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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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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笼中鸟
作者:猫七小姐
文案
世上焉有百分百的自由,空得一对翅膀,也不过是笼中的困鸟。
大学修毕,穷女尹芝因走投无路到富贾许氏宅邸做工——负责照看许氏同性恋人沈喻然。
开头的时候,尹芝向往沈喻然的富有,又鄙夷他似犹似蔓藤的人生。
而后却有因各样阴差阳错的机会以不同的棱镜窥探沈喻然的过往——他一度美丽而豪爽,有着意气风发的生命力,而今困顿而萧条,殷实但虚幻。
寻获开启鸟笼的方式,复又无奈地发现,他早已没有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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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BL 微量BG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喻然、许伟棠 ┃ 配角:尹芝、路俊辉 ┃ 其它:豪门世家、情有独钟
☆、一封信(上)
还未到夏,这座在地图上距离北回归线不足半厘米的城市便叫人热得难耐。宿舍没有冷气,只挂一只旧吊扇,平日里吹得哗啦哗啦作响,如今却干脆罢了工。尹芝坐在窗边,如旧时闺中女子一般摇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心不在焉。
“这样燥的天气,怎不去吃冰?”
不知何时,同舍的茉莉晃了进来,一头栽在床上,她因同父亲赌气,暑假也不回家,留下来做暑期工。她手头宽裕,反而不愁工作,随便撞了一个便称心如意。倒是尹芝,如今称得上捉襟见肘,却愈发找不到能够糊口的生计。
“林太太介绍我去她餐厅里头帮忙,我正不知如何答复。”
茉莉搬弄手指,“莫非是在白赛仲路开店的那一位?”
尹芝称是。
茉莉摇头叹:“钱自然胜过一切,但做人有条底线,便是决不贱卖自己。那间餐厅是什么样的名声你会不知道?是飞蛾也不必那么赶着去扑火。”
尹芝苦笑,茉莉心肠热,说话犀利,但求针针见血。
见她不语,茉莉又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你还有我。”
“手脚俱全,怎好一辈子靠你接济?”
茉莉霍地做起身来:“见外话少讲。”
话虽如此,她心里头懂尹芝,知道她不愿示弱,可惜如今人在屋檐下,容不得你不低头。
忽然替她酸楚,强咽下去又探问:“不如再试着联络令堂?”
尹芝摇头:“我纵使皮糙肉厚,也再不能没羞没臊去求他,何况他是有心无力。有兰姨挡在前头,他不但拿不出钱来,为此还要同她吵,到时我反倒觉得是自己害了他。”
茉莉立即一打白眼奉上:“你那继母,横看竖看也不像个正经东西。”
尹芝替人辩解,“她也一双儿女正读书,听说晚上还在餐厅做工贴补家里,哪顾得上我?”
“事有轻重缓急,你也不是白拿他的,日后宽裕了,当然是会还的,她权当积德行善。”
尹芝有自己的算计,“我想过了,拿到毕业证便一心找工作,存够钱回头再来读书不迟。”
“钱哪能说存够就存够的,如今世风日下,处处不景气,医科不修到博士,不值半文钱。”
此话不假。
静了一会,茉莉忽然拍头:“啊呀,我这颗榆木脑袋,说两句话竟把正经事给忘了。”她在包里翻找一阵,摸出一片乳白色的信封来递给尹芝,“方才楼下信筒里有你一封信,我给你带了回来。”
尹芝拿在手上看,上头字迹工整,十分熨帖。茉莉倒比她还有兴致,凑上前来道:“可是几天前联络的工作有了回音?”
尹芝将信笺摊开来,偌大的纸头只得两行字,不过一分钟悉数念完。
“亲爱的阿芝堂妹,久未晤面,听闻近来你为工作为难,如尚无着落,请于明日下午一时来云生茶楼会面,我在那里等你,差旅费一并奉上。”署名尹乃娟。额外果真有张大额现钞,另二人面面相觑。
“竟是我一位堂姐。“
“有何奇怪?”
“我们少时交好,长大后倒少了联络,偶尔去探望婶娘,听说她在一间大宅里做女管家,绝少回家,如今倒会关心我近况?”
“或许是偶然听了你婶娘提起。”
尹芝点点头,想来也只是如此。
“听来是有份工作介绍给你?”茉莉自语。
尹芝摇头,“我也不知。”
茉莉拍他肩膀,“什么都不必想,明日一去即刻真相大白,说不定你要就此时来运转。”
尹芝看她的朋友,她打心眼里爱她,她凡是乐天,总看到希望。人生苦短,她每日都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是BL小说~不知会不会有人看 努力写
☆、一封信(下)
隔日偏是个阴雨天,还是今夏的第一场雨水。尹芝从整理箱中找出搁置了足一年的旧伞,伞柄有些疏松,风一吹咯吱咯吱响。她搭乘两班巴士,又转乘轮渡才抵达市中心。发觉到处都是车水马龙,人群肩擦肩,伞碰伞,一派忙碌之色。有辆黑色跑车大按特按喇叭,然后从他身旁疾驰而过,溅起的水珠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磨得半白的裤脚上,她低下头,落魄而狼狈。
云生茶楼倒不难找,这是本市相当有标志性的店面,时代虽日新月异,它尤偏执地保有殖民时期精致的婉约,如今隔着长街对望,他已然在流水线切割般方方正正的建筑中显得格格不入了。许多商人约在此处谈生意,也有闲暇无趣的情侣坐在此处消磨着冗长的二人时光。尹芝合上伞,侍应小心询问可有预订,她报上名字,对方很快明了,引她上了二楼。在一间名为枕水的房前停下来,侍应弯腰请她进去。
房中的装饰十分古朴,一色旧时江南清清白白的素净,墙上挂几幅丹青卷轴,一张八仙桌,两把凉藤椅,茶香袅袅。
不待她开口,雕花窗格旁饮茶的女子便站起身来。
“阿芝!”她叫她的名字,张开双臂拥抱她。
细做打量,这位堂姐一点未变,头发挽一支高高的髻,眼线唇色都勾勒得精致干练。是个美人,在于她眼中有动人的温柔。
久别后生疏的尴尬格外少,两人各饮一杯上好的雨前茶,言谈间说起童年琐事,故乡镇子的风土样貌一早忘记,却记得两人共有的洋娃娃的名字,外婆交给的歌谣也哼得字正腔圆。
数了会童年旧事,又说而今的生活。
“今年毕业?”堂姐问。
尹芝点头。
“是否再读?”
尹芝面有戚戚:“手头拮据,我爸已不会再拿一分钱给我。”
堂姐叹气,“我听妈说了,才急急写信给你。”
“是有什么工作给我?”
“的确,不过算不得光鲜体面,凭你的资历,确有委屈,不知你低不低得下这个头。”
尹芝苦笑,“如今我已人在屋檐下。”
堂姐点头,她知道这位堂妹绝非娇生惯养,眼高手机。
“实不相瞒,是我东家,工作是照顾一位久病的病人,平日有无闲暇全看主人需要,你可胜任?”
尹芝云山雾罩:“只怕我没经验。”
“你医科出身,身体素质也好,不妨一试。”
尹芝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样的病人?”倘若久卧在床,生活凡事依靠他人,那绝非辛苦二字这么简单。
堂姐犹豫一下,“这个,说来话长,但你大可放心,他十分年轻,且能动能走,只是时常需要吃药就医,身边需有人料理家主才放得下心。”
尹芝多少明白,想来这是雇主的隐私,倘若她肯受雇,自然可以对她开诚布公,但若她不肯,没有义务为他这个外人,一一讲明就里。
“上一位医护走的突然,东家措手不及,现在急等用人,薪水绝不是问题,这位先生一向出手阔绰。”
尹芝还是问,“大约多少。”钱的事她得一分一厘去计较,并不是贪心小气之人,实在是匮乏至极。
“三万块每月。”
尹芝登时没出息地呵气,时下出没高级写字楼的白领未必有这个收入。做足两个月,便可攒满一年的学费。这数字太有吸引力。还矜持什么,她如今缺乏的,只要当下点一个头,便可填补。
她应下了。
“东家不住城里,平时出入恐有不便,若你揽下这份工作,便需心无旁骛,耐得住寂寞才行。”堂姐啜了口茶,转而又道:“不过好歹我们有彼此,也好做个伴。”
作者有话要说:
☆、城市孤岛
雨一路下到隔天才停。尹芝早早起来打点行李,身外物不多,只装半只小皮箱,拎在手中轻飘飘。茉莉执意去送,又抢着帮她拿那只徒有其表的旅行箱。堂姐的车子已等在宿舍门口,茉莉张开双臂拥抱她,只说“好运”,眼底泛红。尹芝想想,也觉此刻多说无益,她拍拍好友的背说,“再见。”此刻已没有比这两字更加美好的祈愿。
车子很快开出校区,又在拥挤的市内兜转多时。路程似暂且没有终点,两人说些东家的闲事来打发时间。尹芝有些犯困,倚着车窗摇头晃脑,半张着眼。
不知过了多时忽见堂姐伸手一指前方:“喏,整座矮山都是许氏私物,宅子修在山顶,是殖民时期洋人的遗留。”
尹芝打起精神看窗外,才发觉钢筋水泥灌注的石头森林早已悉数抛诸脑后,眼前只余一片深邃的静谧。初晴的稀薄的太阳照着一片无际的海,四下种植的粗壮的亚热带植物翠绿如碧,车子正欲攀上蜿蜒的山路。竟当真有人住这样的地方,读书时候,也曾耳闻本市的富人住多大的一间屋,上下三四百坪,花园泳池,已是至大的想象。
尹芝万分好奇:“许先生做什么营生?”
“许伟棠这人你有无听过?”
尹芝摇头,好生陌生的名字。
堂姐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平日你不看报纸的?”
尹芝心里哀叹,光是背诵推挤如山的医理已耗去所有心力,一度光是看着规规矩矩排印成行的黑色铅字就反胃,哪分得出一点心思去关注他人的富贵功名?
“许家是当下本市地产业龙头,几十年来地位无可撼动。”
“白手起家?”尹芝自小崇拜这样的精英才俊。
堂姐摇头,“祖上数三代,各个都富足殷实,到了这一代,更是了不得。”
原是习祖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容人不眼红。说到头生而平等这等事是莫大的谎言,一些人生来就衔金汤匙,无须奋力奔跑,轻轻松松平步青云。也总有人一世深陷泥淖,稍不留心便被肮脏的俗世所吞没。
尹芝略带酸气地问,“古话不是说,富不过三?”
堂姐像也气不过:“天晓得,落在许家头上硬生生成了一句空话。”
在背地里恨人富未免无聊,尹芝忙换了话题。
“病人是许家少爷?”这话题不算唐突,她本该在昨天就被告知,可堂姐却明显地迟疑了一下才道,“不,他是许先生的爱人。”
天并非热得令人发昏,尹芝却觉得脑中有根神经被挑断,无论如何没法如常接纳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是一对同性恋人。”看出她的困惑,堂姐又追加了一句。
尹芝难掩一脸惊愕:“为何昨天要瞒我?”她自认为是凡是循规蹈矩的寻常人,这样有悖伦常的事不在她认知的范围之内。
“抱歉,阿芝,我绝非有心。只是在许家工作多年,实在已习惯这种所谓的家庭模式,若要我一开始便特意强调此事,我无法开口。”她的车子已减速,语气内疚而恳切。
尹芝生她的气,“我不认为我能够服侍这样的人。”
“阿芝”,堂姐干脆将车子停在半山腰,不须在专心看前路,她于是望着她:“我们只是出卖劳力,食人俸禄,无人强迫你我接受雇主的价值观。只要他是位好雇主,尊重下属,按期发足薪水,有担待,不苛刻,你管他是人是鬼?”
句句在理,尹芝哑口无言。适时又想想三万块的薪水同自己当下捉襟见肘的日子,事已至此,哪好回头?
“开车吧”,她说,表示自己并没毁约,又问:“他是什么病?”
“功能性凝血障碍。”
“先天的?”
“不,几年前突发。”
尹芝十分清楚,早年有位医学院的教授专注于此类疾病,听说与生俱来反而有望医治,后天突发便是绝症。说来的确十分可怜,尹芝忽而医者仁心。
约莫又开了一刻钟,车子终于抵达山顶。山上的气候比都会冷,迎面吹来的风凉凉地擦过鼻尖,带着一点阔叶植物特有的清香。没有人声,只余一片聒噪沸腾的虫鸣。阳光也少,费尽力气般地挤破浓密肥厚的枝叶,仍是斑斑驳驳的一点投射。
30年代的法式洋房倚崖而建,占地足有数十亩,鸽灰色的墙板,尖顶,廊柱,雕花,老虎窗,样样俱全,身后对牢一片海,像足儿时翻阅过的欧美童话。
房前用暗褐色的围栏圈出一方小小庭院,门前两株高大的洋槐用做已吐出雪白的花串,香气四溢。有皮肤黝黑的园丁在放着希腊雕像的小花园里侍候花草,见他们过来十分友善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
尹芝没来由紧张,手心冒汗。乃娟拍他的手背:“不必担心,这里人都好,你会喜欢。无须太拘谨,做好分内之事。”
尹芝点头,却忽然想起,还没请教病人怎么称呼。总不好张口叫人许太太。“他姓沈,名喻然,你叫他全名就好,亦可称他沈少,怎样都好,他并不挂心这些细节。”
她边答边按门旁的一只铃,尹芝注意铃下有块小小的木牌,上头用花体英文斜斜地写cut…off,好怪的名字。门许久才开,来应门的是位看上去年不足二十的姑娘,刚一张口,鼻中便带哭音,“乃娟姐,你总算回来。”
乃娟忙问:“出了什么事。“
“沈少方才在浴室中跌倒。”摔一跤本不算大事,可对于这样的病人,任何伤患都随时致命。
“受了伤?”
“不知道,他不肯给人看,路医生和许先生都在回来的路上,管家正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看他,阿芝你随我来。”
尹芝随堂姐走入屋内,吓住。
倘若门口设有售票处,她恐怕以为自己进了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的博物馆。垂落无数珠片的水晶吊灯,没有生火的欧式壁炉,重重叠叠的天鹅绒窗帘,巨幅壁画,所有的家具皆似古董,维护得十分好,只感沧桑不见陈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精雕细琢,这样华丽,华丽到不像一个家。
上了二楼,又是另外一番世界。透过长窗见到一片青色的海,低头看下去,有自岩壁上开凿的石阶,叫人双脚发软。
堂姐忽然停下身,“不了,还是在这等我一下。”
“不须我帮忙?”堂姐摇头,转身朝另一头去了,在阳光凝聚的一处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人(上)
尹芝站在走廊一头看风景。
有紧实的脚步声踏过的楼梯,她探头去看,外套尚未脱去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上楼来,身后跟着方才前来应门的小女佣。她确信这是许家家主而绝非方才提起的医生路氏,不单单是他没提药箱,而是他周身散发着掌控者意味尤其强烈。尹芝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可对方眼中此刻全无他物,以最干脆利落的姿自她身旁经过。
尹芝有些不知所措,放眼望去,前前后后十几间屋,仅三十六码的一双脚却无处安放。她只得盯着墙壁上的西洋挂画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她无慧眼鉴别真赝,只一味专注于画中人的神态同衣着,十足无趣。
挨过一段时间,方才的小女佣从房中出来,俏皮地朝她努努嘴。尹芝一冲她笑,她便立刻溜到她身边来。这姑娘明眉眼玲珑,样貌稚气未脱。
尹芝跟他打听:“他怎么样?”她一时间仍不知怎样称呼沈喻然。
小女佣一摊手,像是老大为难道:“闹脾气呢。”
尹芝不懂这闹脾气究竟怎么个闹法,她问的是他的病情。
“那位路医生怎么还未到?”
对方连连叹气,“回来的急,出了事故,现在人在医院。”
赶来救人的医者此刻也要人来医,真是祸不单行。
小女佣跟着叹气,但转念又说,“我还有事去通知厨娘,你随便坐,站着多累。”
尹芝点头应着,人却没动,堂姐叫她在这里等,她不好离开。
小女佣欲下楼,忽然又转身道:“叫我韶韶。”便噔噔蹬一蹦一跳地去了。那样子煞是活泼可爱。
过了一会堂姐也出来,站在门口意她过去,“路医生在路上耽搁,方才叫来的医生又不熟悉山路,许先生想亲自带喻然到医院去,你也来帮忙。”
这么兴师动众,“伤得严重?”
乃娟摇头,“也不算,先生不放心。”
“不如叫我去看看,或许帮得上忙。”这病折腾不得,送医路上恐有闪失。
堂姐眼里一瞬间闪过的不信任感尹芝没有看漏,好在她很快说,“我须请示先生。”
尹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死读四年书,临床经验甚少。观摩课她总抢在前头,站在玻璃窗外,手心却时常微微出汗,实在不算可造之材。
等了片刻,出来请她进去的却是管家。她二话不说大哧哧往里面闯,却被当即拦下,“尹小姐,麻烦先去清洗。”
尹芝惊讶,随即才明白。不觉有些面红,心里又十分愤然,说到头病人最脏,这等生死关头还有这样多讲究。
她进了盥洗室,扭开龙头,十根指头搓得咯吱响。
主卧宽敞得超乎想象。
先是一间小厅,放一张扇贝形状小沙发,雕刻睡莲花纹的方几上有一台旧式留声机。一盆叫不出名的植物被悉心照料,生得枝繁叶茂。对面则是三角钢琴,有本琴谱半开着丢在琴凳上,一旁的橡木书架上,错落有致数百本张唱片。起居室门半开,虽已入夏,房中仍旧紧闭着窗,空气有些潮热,似熏了微甜的香,半暗的光线令人有短短的昏然。脚下软绵绵,绘有文艺复兴式盘涤纹的波斯地毯雍容华贵,上头放置的宽大四柱床垂下巨大的塔夫绸幔帐。许家家主斜坐在床侧一下下轻抚床中人的额头,见她进来,只是微微朝她点了个头。无须多问,他自然清楚她的来历。
尹芝于是走上前去,轻声道,“可否叫我看看伤?”
堂姐伸手过去拨开一侧碍事的帐子,尹芝随着她的动作探过身去,床上的人背对她侧躺,只看见散落一枕的乌黑短发以及一段分外白皙的脖颈。半身搭一条薄毯,起伏的轮廓十分瘦小,像个女孩子。在这人人需要摇扇子的季节,他却似是冷得缩做一小团,不住颤抖。
许先生在他耳旁低声道,“是你新来的医护尹小姐,给她看看好不好?”
没有回答,房中一片寂寂。
许先生抬头对尹芝道:“他今早不小心跌坐在地上,现在臀上有块儿淤血。”
已有皮下出血,不容小觑。尹芝忙问,“可有服了止血药?”
“效果不明显,他平日这情况还是注射来得快些。但最近这种特效药紧缺,家里偏巧已没有备用。”
“出血点多大?”本应视诊,现在却只能问。
“刚才看有硬币大小。”
状况不乐观,尹芝只得说,“最好还是观察有无新鲜出血点。”
许先生不由得皱眉,十分为难。最后只得低头哄人,“乖一点,好不好,嗯?”
仍不合作,几根瘦长的指头紧拉住裤头。尹芝实在不解一个男人何以这么多害羞和别扭。许先生有些急了,伸手去剥他攥着裤头的手指,那人连忙扭身闪躲,许先生又禁不住喝他,“别动!”声音不大,却是家主威严。
堂姐也跟过来跟着劝。尹芝有些尴尬,这光景哪像是来医他的病,倒像是要拉他出去杀头。想想今后的日子,她现在就开始头疼。
几个人这么僵持着,房中又燥热难耐,环顾周围的几个人,除了床上的,各个额上也都浮一层汗水。许先生终于不耐烦,他看向乃娟道,“叫管家进来!”
乃娟不动,“先生……”
许先生摆摆手,“叫你去就去!”
管家一来这局面更尴尬得没法收场,就见两个男人,一个一手抓两只手腕,一个利落地按住两条腿。尹芝没见过这架势,床上的人惊叫:“许伟棠,你混蛋!”
被指名道姓,许先生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用闲下的另一只手剥下床上人的睡裤,“听话,不准动,一会就好!”对方未必会听话,但却着实动弹不得,那样子如同被人按在案板上的鱼,突然等待宰割。
尹芝忽然去看他的伤,视线所及之处,却让她一怔。她大概知道这人挣扎了这半天不给看伤的原因,不免心有恻隐。再去看他的跌伤,皮下出血已不只硬币大小,药物作用果然不明显。再不止血就真的要去医院了,她想了一会回头问堂姐,厨房可有冰块?”
堂姐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应该有的。”
“去拿一些,裹在毛巾里。”冷敷患处,可以帮助止血,当务之急,这土办法或许有用。
许先生拦人,“太凉,他受不得。”
“再不止血就是现在下山恐怕都来不及。”尹芝望着许先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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