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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药铺-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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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西子药铺
作者:落十七

文案

苏幕白第一次见到冼西子的时候,

她还是一具死得毫不讲究的女尸。

再后来,他成了翩翩公子,腆着脸凑过来问她,



“西子,当时我师兄也在场,你为什么不选他?”



女子莹白如玉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心不在焉道,“哦,凑巧。”



收尸人VS异能女

一只枉死女妖怪拉着美貌收尸人的复仇小故事。你保我一日,我允你一金;保我一年,我允你一城。



一句话文案:

苏幕白:女官人,请你好好躺在棺材里面,不要调皮。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重生 异能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冼西子,苏幕白 ┃ 配角:南楼厉,姜拂晓,东子,重楼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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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收尸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只纤瘦的手臂从床上拢拉下来,一下就将床边的水瓶打翻。
  西子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盯着顶上那帐子,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已经活不下去了……”
  那瓶子是用来装坟前泥土的,道士化了水,将它放在床边,一天让她饮一次,说是能化掉她的邪瘴病气。
  火炉汤瓶香匙火筷置于西阶上,火炉上用黄符朱砂写着一些歪七扭八的字体,一张张被火焰带动得翻起,在空气中簌簌响着。
  “死了死了,终于死了!快,进来!”
  脚步匆匆,众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清一色都是小厮打扮的健壮汉子,“老爷,您看如今这怎么处置?”
  室中一个身着绸缎的男人朝东侧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他下意识抓住道士的手,嘴里吞着唾沫到,“道长,这娘儿们死得吓人,你看看,她眼睛都不闭上哟。”
  满脸须发的道士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教他安心,轻摆拂尘,“张官人请稍安勿躁,贫道已经做了许久的法术,待过了今日这一关,此等凶鬼,必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那叫张官人的男人听了,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控制住了打摆子的身体,一双招子放着精光,“好!灰飞烟灭好!”
  香案设于房中,设酒案于东阶上,设酒注一,酹酒盏一,盐碟醋瓶于其上。
  那道士将一身黑衣裹上女子的尸体,长着厚茧的手掌从她额前拂过,手过之处,黑白相间的眼睛赫然睁着,那瞳仁里,映出丹阳道长并不好看却又有些错愕的脸来。
  女子最后的表情似乎在笑,左右嘴角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牵起,因为肌理衰败,最后却成了一道深邃的沟壑。
  道士叹了口气,试了许多次,就是无法将女子的眼睛合上。一方面是好,证明那女人死透了。一方面是怵,他生平收了这么多有问题的尸了,就这个,执念太重,一个法事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
  “道长,这个尸首……可如何是好?”
  “将她放去一个阴处,东北境,好葬。”
  “索性烧了了事不是更好些?”男人问道。
  道士一声冷笑,“火乃阳、物,这女子生得致阴之魂,又得极怒之气,一旦遇火,必生恶鬼,张官人可要活命?”
  “活活活,自然是要活的。”张官人忙不迭道,一扭头朝外头望去,“来人,还不快去准备酒菜?!”
  “酒菜不必了,”丹阳道长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看了看在那山尖尖上艳红如血的骄阳,一甩拂尘,“近来官府戒严,一到晚上必定要关闭城门,尸体不宜在家中摆放太久,男官人还是先去沐浴斋戒,将这尸首送走为好。”
  “是了!”他接着朝下人道,“快快快,将那女人抬走!蒙上眼睛,晦气!”
  墙上用朱砂画了些牛鬼蛇神,张大官人一边叫下人将那朱红纹擦了,一边指挥着旁人将该请走的师傅请走,只缠着方才那道长说话,若不是自己后边有人,这种仙风道骨、隐居于世的道长是十个他也请不来!你看他眉尾下面的那道伤疤,那不活生生地就是一个小小的龙首啊?!越是这么想,他的笑容就越是谄媚,盯着那龙首只差下跪供奉香火。
  抬尸体的人用竹架子将女子的尸身抬出来,干干瘪瘪的尸体在白布下几若无物。
  一个颠簸,白布下的手从右旁僵硬地垂了下来,一丝红光在手心转瞬即逝。
  那小厮本来哼着小调,想着邻家的翠花姑娘的前、凸后、翘的身段,正好好地舒缓扛尸的情绪,漫不经心的瞥见这一幕,“啊!闹鬼啦!”他恐地叫道,顺势惊动了所有的人,纷纷将那架子一抛,重重地掉在地上,露出黑色的寿衣边角。
  “闹……闹你个娘希皮!”张大官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方才在屋内的惶恐惊吓一概不见,两撇八字眉愤怒地朝中间挤成一个小丘,几大步走过去,踹在小厮身上,手脚齐上,“山坟不敢挖!夜路不敢走!你他妈当老子养你是供奉祖宗呢?!”
  直到把那小厮打得求饶,张官人才喘着大气停下,“你,过来!”他撸起袖子朝一旁招了招手,只见对面一个胖子正笑嘻嘻地吃着瓜子,二十几岁,一股子油滑劲儿。
  “我?”那男人口中还含着一粒瓜子,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
  “是,是,爷。”那胖子听了,嘿嘿地弓着腰就走了过来,满面红光,“有啥吩咐啊?”
  “你是?”他在脑子里想着这是自己从哪里请来的师傅。
  只见那胖子腰杆一挺,似是方才那个道长一般仙风道骨,“我是王二,义庄伙计。”
  张官人忖了忖,“义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一伙计?”
  “呀,”王二正经的摇了摇头,“您这就不懂了,我是青城东面义庄的伙计,碰巧见这里有白事,来您府上看看需不需要啥帮手。”
  “帮手?”张官人脸上一丝冷笑,“是来捡漏的吧?”
  “嘿嘿,大官人知道的,最近这小老百姓日子过得都艰难……”王二接着嘿嘿笑了笑,勾着脑袋一副奴才相。爷要不是手气背,才不会来这里捡漏,法事做了这么多天,一看就是有蹊跷。他心里道。
  “道长,那青城可是在这东北方向?”张官人扭头问了声。
  “正是。”
  “好,就你们庄了,这个,”他看了看这竹架子,“可记得处理妥当,也算你运气,钱少不了你们的。”
  “诶~”王二长长地应了一声,招呼了几个人,“来来来,麻溜的,那手,给她缩回去!对!好,起!”
  “爷,我们这可就走了啊。”王二躬身。
  “去去去,快走。”那男人看着这一幕也烦,为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这么久的人,他也是操够了心了。扔了银子,就再也不管。
  由着王二和那一群伙计扛着尸体走了出去。
  张官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下心里头,总算是轻松了。有些人嘛,不识抬举,就是该死。
  ***
  溪水边。
  潺潺的流水声将细小的人声,缓缓掩盖。
  “哟,厉害啊王二,这么着就给你骗了而是二十两银子出来。”
  男人一吐烟圈,踢了那人一脚,颇有些江湖大哥的气势,“瞎说啥呢!我这也是凭本事吃饭,要不然,还真让那赌馆老板将我裤子扒了游街?那我王二以后怎么混江湖。”
  “还有,王二哥,”那人立马改了口,道,“咱不是就在邯郸城?咋就说是青城呢?”
  “啧啧啧,你也就做个跑腿的出息了,”王二十分嫌弃地咂了咂嘴,“你没听那张大老爷和那道士说了,要找个东北地好葬?”
  “没啊……”
  “没个眼力劲儿!”一巴掌拍在头上,“出来混的,听墙根都不会!”
  那人搓搓手,看着那竹架子上露出的几丝黑色头发,只觉得冷气更甚了些,“王二哥,那这银子?还有这尸首?”
  王二瞥了瞥嘴,老江湖的脑袋一转,开口,“你们和我一起将这尸首抬回我师父的义庄,银子嘛,叫他老人家处理也要拿上一些的,我还了赌馆那五两,给师父五两,剩下的,我四两,你们三一人二两,咋样?”
  “成!跟二哥混,就是有出息。”
  “娘西皮,你就一张嘴皮子机灵。”说罢一个眼神,众人起身,抬了那竹席就往邯郸城的方向走去。
  几个孩子在路上一边跑,一边兴高采烈地念着一首童谣,“四月四,菩萨诞,采莲姑娘水中探,藕臂长,青丝软,张家官人墙上看。四月四,菩萨蛮,采莲姑娘出河畔,药材香,骨头长,红粉扑面朱颜乱……”
  正是春天,整个溪岸的杨柳都静静立着,没有一丝的风,也没有一丝的响动。
  直到夜色、降临。道士收了桃木剑,法器,叫来那张官人,“张官人,那炉上的黄符记得一日之后取下,就放在那火炉里烧化,从此,你便可以高枕无忧。”
  “黄符?”张官人愣了愣,似是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就是贫道前些日子贴在那房间壁炉上的符咒。”
  只见那男人像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指着那刚刚才关上的门,“道长,你不是叫你的一个童子刚才将那符纸烧了吗?”
  “童子?!我什么时候带了童子来了?!”道士一瞪眼,眼睛鼓得就真如老虎一般,急急抽了桃木剑,一脚踢开那封闭的门走了进去。由于刚刚道士那一脚踢得太重,东西都在微微摇晃。黑暗的房间里,只有那壁炉里一团火焰燃烧着,最后一张符纸在火焰中卷成一卷,带着炉壁上的蜘蛛丝,化为灰烬。
  “不好!生鬼了!” 
  ***
  深夜,一行人举着火把,往东北方向急急奔去。而另一方,四个人如同做贼一般,抄着小道,去往邯郸。                        
作者有话要说:  21:00二更,作者君打滚求评论嘤嘤~
ps。色、降为啥被屏蔽了?(认真脸)

  ☆、第二章 女鬼

  苏幕白来到范氏义庄已经两年了。
  范师傅从算命先生的手里将他接过的时候,镇重其事地看了他几眼,看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后要走,步子还没挪出去,老先生扯着他的衣领后头将他掰过来,两个字掷地有声,“留下。”
  那时候算命的安在和十分轻蔑地笑了一声,摸着胡子,身后是自己卜天应命的小旗子,“老范,这时候跟我摆起谱来了,这孩子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命格,在你这小庄子里呆着,你还不笑开了花?”
  “我这里的事情你要是懂,现在也不会在街上算命。”范师傅不恼,却是十分有格调得哼了一声,将苏幕白拉到跟前,“孩子,你命格罕见,你可知道?”
  苏幕白没跑成,只能点了点头,白皙的脸上带着两抹红晕。当时他的嘴里被塞了一嘴的糖,看着天上一群黑鸟飞过。
  据说北方在打仗,那尸体横陈得跟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安在和平时最喜欢讲的就是国家大义,可是在来这义庄前,安在和跟他说的是,小三儿,你个话唠,祸从口出这个毛病你知不知道?苏幕白看了他一眼,然后再转回前方,接着吃糖,十分淡定。祸从口出嘛,谁不知道。
  那范师傅一笑,“是个老实孩子,也漂亮。罕见的命,自然待在罕见的地方,我这义庄,也合适你。”
  自此之后,他便开始跟着范师傅处理各种地方收来的尸身,一来二去,两个月几乎什么都学了个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却一直不让他碰尸体,只是做一些搬东西的活计。
  范师傅是个世外高人,这个世外高人最喜欢的是女人。
  苏幕白闲下来没事就翻翻义庄里的旧东西,比如说前朝的画,歪歪扭扭的八卦图,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可比女人有趣多了。
  庄子里有三个人,还有一个就是苏幕白的师兄王二,王二本是一个混混,没了饭吃来范师傅这里讨一口,顺势就帮着做了些殓尸的事情,也就做了苏幕白名义上的师兄,说是名义上,也就是因为他只要自己有银子了,便也不会在这义庄多待上哪怕一会儿。
  这不,昨天他从望郡回来,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具尸首,然后再塞了三两银子到师父手上,说让师父帮了这个忙,这些剩下的银子,就全权当做是孝敬他老人家的酒钱。
  苏幕白在旁边站着,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具尸体。
  这必然又是没有他的份了。
  他想做的事情虽然怪是怪了些,可是行无贵贱,他并不在乎。只是每每有了生意,师父都不会让他接手,难不成,这些尸体的尸毒都极其厉害?一碰就……呜呼哀哉?!这么有趣的东西,那他还真是要碰一碰,于是他看着尸体,露出一个笑容,你是晚上被送来的,那我以后就叫你阿夜好了,你说怎么样,阿夜?
  范师傅像见鬼一样地看着苏幕白,半晌,只能摇头。这孩子,从来都不跟自己正常说话,倒是跟着庄子上的一草一木甚至尸体寒暄得起来了。
  如今苏幕白已经长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美男子,说是像他这种模样的男人,千年才见着一个。肌骨莹润,双目狭长,琥珀色眸子如同珍宝,一走出来,比这任一家的姑娘都要美上三分。一凛眸,那就是王孙贵胄。但凡笑上一笑,唇红齿白,那又干净又迷人的样子,直直就能让姑娘们的魂离体了。
  而且他还不爱说话,又多了一层有着男人味的神秘感。
  王二过来,扯起一抹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慕白,长高了不少啊,是个大小伙了。”
  说完便稳中带急地离开了义庄,生怕范师傅要留他下来帮忙。他可不敢帮,这说不定是有问题的东西啊!
  苏幕白看了看王二方才给他的东西,只见是一个紫色的手帕,质地十分细腻,上面画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卧榻之上,他看看王二离去的方向,走到范师傅旁边,将那帕子递了过去,“这应该是师兄孝敬您的。”
  范师傅看了一眼,揣进了怀里,站起身来。
  他看了看星象,点点头,回过头来看着苏幕白,仙风道骨,青衣飘飘,“是时候了,这具尸体归你。”
  半晌之后,苏幕白才反应过来,“什么?”
  范师傅咳了咳,“我说,这具尸体,归你。”
  他看了看那白布,下面几若无物,没有血迹,没有泥土,自己早就想着可以试那么一试,如今终于是有机会了。而且这具尸体看上去也好摆平,心下那疑问终于消失,原来师父还是要自己学手艺的。于是苏幕白有些激动,牵起一抹极其好看的笑容,朗声道,“是,慕白谢师父终于给我这个机会!”
  范师傅想起来,这是这一个月来,苏幕白跟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见苏幕白还在那站着,范师傅走到那竹架子旁边,阅尽沧桑的眼睛瞥了一眼尸体,再瞥了一眼苏幕白,“请尸。”
  ***
  停尸房的门口,屋檐上吊着两块年岁已久的桃木牌子,上头写着,“神荼”、“郁垒”二字。屋内四角上摆着四方槐木,上头放着风干的艾叶。
  因为是放尸体的地方,阴气重,所以就用厚厚的窗帘遮盖住了窗户,用范师傅的话说是一,怕惊到别人;二,这样尸身放在阴处,也好保存。
  按照安在和的话来说,就是,嘿嘿,知道为什么吧,这样就可以将那阴气圈住,滋养宅子。你们那宅子里全是男人,也应该要阴气来补一补。
  灯火之下,三根香,两根烛,白烟丝丝袅袅。
  苏幕白利落地将燃着的艾叶丢在那竹架子的四角,烟气就更重了些。
  按理说这尸身还不能入葬。凡是没来由的尸体,官府可能都要查,所以他也只能先将这些尸体用棺材先粗粗放了,等到时过一年,再下葬。
  他现在的胆子变得十分的大了,觉得这是自己殓的第一具尸体,必定要殓得漂亮些,好在是有那三两银子,也不至于太过寒碜。
  他看着眼前的尸身,眼中掠过一丝怜悯,叹了一口气,道,“白发就是那青丝绕,艳血就似那烈酒烧,人前风光无限,死后也要从容。我见你尸体小小,想必年纪不大,若有身前有何冤屈气愤不甘心,阎王自会还你公道,切莫调皮将我当做仇人。阿夜,哦,不……这位女官人,我叫苏幕白,虽然不是和尚,但是为你送行也是有缘,若百年之后有缘在地府见了,还请女官人多多关照关照。”
  说罢,他双手合十,向前拜了拜,往身上绕了一圈茱萸。
  手牵住一边白布,心道,这拜也拜了,问也问了,该是可以掀了。
  他一咬牙关,白布哗啦一声就被掀了起来。
  苏幕白愣了三秒钟,一、二、三。
  “啊——!!!”
  停尸房之内传出男子的一声尖叫。
  苏幕白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柱子之上,整张脸被吓得雪白,右手掩口,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具尸体。范师傅说那恶心骇人的尸身总是有些迹象,比如恶臭、绿水,黑血,蛆虫……
  可是没想到还有一点迹象都没有的!
  只见眼前一具穿着黑色寿衣的女尸,那寿衣的质量中等,看模样,主人身前应该也是殷实人家。可是那身体几乎是被抽空了大半一般,干瘪地陷了下去,整个人好似一架骷髅,凹陷的眼睛,嘴,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微开,皮肤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微微有些发青,黑色的头发毫无生气地被卷在衣服当中,右手似乎是要抓住什么的模样怪异地张开。
  这哪里是年纪小?!更像是一具千年的干尸!
  苏幕白定了定神,看了看尸体,再看了看窗外,师父房间的灯还亮着。
  想到范师傅方才在夜色下那仙风道骨的神情,他突然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师父说不定正是在考验他。他日后也定是不会一直做收尸这个行当,可是若连这个都做不了,还能做个什么?!自己方才那声叫声太为丢脸了,他想到此处,还是迈开了腿,去到那香案边的小灶上,烧起水来。
  “阿弥陀佛。”他一边烧一边想,一边想却突然间有一个极其悲伤的推测。
  这个女官人,定是经过了一些常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才变成这样的,她生前受了苦,死后自己怎么能因为一副皮相,将她往恶鬼的方向想了去?
  “小红、小绿你们说是不是?”他看着桌上两个瓶子道。
  帘子外面投进的一丝月色照亮了他苍白隽秀的脸,因为整日奔波,额前几缕头发垂了下来。他拉开帘子,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被飘过来的夜雾遮盖了一小半的月亮,开开口,“毕竟生者为大,死者为尊。”
  ***
  周围是一片橙色的灯光,还有她十分讨厌的香烛气。
  上回有意识的最后一刻,她闻到的就是这样的气味,还有周围道士絮絮叨叨此起彼伏的声音,像寺庙里的钟,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脑仁。只不过此刻的气味,稍微还是有些不同。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见着一个男子的背影,青色衣衫,搭着一个褡裢,在混合着什么药材。
  右手还是不能动,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卡主,只勉强能睁开眼睛。
  她动了动左手,嘴里发出一声苍老的声音,“救我……”
  那背影一愣,像见了鬼一样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那骷髅般的女子眼珠微微看着他的方向,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能动,只有那干裂的唇张了张,声音混着袅袅烟气回荡在各处,“你救我……你保我一日,我允你一金;保我一年,我允你一城。”
  苏幕白手中舀水的金属勺子抖了抖,开水凌乱地洒在灶台之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瞳仁之中映着那竹架、香案还有女尸缓缓抬起的左手,“女官人……我都说了……不要,要调皮……”
  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他朦朦胧胧地记得他当时是在煮一锅沸水,咕嘟咕嘟地直冒着热气,那热气直直地扑在他的脸上甚是舒服,师父说过,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注重卫生,那些尸体都是些有毒的,你要不用滚水泡过的布擦擦身子,赶明儿就要和你处理过的尸首作伴去。他擦了擦手,真是烫死人,然后用干净的布料将自己的双手裹住,一边回想着,恩,先查看血是不是凝结,再擦净死者身体,正衣冠,正发,正容……感觉身后有一些声响,他转过去,然后就看见那女尸正定定地看着他……
  “啊!”他豁然睁开眼睛,这是梦吧,一定是梦,阿弥陀佛。
  空气都在震动的细小的声音。
  “啊,”干枯地一声喘气声将凝结的空气扯破。
  苏幕白缓缓向上看去,这才发现头顶上有一双巨大如灯般的眼睛在盯着他,女子几乎凹陷的脸半掩在枯败的头发中,嘴唇干得似乎都要裂开几瓣,“想好了没有,我只要一年。”
  苏幕白又要晕,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晕不过去了,于是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到旁边的柱子之上,若是把自己撞晕了,这个梦应该能醒了吧?他想。
  “别撞……”依旧是一个幽幽苍老的声音,女子气若游丝,可是那音色里却是说不出的冷硬笃定,“你生性简单,善良轻信,想是有人将你从小就保护得很好,这么一撞,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苏幕白本不想死,但是听到这个真是想去死一死。
  这只女鬼太难缠。
  他正想着要如何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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