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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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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二婶正好提了热水进来,新文媳妇最后到底是把肚里的娃儿挣下来了,是个浑身发紫的死婴,娃儿个头不小引起了大出血,大人熬了两三个小时也跟着走了,这热水是用来洗刷浸透到床板上的血迹。
见牛娃子哭得嗓子都嘶哑了,便唬的冲过去把娃儿抢过来抱在怀里拍哄着,一边压低声音训斥:“你就这么当爹的?娃儿哭得嗓子都破了,你还招惹他。”
徐新文看了眼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蹲下身抱了头闷闷的抽泣着,田二婶抱着牛娃往外走把他交给外面的一个媳妇子,这才回头提了热水送进去。
片刻又和陈婶子一同出来,陈婶子端的水盆里是大半盆暗红的血水,老远便能闻到腥气扑鼻,田二婶指了指院角倒水的阴沟:“新文老弟,找几个人把阴沟堵了,再挖深些。”
“我去喊人弄。”伍哥取了防风灯点燃。
“新文老弟你去找我家主劳他们过来弄,他这会儿该是在陈家院里弄崩板。”田二婶从伍哥手里接了防风灯拿到徐新文面前。
伍哥看出她是想把徐新文支开也就没有抢着去,等徐新文擦了脸上的泪水走出去,田二婶才转头对杨茂德说:“孙私娘说这几天也不好说不让少爷过来,但是你要过来就跟伍哥搭伴走,做啥事情也莫要落单。”
杨茂德和伍哥对视了一眼才问道:“为啥?”
“少奶奶怀着娃哩,孙私娘说莫要带了不好的东西过去。”陈婶子压低声音说:“明天伍哥找人上山挖几棵柏树苗回来,种在院角压一压。”
“既然有不好的东西,那少爷这些天就莫要过来了,初三杨县长他们还要回来,这边的事情我们看着张罗就是了。”伍哥看了看屋檐下白惨惨的灯笼。
杨茂德揉揉眉头:“总归是白事,我不露面也不好。”这里是杨家大院,徐新文他们只是借住的佃户,杨家才是户主,红白大事总不好规避的。
“这几天有啥事我就过来走走,我爹他们就不让过来了,既然孙私娘叮嘱了,这几天伍哥你就跟着我吧。”杨茂德现在心里也堵得慌,新文嫂子的事情让他想起了自家亲娘,但那时他被送到了县城读书,等收到信回来时杨老太已经收拾完入馆收敛,他记忆最深的只是三个妹妹惊恐茫然的小脸。
杨老太并不是难产死的,听杨老爹说她是不小心摔了跟头引起内出血,医生说让她把娃拿掉好用药,她一直不肯到最后强行打完胎救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跟茂兰她们不同,杨茂德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埋怨自家亲娘,肚里的娃难道比他们四兄妹重要吗?但刚刚他跟着许多人站在大院里头,隔着墙听到屋里新文媳妇从一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喊,到最后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从头到尾她都只在喊救救我的娃,他突然有些明白,原来比起没来到世上的老五他们兄妹四个是多么幸运的,在母亲心里有满满的愧疚,因为她没能给孩子最应该给予的东西。
“是哩,你到底是户主有些事情要你出面张罗。”这时门开了孙私娘扶着三顺媳妇的手走出来,三顺媳妇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又惊又怕又难过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神情都有些恍惚。孙私娘说因为她是新媳妇喜气重,送一送这没落地就走了的娃,他才能甘心早点再投胎。
“德娃儿,我有些事情吩咐你,要记清楚了。”孙私娘微微俯身对他叮嘱一番才挥挥手:“行了,先回去吧,后头的事情交给他们弄就行,你明天再过来。”
杨茂德呼出一团白气模糊的表情,点点头在伍哥的陪同下往主院走去,路上他微停了停有些出神的,看着不远处大红的灯笼和泛着暖色的红色对联:“伍哥,你回头也拿三尺红布回去挂在门后头,虽然孙奶奶说你火气重但是也小心点儿。”
“哎。”伍哥答应一声又问道:“新文媳妇到底有啥不妥?还有,她既然要生了咋不提前去请接生娘?”这附近的接生娘是孙保长的堂客,算起来也是孙私娘的族弟媳妇,老太太今年快五十了,附近的媳妇子第一胎大多是她接生的,但是第二第三胎通常就是家里的婆婆自己打理。
新文媳妇也是第二胎,在她发作前徐婶子也没发觉有啥不对劲,这娃儿脐带绕颈是常见的,大多数娃儿到临出世会自己会在肚里掉跟头解开,这是一种本能的求生动作。新文媳妇虽然预产期是近几天,但她下午提水闪了腰可能吓到了,肚里的娃还没调头就破了羊水。
“不是新文媳妇不妥。”杨茂德回头往那微微散着白色光线的方向看了看:“算了,总归注意些就是了。”
杨茂德回了主院按照孙私娘的吩咐,扯了三尺红布挂在门后,临上床时又把鞋子一正一反的摆放好,才把有些惊魂未定的阿祖搂在怀里,宽慰的拍着她的后背,将凉凉的嘴唇贴在她微微冒着冷汗的额头,看来今晚要窝在床上守岁。
徐新文家的院子里,田二叔他们带人把阴沟堵上,又向下挖出一个略深的坑,田二婶她们这才将屋里洗刷出来的血水倒进去,一个暗红泛着腥气的池子就形成了。
“留不得,留不得。”孙私娘抓了把白米撒进去一边念叨着:“吃了落地饭就赶紧走吧,莫要回头。”
水面咕噜着冒起几个气泡,孙私娘拍拍手叹气说:“等明早水要是变清了就填上土,上头种上几棵柏树。”
田二婶赶紧答应,田大叔望望外头问道:“崩板刨出来了,啥时候搭灵堂?”
“现在搭吧。”孙私娘扶着田二婶的手走进去,就看着徐婶子开了正堂屋的门,陈诚他们搭了两条板凳又把一张木板刨光钉起的崩板架上去,然后几个人进厢房七手八脚的把新文媳妇抬了出来,她身上已经换了白色直筒的衣裙,粗布大针是刚刚赶制出来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布鞋,是她做来准备明年春上穿的,只是没猜到会提前穿走。
徐婶子抹着眼泪将一张黄纸盖在她的脸上:“牛娃她娘,你走好哩。”
徐新文蹲在一旁抓了那只惨白的手痛哭失声,陈婶子宽慰的把徐婶子扶起来,老太太用手捶着胸口哽咽不止,田二婶看了看厢房里才低声问孙私娘:“木盆里的娃儿咋办?”
孙私娘在靠着墙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先莫碰,要等一晚上看看,莫事明天填了土才能收拾。”
“等看看啥?”田二婶看着屋里头的人张罗着点歇脚灯,摆烧纸盆一边小声问。
“等看看会不会变产猴。”孙私娘半眯了眼睛,声音变得有些含糊:“这大院里头阳气胜,按说不该的,但先头招了魍魉小鬼,就说不好了。”
田二婶知道这产猴据说是孕妇生娃时常常出现在屋头的一种东西,据说是专门趁妇人生孩子时索命寻找替身,自己好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难道这新文媳妇和娃儿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么想着便觉得屋里突然变得阴冷起来,不由得裹紧衣服抖了抖:“这屋头有产猴?”
孙私娘瞥了她一眼:“产猴这东西才不是你听说的那种孤魂野鬼,娃子出世的时候都有阴差来送的,孤魂野鬼哪里敢往前凑?”
在孙私娘的解说下,田二婶才知道所谓产猴就是难产而死的娃子,因为刚刚投胎又没来得及到这世上就马上死了,所以容易迷失成一种凶恶的东西,没有理智只凭着一股怨气作祟,所以称之为猴。
这种东西喜欢招惹孕妇,常常引起意外让孕妇流产或是早产,其实在医院里这种东西最多,因为在医院难产死的孩子很多都得不到好好的送葬,但是在医院里这种产猴却十分的弱势,常常被其他的东西捕食。
在杨家大院里却没有它的天敌,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它闯出祸事来,孙私娘看了看新文媳妇的尸身叹息着说:“但愿他能跟着他娘一起走,路上也能有个伴儿。”
这时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刚刚过了午夜告别1940年,但新文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赶不上新年了。
☆、初一抢头水
阿祖和杨茂德窝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恍惚着她似乎睡了过去,就听到外头响起叩门的声音,惊的一抖马上就觉察到杨茂德搂紧自己的肩头:“莫事莫事。”
“大哥,大哥。”屋外头响起茂兰的声音:“该去抢头水哩。”
这时阿祖也清醒了过来,只觉得眼睛酸涩半靠着的后腰也僵硬得发疼,杨茂德应了一声先扶着她坐起来,用手握了拳头揉着她的腰眼一边说:“起来换新衣去堂屋坐会儿,等早上给爹拜了年就能回来睡觉了。”
“嗯。”阿祖伸手从床里面把要换的新衣抱出来:“你先换。”
杨茂德笑笑,他这媳妇儿都大着肚子了还这么害羞,于是背过身先穿了白棉的里衣,黑色的棉裤,然后是朱红色的新毛衣,最后外面是米黄的棉袄,比以往的长衣长褂显得利索不少。
回头看到阿祖正在费力的穿着同样颜色的宽松毛衣,从高高的衣领里挤出的小脸红扑扑的,便伸手帮她理顺衣襟:“干嘛弄这么紧身,绑着我儿子不舒服。”
阿祖嘟了嘟嘴,伸手拽拽毛衣的下摆:“哪里紧了?就是衣领小了点,但是领口太松了穿着进冷风。”
杨茂德看看刻意放宽的衣摆,然后伸手摸了摸她变得圆润的小脸,轻笑道:“嗯,领口是该紧些,免得冻着了。”
阿祖拽了拽领口尴尬的笑笑,是她自己没注意变胖了,按照以前的尺寸制了衣领差点钻不进去,杨茂德俯下身子帮她把棉鞋穿好:“莫在意,儿子不折腾你就是好事。”扶着阿祖站起来才拥了她在怀里亲亲额角:“只要你们两个都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阿祖知道他是在伤怀新文嫂子的事情,便撒娇的在他胸口蹭蹭然后闷闷的嗯了一声。
等到了饭堂,才见杨老爹靠在躺椅上打瞌睡,杨茂德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掉了半边的黄面羊毛里子的棉毯子往上拽拽,然后对阿祖说:“去厨房?估计妹妹她们在和汤圆。”
阿祖点点头,挽着杨茂德的手走出来,正看到伍哥从小厨房提了木桶出来:“少爷,少奶奶,新年好。”
杨茂德一乐:“我可是空手出来的,等吃了早饭才发红包。”
“要啥红包?我又不是娃子。”伍哥也嘿嘿一笑:“走吧,抢头水去。”
杨茂德把阿祖送进小厨房才转身跟着伍哥出去,灶屋头茂兰正费力的推搡着圆簸箕,把里面的汤圆均匀的沾上糯米粉。
茂菊在往筐里数鸡蛋:“姐,你说新文嫂子家的牛娃子会过来拜年么?要不要给他煮鸡蛋?”
“应该不得过来吧,听说家里有白事就不能出来串门。”茂兰擦擦额头的汗水,然后对着茂梅道:“你莫偷喝醪糟了!冰凉的回头肚子疼。”
阿祖闻到一阵酸甜的酒香,才发现茂梅掀了醪糟缸偷偷的用勺子舀来喝,茂梅吧嗒吧嗒嘴:“那个偷喝了?我就是尝尝味看还用不用放糖。”
茂兰白了她一眼:“又要加水又要煮汤圆还要煮鸡蛋进去,你说放不放糖?”
“爹就不爱吃太甜的,他说牙疼。”茂梅舔舔嘴角的糯米。
“他看你每回放白糖多了,心疼还差不多。”茂菊扶着阿祖坐下来:“嫂子这汤圆儿吃多了膈心,你莫要多吃不然中午头又该吃不下饭了,回头多煮个蛋给你。”
“蛋也莫多煮,这几天顿顿吃好的,胃里积食了。”阿祖赶紧阻止,从她怀孕这鸡蛋可没少吃,蒸的煮的煎的炒的,偏偏她还不能说自己吃腻了。
茂兰看看她的大肚子:“这天寒地冻的,想出去转转也走不远,等开了春往菜园子里走走,活动活动胃口才能好。”
阿祖点点头然后问道:“早上就吃汤圆吗?”
四川这边大年里头早上都兴吃醪糟汤圆,条件好的里面会煮上几个鸡蛋,自家吃或是用来待客,据说有新姑爷上门拜年丈母娘一碗煮了六个鸡蛋,吃得新姑爷流眼泪的事情。
其实这说明妻子家待见这个新姑爷,六个鸡蛋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像是茂菊现在挑拣鸡蛋,就是等回头院子里的娃儿们来拜年,招待他们吃醪糟汤圆,一人碗里就一个鸡蛋。
杨茂德提着水桶跟伍哥到了外院堰塘的水井边上,就看到长娃子他们一帮半大的娃子已经端碗端盆提水桶等在哪里,看杨茂德过来长娃子赶紧喊道:“少爷少爷,快放鞭炮,我好抢水。”
据说新年里抢到头一桶水是财运的象征,大院里的佃户自然不想去抢主家的财运,但这些半大的娃子才不管这些,就图个热闹。
“田长兴这是你娘给你缝的新棉袄吧?袖子都湿了。”杨茂德好笑的看着长娃子已经把手里的盆子伸进水里,仰头眼巴巴的等自己放鞭炮。
“莫事,回头烤烤就干了。”长娃子胡乱抹了一把冻出来的清鼻涕,咧嘴对他一笑。
杨茂德笑着摇摇头,看着伍哥把一串鞭炮挂在一旁的树杈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煤油打火机,用手拔转齿轮打着火苗点燃引线,噼里啪啦声中就听到长娃子欢呼着把盆端了起来,摇摇晃晃中撒出一片湿了前襟。
“少爷少爷,给!头水。”他端着盆子走过来,然后往杨茂德提的水桶里倒了一半才嘿嘿笑着说:“回头我第一个去拜年吃醪糟鸡蛋哈。”
杨茂德拍拍他的小脑袋:“嗯,赶紧把水送回去,衣服烤干就能去堂屋了。”
长娃子高声答应着,端着半盆水晃晃悠悠的跑远,跟着后面的娃儿们每个都从自己的容器里,分了一半水到杨茂德的桶里,然后笑嘻嘻的跑远。等娃儿们都散了,伍哥才走过去把两只桶都装满,挑着水他跟随在杨茂德身后,猪槽,牛栏,鸡圈最后是大厨房和小厨房的水缸,每到一处就从桶里舀一瓢水添进去,算是一个全福的仪式。
路过徐新文的院子还能蒙蒙的看到屋檐下白灯笼的光,溶在微露的冬日晨曦中显得分外冰凉,杨茂德站了片刻才对伍哥说:“走,回小厨房吃汤圆去。”
“大厨房也开火了,我在外头吃就行。”伍哥摇摇头拒绝。
“客气啥,吃完了早点过来帮忙。”杨茂德转头对他露出淡淡笑意:“孙私娘说这几天让我跟紧你。”
伍哥挠挠头:“那成。”
等两人回院子才发现饭厅里已经挤了满满当当的娃子,或站或蹲的霸占着桌子和条凳,稀溜溜的喝着甜香的醪糟汤圆,杨老爹带着笑看着娃子们一面抬头对阿祖说:“大儿媳妇,少放糖,我不爱吃太甜。”
长娃子在衣袖上蹭蹭嘴问:“老太爷,你是不是牙疼?”
“你咋晓得?”杨老爹笑问道。
“我外爷爷也不爱吃甜的,每年我娘买了糖去看他,他都抱怨买啥糖嘛,甜得掉牙。还喊我帮忙哩,他就说吃甜的牙疼。”长娃子吸溜吸溜鼻涕说道。
“恩,是甜的牙疼。”杨老爹接过阿祖手里的碗喝了一口:“你们这些娃子牙好,能多吃点。”
长娃子看了看他碗里没有鸡蛋连汤圆也少少的便叹口气说:“我觉得每年过年的醪糟汤圆比年饭的腊肉都好吃,老太爷不会享福哩。”
“你会享福,还有糖水要不?”茂兰噗嗤一笑晃了晃盆里的醪糟汤。
长娃子赶紧举了碗过去,茂兰又给他添了满满一勺:“赶紧吃完了领红包去,拿了钱好买糖吃。”
长娃子老成的叹口气:“买了糖也要先送把我外爷,我娘说我要先孝顺他,他才会多把我过年钱。”
茂兰掩着嘴乐得不行:“那有啥,反正最后糖也是你吃了。”
伍哥端着碗斜眼偷偷打量女娃的笑颜,碗里的醪糟甜里泛起淡淡的酒香酸味,他赶紧垂了眼帘猛喝一口,连同大半个鸡蛋一起囫囵的吞下,放下碗对杨茂德说:“我先回去收拾收拾。”
杨茂德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把碗里汤圆吃完擦擦嘴说:“发红包了,谁先来。”
长娃子赶紧把碗里的糖水喝完一举手:“我。”
说完便走到屋中间恭敬的给杨老爹磕了个头,站起来又转向杨茂德和阿祖作了个揖:“祝愿老太爷身体健康,福临长寿,少爷少奶奶平安和乐。”挠挠头才补充道:“早生贵子。”
杨茂德笑着取出红包:“你娘教你的?”
长娃子嘿嘿笑着接过去:“嗯,我没说错吧?”
“没,但是好像漏了我们三个。”茂梅指一指自己三姐妹,往年出来招待娃子们吃醪糟汤圆是春儿和冬儿的事情,显然田二婶叮嘱的时候也把她们漏掉了。
长娃子拍拍后脑勺:“哪里能漏掉三个小姐,祝愿你们,嗯,年轻漂亮,还有牙好胃口好。”
“这两句肯定是你自己想的。”茂梅呵呵一笑:“说的实在,挺好的。”
显然后头的娃子们也有很多没得大人的叮嘱漏掉了茂兰三姐妹,一时间挤出来的词千奇百怪,但都还算是好的祝愿所以她们也都乐呵呵的照单全收了。
薄薄的红包里只有一个大洋,但是对于娃子们来说已经是一笔了不起的巨款,揣了钱大家都赶紧回去上缴父母,杨茂德扶着阿祖和茂兰她们一起给杨老爹磕头拜了年,杨老爹给杨茂德的红包里是一块白色的云石镇纸,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阿祖得到的是一枚深紫色的坠饰,似玉非玉带着一股药香,据说是祛邪避凶的东西,阿祖小心翼翼的把它装在荷包里挂在胸前。
茂兰三姐妹都得到了一个纯银打造的胸花,做工细致花样也十分洋气,应该是杨茂德之前去县城帮杨老爹采买的。
等拜完年杨茂德送阿祖回屋补觉,穿了没一会儿的新衣又脱下来换上宽松的睡衣,阿祖坐在床边费力的踢蹭着棉鞋,杨茂德走过去帮她脱掉又把鞋子摆放整齐,才挨着她坐下:“困了?我还没送你新年礼物哩。”
阿祖仰起头:“我们之间也要送新年礼物吗?我都没准备啊。”
杨茂德捏捏她的鼻头:“你不是给我织了毛衣?”
“大家都有。”阿祖揉揉鼻子:“二妹说是今年的新衣。”茂菊她们学织毛衣的时间太短,简单的围巾帽子还凑合,毛衣这样的大工程就不行了,所以最后一个月阿祖一直拼命的在赶工。
“嗯,辛苦你了,我们一家六口都有新衣服穿。”杨茂德凑过去亲亲她揉红的鼻头:“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阿祖觉得手腕一凉,低头看到手腕被套上了一只奶白色的手镯,微微转到发现上面有如云雾般晕散的翠色。
“可能没有我娘留下的那只好。”杨茂德握着她的手腕端详着。
阿祖心头一酸向前扑去,贴在男人的唇上亲了亲才说道:“我喜欢。”
☆、新文的堂哥
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今年因为大院里有白事所以除了娘家有事必须要回的,大多数人都选择留下来,到徐新文家的大院里走动走动,不管能帮上什么忙总归要尽一份心力,同一个大院里住着谁家还能没个啥事?
阿祖在双凤的龙家算不上正经亲戚,再加上龙婶年前就来走动过了,所以初二一早杨茂德就跟着伍哥去了前院。跟上次春儿的暴毙不同,这次徐家媳妇儿的棺木是要现制的,在他家停尸七天然后入馆运回在三星乡不远的徐家老宅的坟地。
棺木的打造放到冬儿她家的院子里,因为跟他家同院的虎头爹李鑫学过木匠手艺。白事也是要待客的,因为还是年里远处来的也就是徐家本家,和新文嫂子家的亲人。白事讲究做白菜,豆腐、豆芽、萝卜是必备的,杨茂德过来的时候正看到田二婶带着人发豆芽。终归是忌讳的事情,这白宴不能摆在大厨房做,就在徐家侧屋边搭了棚子,一顿做四五桌酒席还是能转得开的。
杨茂德看了看院角新种上的两颗柏树苗,这是昨天下午栽上的现在还显得有些发焉,停尸的堂屋里光线昏暗,那点亮的歇脚灯却分外的显眼,一个大崩板上停着新文媳妇,旁边一个小崩板上用白布紧包的是那个没留住的娃儿。
屋檐下条凳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了黑棉衣偻这腰神情凄苦,孙私娘正拉着她说话,伍哥轻声说道:“是新文嫂子的老娘,今早来的。”
杨茂德点点头:“李叔来了没?正月头乡场上都没开门,花圈扎纸房子的白纸要他自己带来。”
“昨天徐新文去请的时候就说过了,莫得事。”杨茂德说的李叔是专门给死人扎纸房子的冥匠,他的弟弟是主持白事兼吹唢呐的司仪。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右厢的房门砰的被推开,徐新文苦着脸气冲冲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杨茂德愣了一下才缓和了神色抬手招呼,跟在他后面又出来一个男人,拧着眉毛正想要说什么,见伍哥和杨茂德在就讪讪的住了嘴调头进去。
“有啥事?”杨茂德皱皱眉头,徐新文跟李鑫还有伍哥他们年轻一辈算是杨茂德招进来的,平日里就走得比较近各家的情况也知道一些,刚刚跟出来那个男人跟徐新文长得有些相像,应该是徐家本家那边的亲戚,而徐新文老爹过世以后他那些亲戚对孤儿寡母并不友好。
徐新文蹲下身用两手使劲在脸上揉搓了一阵才说道:“我大伯说要葬娃他娘的那块地被开出来种麦子了,入坟的话要把种子钱补给他。”
“一块坟地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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