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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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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夜不说话,径自在桌边坐下,便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许梦竹也坐了下来,却并不动筷子,只支着头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埋头狼吞虎咽。
  这殷夜,便是十五年前被满门抄斩的殷家二少爷殷叶。当年的他从那场毁灭般的打击中逃脱出来,便更名为殷夜,开始了独自浪迹天涯的生活。
  “小叶子。”许梦竹突然开口了,“今天白天你都上哪儿去了?身上有伤还到处乱跑,整日的不见人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还有,虽说你家那事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但万一有人认出了你,还告到上面,这可就麻烦了。”她一面说一面盛好一碗汤放在殷夜面前。
  殷夜一仰头喝下许梦竹递给他的汤,这才终于开口:
  “你放心。”
  只简短的三个字,他便放下筷子走到门外去了。
  许梦竹看着他逐渐被暗夜侵染的背影,只得叹了口气,站起身收拾碗筷。
  北街因在翠峰山脚下,位置要偏远些,再加上街口正好是繁忙混杂的菜市口,故而住户一向极少,玉竹巷更因毗邻着山麓,几年下来几乎只剩下许大夫一个人住着。这许梦竹的医术在京城里的确是为人称道,只是她行事低调,又到底还是个女子,平日里走街串巷替人医治,诊金则是可收可不收,收多少也多是因人而异而非因病而异,看到家徒四壁之人往往就分文不取了。
  传闻说她的医术是跟紫竹林里的断肠寒士学的,深得他真传,故而也颇得他本人赏识。据说,连她梦竹堂后的那片肆意生长的竹子,也是从紫竹林里移来的。
  十五年前,正是她在山脚下救下了私自从查抄□□的府里潜逃出来的殷家二少爷殷叶。
  此时已入夜,殷夜背倚着一株弯竹,神色寂寥。他的眼前浮现出白思语抚着树干暗自伤神时的背影,而耳边,却仿佛还是儿时的言笑晏晏……
  那年他费尽心思逃了出来,只想着去山里避一避风头再做打算,不想却终因体力不支心惊胆寒,就这么晕倒在山脚下,被上山采药的许梦竹救起。性命虽捡了回来,许大夫也有心要藏起这个罪人之子,可他却再也不愿留在城里,只说不愿再看见这个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伤心之地,坚持要远走他乡。其实许梦竹心下明白,城里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冒险留下只怕他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就又要丢了。无奈待他养好了身子,便给他备上了盘缠,连夜送他出城。
  这一去便是十五年,想他小小年纪,这十五年的生活必是艰难异常,所幸机缘巧合拜了世外高人为师,学了一身武艺,便开始了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的生活。然而十五年后,乡音不再相貌已改的殷夜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座城。
  到底,他还是放不下的。
  他是带着伤回来的。在某个夜里突兀地出现在梦竹堂后,跟十五年前一样意识模糊。许梦竹以一颗医者的慈心救了他,却在他苏醒之后才得知,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叶子”。
  许梦竹自是又惊又喜,连问他这几年的经历和受伤的缘由,可是如今的殷夜一概不答,只是在伤好之后默默地替她打柴挑水,做些体力活。偶尔也会消失个一天半天,却总能在晚饭前回来,不让她为他担心。
  他常常去梧桐巷,看看殷家老宅,也看看她。
  对于白家,他不是不恨的。当年的他还什么都不懂,但谁是陷害他殷家满门的罪魁祸首,他还是知道的。浪迹天涯的生活逐渐将他打磨得坚强冷峻,甚至是有些残酷,十五年来他潜心习武亦是为了复仇。因而当他乍闻白老爷早在两年前就已暴毙,仿佛一下子,十几年来支撑着自己努力活下去的目标就这么没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虽说原也想着白家不仁不义,他定要他们家破人亡,但自那日甫一见到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白思语,他这才明白,他可以去伤害所有人,却唯独不能伤害她。
  可是在他心里,当年的不择手段里,她亦是占了一份的。
  

  ☆、第十章 赤心(1)

  第十章赤心
  南街。梧桐巷。苏府。
  一晃又是十多日,秋分这日的傍晚,正是苏家兄妹设宴答谢刘离刘公子之日。想起那日的琴箫相合,苏荷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早早地便在房中梳妆。
  坐在镜前细细地挽起一个流云髻,身后的暗香一面拿着一支錾金玫瑰簪子在她的头上比着,一面抿嘴笑道:
  “我常听人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一直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今天看到二小姐这副样子,总算是明白了。”
  “胡说什么!”苏荷停下正在匀面的手,拿起一管螺子黛,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暗香咯咯一笑,回头向正站在梨香木小桌前剪花枝子的晚香道:
  “你看看小姐,这酒还没喝呢,人就先醉了,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
  晚香回头笑道:
  “小姐这是心疼老爷少爷,这脸要是天天都这样,不知能省下多少名贵胭脂钱呢!” 说着又抓起一把钉螺素银插针疏疏地在苏荷的发髻上插成半月形。
  “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就会说嘴,我只等着哪天你们都嫁出去了,这才清静。”苏荷道,一面拿起了盛胭脂的蔷薇漆金螺钿盒。
  “咦,小姐你最近是怎么了?老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我看是你想嫁人了吧!”暗香道,一面侧身闪到苏荷够不着的地方,携了晚香的手,两人都一个劲儿地抿着嘴笑。
  这几日下来,苏荷的小小心事自然瞒不过这几个成日里和她厮混在一处的丫鬟,暗香暗地里曾和晚香等几个小丫鬟说,以小姐的姿容才华,那刘公子必不能轻易辜负了去,更何况两人还有琴箫相合的默契呢。虽未明说,但每个人都心下明白,今日的晚宴名义上是答谢,实际却是试探刘公子的心意。他若真有心,那么小姐的终身可就有指望了。
  “好了,就知道嚼舌头,还不快取我的衣裳来。”苏荷故意板着脸说道。
  “是,小姐。”
  暗香装模做样地福了一福,对晚香挤了挤眼睛,跑着去后屋拿衣裳。
  那是一袭浅粉色织花襦裙,袖子比寻常要宽大,腰束得略高了些,越发显得长裙曳地、飘逸异常。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服侍苏荷换上,一旁立着的冷香又取出一件粉灰色斗篷,道:
  “夜里天凉,小姐还是小心些别冻着。”
  苏荷点点头,示意冷香替她披上。
  “其实啊,我还真有点紧张呢……”苏荷小声说道。
  听了这话,暗香和晚香冷香都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冷香一面替她系上斗篷的带子,一面浅笑道:
  “二小姐其实不必紧张,那刘公子与你既然已经有了琴箫相合的默契,见了面自然是如遇故人知己,再亲切随和不过了。”
  “是呀。”晚香接口道,“再说了,以咱们二小姐这般的花容月貌,若是见了面,怕是就只有那刘公子紧张的份儿了。冷香姐姐你说是不是?”
  几个人正说笑着,守在门口的小丫头进来回话,道:
  “二小姐,大少爷在门口等着呢,说小姐若是收拾妥当了就动身罢。”
  苏荷点点头道:
  “跟哥哥说我即刻就出去。”说罢又转向暗香等人道,“有哥哥陪着,你们就不必跟着了。”
  三人答应了一声。此时一旁的月香已打起了水蓝色的霞影纱,送苏荷出了晚清阁。
  苏泽早在门口等着,二人一路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西街七里巷的悦来酒家。
  此时刘离已等在二楼西南角上的雅间里。其实那日救下苏荷不过是个巧合,次日苏泽安顿好妹妹就已私下亲自去乌衣巷登门道谢,前后加起来总隔了两个月有余,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特设一席。只是苏泽前几日特地遣人送了拜帖与他,他又一向是个爱与人结交的,便应了下来,早早地候在了这里。
  只因是事先吩咐好了的,守在门边的四喜见是苏家兄妹俩到了,连忙作了个揖,道:
  “二位可算来了,刘公子已经在楼上了。”说罢便领着他们上了二楼。才走到门口,苏荷突然停住了脚步,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苏泽也跟着停了下来,转头问妹妹:
  “怎么了?”
  苏荷搽了淡淡一层胭脂的脸此刻红的更加厉害了,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低下头咬住嘴唇,眼神里闪烁着期待和慌乱。
  见她这般神情,苏泽禁不住轻笑一声。他转身递给四喜几个铜板,吩咐她道:
  “告诉赛老板娘,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再上菜。”
  四喜答应着,欢天喜地地下楼去了,这里苏泽凑到妹妹耳边,低声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待会儿进去了,你先别绕过那屏风,小心些别让他看见你,我去帮你探探他的心意可好?”
  苏荷又咬了咬嘴唇,这才抬眼看着哥哥。
  苏泽轻轻一笑,推开了雅间的门。苏荷小心翼翼地提了裙子跟进去,却只走了几步便躲在了那架绘了墨荷红鲤的黑梨木大屏风后面,留神听着哥哥和刘公子说话。
  “真是失礼了,刘兄。”这是苏泽的声音,“我这做东的竟来迟了。”
  “苏兄你这是哪里的话。来,快坐下,我叫小二沏了一壶玉露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听到刘离的声音,苏荷不由得心中一紧,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屏息侧耳。
  里间二人正自坐了下来,细细品了一回茶。苏泽才又开口道:
  “刘兄,其实这次请你来也不为别的。上次舍妹的事……还是多亏了你啊!”
  刘离轻轻笑了一声,道:“为了这事,你已经专程来谢过我了,再谢可就是要与我见外了。”
  苏泽略略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荷儿自小就是家父家母的掌上明珠,连我也一向是百般护着她。她又是个生□□多思的,但凡有什么都要放在心里琢磨几天。我们本来是极不愿意让她见着这些东西的,只是如今到底还是把她牵扯进来了。那天若不是你……”他咬了咬牙,“真不知道会出现怎样不堪设想的后果。”
  “我若有个妹妹,也必不愿意让她受到这一星半点的伤害。你的心情我自然是晓得的。”说到这里,刘离略微停了停,又道,“实不相瞒,我因伴读七皇子,时常出入宫禁,早对将军府存了一分疑心,只怕他们绝对不只是要在这些枝节之事上下功夫。七皇子时常微服穿梭在这街巷之间,看似不过是个闲散之人,实际上是在同我一道四处打探,希望能够摸清他们到底有什么鬼心眼。”
  苏泽听了这话,心中着实吃了一惊。人人皆晓得这七皇子成日只知和刘离四处闲逛,却没想到他们却也藏了另外一番心思,一时间只觉他这般相信自己,竟连如此机密之事也不防着他,当真是要同自己深交了。一面又暗暗感叹荷儿到底是没看错人。这样想着,他又开口道:
  “难为刘兄,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缘故。既是这样,且请你回去告诉七皇子,若有什么需要之处,我们自会尽力相助。”
  刘离点点头。在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他二人仿佛是结成同盟一般,彼此间已多了几分亲厚。
  见是这般情状,苏泽觉得自己可以开口试探,便咳嗽了一声,道:
  “刘兄,你和七皇子整日里这样忙碌,他倒不要紧,你可是尚书府的独子,怎么,就没有想过要何时成家么?”
  刘离一笑,道:“苏兄,你可比我要大了几岁呢,怎得倒先替我着急起来了呢?”
  苏泽摆摆手,道:“说你呢,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不过平白问一句,我们家荷儿才是真让我着急呢!”
  听到哥哥突然提起自己,躲在屏风后面的苏荷倒抽了口气,心下不免焦急,连忙仔细听着刘离的回答。
  “苏二小姐正当妙龄,又是那样标致得体的好姑娘,还用得着你这做哥哥着急么?”
  几句话说得苏荷心下越发慌乱,又生怕弄出动静来让刘离发现自己,人还是静静立着,一颗心早就扑通扑通跳到了嗓子眼。
  “你哪里知道,” 苏泽一面说一面暗暗觑着他的神色,“她心性高着呢,必要求一位心意相通的心爱之人才好,在这件事上,我们家里没人不顺着她,可是她又甚少出门,平日里也不常与那些世家子弟见面,怎么能不让我担心呢?” 
  “这些事都是要看缘分的。”刘离淡淡地说道,“苏二小姐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她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
  没错,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
  苏荷暗暗想着,只听苏泽又开口道:
  “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可不知道,我只盼着她能够嫁到像刘兄你这样好的人家里呢!”
  听了这话,屏风后面的苏荷又羞红了脸颊,她迫不及待想要听到刘离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赤心(2)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小剧场:这一节里面有一对家伙终于要在一起了哟~~
  (接上节)
  他开口了,言辞平淡,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苏兄你太抬举我了,只怕是不能让你钦佩的人,你都不会放心把二小姐交给他吧?”
  傻瓜,你不知道么,只要是我看中的人,我哥哥又怎么会不放心呢?更何况,你怎知他不会钦佩你?
  她在屏风后面,她看不见刘离的脸,但是苏泽可以。他看得到他脸上毫无波澜的神色。
  他一面留神着屏风后面的动静,一面开口问道:
  “这满城的姑娘,难道就没有一个你中意的?”
  要来了。要来了。要来了。
  苏荷绞着自己手里的帕子,一颗心仿佛也绞了起来,她期盼着、企盼着,听到他说……
  “我的确有一位意中人,只是……只是你们应该从来没见过她……”
  刺啦一声,某种织物撕裂的声响,是苏荷在刘离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的瞬间,脚下一个踉跄,靠在了屏风上,直抓住那屏风边突出的花鸟浮雕才没有摔倒在地上。只是因这一滑,鬓发松了半边,那支錾金玫瑰簪子斜刺了出来,划破了屏风上的绢布。
  里面的二人都是一惊,连忙抬起头,只见绢布被撕开了一块,豁口处正是苏荷苍白颤抖的面容。
  她的目光落在了刘离的脸上,立刻便有莹莹的泪光闪烁,苏泽正要说出些什么来开解,她却早已用帕子遮了脸跑下楼去。
  苏泽立刻站起身,刘离赶忙伸出一只手,道:
  “苏兄,实在是对不住。我……我去追她回来!”说着便冲了出去。
  哪知他下得楼来,早没了苏荷的身影,他只得一面寻她一面四处打听,最终还是在南湖边找到了她。
  苏荷因听到了刘离的那句话,心中只觉伤痛翻滚,只想着要离那悦来酒家越远越好,没想到竟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南湖堤上。
  她安静的站着,南湖的水汽在她松散的发髻间撩动,更吹乱了她一直压抑的一腔心事。
  自那日他从骆阳手中救下她,她便对他心存感激。后来又得知他便是那晚吹箫之人,更是情根深种。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她……
  既然是这样,还不如……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那段琴箫相合。
  眼中已有了盈然的泪意,连带着那南湖的秋色仿佛也朦胧了起来。湖畔的垂柳凝住了今年的最后一抹翠色,却留不住那晚心意相通的默契了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倏忽抬头,却见眼前有一抹深色的身影靠近,却正是寻她而来的刘离。已经来不及躲开了,她只得慌忙拭去眼中的泪水,略带戚戚之色地看着他。
  “苏二小姐……”他开口了,神色迟疑。
  “你不必说了。”她发现自己还是不忍就这么直直看着他,只得扭头看着平静的湖面,“是我让哥哥去问你的。现在……我都知道了。”
  刘离沉默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的这个姑娘看上去仿佛是要被化进这氤氲着的水色里,她身上浅红色的衣裙也仿佛是退了色的朱砂,有那样无法掩饰的哀伤。她的发髻散乱着,浑身都在颤抖,却仍旧要尽力维持着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忽然又转过脸来望住他,声音轻柔:
  “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那晚的琴声……”
  “琴声……”他重复着她的话,却仿佛并没有听清楚,看向湖面的眼神里混杂着温柔和茫然。
  正在这时,一缕轻快的乐音拂进了她的耳朵,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一艘小小的画舫向堤岸边划了过来,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漾起一层一层的波纹。
  船头,一红衣女子正在抚筝,口中唱着模糊的歌谣。她听不清,却在一刹那间明白了,明白了一切。
  他为什么会对丝竹管乐之声分外喜爱,为什么明明察觉到她的靠近却要刻意避开,为什么年近二十却仍旧没有成亲的打算,为什么时常和七皇子一道在南湖中游荡,为什么一听见这飘渺的乐音时脸上竟然会流露出这般温柔触动的神色……
  这一切只有一个原因,他心里的人是她,那个在船头抚筝的红衣女子。
  突然之间,她仿佛是刚刚才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一管竹笛,是笛子,不是箫。
  错了,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画舫、琴声和那女子的歌谣都渐渐远去了,刘离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苏荷还在身旁,连忙看向她,却见她也如他方才一般望着远处的湖面,神色还是震惊的,嘴角却已泛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再抬眼时,已是满目的平静与温和。
  那日之后,苏荷暗中谴人打听,虽然只有零星的消息,但是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刘离并不会吹箫,他擅长的是笛子,那次在乐坊买箫是应七皇子之请,而她上回在乌衣巷听见的箫声也并非是他所为。至于那游船上的红衣女子,却是城里小有名气的歌女,她与刘离之间的来往虽然总是淡淡的,但却不难看出二人早已在眉目之间互通情愫。她的琴声歌声早已占据了他的心,因而这许多的女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模糊的影像,再也引不起他的丝毫注意了。
  她释然了,因为他对那女子的一意情钟,更因为,他并不是本来她认为的那个知己。
  到底是天真烂漫的闺阁小姐,也不过是郁郁不乐了几天,便又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的样子,自是将这些事故原委细细说与苏泽知道。那苏泽听后到底是松了口气,他本有意与刘离深交,可是经过这么一闹,他不可能不顾及妹妹的感受,然而看这如今的情状,他的担心却是多余的了。而刘离在得知了这一切之后遂也放宽了心,渐渐地与苏家亲厚了起来。
  东街。花枝巷。唐家。
  唐糖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唐婶嘴上虽说得厉害,却也为她心焦,这几日更是一步不离的守着她,却也苦了上官明日,总寻不到机会来送药给她。
  终于有一天,唐婶因不放心日日送东西来的二牛,自己亲自去西街拣选过冬的衣料,嘱咐唐糖一个人在家好生养着。上官明日这才得了机会,连忙用一只木盒装了盛药的白瓷罐,自己亲捧了来花枝巷。
  到唐家门口,上官明日还是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因听得里面并无甚动静,便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推开摇摇晃晃的木门。
  屋内一片昏暗,甚是阴冷,各色家具用品都胡乱地堆放着,明日小心地捧着盒子,摸索着向里间走去。掀开帘子,只觉里面要略微暖和些,桌上放着吃剩了一半的饭菜,唐糖仍旧在屋角的那张小床上,面朝里躺着。
  “唐姑娘……”上官明日轻轻叫道,声音颤抖。
  床上的人费力地转过身,见是他来了,连忙挣扎着要坐起来,明日见状,赶忙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扶她。离上次见面几乎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上官明日仔细地端详着她的容色。很明显,她的病更重了,不知道,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你怎么……你怎么来了?”唐糖的脸上有一种近乎虚浮的笑容。
  “我来送药给你。”明日轻声说道,一面伸手拿过刚才放在桌上的盒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装药的白瓷罐。
  “上次的事……真对不起。”唐糖看着他尚未痊愈的手指,说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明日道,将药倒进一个小碗里,“你吃药吧,先把身体养好才是。”
  唐糖点点头,安静地看着他吹凉手中的汤药,舀起一小勺送到她嘴边。她慢慢地喝了下去,却觉得清香满口。又喝了几勺,只觉渐渐有了些精神,脸色也似乎好了些。
  待那一罐汤药下肚,上官明日又扶她躺下,道:
  “这方子是我上翠峰山上求来的,必定管用,你且安静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唐糖又点点头,忽然间轻快地一笑,道:
  “也不知这是什么药,喝下去果真觉得好了许多。还是……要谢谢你……”
  明日看她的面色的确不似先前那般苍白,心下终于松了口气,遂笑道:
  “还谢什么,只要你能大好了,我就……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唐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欲言又止,仍旧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又开口道:
  “明日……你待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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