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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颜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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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半心里打鼓,却也只好往那台阶处走去要一探究竟,三人屏息凝神,提着灯笼走了好些步,直到那灯光正好映照在那人的脸庞。
  两个吏目待看得清楚时,都是一愣,只见那人穿着身灰色袍子,披着件玄黑色披肩。他斜倚着台阶旁的柱子,手边放着半壶温酒,手中又拿着一个小瓷杯,正独自沉默地饮酒。
  二人看他容貌气度十分不俗,一时也不敢多言。
  而江半却是心中一惊。
  原来他正认得此人。
  “吉承?你怎会在此?”江半连忙问道。
  吉承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才回过头来,微眯着眸子扫过三人的脸,淡淡道:“江半?”
  江半也没有半点官场架子,点头答道:“是啊。”说罢复问道:“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会坐在这种地方?”
  吉承垂着眸子,又饮一杯,并不答话。
  此时正有一阵寒风袭来,江半举起袍子遮着刀尖般凌冽的风,笑道:“听闻你如今已是骁骑尉,朝中都在言王上是真的很器重你,吉承,恭喜啊。”
  吉承微一点头:“多谢。”
  江半见他仍是老样子,自己与他说十句话,恐怕他也只会回答一句,而且多半只短短几个字。心中也不生气,倒是有几分故人见面的亲切之感。他仰头看了看四周,见周围虽有些侍卫,倒也都没看向这边,想来是已经问过他身份。
  只是寒冷冬夜,吉承却坐在这里挨冻饮酒,倒是举止十分奇怪。
  他让两个吏目先往前行,待二人走出一段路去,他才开口问道:“吉承,何故坐在这儿?是挂心晞贵妃吗?若想入后宫,倒也容易,我走在头里,你跟我进去便可,这大冷天的,他们不会查得那么仔细。”
  他知颜兮与吉承感情甚笃,那时颜兮为吉承割肉为她治病之事竟一改往日的端止,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可见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谁料吉承只是垂着眸子沉默片刻,而后说道:“不必。”
  江半挠了挠头:“是担心王上么?倒可不必,他如今在荣妃那里。”
  
  吉承听后,眉头一蹙,转过头来问道:“他怎么会在那儿?”
  江半一愣:“为何不能在那儿?”
  吉承道:“因为今日是——”
  话说一半,却又止住了口,问道:“你如何知道?”
  江半指了指手边放着的药箱,答道:“因为王上传旨让我去荣妃娘娘处诊脉。哦,你大概还未得知,荣妃娘娘有喜了。”
  “……”吉承稍思,问道:“晞贵妃知道这事么?”
  江半答道:“大约是知道的吧。荣妃有喜后,王上便时常去她那儿,听说有时即便在别处,荣妃也会称身子不适,请王上去瞧。如此大动干戈,晞贵妃没理由会不知晓的。”
  吉承听后,看向明夕宫。
  遥遥相望,灯影绰绰,这深宫奢靡华贵,她地位尊贵,却只能在这一日子里,寂寂地孤枕而眠。
  可是,她本来不该自己一个人过生辰的。
  她会因子明的离去而难过么?
  她此时……在做什么?
  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地方,却仍旧是无法感知她的气息。
  吉承紧紧地捏着瓷杯。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冷冷的寒意。
  大小姐,生辰快乐。
  这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身孕

 三日后,荣妃滑胎,甚至动辄性命。幸得太医院众人倾尽全力,才能保住一命。
  据荣妃讲,是她傍晚在池塘旁时有人从背后推了她,因那时身边的婢女恰好去取衣袍,都不在身边,因此没人看到是谁下的手。
  子明彻查此事,后来果然查到一名小太监身上,只是他死咬住口说是路经池塘边时不慎滑倒,恰好推到了荣妃。他并不承认有任何人指示自己,因此最终子明只能将他处死来平息此事。
  又由于此事引得后宫颇为不宁,因此前朝言官进言称王上应该提早选秀纳妃,以早日为王室开枝散叶。
  这年四月初一,便是王上选秀之日,颜兮身为此时后宫之首,与子明一同决定秀女们的去留。坐了一日,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倒也当真有几个品貌十分出众的女子入选。
  只是位于高座之上,她们的举手投足,乃至神情态度都尽收眼底,却也可窥见她们有些目中含着矫揉之色,有些又显得恃美行凶,应非肯老实安居于后宫之善类。
  待这一日的选秀结束,西方落日余晖,看众人皆数依规矩退去,颜兮才揉揉额角,对子明道:“嫔妾有些乏了,想回去歇着。”
  子明握过她的手,颇为关切地问道:“是受了寒么?近来看你都没有什么精神。”
  颜兮摇摇头:“只是有些嗜睡罢了,倒也没别的事。歇一会儿便好了。”
  子明看着她,想了片刻,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去传太医,说晞贵妃近来身子不适,让给诊一诊,若无事,便开几副安神的药。”
  颜兮推辞,子明却一再坚持,她便只好点头同意,先行回了明夕宫。
  前脚刚歪下,后脚太医便到,拿了丝绢垫在腕上为她诊脉。
  颜兮倦倦地想睡,正有些迷糊,便听太医忽喜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这是有喜了啊!”
  颜兮一个激灵,倏地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医。
  身边的凌冬儿与采风都是一愣,凌冬儿捂着嘴问道:“姜太医可别开玩笑,你所说为真么?!”
  姜太医点头道:“微臣反复确认,确实为喜脉无疑。”
  如晴天霹雳一般,颜兮呆坐在床上,手不自觉地捂着小腹,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是如何心情。
  凌冬儿疑惑道:“可是娘娘除了嗜睡无力外,也没有其他兆头啊。”
  姜太医跪在地上恭敬答道:“这依据个人身体不同,反应亦不尽相同。敢问娘娘是否信期有些日子未来了?”
  颜兮垂着眸子,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以为……只是身子不好,影响了。”
  姜太医笑道:“那必是有喜了,错不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满屋子的婢女太监一听,便都跪满了一地,齐声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一片喜气之中,却唯有颜兮一人,静静地坐在床上,以手抚着小腹,睫毛微颤,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晞贵妃有孕一事立刻传了开去,整个后宫前朝,乃至青龙城都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是天佑凤凰,晞贵妃定能产下一名王子。
  子明亦是欣喜,三天两头下了朝便赶来看望颜兮,御膳房的菜品没有一日重样,都是最考究新鲜的食材做法,有时一顿午膳便会端几十道菜来。更不提那些名贵的药材补品,只要有好的,便通通往明夕宫来送。又顾虑荣妃之事重演,便另增了十几名守卫日夜轮值,让明夕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朱夏儿便骄傲开心得不得了,在颜兮面前炫耀道:“王上是真的疼爱小姐,这些送来的赏赐,可比那时荣妃有喜时的贵重丰厚多了。今日巧遇了唤琴,瞧她气得鼻子差点儿没歪掉呢!”说着,又笑道:“还有啊,也算是给那些刚入宫的秀女们瞧瞧,这后宫中谁才是最得盛宠的那一个。”
  颜兮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时沉默。
  朱夏儿疑惑:“小姐这是怎么了?天大的喜事,怎么却不开心呢?”
  凌冬儿在旁看了,忙在后面揪了揪她的衣服,又使眼色摇了摇头,说道:“小姐该喝药了,你还不快去催催。”
  待朱夏儿出了房门,凌冬儿才犹豫说道:“小姐……我去问过前门的小太监,吉承他一直没有……”
  颜兮打断她,低头费力露出一个微笑:“或许他还没有得知这消息。”
  凌冬儿心疼她的模样,劝道:“小姐,他都已经四个多月没有带来任何消息了。又何苦还记挂着他?眼下保重身子为要啊。”
  颜兮摇摇头:“非要说起原因的话,因为他是吉承。”
  凌冬儿不解:“什么?”
  颜兮微微抬眸,看着窗外初春乍暖之景,枝丫上已有花骨朵冲破料峭而生,一派脉脉生机。她眸中温柔,缓缓说道:“因为他是吉承。我信他。”
  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背叛我,离开我。
  但是吉承不会。
  主仆二人又聊了些时辰,采风便进来说和韵公主来了,风风火火地似有什么要紧事。
  待颜兮刚起身,和韵已在头里跑了进来,面上挂着满满笑意,显然是心情极好的。
  颜兮笑道:“怎的如此开心?”
  和韵一面自己解了狐毛袍子,一面坐到颜兮身旁,神秘地笑说:“是有好事,心中高兴,王兄又不得闲,就想到来和王嫂分享分享。”
  颜兮微笑着让凌冬儿为她奉茶,道:“什么事能让和韵这么高兴?”
  和韵一脸蜜意,合不拢嘴地说道:“是吉承,他方才得了王兄的准,来看我呢。”
  颜兮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杯险些跌到地上。
  和韵却并未发觉,仍自顾自沉浸在爱恋的喜悦之中:“虽说聊的时间也不长,可他能想着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说罢,似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道:“吉承也来见王嫂了吧?你们二人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了吧?他有没有也跟你说那些军中趣事?”
  颜兮费力牵起嘴角,垂着眉眼,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不闻:“是啊,有些时日没见了。”
  和韵以为颜兮意思是见过了吉承,便笑道:“吉承说的那个邵子良也真是个奇人,竟有那么大本事啊,对不对?”
  屋中除了和韵事无巨细讲个不停地欢笑声外,再无任何声响,颜兮始终保持僵硬的微笑,垂着眸子听和韵说吉承给她讲的每一件事。她想象着吉承的样子,说话时略含清冷的眉目,以及曾经看着她时眼中的灼灼。
  他来了后宫,却没来见她。
 

☆、内心

 和韵乌拉拉说了半天,最后沉默半晌,有些难为情地问道:“王嫂,我想嫁给吉承,你说王兄会同意么?”
  颜兮尚自失神,听到这话,立刻醒了神,道:“你说什么?”
  “我想嫁给吉承。我要请王兄指婚。”和韵的笑容若春风拂面,娇柔万千。
  “不行!”没有半分思索,颜兮脱口而出,
  和韵收起笑容,眉头微蹙:“为什么不行?!”
  颜兮一愣。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为什么不行?
  是啊。为什么不行?
  和韵也微有置气,说道:“莫非王嫂也跟旁人一样,觉得吉承身份并不尊贵,我便不能嫁么?”
  颜兮听到她这话,忽然想出了理由。
  吉承的祖父骏王,乃是先王的兄长,论理,和韵虽比吉承年幼,可吉承却应喊和韵一声姑姑。
  她嫁给他,不就是违背三纲五常的事么?
  “你……”颜兮犹豫着,却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吉承的身世一旦公开,虽然能让和韵无法嫁给他,却也能要了他的命。
  和韵问:“我什么?”
  颜兮略一思索,和言说道:“我虽没有那种心思,可眼下依吉承的地位,王上是定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纵使他同意,那些朝前言官们,又如何会答应呢?”
  谁料和韵却并未听从她的话,她倔强说道:“不论他们同不同意,我都非嫁不可。”
  颜兮道:“儿女之事岂能自己任性胡来呢?况且你贵为公主,锦衣玉食惯了,如今的吉承是给不了你这些荣华的。到时你总会吃穿不惯,再也回不到如今的生活了。”
  她本以为起码能让和韵重新思考此事,可谁料和韵一站身子,激动地说:“那又如何?这些荣华富贵怎能跟吉承比肩?跟着他,即使是拾荒流浪也是好的!”
  颜兮摇头道:“可是你还有兄嫂姊妹,还有亲人和责任,你怎可抛却这一切不顾?”
  和韵无半分犹豫,铿锵说道:“喜欢便是喜欢。我想嫁给他,想跟他走,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犹豫顾虑?我看书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好不容易遇到我真心喜欢的,干嘛瞻前顾后?若生不能与他,便是死了也无妨,也好过孤单活着空留遗憾后悔!”
  颜兮大震,错愕着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和韵对于颜兮的百般劝说有些不满,站起来披上袍子想走,到了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回来说道:“我说错了,我并非喜欢他,而是爱他。爱就是爱,有什么可不敢说的?就算有一天,他负我骗我,欺我侮我,我也仍旧爱他!”
  看着和韵跑走的背影,颜兮愣在案旁。
  凌冬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知道和韵这番话对颜兮震撼有多大。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最懂颜兮心思,也大约可以窥见颜兮与吉承之间那份外人无可插足的感情,说是依赖也好,爱恋也罢,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她一直在旁看着,又怎会不懂颜兮曾下过多少次决心想要抛却一切,任性地一走了之。可是她知道颜兮始终记挂太多,背负太多,甚至畏手畏脚。
  她背负从府上下的责任,背负自己与朱夏儿这些身边之人的命运,背负身为人妇的伦理,甚至背负了吉承的人生。
  背负的使命与经历的噩运如同枷锁,捆住了原本生性率直的颜兮,亦捆住了她的心。
  可她却从未与人说过,即便是自己与朱夏儿这些唯一可以说说真心话的人,她都隐忍着不肯多说一句。何尝不是骨子里的倔强。
  看着颜兮低着头独自沉默的背影,凌冬儿亦感心中悲凉,略有哽咽地轻声说道:“小姐曾经……又何尝不是如此敢爱敢恨啊。”
  她苦笑道:“小姐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喜欢上了来府中做客的远亲家的杨公子么,虽差了七岁,却还是每天都要凑到人家跟前说喜欢人家,想要嫁他,弄得杨公子都难为情,全家人亦哭笑不得。后来听闻杨公子回家后订了亲事,小姐还哭了好长时日。”
  “后来老爷想让小姐嫁给三王子,千方百计牵线搭桥,小姐却不是借口称病,就是制造些小麻烦,总是搅黄了老爷的计策。那时老爷生气,便怨怪小姐‘总由着性子做事,从不为身边之人着想。’”
  “那时候,小姐常常一时心起便想些点子出来,就如拉着我和春儿在冬天里放风筝,却不慎脚滑摔进池里,幸好孔叔赶来及时,才没酿成大祸。还有后来吉承来府中时你硬拉着他去夜市玩儿,那次因有三王子在的缘故,老爷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颜兮听了良久,喃喃道:“那时始终是我任性妄为,才牵连你们。”
  “才不是。”谁料凌冬儿摇着头道:“那时的小姐,才是那你真正的自己。快乐时酣畅淋漓地笑,难过时痛痛快快地哭,小姐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因此我们只要跟在小姐的身后,尽力地护你周全便是。这点做起来却也并不那么难,起码我们总是能看见小姐的笑容,那对我们而言便是最好的事。”
  “可是。”凌冬儿看着颜兮刻意别过去的背影,语气中微有些悲意:“小姐已经多久没真真正正地笑过了?”
  颜兮始终背着身子,不发一言。
  凌冬儿心里难受,问道:“小姐,你能否告诉冬儿,你到底真心想要什么。怎样才能让你变回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
  颜兮抬了抬眸子,眸中如蒙了水雾,她缓缓道:“我想要的……”
  凌冬儿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忽地忆起那年即将嫁于子明,凌冬暮雪,她与吉承自拢风田回了府上,窗外一派飞雪连天之景,屋内暖和,在房中与朱夏儿闲聊,她偶尔问到,凌冬儿所指的吉承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朱夏儿一抿嘴:“小姐你呗。”
  电光石火一般,她久久地愣在屋中,一动不动,心中有无法抑制的暖意流淌,又夹杂心脏剧烈地跳动。
  那时她涉世未深,尚且不懂那心跳的含义。只道那是对迟迟未解的真相的错愕。
  彼时,她曾见南荣子明的天人之姿,不可谓不为之所动,又因父亲的先斩后奏,她便在少女心事中以为那时的脸红便就是爱。
  她在与子明订婚后,有很长时日未曾得见他,她却也并不为此挂怀,仍旧与吉承冬儿他们偷得浮生之闲,从不思念子明此时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只有当旁人提到他时,她才懵懂着羞涩起来。
  她亦曾与吉承闹过别扭,却在那些日子坐如针毡,那次她在病中,医生诊是肺痨,她迷糊之际问的却是“吉承呢?”
  她对吉承的身世感到好奇,问过无数身边之人吉承平日琐细,想要弄清他的事情,却在面对他的时候不透露丝毫自己的这种心情,那时她只以为自己是对未知事情的好奇,却从未想过她为何从不对子明,甚至冬儿夏儿这样上心。
  吉承醉酒时搂住她,她的身体毫不抗拒,完全没有在面对子明时的那种慌张无措之感,只觉得踏实安心。多少次,只要有吉承在身侧,就好像再也无可畏惧。而若他不在,她便心中如被挖去一块儿,总是慌神无措。
  那年父亲病逝,晨曦朝晖,落烟满城,吉承一席长衣翩然于风中,在晨光里伸手对她,说一句“大小姐,我们回家。”
  只有他,只有他永远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
  只有他,能带来起死回生的力量。
  往昔种种,一时间汹涌而来,一一浮现于脑海。
  颜兮双手紧紧抓着衣裙,愣愣地抬起眸子。
  时至今日,才真真正正直面了自己的内心。
  时至今日,才清清楚楚明白了一切的一切。
  她如梦初醒,久久不能言语。
  “小姐?”凌冬儿看她的样子,有些慌神,问道。
  颜兮摇着头,眉心紧皱,她闭着眸子:“可是一切都晚了。”
  她侧过头去,看向窗棂外那琼楼飞檐遮蔽下,四四方方的天空和宫墙。阳光尚好,春意盎然。
  可是,她与这□□,一同被关在了这里。
  “小姐,什么晚了?”凌冬儿不知颜兮心中所思,只能在旁问着。
  颜兮大彻大悟,却始终再说不出一句话。
  若她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经历过苦难折磨,从不知人命可贵的千金小姐,那她或许早就依着性子与吉承一走了之了吧。
  若她早早地审视自己的心,看清这份已埋藏数年的感情,那结局也必定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这中间的一切,哪怕命运待她稍好些,她最后选择的,也不该是这条路。
  然而,路已经选了,一旦开了头,之后便只能走下去。
  颜兮轻轻道:“我好想见他。”
  凌冬儿忙点头应道:“小姐,我去想办法。”
  吉承平日身在军营,来王城中时也是在前朝议事。凌冬儿又如何能帮得到自己?若真要她去想办法,又恐她反伤害到她自己。
  想到这儿,颜兮恢复了理智,轻轻拭了拭眼角,摇了摇头,勉强露出笑容:“不必,冬儿。他不来,总有他的理由,若有时机,他总会来见我的。”
  她抚着腹中的孩子,一方面想着吉承,一方面想到自己将为人母,便强打精神,亦是在安慰凌冬儿。
  “待见他时……”想到此处,颜兮闭着眸子,笑了笑。
  待见他时啊。
  再好好说与他听。
 

☆、后宫

 次日,和韵又来,其时恰好新入宫的三个秀女在明夕宫里问安。其中一对胞胎姊妹是秀女中最惹眼的两个,一入后宫便均被封为婕妤,须知其余秀女大多只是才人,只有少数封为美人。这二人不可谓不出尽风头。二人虽为双生子,长相略有几分相似,气质却不尽相同,是可明辨。
  姐姐兰素,秀美可人,空谷幽兰,如江南水乡的浣纱西子。妹妹兰锦,灵动似仙,少女的眉眼间又有些妩媚之气,讲话亦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是个聪颖之人。
  她们二人下位坐着碧美人,她名为碧痕,一个官家小姐,取如此不吉之命,却也有个典故。碧痕的生母自幼与兄长流浪,一次偶遇醉酒的碧痕之父。便被他花了十两银子双双买回府中。
  碧痕的母亲成了妾室,却并不得宠,在府中熬了七年才怀上碧痕,却还是个姑娘。碧痕之父便十分不宠爱她,甚至亦没有心思为她起名。只搪塞地送了碧痕母亲一块儿翡玉,当做封赏。
  碧痕的母亲拿到那块儿翡翠一看,却也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其上还有明显的瑕疵,就是送个下人也是十分拿不出手的。可见他送这翡翠时连多看一眼的心都没有。碧痕母亲心寒,便一气之下为她起名碧痕,其中有讽刺之意。
  也不知是不是名字不吉,碧痕其人身子十分柔弱,行起路来也如弱柳随风一般,每日里亦需服汤用药的。但她相貌却很是标志,连带着这份娇柔倒让她在人群里显得与众不同。因此被子明封为美人。
  三人都有心向颜兮表明忠诚,因此每日的请安从不落下,今日也来得很早。颜兮对后宫这种党派之分并无多大兴趣,但她们既愿意与自己聊聊,倒也聊以解闷。
  四人正聊着,和韵便随着采风一同进了屋。兰素,兰锦与碧痕立刻起身向她问安,她却并不多看,径直快步走到颜兮身前,神情有些腼腆。
  她拉过颜兮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嫂子,昨日是我不对,你可还生我气么?”
  颜兮没料到依她的性子,竟会这么主动地来道歉,笑道:“和韵所指的是何事?我不记得我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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