完药呢!”
  青风按住丁神医的花拳绣腿:“那点小伤,自愈就行了。”
  丁若水小脸皱成一团:“那我和他话也没说完啊!”
  青风无奈叹口气:“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就天下大同了。你还是给别人留点机会吧。”
  青风口中的别人,正是裘洋。
  丁若水被拎走的同时,裘洋已经坐到了原本丁神医的位置上,同春谨然面对面。
  春谨然原本以为他要来找茬或者说些风凉话,可一见少年欲言又止的沉重表情,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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