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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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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了出去。
  全家几位怔在当下。
  韶韶小声道,“先生怎么跟这样的女人生孩子?”
  厨娘推她头,“少听她胡说,你还不知她那性子,来给喻然添堵是真。”
  “看她一脸得意。”
  尹芝插嘴,“这人是谁?”
  “许太太。”
  “许太太不是……?”堂姐暗暗跟她使眼色,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大家都沉默寡言,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回到房间,就剩下姐妹二人。
  “那位余小姐怎么成了许太太?”
  “自然是明媒正娶。”
  尹芝大骇,“你可当真?”
  “如假包换。”堂姐躺在床上,心不在焉。
  “不是说几年前沈喻然和许伟棠在北欧注册结婚。”
  “许家怎么可能认可这桩婚姻,老太太挟着几位叔公又哭又闹,先生一早妥协。”
  无可奈何,终究是世俗中人。
  “不过那位许太太只是个花瓶而已,摆在台面上充数,这事在喻然那也是默认的。”
  “可他却有了许伟棠的孩子,可见已不只摆设这样简单。”
  “谁知到。”堂姐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正色,“这事你听过且听过,自此烂进肚里。”
  “瞒着沈喻然?”
  “纸当然包不住火,可这重纸不能自你我这破开,这是明哲保身。”
  “可厨娘同韶韶?”
  “你放心,他们也在许家多年,比你我还懂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处(上)

  三日过完,沈喻然却没有回来,连家主也不见人影。
  第四日上午,管家忽然独自开车回来,一开门就急急道,“阿芝,收拾东西随我走。”
  “到哪去?”为着何事,总要说缘由。
  “沈少人在医院,先生令我接你过去照应。”
  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尹芝简单收拾,跟着郑伯往医院去。
  沈喻然高烧不退,老人家称墓园里阴气重,他该是受了凉。
  她略微清洗下便去看人,几日不见,本来就瘦弱的人这会儿更加憔悴不堪。许先生亦跟着清减了许多,一向注重仪表的人,下巴上生了一片乌青的须根。
  这间医院是许氏私产,归路俊辉掌管。现如今拥有顶尖的医疗设备同医学精英,平日只对本市权贵开放。
  整栋建筑宽大的格局与豪华的布置同一流的酒店无异,许多片长窗对住海景,温柔地接纳午后澄明的阳光。没有一贯的消毒水味,连医院病房里特有的浑浊空气也丝毫闻不到,这里的一切都清透整洁。
  许先生独自坐在会客室里头吸烟,一头烟缸里,十几只烟蒂,他叫过尹芝,声线十分暗哑,“下午公司里有些杂事,需要过去处理,你在这儿陪他,他若醒过来,给我电话。”
  尹芝一直点头。
  许先生拿过外套,尹芝小心问,“好好的怎么发起烧来了?”
  “有心事的时候他容易这样。”
  为着什么样的心事,尹芝猜不来,也自认无人会告知她。
  即便再高明的医生,来医治沈喻然的身体仍会觉得十分棘手。
  因有凝血障碍,必须尽量避免穿刺注射。口服药物治疗及物理降温都一一试过,到了下午,温度仍旧居高不下,肌肉注射过一次,针孔至今还殷殷渗血。
  他一直紧闭着眼,面色一丝血气也没有,额头滚烫,抓起手来却是冰冷的。睡得不踏实,偶尔梦呓,小声呼痛。
  尹芝坐在床边,用冷水浸过的毛巾一下下抹他的颈窝。
  他胸口剧烈起伏几次,开始低低啜泣起来,侧耳去听,他正呢喃叫爸爸。
  这模样尹芝叫心疼起来,伸手去顺他的胸口,一直安慰,“不怕,很快就好,不怕。”
  他微微张开眼睛来,不甚清明地四下环顾,忽然有豆大的泪珠自眼角坠落,沿着脸侧,一路流到枕上,楚楚可怜。想来沈喻然拥有东西实在多,他那样体贴宽厚的爱人可以依傍,并不孤孑。但此刻他却像是孑然一身似的垂在枕上,苦苦挣扎。
  这个人做着什么样的梦,有着怎样的心事,尹芝忽然很想开口问一问。
  不知何时起沈喻然又再度合上眼,眉头仍旧皱巴巴地收在一起,像是在隐忍痛苦,不断的翻身,甚至想要从枕头上爬起来。尹芝按着他
  “哪里痛,告诉我。”
  目前的状况已十分可怕,他皮肤苍白,两片脸颊却渐渐绯红。
  护士进来,直摇头。
  “不好任他这样下去。”尹芝同她商量。
  “不如试试栓剂。”
  尹芝点头。
  家主不在,沈喻然的身体听凭她来做主。事到如今,什么不能拿来一试。
  护士去取药回来,利落地剥开包装。
  尹芝阻止她,“路医生呢?”
  “院长正忙,被一个难缠的病患绊住了脚。”
  “让我来。”她用消毒液洗手,麻利地套好橡胶手套。
  她不忍沈喻然的那些不堪的旧伤再被多一个人围观。
  护士小姐点头,细心地帮忙放下隔离帘便出去了。
  这会儿房中只剩下尹芝和病势沉沉的沈喻然。
  她掀开他的被子,动作慢下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她好歹咬咬牙——身为医者,这种事,早该等闲视之,她劝解自己,没有偏见与过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便不会羞涩与难堪。
  她帮沈喻然翻身,小心剥下他裤子,那一刹那,仿佛又回到初到许宅那一日,也是这样尴尬的光景,只是如今想起来,已恍若隔日。
  狰狞的绛紫色的鞭伤仍在,想必这已是一生的伤痕,任何灵丹妙药无法消去。尹芝将润滑液挤在手指上,努力集中精力找位置,将栓剂放进去的瞬间,沈喻然忽然闪躲,“不要……”他轻轻叹气。
  尹芝额上都是汗,两片脸颊恐怕比床上的病人还要赤红,如同两团火,随时要烧个精光。好在操作十分顺利,本该紧致脆弱之处却异常松弛,她情不自禁去看一眼,同他雪白细嫩的皮肤有所不同,那一处粗糙暗红。她怔了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飞速地帮沈喻然拉好裤子,自己已全身脱力,跌在椅子上。
  她闭上眼睛,觉得沈喻然赤身裸体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触摸他的伤口,敞开他的痛处来观摩,他爱情里那些隐晦与难堪,藏在光鲜繁盛的花朵之下。
  傍晚,药效终于发挥作用,一摸额头,热度已渐渐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处(下)

  不会开车的厨娘令乃娟送她一程,千里迢迢带来沈喻然喜欢的鲜角螺煲三脚鸡汤。
  站在床头看了会儿直咋舌,“好好的人,三两天瘦得脱了相。”
  说话间沈喻然醒过来,眼神迷茫。
  显然他还不熟悉状况。
  尹芝伏在他耳边,“在医院,现在是傍晚六时半,你病了,不过很快会好,别担心。”
  她言语间的温柔几乎令自己不敢信,连堂姐都盯着她看,她只得摇头苦笑。
  沈喻然小声问,“伟棠人呢?”
  “他有急事去了公司,就来了。”
  他撑了撑身要水喝,尹芝盛温热的汤给他。 
  傍晚的橙色霞光忽然挤破百叶窗,一下子涌了进来。尹芝觉得心头莫名翻涌一团密云,她用力地呼了口气。
  许先生回来时,沈喻然晚饭刚吃了几口,他洗了手接过来坐在一头慢慢喂他吃。
  沈喻然忽然开口,“梦到爸爸了。”声音小小,十分疲惫。
  “没事。”许先生抚摸他的头发,“都过去了。”
  “伟棠……”
  “嗯?”
  “爸爸是怎么死的,我怎么都记不起来。”
  许先生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爸爸年纪大了,忽然生了病。”
  沈喻然垂下头,哭起来,肩膀缩在被子里微微颤抖。
  许先生将他按在怀里轻声安抚,“别怕,有我。”
  隔天沈喻然不再发烧,只是人还虚弱。
  许先生的希望他暂时住在医院里,过些日子顺路检查他的旧病。小女佣韶韶也来看人,帮他拿来一部电脑同几本书,还有一束早上自山里摘来的波斯菊。
  大半时间家主都陪在沈喻然身旁,偶尔公司有事无法推脱,亦几个小时便返回,十足廿四孝情人。
  那日只管家在,沈喻然忽然问,“伟棠近来忙些什么?”
  管家恭恭敬敬,“老奴不知,必是公司里的事。”
  “他瘦了呢。”他捧着尹芝递给他的苹果,慢慢啃,像一只小动物。
  大病初愈,沈喻然精神不好,说不了几句话就困倦,没一会就又歪在身上睡着,半只没吃完的苹果还握在手中,那副样子饶是天真有趣。尹芝拉一只椅子坐在他旁边打瞌睡,管家拍她肩膀“趁他睡,你也赶紧休息,不然到时他需要人,你又无体力。”
  尹芝听话到外面的会客厅里养神。这间病房是间套房,两个卧室分别供病人和陪护使用,外面的一间则专门供前来探病的人小坐。听说这是沈喻然的专属病房,除去他,从没人住过。柜子里整整齐齐挂着居家服,都是事先专程放好以备他使用的。沈喻然每年都会不定期地来这里住,有时是当真病倒,有时则只是简单的身体检查。
  路俊辉之所以年纪轻轻便掌管这样一间豪华私人医院,皆因许伟棠的对这位老友的欣赏与支持,甘愿做这间医院唯一的股东。所以对于沈喻然,路俊辉自然倾尽全力。甚至肯心无旁骛做他的私人医生,听候差遣,随叫随到。
  尹芝两只眼皮发粘,关了冷气,想在沙发上小睡一会,迷蒙之时忽然感觉有人大步走进来,她张开眼,立刻知道这是谁。
  她站起来,躬身道,“二少。”
  许伟伦双手插在裤袋里,嘴巴里叼一支烟,垂着眼,神色陶醉。
  尹芝拦住他,“烦请您不要在这里吸烟。”
  许伟伦笑,“我不常来医院,不懂规矩,莫见怪。”
  他以玩世不恭的态度说谦卑的话,听来十分讨厌。这男人五官端正,却痞气很重,横看竖看不讨喜。
  他将半支烟掐灭,信手一丢,丢在茶几上,抖落许多烟丝。
  “二少此行有何贵干?”
  “难得喻然不住那深山老林,我来探望他。”
  尹芝谢客,“对不起,沈少不方便见客。”
  不是她仗势摆威风,是许伟棠曾有交代,沈喻然不会客,任何人不例外。不过这几日除了家里人,倒再无人登门。
  许伟伦呵地一声,“你无资格左右我。”说罢仍旧不管不顾闯进去。
  尹芝气极,对女性亦毫无顾忌,出言无逊,此人人品可见一斑。
  “阿芝。”沈喻然叫他,“请二少进来。”
  许伟伦扬扬下巴,面有喜色。尹芝见不得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并不避让地同他一道进去。
  他已经开口,“小然,又见面了。”
  “腿生在二少身上,这事我想可以避免,”刚一见面,即刻剑拔弩张。
  许伟伦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身来,“可是挂念你得紧。”
  他转头看看尹芝,“而且有些话想来专程对你说。”
  “我身体不好,烦请二少长话短说。”
  “有外人在,总不好吧。”
  沈喻然一听即笑,“我同二少有什么事,是外人听不得的?”
  许伟伦有点尴尬,犹豫半晌道,“好,今天来有一桩喜事告诉你。”
  沈喻然抿嘴不答话。
  “搁置多年的沈园企划案已进入尾声,一个月后即可动工。”
  沈喻然讶异,“谁准你做这事?”
  “是我努力同大哥争取。”
  沈喻然黯然,“那要恭喜二少。”
  许伟伦试着凑近,“我这全都为了你。”
  “同我何干?”
  “这些幢住宅都遵守你最初的设计,全部按你当年的构想建造,连名字都不会改动,小然,这一度是你的心血同梦想。”
  “二少不必牵扯上我,我脑子不好很多事十分模糊。”
  许伟伦忽然抓住沈喻然的手,“这三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比起许伟棠我究竟差些什么,你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我。”
  沈喻然决绝地甩开手去,“二少自重。”
  “沈园很快就会建成,到时你会知道,很多事是他不能为你做到的,而我可以!”
  “别再说了!”
  沈喻然喝止他。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许伟伦当下闭了嘴,尹芝也跟着一怔。
  此时门被大力推开,是许伟棠。
  许伟伦第一个站起来,“大哥。”
  “你来做什么?”
  “听说小然生病……”
  “晚间的董事会,你替我去,还有半个钟头就开始。”他逐客。
  许伟伦咬牙,转身离去。
  “不是说了不会客?”许伟棠开口,口气不耐。
  “是我令他近来。”
  许先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和失态,坐到沈喻然身边,“一直坐着,不累,躺一会。”
  “躺了几日了,头很昏。”
  “你是身体虚。”许伟棠边说边把床头摇低。
  沈喻然捉住他的手,“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想家了?”
  “住在这心不踏实。”
  “我会同医生商量。”
  沈喻然躺进被子里,忽然问,“记得你说沈园的一早图纸烧毁,怎么会在二少手里。”
  “伟伦同你说的?”
  “你有事瞒我。”
  “不是瞒你,是不愿让你为这些琐事操心。”
  “关系许氏今后,哪有琐事!”
  “一块儿地皮而已。”
  “你认为伟伦可以胜任?”
  “伟伦不过小我两岁,不是小孩子。”
  “伟棠,你何时开始如此信任他,他从前的一屁股烂债何时在你这里洗了底?”
  “你整天胡思乱想,几时养得好身体。”他似在陪他说话,口气却一味敷衍。
  沈喻然苦笑,“好事未必记住几件,许伟伦那些个案底在我这永远翻不了牌呢。”
  “好了好了,你脸色不好,别讲话,闭上眼睛,身体是养出来的,你几时肯改这爱操心的毛病。”
  之后的几日沈喻然逐渐恢复,只是生物钟颠倒,白天困得张不开眼,夜里反而睡不着,一时口渴,一时胃痛,一时又嫌身体粘腻,转而又须用洗手间。
  他有些洁癖,在医院里发作更甚。
  这些杂事总要有人做,许先生在一旁陪着,做下人的怎好舒舒服服去休息,坐在外间,陪着熬。偶尔照照镜子,几天老十岁,眼袋都出来,十分憔悴。吃过午饭去顶楼天台吹风,也好散散倦意。不想却有人先他一步,手上拈一支烟,在那里讲电话,是许伟棠,从他的背影中可以感受到莫名的烦躁与恼火。
  尹芝失去准备离去,身后响起的声音却忽然勾住了她的脚,将她牢牢钉在原处,动弹不得。
  “你答应过我什么?”
  “凡是都能依你,但你若再敢觊觎喻然……”
  “我不是第一日心黑手狠。”
  “是,我会……”
  “你安守本分,我之前的允诺都算数。”
  他在讲什么,那是有别于这个男人平日里绅士的声线的,过于阴霾。烈日当空,尹芝平白一个冷战。
  她渐渐醒觉,发现无处藏身,许伟棠随时会转身,不能再听下去,她即刻转身跑走,一路扔在思索,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是路俊辉,他拿一只托盘,里头的玻璃针管哗啦啦的坠满地。
  他望住一地碎片十分无奈,“小姐,方才撞见鬼?”
  尹芝总算清醒过来,满面歉意。
  路医生不认责怪她,“你太疲惫,别硬撑,去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有花堪折(上)

  回到房中,沈喻然下床来,坐在落地窗下看窗外息壤的车流出神,一动不动。
  房中不开冷气,十分闷热,管家在一旁拿手帕抹汗水。
  不多时许伟棠走进来,“阿芝,准你的假。”他口气和气,同方才在天台上的光景判若两人。
  “我还可以。”她低头解释。
  “别苦撑,血肉之躯,又不是机器人。”他走到沈喻然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他肩膀上。“这附近有街可逛,出去散心。”
  许伟棠说话力求言简意赅,态度虽谦逊,却不容人有疑。尹芝点头,轻轻掩门而去。
  无事可做,索性去敲路俊辉的门。偌大间办公室只得他一人,冷气开很大,坐在书桌前喝冰啤酒,天下最不想医生的医生。一见尹芝,笑容灿烂,“稀客。”
  “医生不是都忙到只恨不能手脚并用?”
  “我是偷闲专家。”他开起玩笑来,请尹芝坐。
  “你在先生跟前替我说情。”
  “见你忙到魂不守舍,于心不忍。”
  “多谢你。”尹芝心中动容。
  这间院长办公室十分宽大,会客厅休息室厨房,一应俱全。医生在这里,不会玩物丧志?尹芝十分疑惑。
  房中有暗香浮动,才注意桌旁放一株栀子树,这会儿已开出许多花来。
  尹芝大赞,“好漂亮。”
  路俊辉道,“巧了,是喻然几年前送来的,本以为不好养,谁知却枝繁叶茂。”世界如同是沈喻然的,去哪里都撞见他的过往。
  “待会可有事忙?”
  路医生耸耸肩,“手下正有一干闲人无事摊派。”
  “不如来陪我聊天。”
  路俊辉欣然接受,“大至天文地理,小到坊间杂谈,你想听哪一段。”
  “那天你有段故事没说完。”
  对方立即了然,“这样关心雇主的隐私,无碍?”
  “我想认识沈喻然。”
  “本市想认识沈喻然的人排出十条街去。”
  “我懂我的意思,求你倾囊相告。”
  他怎会舍得不说?一个昏昏欲睡的下午,对着略有好感的女子,什么是他需要回避的——
  那之后的几日,许伟棠只身返港,商场如战场,耽搁久了,恐会失去半壁江山。
  一会去就扎进身去,埋首苦干,美国那段偶遇,不得已抛诸脑后了。
  有日加夜班,忽然收到邮件,全英文——许大哥,近来可好?十分挂念你,后面用了一只可爱小狗表情,落款只写Sung。
  本已为工作耗去许多精力,这回忽然直起腰背来,精神都为之一振。他脑内浮现出小少年的样貌来,那样潇洒无邪的小人儿,令他心底悸动。即刻回信:一切顺利,只是太忙,没抽空同你联络。
  自此两人时常互发邮件,沈喻然多半说些功课的事,他再过一年,便将修满商科博士学分,进来正为一篇论文烦恼。
  他偶尔跟他抱怨成人的世界,怕吓到他,只说皮毛,得到他几句安慰,十分满足。
  暑假专程飞宾州看他,小少年长高一些,仍然瘦,穿蓝色牛仔裤,两条腿修长笔直,挤在接机人流中显得渺小,几乎被淹没,许伟棠却一眼找到他。
  他抱住他,将他举得老高,倒有人侧目,窃窃私语,华人这样宠溺小孩。当他是他儿子了,许伟棠无奈笑,恐怕自己太老颜。对镜子时,发觉已添白发,无奈,压力大,太过繁忙。
  问他暑假计划,小少年搔头,往年都呆在家里。
  “做什么?”
  “做暑假调查,读李嘉图的经济学。”
  “就这两件?”
  “否则你还想怎样?”
  比别人提早接受不合年龄的教育,他注定错失许多无邪的时光。
  “带去出去玩可好?”
  小少年瞪大眼,“哪里?”
  “日本如何?回东洋看看。”
  小少年面上闪过奇异的神色,许久欢喜地拍手。
  “明日登门拜访,亲自同你父母讲。”到底还是孩子,凡事须征得监护人意见。否则当心有人告拐卖。
  沈喻然摇头似拨浪鼓,“他不在家。”
  是他,而不是他们。
  但大人的方式是,凡事留有暧昧,绝不挖根探底,他只问,“去了哪。”
  “去南极科考。”小少年搔搔头,半真半假。
  “好歹容我打个电话。”
  “冰天雪地,哪来讯号?”
  就这样痛快地答应随他去。
  晚上去宿舍找他,自己的东西已收拾妥帖,只有小小一只箱,拎在手中如若无物。
  许伟棠不得不开口提醒,“去度暑假,不是三天五天,自己的东西要带足。”
  “你知道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到了只管买,入乡随俗,灵活应变,你不懂?”小孩子说起话来,带几分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有花堪折(下)

  第二天两人都轻装简行,连一只寄仓行李也没有。
  一到东京便找一间居酒屋去喝酒,日本清酒配螃蟹天妇罗。小少年酒量已大有长进,出来时人还清醒。许伟棠拉他的手在银座三丁目散步。回去时迷了路,沈喻然去问,一口日语格外流畅,许伟棠大惊。这小孩不简单,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漂亮,但不是一副空壳,内在满满。
  抽空问起来,小少年眼神失色,半晌答,“这是我母亲的语言。”
  他平日里绝少提及父母,不得不说时,便三言两语带过,相识大半年,许伟棠只知沈父在宾州某大学教书,其他一概不知。母亲更加是个谨记,这是他头一次说起。
  沈喻然掏皮夹,自内层取出一帧无色小照,年代十分久,好在保管完好。照片上的女子生得清雅秀丽,坐像端庄,气质高贵,无须细作端详,同眼前这位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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