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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颜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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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程万里说得口燥歇息之际,子明才开口问道:“老师,信已给了贤妃了么?”
程万里道:“已派人送到她手中了,但……我还是搞不太懂你是要做什么?信中又写得是什么?”
子明笑容温雅和善,他说:“只是寻常信物罢了。”
然而,三日后,王城中闹出了轰动整个凤凰的奇闻。
文贵妃年前所产公主,竟并非王上亲生,而是她的贴身太监李奇私通所产。而这李奇,竟被查明从未动过宫刑。
九州之上最繁盛富饶的凤凰之国君,竟就这样被戴了绿帽。
这等丑闻本是该严密封锁的,却不知被谁传出了宫去,流传到了街坊百姓之间。而宁宫府中更是人人称奇,下人们常聚在一起议论。有人讲,当了王上竟还不如普通人,起码不必忍受妻妾私通之辱。
颜兮亦是有些好奇的,便在这日与子明用午膳时无意提了起来。
子明停下手中筷子,笑着看她,说:“你倒也仍是小女孩儿心性。”说罢,温柔道:“想问什么?”
颜兮与身旁站着的朱夏儿略一对视,也稍为自己这样好奇多事有些臊,却仍是止不住心头疑问,便问了:“这事……是真的?可王上又是如何发现的?”
子明淡然答道:“是贤妃。深夜惊动了王上与后宫众人,说文贵妃有一秘密,她是一直知道的,却因被文贵妃威逼,一直不敢告知王上。如今文妃产下清和公主,她日夜寝食难安,总觉事情离奇。王上近年来身子虚浮,后宫众人都不曾有着喜之兆,又怎偏偏贵妃有了生产。”
子明又道:“听说,父王震怒,寻人绑来了李起,一查之下……贤妃所言竟为真。”
颜兮听后也是惊诧,贵妃竟将正常男子养在后宫中这些年,那这么多年来,也不知他们二人……
随即,她又马上想到了四王子南荣衡。
颜兮脱口问道:“那四王子呢?他……是不是也是……”
子明微一垂眸:“不论文贵妃如何讲,如今恐怕父王也不会再信了。哪怕四弟真乃父王所生,父王也已不想见他。”
颜兮又问:“那……文贵妃呢?她如何了?”
子明轻抿一口香茶,淡淡说:“父王念情,并未将她处死,只是打入冷宫,从此不得再放出。四弟被夺了亲王封号,贬为庶人。清河公主亦被贬为庶人。二人流放川行寺。而李奇,被责令问斩。”
此事事发极为突然,只一夜之间,文贵妃一脉势力竟就土崩瓦解,朝中拥立南荣衡为世子的官员,就只睡了一觉,第二天竟然就只能接受南荣衡被流放之结果。
这事发诡异,须臾间,已无人再能与子明争夺王位。
连程万里也对此不可置信。他反复来问子明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与贤妃说过什么,可最终却只得到子明温和微笑着的一个回答:“我对此事并不知情,那信亦只是贤妃家中人所托予她的,我只代为传送罢了。”
程万里仍不放心,本想过了这段风口浪尖,便托人去贤妃那儿打探打探,看能否知道些什么。却不料过了半月,贤妃被发现自缢于房中,并留书称自己日夜难眠,唯恐是因为自己而害王上落于凤凰百姓之笑柄,因此无颜再苟活于世。只恳求王上莫要因此事累及自己家族中人。
如此,这件事除了每日疯疯癫癫诅咒君王与子明的文氏之外,便再无第二个知情之人了。
而王上因为接连受到巨大打击,竟便一蹶不振,每日只能卧于屋中服汤吃药,身子却再不能好转。
朝中之大小适宜,均由司徒瑾与南荣子明代为打理。
宁宫府中倒是人人欣喜,都暗地里说子明为王指日可待。
颜兮却并不如他们一般兴奋开心,相反,她心中略有忧虑,只觉这事发生得太突兀,时机也恰到好处,一切都对子明如此有利,恐怕就并非会那么简单。
可是她又想不出头绪,且见子明从此再未对这事提起只言片语来,为人又温润正直,似乎也不像是暗地里耍阴招之人。
偶尔与吉承闲聊时,说起那时子明讲文氏之罪如何被发现。
吉承听后,沉默片刻,方才清冷一笑,问道:“当夜三王子并不在场,怎会对贤妃之言说得那样清楚?”
颜兮愣在原地,久久无法辩驳,又想起子明那时的笑颜,始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
☆、噩运
青龙城中流传王上病入膏肓,已只得每日服药续命之闻,百姓纷纷拥戴三王子为王。
三王子举荐之人何董在南边治水有方,在潮西河大兴水利,卓有成效。
于时,齐恩瑞大将军亦领兵凯旋,他只用半年时间,便将重明打退回去,并又夺了在落星以北的重明土地七十里。
然而,齐恩瑞刚回青龙不久,便来拜访了宁宫府,与子明不知商议了些什么,到得傍晚时分才离去。
第二日,全府传了开去,说齐恩瑞竟意将三女儿齐落焉许给子明为侧室,而子明也并未回绝。
这事是由采风所传达,她只冷眉冷眼地说给了朱夏儿。而朱夏儿则大惊,忙去告知颜兮。
颜兮闻后,呆愣地坐在榻上,久久不能言语。朱夏儿有些慌了,便轻轻在旁说道:“小……小姐……?”
颜兮原本听到这消息,神思便有些恍惚,竟以为这并非事实,而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后听到朱夏儿唤她,才冷静了下来。
她抬头问道:“是谁传的话?”
朱夏儿答:“是采风。”
颜兮又问:“若真有如此重要的事,为何是她代为传话?再者,齐恩瑞将军又怎会甘于让自己的女儿为侧室?”
其实她还有一层意思并未明言,是相信子明对自己亦是真心珍爱的,又怎可会娶妻方才半年便就又另立侧室。这真要传出去,她从家又将颜面何存?
“况且,我问过子明的,齐恩瑞将军来府所为何事,他那时对我说,只是商议些战后事宜,并无其他。我信他。”
于是她叫凌冬儿与朱夏儿暂不声张做出反应,她总得要先从子明口中亲耳听到才可为真。
当日晌午时分,却有些人来府上拜访子明。据丫鬟来讲,都是些文人墨客之流。子明从小便喜欢与人结交,因此自颜兮嫁来宁宫府后也见了不少来拜访之人,所以也并未太在意。
下午时,她看日头正好,便同凌冬儿与朱夏儿在花园中抹骨牌。正在玩乐,便远远听见有些人的谈话声传来,抬头见是子明携了四位客人来赏园,正巧遇见。
颜兮旋即起身,整了整衣裳,那几人亦看见了颜兮,便忙走来请安。
颜兮微笑一一应了,却突然在几人之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身后的朱夏儿与凌冬儿也均是一诧。
原来客人中正有夏嘉。
夏嘉见到颜兮时眸中也有惊讶错愕之情,他原本是想到那日在拢风田遇见的几人必有来历,却也未想到竟就是城中沸沸扬扬所传的从家之人,而那时与自己吟诗议曲的竟就是宁王妃。
子明也看出他目光中的惊讶神色,便问:“夏兄与内人相识?”
夏嘉略一沉吟,看向颜兮。而颜兮也并不多做隐瞒,便说道:“曾有一面之缘,有幸听闻过先生一曲笛奏,其音袅袅而绕梁曼妙,至今未可忘怀。”
客人中一人便笑道:“都知夏兄琴是一绝,倒从未听过夏兄的笛子,哪天必也得给我们吹奏吹奏方可。”
夏嘉略一笑,却也未应答,而是一撇眼间又看见了颜兮身后的凌冬儿。
凌冬儿原本正看着他,见他望向自己,便稍有羞涩的垂头不再看他。可二人这一对视,却又被一旁的朱夏儿瞧得真切。她便收起了笑容,再三在二人之间来回看着,神色并不怎么好。
这日晚间,颜兮正独自在花园中散了步回房,远远却听到屋里有人争吵之声。她便轻轻走到窗棂前驻足去听。
一听之下,原来是朱夏儿正与凌冬儿不知为了什么而拌起嘴来。她们二人再加上清秋儿,从前在从府时一直都是亲如姐妹的,因凌冬儿是大丫头,年龄又大些,因此朱夏儿与清秋儿等人一直都对她敬重,几人也几乎不太吵嘴,可是来了宁宫府后,单是那次为了清秋儿的事,二人就有些不太愉快,如今又争吵起来。
颜兮秀眉微颦,侧耳去听,便听见朱夏儿道:“我也好,清秋儿也罢,从来都是敬你重你,也把你当做自个儿姐姐般看待。有些事连小姐那儿都不曾说,就都告诉了你,而你呢?都做了些什么事?”
凌冬儿声音倒比朱夏儿略冷静些,她问:“不过是不小心砸了茶杯,怎么就惹出你这么多话来?你说说看,我又做了些什么事?”
朱夏儿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只跟你说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凌冬儿也微有动怒:“有话你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地骂人?!”
“好,你让我说的,那我可说了。我就问你,当初盈春儿尚且在的时候,不过就是因为有一日与小姐玩闹间二人摔倒在了园里,原本也只是小擦伤没多大的事,是不是你去告诉了夫人,才让盈春儿被赶出了从府去?”
“我那时只是——”
凌冬儿尚要回答,却又被朱夏儿的话打断:“还有,二少爷那时的信件,清秋儿不舍丢弃,又怕被人发现,是不是你故作好人去放到了里间柜子里?那日小姐想玩风筝,你难道真的就忘了风筝是放在柜里的?为什么连丝毫要帮清秋儿遮掩的主意都没有?”
她不待凌冬儿言语,紧接着又说:“还有老爷的事。”
颜兮听到这儿,不觉一愣。
朱夏儿继续说:“老爷生了那样的病,你与吉承却非要向夫人主张不可告知小姐!小姐怎么说也是老爷的唯一女儿,如今老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就快不中用了,小姐却还被蒙在——”
她话音未落,突然房门被重重地推开。
朱夏儿与凌冬儿二人都是吓了一跳,忙向门口看去,便见颜兮站在门外,面上也不知是惊还是怒,只冷冷地看着二人。
朱夏儿自知口无遮拦闯了大祸,颤抖着说:“小姐——”
颜兮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压心头的怒气与悲伤,她声音略有颤抖,问道:“你再说一遍,我爹他怎么了。”
凌冬儿在旁不住地向朱夏儿使眼色,示意她切莫说出来。颜兮冷冷地看向凌冬儿,对她说:“你出去,把吉承也叫过来。我今日就想要知道,你们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东西。”
凌冬儿走后,房中只留颜兮与朱夏儿两人。经颜兮再三追问,朱夏儿这才啜泣着说了:“是那时老爷晕倒后,大夫说的。因那时小姐在老爷房中,因此没有听到。大夫说,老爷身子本是无恙的,只是不知为何患了这病,初时还只是食欲不振身子乏力,后来便有时会昏倒,常觉得腹痛。近来恐怕身子是更不好了的,只是大家伙儿一直没敢告诉小姐。”
颜兮的心不断下沉,她听后沉默半晌,目光空洞地问:“能治么?”
朱夏儿两行清泪挂在脸上,迟疑很久,终于是摇了摇头。
☆、回忆
凌冬儿与吉承二人来时,颜兮正自坐在榻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一处锦绣屏风看着,也并不流泪。
凌冬儿看了一眼在旁不敢言语的朱夏儿,后者只对她摇了摇头。
“小姐……”凌冬儿叫了一声,颜兮却并不应答,就这样又呆坐了许久。末了,终于抬起头来,轻轻地说:“你们都下去吧。吉承留下。”
凌冬儿与朱夏儿离开屋子,关了房门,一时间屋内无声,显得清冷寥落。
颜兮闭了闭眼睛,轻声道:“真的能一直如此吗?”
吉承本以为她会似往常一样发发脾气,或者向他哭闹一阵。却没料到她说了这句话,不觉一愣,他知她含义,但却无从回答。
颜兮睁开眼来看着吉承,又问:“永远把我置于无知且快乐的位置,永远这样保护我,真的能一直这样下去么?那些痛苦,迟早会经历的,不是么?”
吉承垂眸答道:“大小姐,即便如此,痛苦经历得越晚,安心快乐的时日就越长。”
“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啊,吉承!你尚且比我年纪小,怎知我就不能承担我应该承担的!”
“因为,”吉承依旧面容冷静,似乎只是在说一句类似“该吃饭了”的话,他淡淡地说:“真正的痛苦,你根本从来没有经历过。”
颜兮瞬时间身子一抖,怒气油然而生,她道:“我没经历过?我离开父母离开自己的家不叫痛苦?我的兄长战死沙场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叫痛苦?与我朝夕相处的清秋儿自尽,我最敬重的嫂子每日郁郁寡欢不叫痛苦?就连我的父亲身染重病,我却被身边所有人合伙一直瞒在鼓里也不叫痛苦?”她一口气说完,喘息着,道:“你以为这些时日,我还是如从前在从府时那样终日无忧无虑不谓忧愁么?你以为我从来都不懂苦痛么?”
吉承看着她,沉默良久。
二人这样的争执,恐怕还是这几年来的第一次。
其实吉承听到颜兮说出这些,心里亦是悲伤。他的确从未料到,平日里仍旧热情待人的颜兮,其实心中仍旧放不下这么多。
可是……这些就真的是痛苦么?
他曾经经历过的,可能才是这个世上如阿鼻地狱般的折磨。
他还记得那时父母将自己匆匆送上马车的时刻。小小的他披着件宽大的灰黑色斗篷,斗篷遮住了双眸。他最后一次回首看向自己的家,王府大门气派庄严,两旁石狮还曾被幼小调皮的自己当作马儿骑过,可即便他淘气,父母与祖父也不舍苛责他半句。
他的母亲是个良善且柔美的女子,她常抱着他,给他讲许多故事,教导他做人只要心存美善,就总会有好报的。
他的祖父虽总显得严肃,却会在父亲稍微大声对他训斥时出言制止。祖父难得的笑意总是对着吉承的,夸赞他天资聪颖,学琴棋书画与诗词歌赋都十分地快,又说自己小时候却学什么都很慢的,为了让他的父王能多看他几眼,便没日没夜地苦学。可最终他的父王也没能听过他背一首诗,便离世了。
当吉承离开王府时,府门口清清冷冷。为了怕王上所安插的眼线起疑,因而全家没有一个人出来送他。只有在马车方要临行时,那个被买来代替自己的男孩儿忽地从侧门跑了出来,他不解地喊少爷是要去哪儿,自己也该跟着才是。便有下人自后面赶忙拉扯住他,慌张叫嚷着:“少爷,由他去吧,不要伤心了,我们回家。”
透过掀开马车上的内帘,看到了那个男孩温顺且不解地就这样被抱了回去的最后一幕。而后,吉承再未见过自己的家人。
与自己朝夕相处一同长大的兄弟姊妹,每日忠心照料自己的仆人,疼爱自己的父亲,温柔贤淑的母亲,严肃慈爱的祖父,还有那个恐怕临死前也未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小男孩,他们都被关在了那座富丽堂皇且庄严肃穆的府邸。
他们都在某一时刻,被无情地砍下头颅,埋入黄土,永生永世再也不得相见。
逃出来的,只有吉承,他一路上安静的出奇,亦不哭不闹。他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本与他同行的还有祖父安排好的心腹,却也在逃亡时被车夫伙同些山贼所算计,夺了所有财物,刺死在某处林子里。山贼本也想顺带解决了吉承的,可车夫的妻子方才生产,他心里忌怕因果报应,因而便说吉承年幼,不足为虑,就放了他吧。
那时是深夜,被刺死的人平日里祖父都叫他然翁。他就倒在吉承身旁,双目可怖地睁着,身上的血依旧不停地汩汩涌出,吉承身上也被溅到,满手皆是粘稠腥臭之物。他身子发冷,只好努力靠近已死去的然翁身边取暖。
那林子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冷冷月光洒将一地。吉承不知方向与位置,只有飞禽走兽之嘶啼声不绝于耳。又过了许久,然翁身体逐渐冰冷,再没有温度,血也已凝固,只有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那夜,年幼的吉承就这样在死人身边睡了一夜。血液的臭味引来昆虫,到得第二天吉承睁开眼时,才发现然翁身上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他犹豫很久,还是伸手去摸索然翁的袖口,最终找到了一袋清水。
晚上时他便爬到树上睡觉,白天就朝着同一个方向不停地奔走。他凭着一袋水,在林子里不吃不喝地走了五天。甚至已疼痛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最后终于走出了树林。
辗转流浪的日子里,曾因病而差点死去,亦曾为一块馒头而与好几个比自己身强力壮的男子争抢。他就凭着偷抢与施舍救济度日。
那段时日,他逐渐长大,却越来越沉默。他坐在贫民窟的墙角根上仰头看着月色,有时会想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苟且而痛苦地活下去。
他学会了欺骗,学会了毁灭,而后在这条肮脏的路上渐行渐远。
他曾经面无表情地甩开奄奄一息想要求得帮助的孩童的手,也曾轻轻笑着轻易骗了一个陌生人身上全部的钱,更曾冷冷地坐在一旁亲眼看着一个流浪者为几吊铜钱而杀掉另一个,而后他走过去拿着刀抵住也受了伤的凶手的脸,伸手把铜钱从他面前抢走。
许多次想着不如便舍弃这一条骗来的性命也就罢了。在死与生间几度难以抉择,只是日复一日背负着更痛苦的命运罢了,这样的生命毫无意义。
这样的他浑浑噩噩地活着。
直到,他遇见从颜兮。
那个明媚俏丽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站在酒肆的二楼。明明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却为了他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言相助。
她眉目如画,巧笑嫣然,微微侧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那,叫你吉承可好?”
她眨着眼看他,眼中似有星辰大海。
她从未经过折磨,没有见过世上最肮脏可怖的事物,没听过最污秽不堪的言语,不知死亡的恐惧,不懂何为痛彻心扉的绝望。她是世间最纯净可人的美好。
自己的生命或许已肮脏堕落,自己的心或许已千疮百孔不复存在。自己已再无可关心与在乎的事物。可若真要让人坚持着活下去,那总该有一个意义。
而你,就是我全部的意义。
☆、良药
当晚,颜兮再无它言,只遣走了所有人,自己哭了一夜。
翌日,她原本是想回从府看望父母,不料清晨醒来时觉得身子疲乏,四肢无力。凌冬儿一探觉她周身滚烫,忙叫了大夫来诊治,子明闻讯亦是匆忙赶来,陪伴了大半日才因有其他要事而离去。
颜兮烧得厉害,吃下药去更觉昏昏沉沉,一时间神思迷离,却呢喃唤着:“吉承呢……”
朱夏儿一叹,一边为她换额上的手帕降温,一边说:“小姐,你昨晚那样骂了人家,今天怎么还想着他呢?”
其实颜兮气消了之后,剩下的只是自责和后悔。她那时发脾气,一半或许是为了众人瞒她,可另一半是责怪自己没用,虽平日里总被人夸赞机灵聪慧,却什么要紧事都帮不上身边之人,反而要他们无微不至地保护自己。
吉承凡事都向着她,在他眼中,任何人的健康都无法与她的安心快乐相比,其实又何错之有。最没有资格嗔怪吉承的,其实恰恰就是她了。
一面享受着保护,一面却又责怪,这样的事岂非可笑。
想通了这些,颜兮在病中又羞又愧。又见吉承一直未曾出现,便很想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见他朝自己轻轻一笑,说一声“大小姐。”
可吉承却未出现。
到得傍晚时,子明与一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同来,他面色不是太好,似乎是午后时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可见到颜兮,仍旧展颜摸着她的额头,亲自喂她吃了些药。
而后,他有些面露为难地说:“兮儿,你生重病,我本该一直陪着你。只是……朝中突然出了些十万火急之事,非得要我处理不可,恐怕要离府数日——”
他话未说完,颜兮便在床上摇了摇头,费力一笑,虚弱道:“无妨。我只是受了风寒,有凌冬儿她们在旁照料就够了。正事为要,你不必挂心于我。”
子明微微叹气,又喂她喝完了药。这才站起身,引过身边男子,说道:“这是江太医,王后听说你病了,便说江太医年级虽轻,医术却十分高明,非要让他再来瞧瞧你的身子才肯放心。”
那男子个头虽不矮,面上瞧着却很是显小,皮肤细嫩比女人尤甚,眉眼虽不十分俊朗,却也算是秀气,笑眯眯的模样很是讨喜。
他忙行礼,信誓旦旦地说道:“下官江半,虽医术不精,可王子妃放心,下官定会医治好您的!”
子明又叮嘱再三,将一切安排妥当,才与门外侍卫一同离去。
颜兮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一凉,又咳嗽了好几声。
江半便问了在一旁的朱夏儿,颜兮在服何药,又有何症状。之后又以丝绢掩在颜兮腕上为她把脉。
然而一面把脉,江半的面色却愈加不好,蹙眉再三确认着又试。
朱夏儿看得着急,便问到底情形如何。
江半面露难色,犹豫着说道:“王子妃怕并非是一般风寒,而是……肺痨。”
朱夏儿大惊,道:“好端端地怎会得了肺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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