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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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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投军他哪里能答应,离开自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能看中林子也是因为她长得跟那三姑娘有七八分相像,要是儿子能从两年前的事情里缓过来,这家不家世的他还真不在乎,米鸿润对这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家就他一个独苗不管咋样总是要娶媳妇的,娶谁在他看来都一样。
  米家这求亲也算是求得真心实意,田家对这个亲家也满意的不得了,所以从镇上回来的时候,田大婶子已经去了刘媒婆家里给了明确的答复,只等她再来杨家大院下礼订日子。
  刘媒婆自然知道这门亲事,那是田家烧香也求不到的,会答应自是应当,便约了再过几日等米家备了礼就上门。等田家人走了,她赶紧去找米会计报了喜,米会计看着自家儿子,虽然不再吵吵着去投军,但变得有些阴沉的性子,赶紧催着刘媒婆准备,指望着新媳妇进了门能让儿子好过些。
  刘媒婆再到杨家大院的时候正赶上杨家收稻谷,这一行有六七个人,除了两个用滑竿抬着刘媒婆,其他人都挑了担子,一口袋白米一口袋白面,一挑子里是十斤白糖和二十斤面条,还有一匹大红细棉的衣料和两坛子老酒。
  除了这些东西,大头还是刘媒婆抱着的一箱子大洋足有八十八块,总共加起来这价值已经超过二百,显然米会计是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看着刘媒婆一行人再次上门,这次杨老爹就不方便出面招呼了,只得从田里把田老大两口子喊回来,夫妇两个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手上和身上还沾了泥土,黑红的脸笑得跟一朵皱菊一样,对于刘媒婆略有些高高在上的态度也只是憨厚的笑笑。
  刘媒婆在心里不屑的翻起白眼,这一窝泥腿子也不晓得走了啥狗屎运,这份聘礼在镇上也称得上丰厚。另一边半掩的屋里,一群女娃围着脸红透的林子又是恭喜又是打趣,十八的少女眼睛里满含着喜色六分姿色被衬出了九分。
  婚礼的日子定在明年四月,杨家忙着收稻谷刘媒婆也很有眼色的没有久留,订了日子便带人走了,这回大院里除了忙碌的火热里跟添了几分喜气,二十斤面条留不住,田大婶便把白糖和面条都换给了杨老爹。高兴的杨老爹干脆又叫茂兰拿了一袋白面出来,这次没有掺和豆面,就是手擀出来的白面条,招呼大家吃一顿担担面。
  腌野猪肉炒制的臊子,鸡蛋也没有打散一碗面里埋了一个白嫩嫩的荷包蛋,用红油、花椒、香菜末、葱花、姜蒜和醋熬制出来的热辣辣汤汁,白色劲道的面条配上两颗绿油油的小菜,最上面还洒了一层炒香的碎花生和香黄豆,尝一口酸辣咸香分外开胃。
  林子被禁止再下田收稻子,连去地头送水的活儿也被交给了妹妹竹子和冬儿,田大婶知道自家女儿比不得镇上的姑娘细致,特别是一双粗糙的大手,但幸亏婚礼在明年,十几岁的女娃几个月养下来也能养出几分娇嫩。
  虽说是娇养,但是农家的女娃除了不打猪草不下地,在家里洗洗涮涮烧火煮饭那是免不得的,真要是想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那是空话。倒是茂菊对改善林子的外貌挺上心,教她用淘米水洗脸洗手,炒鸡蛋的时候剥了鸡蛋壳上的黏膜用来贴脸,一天三顿从白米锅里硬舀出一碗米汤留给她喝。这些都不糟蹋东西也就麻烦些,不过小姐妹们为了让林子做个美美的新嫁娘,也全力支持着。
  大家又忙了十几天,收割稻子,然后在绊桶里脱粒,最后背回来摊晒在院坝里,杨家的大院从高处看像是突然打满了黄灿灿的补丁。杨家的稻田并不多,因为地势的原因,这田只有平整还要靠着水源的才能种稻子,等收割完就用牛拉着犁头把田里剩下一扎长的稻茬子翻耕进去,洒上一层草木灰水,这秋收稻子的工作才暂时告一段落。
  然后再隔十几天撒了一回粪再深耕一次,田里的稻茬子已经变软开始腐烂,杨茂德抬头看看日头,热辣辣的不管是晾苞谷晒稻子,还是田里填肥发酵都比较理想,这秋日头可是很重要的,要是摊到初秋就多雨的日子,收起来的苞谷和稻子容易发霉,最重要的是会影响点麦子哩。
  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又往前溜达了一会儿,转过山坳子就看到桐油坡已经泛起一片金黄,秋风里簌簌飞扬的浅黄筋络的叶儿,向阳一面已经转为金黄的果子,一个个像是吸收了阳光的小太阳悬挂在树梢上。
  “又到采桐油籽的时候了。”草帽阴影下的杨茂德勾勾唇角露出舒心的浅笑。

  ☆、摘桐油果儿

  还要等几日才能平地点麦子,杨茂德便挑了一天晴好的日子招呼大家去桐油坡摘桐果,今年雨水少的出奇,真正过了一个燥热的夏季,下涧的小溪早就已经干涸断流,好在几个大水田边上的曲沟里已经开始蓄水,想来是不会耽搁点麦子。
  小肚子已经微凸的阿祖本来不想去看摘油桐果的,毕竟桐油坡的路不好走,但三个小姑却显得颇有兴致,除了上次出来采菌子,后面忙秋收也多是围着灶边转,能再出来走走自然是愿意的。阿祖架不住三人的游说便也跟了出来,不过自己知道爱惜自己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凑,找了个平坡的地方坐下来看她们嬉闹。
  离油桐坡近了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树脂味道,才几天没见叶子就从金黄转成了土黄色,微微有些打卷儿再也遮不住指头的油桐果儿。表皮光滑的桐油果也从金灿灿的小太阳,变成了带褐色斑点的丑果子。
  男人们举着竹竿,上面用布条绑着镰刀用来勾取指头的果实,三五一丛一刀上去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树下的人嘻嘻哈哈的躲着,这小果子肚里可是很扎实的,砸头上有些疼。长娃子带着半大的娃子像猴儿一样蹭蹭的就爬上去了,将低的纸条踩下来让茂梅她们摘取,高的地方也连着树枝折了让下扔。
  茂兰从枝头摘了一截三个还没有转成褐色的小果子,油光光的皮上还留着好看的紫红色,阿祖拿着鹅蛋大的果子,闻到一种界于李子和石榴之间的清香味。茂兰从腰间抽了手巾擦了擦果子表面的浮尘嘻嘻笑道:“嫂子,这个可吃不得,就是手上沾到了树脂也要回去好好洗洗,有毒哩。”
  阿祖听说有毒便把好看的果子丢到背兜里,又擦了擦手,茂菊把茂兰手里的果子拿过去:“嫂子莫怕,只要不吃就莫事。”
  树上趴着的长娃子使劲晃了晃树丫,上下颤悠着:“少奶奶,这个果儿我以前吃过哩,还是青白的时候嫩嫩地,外面有些涩舌头里头有点甜。”
  低头捡果子的茂梅抬头看了他一眼:“瞎说哩?这咋能吃?有毒的。”
  长娃子点头:“我也就是尝尝味儿,吃了肚子疼还吐了哩,孙奶奶找了马□□藤藤熬了水给我喝,肚子疼的时候我娘整晚整晚背着我。”
  说完就从树上蹦了下来,胡乱的在身上蹭了蹭手上的泥灰便指着前面说:“那边有拐枣,我去摘把你吃。”
  先蹭蹭的跑回下边去扯了两旁荷叶,才招呼几个娃子向林子深处寻摸去了,茂梅一听说前头有拐枣便也吵着要去,哪里能跟上几个男娃的速度?只得慢慢的跟在后面往那边寻摸,茂兰喊了几声叫不住她,茂菊只得跟了上去,走了一阵子看到杨茂德,便招呼他也跟过去照看。
  茂兰见杨茂德也去了才放心的回转头:“这三个坡上就是油桐树多,难得见到别的野果子,我们后山头野果子就多了,不但有拐枣还有山栗子、野核桃和耙耳果。”
  聊着便见伍哥背了满满一背兜油桐果走过来,看了眼茂兰身边的筐子已经装满,便伸手想要顺道捎上搬到上面田坎上去。茂兰见他背后扎扎实实的一满背兜,这小果子分量可不轻,便伸手护了筐子:“伍哥,这个先放着,你那背上重得很,再提了这个不好爬坡。”
  伍哥瞅了她一眼,从上回弄脏了茂兰的手巾,他总觉得看到茂兰就有些窘迫,用手挽了筐上的绳索,手臂一用力便把满满一筐油桐果拎了起来。
  茂兰见自己挪动都困难的筐子被这个男人单手便拎起来,低头看着他粗壮手臂上鼓起的条条肌肉有些惊艳,走了下神便觉得手指一疼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伍哥听到她呼痛才低了头,就见绷直的绳索和竹筐间夹着一根青葱样的小手指,慌忙把竹筐放下却停放在了斜坡的边缘,竹筐一斜满满一筐的桐油果便撒了出来,茂兰也被竹筐带得一个踉跄,看着向下的斜坡脸色一白,以为自己会跟桐油果一样骨碌碌的滚下去。
  就觉得鼻尖一疼,然后酸酸的逼出两汪泪来,抬头才发现自己一头栽进了伍哥的怀里,他张着双手做出护卫的动作却不敢抱住茂兰,只得眼睁睁看着茂兰的小脸撞到自己的胸口上。茂兰撑着他的胸膛让自己站稳当,男人身上浓厚的汗水味道,手掌底下鼓跳无序的心跳,腾就让她红了脸颊。
  这事情发生得太快,从伍哥走过来到茂兰摔倒,就够阿祖从地上爬起来:“二妹!怎么样?伤到没?”
  茂兰拉了阿祖的手小心翼翼的回转身,可怜兮兮的举着手,白嫩嫩的手指上一道绳索勒出的青紫痕迹,再加上被撞得酸疼的鼻尖,和含在眼里的热泪显得惨兮兮的。
  “还好没流血。”阿祖呼一呼手指的伤痕。
  茂兰用手背揉揉鼻子然后回头对伍哥说:“伍哥,你都快赶上墙壁了,把我鼻子都撞塌了。”
  阿祖哭笑不得的掰了她的头,让她仰头自己看看有没有流鼻血,茂兰忙道没事,眨了眨眼睛落下两颗晶莹的泪珠儿。伍哥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觉得茂兰的两滴眼泪像是溅起的油花烫的灼人。
  茂兰见他难堪的样子便噗嗤一笑:“我莫事。”又看了看脚边只剩下半筐的油桐果:“这油桐果儿能滚得很,估计下涧头都有了。”
  “我去捡。”伍哥赶紧转头往下走几步才想起自己背上还背了一背兜,红了红脸先爬上坡去把背兜放下,又拿了个小空篮子才回头去捡撒掉的果子。
  路过看到阿祖正小心翼翼的用手巾包扎茂兰的手指,茂兰张着小嘴一个劲的抽气,伍哥低头往下坡走,等离了两人的视线,他才用手轻轻的揉了揉胸口被茂兰撞到的地方,不是疼,就是像那女孩儿呼出的气息还停留在肌肤上,酥麻麻的。
  没等伍哥回来,杨茂德他们先回来了,看到茂兰手指上包扎的手巾,问了问便赶她们回去。阿祖和茂兰没意见,但茂菊和茂梅显然还没玩够,缠了杨茂德好一会儿,直到他答应过几天上后山采野果子带上她们,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大院。
  回去的路上总能遇到挑着满满竹筐和空空竹筐的大院众人,再看看自己这边四个人,阿祖手里拿着一把荷叶包的拐枣,茂兰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指,茂菊拿了一把金灿灿的野菊花,茂梅手里也是一包拐枣已经敞了口,不时还揪出一个来吃。
  茂兰噗嗤一笑:“我们是该早回去,哪里是来帮忙的?我们就是打摔手儿(空手)出来耍的。”
  其他人也露出讪讪的笑,一上午也就摘了一筐子油桐果,还耽搁杨茂德半天陪她们去摘拐枣,莫说来帮忙,简直就是来帮倒忙的。
  挑回去的油桐果被晾晒在临近磨房的几个院坝里,留在大院的妇人要翻晒稻谷和煮响午饭,摘桐油果不算秋收,所以主院的人便没有到大厨房搭伙。回小厨房细细的洗了手,然后取了一个小盆把拐枣倒出来,阿祖皱着眉看着盆里棕色细细拐杖形的果子,从哪方面也看不出来跟枣有关,薄薄的棕色皮里面是青白半透明的果肉,果肉非常甜但是混合皮一起咀嚼又有些发涩。
  桐油坡的果子一连采了三天才算收完,而摊晒的油桐果要晒到皮籽分离才能剥出来榨油,杨茂德许诺了茂菊和茂梅上后山,便花了一天时间领了她们去后山采野果。阿祖和手受伤的茂兰就没再去凑热闹,这些人一直等到天晚才回来,除了青皮的野核桃,毛刺炸口的野栗子,棕色的拐枣,还有小半篮子青红的野枣。
  茂菊收获了一篮子五颜六色的野花,小秋菊、阳兰头、刺包儿、野蜀葵还有三四朵美人蕉,茂梅手腕上挂着一串橡果子串的手链,正费力的掰着一个松塔想从中间弄出带着蝴蝶薄翼的松子,上山的松树大多是马尾松和油松,松塔个小松子自然也小,吃起来油油的很香,但是想弄出来就费老鼻子劲了。
  阿祖提着那小半篮子野枣去清洗,看到院边上伍哥正对茂兰说着什么,虎背熊腰的汉子局促的站在茂兰面前,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让茂兰微微仰头才能看着他。看到阿祖出来,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分开了,茂兰脸颊泛着红把拳头大两个黄皮麻点的梨子递到阿祖面前:“伍哥给我的,说是害我手指头伤到了,不过意哩。”
  阿祖笑道:“给你就留着吃,我不喜欢吃梨。”
  茂兰脆声答应,洗了洗然后就蹲在井边咬一口,秋梨的肉软软的却分外的清甜,茂梅正好出来看到了便大声呼叫:“二姐!你吃独食!”
  茂兰把另一只手上的梨子比划了一下,然后也咬一口,挑挑眉报复她刚刚在厨房里炫耀,却不肯分给自己那串橡果子的手链,茂梅跺跺脚嘀咕:“小气。”
  然后凑到阿祖身边蹲下帮忙洗野枣,一边用眼睛瞄着茂兰手上的秋梨:“唉,后山坡上就三颗老梨树,长娃子他们早就搬光了,就山崖边上那颗树上还有几个果果,几个娃儿都不敢爬上去弄。”说完又盯着茂兰问:“那个给你的?”
  茂兰眉头皱了皱然后把后咬破皮的那个塞到茂梅嘴里,茂梅得了好吃的便把问题扔到脑后。
  赶在一场秋雨开始前稻谷总算是晒好归仓了,晾玉米的绳子被牵到了屋檐下,油桐果扫到一堆蒙上了油布。迷蒙的秋雨带起了几分凉意,远处的山间泛起白色的雨烟,秋色被打湿无一不被渲染出蒙蒙的深绿。
  杨家大院周边的山头都是油松和油柏,即使是冬日也少不得青绿一片,阿祖盯着雨幕半响然后转头问杨茂德:“明天又该榨油了,这下过雨路不好走,还会有人来吗?”
  杨茂德坐在门槛上给一把锄头换木柄,眯着眼睛往里面打契子,听阿祖的问话头也没抬:“肯定有,刚秋收过来换油的人多得很。”
  坐在阿祖旁边的茂兰接口说:“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多出两百斤油,有时候还不够换的。”
  说着话便见到伍哥撑了伞过来,叫杨茂德跟他去开库房门取油菜籽,下雨天不能在晒坝筛油菜,大家都往油坊院里去了。
  “我们要过去帮忙不?”茂兰问。
  “你手指头好了?”杨茂德弯腰在鞋子外面套上防滑防水的草皮鞋子,伍哥随着他的问话看向茂兰的手。
  “早好了。”茂兰举起白嫩的小手,在空中挥了挥。

  ☆、开始做棉鞋

  第二天天气转晴,秋老虎爬出来不到两三个小时地面便已经干透,院坝里摊晒的油桐果被转移到晒坝上,苞谷也被重新抬出来晾晒,要干的透透的才好搓苞谷米子。
  等到第一缸油出来,来换油的乡亲果然便得多了起来,原来一家一户也就来个把人,现在却常常来两三个,背兜里都是今年新收的稻米或是苞谷,原来多是换上两三斤,现在基本上家家都是十斤起。
  “哎?栋老汉儿你咋个又跑来了?”田大叔抹了把汗坐到一旁歇气,先头榨第一缸油撞梢子的就有他:“你婆娘变大方了?这才几个月?七斤油吃完了?”
  一连几个问题甩出来,引得周围的人都呵呵的笑,阿祖抬头认出那个头次来用白芝麻换油的老汉,这次他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同来,看长相大概是他儿子。
  栋老汉儿把肩上的背篓放到屋檐下,有转身从儿子背上接了背篼放在一起才回答道:“刚秋收了粮,还不乘着粮耗子没下来赶紧换油?”
  他这话一说倒是引得院里一片叹息,阿祖不知道粮耗子是什么,也不方便问便巴巴的望着杨茂德,男人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和伍哥一起抬着用大秤称了一袋苞谷,伍哥放下袋子报了数才转头说:“其实你们也是想不通,到粮站交粮和让粮耗子上门有啥区别?反正他们是不占便宜死不松口的。”
  阿祖低头记了账,才拽了拽杨茂德的衣角小声问:“粮耗子是什么?”
  杨茂德顺势坐到她身边的长凳上然后轻声说:“就是粮站里收公粮的人。”
  明面上订下的公粮是一人十斤,佃户只是贫民的标准,像栋老汉儿家里老夫妻两个,儿子媳妇和一个没出嫁的闺女,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孙孙,这就算六口。换算成公粮就是六十斤,这六十斤指的是脱了皮的白米,换成没脱皮的稻谷还得加四成。交苞谷那就更多了,一斤稻谷兑换三斤苞谷米子,除了这些还有新米含水量高所以要算折秤,挑拣秕谷说粮食不过关的等等。
  总得来说,六十斤的公粮最后收走一百五六十斤稻子那是常有的事情,佃户吃亏了自然不愿意,所以拖欠公粮,非要等粮耗子上了门,吵了闹了才会把幸幸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交出去。当然该多的还是会多,粮站的人也就靠秋收一季赚甜头,哪里会心慈手软?
  伍哥说这话也是有理的,毕竟到粮站交粮最多也就是损失粮食,但粮耗子上门却常常有打伤人的事情发生。
  栋老汉儿叹息着从背后拽出旱烟杆:“说是这个理,但是憋屈不是?听说三星那边李万子家,昨年狠闹了一通,就没多收粮。”
  李万子这个人杨茂德听说过,是个小地主手下有二十几家佃户,他家的地有一部分与杨家接界。
  “屁。李万子那个人假打,牵头闹的时候他倒是上蹿下跳的整得热闹,结果等粮耗子上门来他娃跑得影影都莫得。”说这话的是另一个姓林的老汉,他家在离三星场不远:“吃饭垒尖尖,打架梭边边。伤了十几个莫一个是他家的人,说是少交粮,那少交的粮买药吃都不够。”
  “被打的都是他家佃户,昨年秋收挨了打到今年还在三星场上开药吃,他到是捡了便宜,少交了不少公粮。”林老汉接着说:“今年提前收公粮,他拿不出那么多粮食,想跟佃户借都借不到,人家说家里的粮食都卖了买药吃哩。”
  杨茂德无声的叹气,杨家因为上头有个杨县长,所以每回的公粮或者说秋收税粮站的人不敢为难,就像这回收秋收税直接走了双凤的粮站然后运去了县城,杨县长打了招呼三星粮站的人屁都不敢放一个。但是杨茂德也只能管了杨家大院这些人,其他的佃户他就罩不住了,不过三星那帮粮耗子也精,到佃户屋头抢粮归抢粮但打人下手也比较有分寸,这也是给杨茂德留面子了。
  “所以说,闹归闹。要他们晓得这粮食不是轻易能弄到的,这样他们也就不敢常常上门,但是也不能闹狠了,李家还有几个瘫在床上哩。”林老汉嘬嘬嘴:“咱们也得闷水壶里煮汤圆儿,心里有数,人家不下死手还不是看了主家的面子?”
  栋老汉儿听他这么说了也就歇了再闹闹的心思,就是交了这一百多斤粮食家里头还能剩下几十斤,年头四节也能吃上白米饭,再说还有苞谷杂粮总是饿不死人的。
  今天来换油的人果然比平日多了不少,三百斤油刚过响午头便已经换完了,杨茂德又开了仓库取油菜籽,等到了下傍晚换完,阿祖数了数足足来了四十多家,杨家换出去四百多将近五百斤油,收了稻米近千斤,苞谷三千多斤。
  据杨茂德说这还是近处的佃户,这个势头会一直持续到冬日,到年关的时候更多,杨家这几个月能换到稻米近万,苞谷两万多斤,不然光是杨家那少少的三十多亩水田和六七十亩旱田,咋能养活一院子百十口人?
  为了凑够明天送去镇上的油,磨房点起火把加班忙到了夜半,等杨茂德回房的时候阿祖早就睡熟了,他掀起薄被研究了一会儿女人鼓鼓的小肚子,已经有些薄茧的手指在肚皮上轻轻的滑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指有些凉,隔着薄薄的肚皮里面的小子踹出一脚抗议老爹的骚扰。
  杨茂德被手下突然的鼓起下了一跳,抬头看看阿祖发现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转醒的迹象。又伸手沿着肚子上有些发青的纹路摩挲了一会儿,果然再次见到一个小小的鼓包冒了起来,这次阿祖终于被吵醒,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回来了?”
  “嗯,赶紧睡吧。”杨茂德像是被抓了现场的小偷,赶紧收了手把阿祖的衣服和被子盖回去,然后吹了灯才把小女人搂回怀里,见她在自己胸口蹭了蹭,一会儿就又发出小猫一样的呼噜声。
  黑黑的夜色掩盖了男人兴奋的笑容,用下巴在黑色的发顶磨蹭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把微凉的嘴唇贴在女人的额头上,久久没有离开。
  油坊换上来的苞谷米子干得不透,毕竟晒得太过也折秤少换油哩,杨家把收上来的稻谷和苞谷又再次摊开晾晒,赶着秋日头又足足晒了十多天,这才收了起来。
  老人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从9月27日到10月5日都是点冬麦的好日子,这也看雨水气候,天热就晚几天,天凉就早几天。今年入了秋偏暖也少雨,所以杨茂德把点麦的日子定在了10月10号,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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