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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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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灯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她和傅七最后一次见面,两人都说了狠话,决裂后,她的心如同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傅七的心寒想必也不亚于她。她拿出他最敏感的身世之秘密相要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必须保住陆一。要是傅七坚信陆一对他有威胁,他和他身边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然而威胁他的人换做方灯又不一样了,方灯就是要他知道,如果陆一有事,谁都不会好过。她了解他太多的秘密,就如同他了解自己一样。再忌惮,傅七也不会对方灯下狠手,即使他因此而恨她。这已是方灯最后能够确信的一件事,只要他理智尚存,陆一至少安全无虞。

只不过方灯没有预料到的是,傅七即使不敢动陆一,却能让他不好受,更能让他离开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卖房和签证办理过程中的种种障碍自不必提,连陆一都能感觉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身后似乎总有一双阴魂不散的眼睛,身边也频频有各种小事故发生,即使有惊无险,但让人无时无刻不是提心吊胆。他的住处、包括离职前的办公室都不止一次有人为翻动的痕迹,甚至是他父母安葬的墓地也不能幸免。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对他有过养育之恩的大姑一家也受到波及,安居了十几年的老房子破天荒地遭了贼,报警也查不出什么端倪。表姐夫周末开车载着一家人去公园,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忽然冲出来的小型箱车迎头撞上,车里的人虽无大碍,但都吓出一身冷汗,陆一的小外甥孙女佳佳更是当场大哭。到头来那辆逃逸的肇事车辆果然被证实是套牌车,要追究起来谈何容易。

陆一听方灯的劝说暂时更换住处,也尽量少与大姑一家往来,避免让他们多受牵连,其余的事交给她处理。眼前最重要的是尽早办妥手续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天地之大,总有傅镜殊和崔敏行那种人碰不到的地方。如果他们再也不回来,时间长了,想必他也会渐渐放心,就此收手罢休。

方灯还没决定该不该亲自再去找一趟傅镜殊,却没想到他先找上门来。那天她在陆一新租来的公寓里,陆一见她连日来郁郁寡欢,说要做一顿好吃的让她高兴高兴,方灯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陆一没带钥匙,打开门见到的却是傅镜殊。

“不欢迎?”傅镜殊从容问道。他身后并没有跟着旁人。

方灯心中百感交集,说出来的话也不客气,“难得你有这个自觉。”

傅镜殊从方灯身侧走进了屋子,方灯并没有阻拦,他既然能找到这里,她就不可能真正地避开他。

他脱了外套,在十几平米见方的小客厅里四下打量了片刻,很快就看到了打包齐整堆放于沙发一侧的行李,里面有属于她的那一份。

他站在行李旁,转过脸去看仍站在门边的方灯,脸上有不敢置信的神情。

“你真的打算要走?”

方灯走过来,坐在沙发上反问道:“我的去留需要你的批准?”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去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傅镜殊的手不经意地划过行李箱上端,长吁口气,走到方灯身畔,低声说,“让陆一走,我保证不会再管他的事。你留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别再赌气了。”

“我不走,我们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方灯斜睨着身边的人,仿佛想要看穿他的自欺欺人。从他们相互说出最致命的话开始,从他为她见过向远而耿耿于怀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傅镜殊和方灯了。也许裂痕在许久之前就已悄然滋生,只是他们都太想守住这份慰藉,拼命地扮作视而不见。

傅镜殊说:“我以为没有什么能比我们曾经的情分更重要。”

“情分?”方灯无声地笑了,“你也说那是‘曾经’。你敢说对于你而言,我是最重要的?说出来你自己也不信吧。傅七,在你心中最重要的只有‘傅家人’这个身份,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一样!只是现在你得到的越多,就越怕有朝一日失去它,摘掉了这个姓,你还剩什么?我们的情分顶多是你的垫脚石,别说你在乎我这样的话,我已经听够了!”

“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变得这样不堪。”傅镜殊自我解嘲。他又问方灯:“那你呢,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又是什么?”

他们都知道,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一个名字。

方灯说:“我已经了答应了嫁给陆一,后半生我都会和他在一起生活。”

傅镜殊似乎想要笑,却只从喉间挤出一声沙哑的单音节。

“哈!这样的话你以前不是没有说过。”

过去两人闹别扭的时候,方灯有时也会赌气地说要随便找个人嫁了。那时他们都清楚这只是一句气话或是玩笑话,他从未当真,连劝都没有劝过,通常只是把她怒气冲冲的脸按进怀里,可是现在她就近在咫尺,他却仿佛连伸出手拥抱她的勇气也丧失了。

方灯用冷静到有些漠然的语气对他说:“你可以不信,但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

“你要嫁给他?你们能去哪里,他能给你什么?”傅镜殊克制着情绪冷冷地问。

“他没你有钱有势,身后也没有一个显赫的家族。可是他能给我一个名分,一种光明正大的、平静的生活。”方灯见傅镜殊露出了他最惯常的嘲讽笑容,在他开口之前,她站了起来,靠近他,把手贴在他最靠近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说道:“他还能给我一个家,你可以吗?”

傅镜殊双目低垂,抓住她的手正待说话,这时门外再度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方灯当即想要转身奔向门边,被傅镜殊用力地抱在怀里,“我不可能让你跟他走!”

“方灯,我忘带钥匙了。”陆一在门外说。

“放开。”方灯轻声道。傅镜殊不做声,她的脸紧挨着他的胸口,她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心跳声,这声音仿佛也在她胸腔内带出回响,那一刻方灯只觉得悲从中来,竟放弃了挣扎,只是在他怀里仰起了头,哀声说了句:“小七,你放过我们吧。”

他们都快忘了,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轻声唤过他的名字。傅镜殊永远记得傅家园里那个最初的夜晚,她的脸和湿漉漉的长发贴在他胸口,身上是若有若无的花露水的味道。

那时,她的睫毛上也挂着泪滴。

那时,她亲手把心放进他的胸膛,说:“小七,总有一个人比较傻……想着我这么做,我心里是快乐的……”

那时,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而现在呢?她用同样的口吻,却让他放过他们。

傅镜殊的声音听起来自己都觉得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和他倒成了‘我们’?”

陆一的敲门声一阵强过一阵。

“从你把我推向他的那天……”方灯短暂地闭上眼睛,再一次尝到了嘴角的咸涩滋味,眼泪是最不好的东西,软弱而无用,从此应该戒掉的。

她竭力用最平稳的声音对他说:“我不是非走不可,但是我留下来,你又能给我什么?你能娶我?你敢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表妹?你要是点头,我哪都不去!看吧,你不敢。镜子永远都是镜子,可灯迟早会有枯竭的那天。我已经太累了,我等不了,因为那一天不可能会来。”

他能说什么?每一句话他都无从辩驳。

“方灯,你在里面吗?不会睡着了吧?”

方灯从傅镜殊力道渐松的怀抱里抽身,换了轻快的语调对门口的人回应道:“我在,就来了!”

她的温度彻底远离他的那刻,傅镜殊扣住她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问:“方灯,你爱他?”

方灯说:“难道你不懂,寻常男女之间,只要有一个人的爱足够浓烈,就可以过一辈子。”

傅镜殊低声道:“你不也爱我?”

方灯笑了,重重将手抽了回来,冲到门边打开了门闩。

陆一走了进来,嘴里说着:“我真糊涂,明明记得带了钥匙的,我把你吵醒了吧……”

他的视线与傅镜殊相对,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向方灯,方灯刚哭过的眼睛让他心下明白了几分。

“你是……傅先生?”

傅镜殊不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陆一。

陆一刚从菜市场回来,双手拎满了东西,有鱼,有姜葱,有青菜,还有一大袋苹果。他的头发和肩膀也被外面的小雨打湿了,看上去有些狼狈,然而面对傅镜殊的眼神,他的脸色却依旧温和坦然。

“方灯,你没说今天有客人呀。傅先生要不就留下来吃个便饭?”

方灯代替傅镜殊回答了陆一。

“他还有事,马上要走了。”她说完又看了傅镜殊一眼,“你忙你的去吧,我不送了。”

傅镜殊泥塑般站了会儿,低头笑了一声,朝门口走去。

“等等。”方灯叫住了他。

他很快地回头,正好看见她递过来的东西。

方灯说:“你忘了你的外套。”

傅镜殊走后,陆一将手上的东西放进厨房,一边收拾买回来的东西,一边笑着问方灯:“你今晚想吃什么?”

方灯没来得及回答,听到手机响了一声,是条短信息,发信人是傅七。

这时他应该回到了车上。

方灯打开信息,上面只有寥寥两行字。

“走吧,别回来了。我不想看到你们儿女成群。”

方灯放下手机,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他终于肯放手了吗?

“……那条鱼是红烧还是清蒸的好?老实说我做红烧鱼比较拿手,不过这条鱼很新鲜,不用来清蒸又有些浪费,要不……?”

方灯忽然打断了陆一。

“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陆一将鱼放在砧板上。

“别装成没事一样,你都不会说谎,装也装不像。”

“关于傅镜殊?”陆一笑了笑说道,“我能说他来这里干什么,对我不是很重要吗?”

“那你觉得什么才重要?你眼里在乎的只有这条死鱼?”方灯难以克制她的暴躁,虽然她很明白自己将难以言说的情绪发泄在陆一身上是极其过分且没有道理的,但是若她再找不到这样一个出口,她会逼死自己。

“说什么傻话?”陆一把手洗干净。

“你想过没有,我可能根本就不爱你。以前我接近你是为了拿到傅镜殊的身世资料,现在跟你走,也不过是利用你来摆脱傅镜殊。我们完全是两种人,你想象不到我有多卑鄙,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为我把你原来好端端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值得吗?就算你一个人走了,我也会确保你和你家里人没事的,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看极夜和极昼?”陆一宽慰似的将手放在方灯的肩膀,被她焦躁地甩开。

“你有没有认真听清我的话?我的过去,还有我和傅镜殊的过去,你都不在乎,难道你是圣人?我心里很有可能还想着他,我没救了。跟我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你不觉得憋屈?”

陆一的双手稳稳地握住方灯的手腕,“我也不是不介意,你为他哭,我看了不好受。但这也怪我,如果我足够好,就能填满你的心,让你心里失去爱另外一个人的余地。所以你放心,我会对你更好的。总有一天,你会笑着跟我说,傅镜殊算什么?想着他,还不如想想晚上到底要吃红烧鱼还是清蒸鱼。”

方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她完全不能够理解他脑回路的构造。

“你等等。”陆一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沙发边,让她好好坐下,然后去厨房迅速地削好了一个苹果,塞到她的手里。“这苹果可是专治婚前恐惧症的。”

方灯怔怔地拿着苹果,另一只手上是被她手温焐热了的手机。

“你吃啊,发什么呆?”

她在陆一的催促下,机械地咬了一口,出奇的甜,甜得人心里直发慌。她没吃过这么甜的苹果,不,应该说,从没有人给她削过一个苹果。

方灯又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快乐还是伤悲,只是眼角有泪。陆一看她样子古怪,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脸色很差,该不会是病了吧?”

方灯又点了点头,一口气把苹果吃完。

她想她是病了,而且病得太久。

方灯和傅七曾经住在同一间病房,他们相互搀扶,自以为同病相怜。但到头来才发现,同样的症状,他只是一场伤风,她却病入膏肓。现在该是她自救的时候了,哪怕只是回光返照,可是好歹从十几年的昏迷中试着苏醒了过来。

方灯从小太过孤独,没有人爱过她,她也不知道去爱谁,傅七只是出现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所以她把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一个人的身上,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付出一切。正如向远所说的,即使她的一切傅七都要下手剥夺,她还祈求着他能把那双正在剥夺的手留下来给她。

她曾经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动摇这份爱,这辈子都不行,到死也不会,可是她错了。到今天她才尝到了解药,原来只需要一个削好的苹果。

是陆一的这个苹果让方灯第一次明白,竟然有一种感情可以这么舒适自然,没有眼泪,没有牺牲,也没有任何的负担。

方灯身上有一面镜子,是傅镜殊当年送给她的,背面镂刻着“不离不弃”的誓言。其实幸福自信的人从不需要赌誓,“不离不弃”从来就是个谎言。

她过去将这个谎言视若珍宝,一直带在身边,当她想要委身陆宁海的时候,还有陪在雇主身边那三年,每每她做着违心的事,都会将镜子翻过一边,仿佛镜子里藏着一双眼。可是这一次,她用仍带着苹果香甜的嘴亲吻手足无措的陆一,她希望镜子能够看得见。

深夜,方灯才给傅七回了一条信息,那既是对他临走前那个疑问的回答,也是对他们这十几年的一个回答。

她说:“我爱过你。”

第三十二章爱极无不可

阿照陪在傅镜殊身边,他很少见到七哥喝酒。傅镜殊平日里应酬也不少,但他在酒桌上总是太过克制,并且自有他的一套规避法子,所以负责接送他的阿照通常发现宾主尽欢之后,客人们醉得差不多了,他还清醒得很。

阿照只听方灯一次开玩笑的时候提到过,傅七酒桌上深不见底的表象只不过是因为他狡猾,其实他的酒量十分之差,有时方灯非让他陪着喝几杯,先撑不住倒下的那个必定是他。

现在阿照知道了,姐姐没有说假话。

傅镜殊醉了,不仅是因为那两杯龙舌兰,也因为他不想再那么清醒。

于是阿照从他酒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头一回听说了他初到马来西亚,站在吉隆坡的大宅前的那种无助和惶惑,也知道了他对郑太太既感恩又忌惮的复杂心理,还有他对大宅里勾心斗角的“亲戚”们的厌恶和戒心。

傅镜殊说郑太太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年到头倒有大半时间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大家嘴上说她会长命百岁,然而心里都清楚她的时日已不多。傅维敏夫妇也着急得很,明里暗里想尽了一切可以挽回老太太心意的法子,他们守在病床前的机会要比忙于公事的傅镜殊多得多,大把表现殷勤的机会。

傅维敏夫妇最大的儿子已经年满十八岁,听说很是聪明奋进,行事长相都颇有几分傅传声当年的样子,也越来越讨外祖母的欢心。他们夫妇俩都表示,很愿意让长子改随母姓,这样一来,这孩子也可以继承傅家的香火,而且身上还流着郑太太的血,远比傅七这个身份卑贱的野种更配得上傅家的基业。郑太太现在还不为所动,每逢女儿女婿提起,只说孩子还小,傅七这些年也做得很不错,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在大限将至之前,或是某场昏迷之后忽然改变了决定。郑太太的两个弟弟本来就是墙头草,今天他们对傅镜殊还客客气气,但是只要一听到风声,就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傅镜殊端着晃动不已的酒杯对阿照说,别看他现在还暂时能压制住那拨人,没准转眼就成了一场空,到时他这些年投注在傅家的心血都将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阿照能做的只有不断扶起傅镜殊歪倒的身体,擦拭掉他杯子里洒出来的酒液。他知道七哥一直很不容易,但七哥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他到现在才发现,人前所有的风光,背地里竟是如此凶险。

阿照还知道,七哥下午去找了方灯。方灯新换的住处还是阿照让人打探出来的,他以为这一次七哥前去劝说求和,姐姐一定会和七哥冰释前嫌。自家人,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没有想到,回来后的七哥居然成了这副样子。傅镜殊醉后绝口不提方灯,但是阿照再傻也能猜到,这些都是因姐姐而起。

阿照破天荒地在心里埋怨起姐姐,女人都喜欢认死理,纠缠于一点小事不放,为什么就不能多体谅男人的苦衷。在阿照看来,七哥对姐姐已经足够在意,难道她真的铁了心要跟那个姓陆的男人走?这个结果阿照想不通,也万万不能接受。他、姐姐,还有七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一同度过,没理由让半路杀出来的一个陌生人打破这一切。

想到这里,阿照心里堵得慌,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七哥,我姐她当真不肯回来?你说她在想什么?”

傅镜殊仰靠在沙发上对阿照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一起共得了艰苦,却享不了甘甜?”

阿照摇头表示不知。在他的词典里,“同甘共苦”是铁一般的定律。

傅镜殊当然也没想过阿照能给他答案,他自说自话:“因为前者没有选择,但后者有。”

阿照其实还是一知半解,他只关心一点,“我姐她要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傅镜殊笑了,“阿照,我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我们都没有办法,留不住就只能让她走。我答应她了,让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阿照大为意外,心里也凉了半截。他控制不住地单手握拳,不轻不重地砸在茶几上,酒杯和倾倒的瓶子一阵晃动。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不能?”傅镜殊反问,“别怪她,我们都没为她想过。如果我是她,可能我早走了。方灯说得对,留下来我能给她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人模人样的,可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废物。阿照,那天你问我,你姐对我来说算是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却答不上来,我不敢去想那个答案。方灯就像我自己,这样的话她不想再听,可对我来说,这就是事实。每当看到她,就像看到我最不愿回想的过去,还有见不得光的另一面。我害怕她,又放不下她。”

阿照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人最爱的不也是自己?”

傅镜殊喝多了,再也难以支撑,手上最后一杯酒也泼洒在沙发上,人已经昏昏沉沉。阿照要费很大劲才勉强听得清他呓语一般的话。

“……爱极翻成无不舍……陈散原写的一首诗……我什么都不是,能豁得出去的也只剩下自己……她早看透了我的无耻……走……走了也好。”

阿照手忙脚乱地把傅镜殊扶在沙发上躺好,然后坐在一旁发了好一会儿呆。爱是什么,对他来说是太复杂的谜题。他似乎没有爱过,脑海中偶尔浮现明子的脸,又急不可待地将她清空。他唯一见过的爱,就是姐姐对七哥的感情,这也应该是七哥曾经最为确信的一样东西,现在连这个都要改变了吗?

他听到一声轻微的震动,在深夜里格外引人注意,那是被七哥扔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阿照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叫醒七哥,却看到屏幕上显示是方灯发来的一条信息。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按开了那条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爱过你。”

阿照回头看了看闭目蹙眉躺在沙发上的傅镜殊,默默删除了那条信息。

第二天,傅镜殊依旧准点到了办公室。他醒过来之后,用了很长时间在浴室里清洗,与其说他厌恶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不如说他排斥的是那个因懦弱而依赖酒精的自己。

九点多,助理打进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位没有预约的女士想要见他。傅镜殊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方灯,他站了起来,忽而才想起自己是多么可笑。助理跟在他身边几年,怎么可能连方灯都不知道,酒精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坐定揉着自己的眉心,问对方姓什么。

助理说,她叫贾明子。

明子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是永远清醒从容的傅镜殊。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但她主动到办公地点来找他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傅镜殊礼貌地和她寒暄了几句,秘书送进来的咖啡是他们一起用餐时她曾点过的口味,明子抿了一口,有些惊讶,也有些佩服。阿照总是那么粗心,莽莽撞撞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和傅镜殊关系亲近,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存在。

“你要找我,其实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下班后我让人去接你。”傅镜殊客气地说。

明子答道:“我之所以来办公室,是因为我不太能够确定,我今天的来意到底是公事还是私事。”

“哦?”傅镜殊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下连傅镜殊都不得不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沉吟了片刻,微笑着问:“你想要的不是那种砰一声的感觉?”

“炸过一次就够了。”明子放下了咖啡,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办公桌后的人,“我说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我做的事在你眼里恐怕是个笑话。”

“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不是罪过,我也不感到意外。”傅镜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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