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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世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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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茶杯,本来是要嗢一口的。但是,这茶水似乎影响了他说话的思路或者是与他此时的心情不太协调,他犹豫了半天,又将它放回原处。

“部长,”我的声音有些震颤。老领导此种态势,令人觉得他话中藏匿着对后辈人的一种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情。“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听着呢!”

“怎么说呢?我,我觉得……啊,我原来想,把你派到一个省会城市,当一个副市长,或者是市委副书记,也许更好一些;没想到,你却下决心要去蓟原当市长……呵,这‘行政一把手’,不好干啊!”

“部长,你信不过我?”

“啊,不。我,只是……有点儿预感,啊,有点预感━━”

“部长……”我把自己的座位往前挪了挪,尊重地望着他那张慈祥的脸。

“历史上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记得吧?”

“记得。”

“后人有首诗,歌颂了他?”

“是陶渊明,他写了《咏荆轲》。”

“像陶渊明这种恬淡峻洁、鄙夷功名的人,竟对荆轲大加颂扬,真是令人费解;啊,他是怎么颂扬这位英雄来的?”

原诗我是背不起来了,可是结尾两句我还记得,急忙应答:“他称荆轲‘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我想陶公是真正喜欢这位壮士的。”

“是啊,这壮士出行时,真是出奇的悲壮啊。大概这就是历代文人喜欢他的原因了。不过,我总觉得,此人有些不甚聪明,嗯,不甚聪明啊。”

“是啊,临行前,他自己吟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啊,”念到这儿,我有些醒悟,念不下去了。

我看到了部长那双有些湿润了的眼睛。

“部长,你,你是担心,蓟原人不欢迎我?!”

老人家躬身一笑,摇了摇头。

“那,你还是信不过我。”

老人家仍然是微微一笑,接着又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要是那样,我何必派你去呢?

那,我困惑了。

“才瑛,她跟你去吗?”部长忽然叉开了话题。

“我想带她去。”

“你那个岳父、岳母,支持你吗?”

“我说服了他们。”

“嗯━━”老部长站立起来,沉思了半晌,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最后,终于下决心似地拍拍我的肩头,“年轻人,听我老头子几句话,好吗?”

“部长,你说。”我乐得什么似的,忙掏出了记录本。

“不要用笔。”部长摇摇头,又指指自己的头,“要记在心里。”

我“嗯”了一声,将笔和本收起来。

“第一,要切忌插手干部工作。”

“干部工作?”

“对,这干部提拔使用的事啊,应该由市委管理。‘常管干部’嘛,这是大原则。如果你插手进去,会影响党政关系的。”

言之有理。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不要介入司法部门的工作。”

“司法?”

“是啊,这市一级的法院、检察院,还有纪律检查部门,在行政级别上与政府是平行的关系,你这个市长要是介入或者干扰人家的工作,就等于抢了人家的事。影响关系是小事,弄不好还会惹出乱子来。”

这是当然的。我想,市长的主要任务是抓经济,忙都忙不过来,哪儿有工夫管这些事呢。

“这第三嘛……”部长说这儿,犹豫起来,像是很难开口的样子。

“部长,你说啊。”

“庾明,你是年轻人,”部长的话里语重心长,“我句话我本不该说,可是,事关重大……”

我眨了眨眼睛。

“听说,你和才瑛,你们俩……夫妻生活不太谐和?”

我的脸刷一下红了。

可是,在老人家面前,我无须做假,就老老实实承认了。

“我还听说,蓟原市有你昔日的恋人……是大学同学吧!”

“那是过去的事了。”

“你这么渴望去蓟原,不会是……”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矢口否认。

“这就好。所以,我要求你的第三条就是:不管这个女人现在处于什么情况,你都不能受她的影响。你是一市之长,决不可感情用事!记住了吗?”

一句“记住了”从我嘴中说出来。我做了庄重而严肃的承诺。

“好吧,”部长扳紧了我的肩膀,脸上一副欣喜的神情,“年轻人,祝你成功。”

“谢谢部长!”

此时的我,实在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表达我感激之情的话语和动作。最后,我还是实施了最朴实的礼节,深深地向老人家鞠了一躬。

“有力的鹰隼!你高高飞行

在雾气弥漫的山林上空,

直钻入晨曦闪耀的碧霄,

像一片彩云急急赶路;

而当夜色降临也不顾

欲来的狂风暴雨的警告!”

第四章 风雪祭祖



中央机关这一次下派干部,舆论界造得声势浩大,连外国媒体都纷纷给予了报道。

只是,当中央机关的欢送大会开过之后,各省、市对下派干部的反映就不同了。有的省、市接到下派干部名单,只是口头上表示欢迎,并不急于让这些干部报到。

“早来了,我们欢迎;晚几天来……甚至不来也无所谓。”这大概就是他们的态度。

这并非他们不欢迎下派干部,而是在他们自己干部摆布的棋盘上,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下派的干部即使是不赴任,也不会影响正常工作的进行。

而我的情形却不同,刚刚开了介绍信,蓟原市所在的省委就催促我赶快上任。

我想,这可能与我担任的职位有关。

一个城市的市长、政府一把手,面对的都是实际问题的处理。经济的运行、工人的工资、城市的管理、社会的治安,事无巨细大小……一个比一个紧急,有多少文件在等待你签发,有多少事情在等待你处理,有多少会议在等待你参加……一天无人在位,问题就会堆积一片。

这可不像那些当副职,作助手的,一年不去,也不会影响大局。

部长找我谈话之后,我连欢送宴会都来不及参加,立马夹起文件包,在冰雪天中赴任了。



羽片似的雪花漂漂洒洒,从阴沉低矮的天空不间断地纷纷落下,微微朔风吹起,雪片儿轻松且又广泛的散布开来。不消几天工夫,蓟原大地就被埋在厚厚的雪被里。体外后,天气有些晴朗了。蔚蓝的的天空上出现久违的太阳。在其惨淡光辉的照耀里,人世间总算感到了那可怜的一丝光明和温暖。

然而,没过几日,狂飙四起,寒流袭来,接着,大片的乌云又闪着热闹前来增援,于是,黑幕重重的天际下,白絮又飞,玉龙再降。只是,在风儿狂躁的旋转里,雪片儿还未落下,便被撕裂得粉碎,让人们失却了初冬观赏“白雪飞棉”的诗意。地上愈积愈深的雪层上,早早便结起了硬硬的坚冰。人们的脚踏上去,不再有初冬瑞雪莅临时那种柔软湿润的快感。凛冽的寒风无情地侵掠着他们那一贯保养的娇嫩的脸庞,让人们却倍感了寒冬的戾厉和威严。

市民们见面便讲:啊,好冷啊,冬天真的来了!

老市长秦柏拿着铲雪的铁铲,大摇大摆地走出政府办公大楼。铲子搭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发出咔嚓咔嚓刺耳的巨响。

这响声向人们宣布:市长亲自参加除雪了。

秘书长打开仓库门,机关干部们一拥而上,抢先拿那些最轻便的的除雪器械。

临近退位的老市长都市抄起了家伙,局、科级干部们也就不好意思躲在屋里闲聊了。

不过,这老天爷也够可以的,天天下、天天扫,膀子累得都酸了。让这些个会办公室的白面书生们可怎么吃得消哇!

雪止了,天空的云儿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冷艳的太阳俯向大地,倾泻着毫无热感的光明。冰雪覆盖的地面又硬又滑,顽强地抵抗着铁质器械对它们的碰撞。也许是在沉闷的办公室里待的时间长了,来到这冰天雪地倒有一种格外的刺激,机关干部们觉得血行加快,神经敏感,沉默了不一会儿,一只只话匣子就打开了:

“咱们北方啊,一到冬天就除雪,太遭罪了!”

“是啊,要是有一台除雪机就好了。听说外国人都市用那玩艺儿!”

“什么外国,咱们省就有不少。前天我去省城,人用除雪机自动除雪,油门一开,咔嚓咔嚓……又快又方便……”

“长白市也买了一台。”

“林海市也有,说是外商送的。”

“咱们这么在的城市,也应该买一台。”

“是啊,要是有那玩艺儿,就不遭这份洋罪了。”

“还想买除雪机?屁吧!”一个重重的男低音接过话碴,满怀激情地发了一句牢骚,“下个月的工资,还不知能不能开呢……”

什么?这放似一锤重炮,狠狠砸在了人们心上。

真的?大家停止了手中的操作,齐齐地看着他。

在大家的注视下,说这放的干部却紧闭嘴唇,恐惶地低下头去。

他看到了老市长那双严厉的眼睛。



一道冰河过了,又是一道冰河。车轮子沾持的水不会儿结成了冰,轧在冻得铮亮的雪道上滑得打晃。司机不时地下车敲打敲打,竭力增加着行车的安全系数。

速度是别想快了。这种道路,不出事故就是万幸了。

秘书长暗自庆幸:多亏带来了这辆新进口的“沙漠风暴”大吉普,若是乘那辆破“奥迪

”,不把他们扔在冰天雪地里才怪。

车子吼叫着,扭摆着,一步三滑地向前推进着。秘书长抓紧扶手,正了正晃得歪斜了的墨镜,不时透过反光镜偷偷打量着后座上刚刚接来的新市长。

新市长为什么让走这条乡间公路呢?这事让他着实纳闷:如果走省城至蓟原的高速公路,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市委、人大、政协五大班子,正等着为新市长接风洗尘。这条乡间路,虽然僻静些,但是要绕过市界,到长白市的公路走上一段。而且,这路况也太差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欢迎宴会就得改到晚上了。

是不是在京城的繁华圈里看什么都腻了,要来这工工荒山野岭寻找刺激呢!

车子颠颠簸簸,窗外的风景跳舞似地在眼前晃来晃去。连绵的风雪总算熬过去了。天空晴朗,桔黄的太阳高高地挂在了天上,从寒气密布的天际透出一片淡淡的光亮。在这不甚明显的光亮里,闪出了路边纷纷乱乱的山水和远处白茫茫的大地。

突然,空旷的田野里闪出一个黑点:一只小动物窜起来。它先朝汽车这边望一望,有些惊恐似的,随后,便没命地狂奔起来。

啊,秘书长突然产生了一丝灵感:要是带一支猎枪就好了。雪后初晴,正是打山兔的好机会。车后座上的这位长身玉立、气宇昂藏的少壮派市长,说不定也是一位狩猎高手呢!

“请停一下。”后座传来了指示。

“啊,好好,秘书长急忙从恍惚的梦幻中折回现实,“小张,停车。”

司机拉紧了制动闸,车体照样依着惯性向前滑出一段。

“庾市长,你……”秘书长迷惑不解地扭过头去。

“你们稍等,我上山去一下。”

“上山?”

秘书长还没有反应过来,市长已经下车,大踏步奔山坡而去了。

“这位市长,上山干什么?拉屎?撒尿?跑那么远?”

“什么拉屎、撒尿?这是什么山,你知道吗?”司机接了话,问他。

“什么山?”

“庾家岭。”

“庾家岭?”

“庾家岭,也叫庾家陵。”司机告诉他,“山上有一片陵地,那就是庾家的老祖坟。”

“庾家?噢……知道知道。后金那位名相。”秘书长恍然大悟了,“看来,新来的这位市长,身世不凡哪!”

“怎么样?服了吧!”司机伸着懒腰,不忘数落自己的这位上司,“人家这叫衣锦还乡,先祭祖先;哪像你们有些人,当个破局级干部,连亲爹都不认了。”

“放屁放屁!”秘书长回击着自己这位部下,随口溜出了一句疑问:“ 我说,小张,这么年轻的市长,能够顶得起蓟原这片天吗?”

车老板未理会他,他问话的时候,人家转过身子,朝着庾家岭张望起来。

这小子,望什么呢?他咕哝着,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假装朝山上看去。

山上确实没有什么。苍穹下,淡淡的一闪日光把山坡上的积雪和树木暴露得一览无遗。山间有一条窄窄的石阶小路。阶梯石块已经被破坏得难以登攀。山顶上,隐约可见一块竖碑,孤零零地露在一片落了叶子的树稍之间。山风乍起,风雪弥漫。那位正在艰难攀登的市长大人被裹在风雪苍茫中,适才偌大的身材此时此刻竟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唉唉,在这一望皆白的在地和长空中,这座孤山显得多么荒疏,多么凄凉,多么寂寞呀!

没意思,没意思!秘书长搓着手,摇着头,嘴里冻得嘶嘶哈哈地缩进了车里。

第五章 初识蓟原

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无限地夸张着市区的旷远和宏大。此起彼伏的街市喧嚣,尽情地张扬着市面的虚荣和繁华。楼群接踵而至,厂房片片相连。驱车进入蓟原这座工业老城,在车里观察市容犹如雾里看花,真不知道这儿有多最的积存和底蕴。那密密匝匝的民房和破破烂烂的工厂挤在一起,混成一片。让你分不清哪儿是工业区,哪儿是生活区。时令进入冬季,天一稍黑,遍布市区的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大烟囱便争先恐后地向天空吐出滚滚浓烟。它们腾腾袅袅,堂而皇之地散向天际,然后就与刚刚扬起的雾霭交融。虽然夜幕未落,夕阳尚红,蓟原市却早已被裹在浓浓的烟气中,昏昏欲睡了。

“沙漠风暴”被夹在簸箕的车龙里,不时地随着前面的塞车走走停停。司机小张不停地按着嘶哑了的电喇叭,车子照样冲不到前面去。

“哒…哒…哒…”秘书长拨通了手机,“喂,办公厅吗?……庾市长的车子进市了……什么,直接去‘花花世界’?好,我马上告诉庾市长。”

“庾市长,我们直接去宾馆吧。”秘书长回过头来,谦恭地告诉我,“市五在班子领导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好。”后座上应了一声,可是,接着又问:“刚才电话里说什么,‘花花世界’,怎么回事?”

“呃,这是蓟原一家大饭店的名字。豪华得很哪!庾市长,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儿,不比你们北京的大酒店差。”

“老秘,喊110来!”司机突然喊了一声。

这塞车的滋味,让他实在受不了了。

“什么?”秘书长对部下喊他的绰号些恼怒,“你说什么?”

“喊110,告诉他们过来开道。”司机绷着脸,鶛鶛继续指示着。

“ 好好好。”从司机不容置疑的威严里,老秘似乎司到了什么,“我喊我喊。这狗熊速度,得猴年马月才能到啊!”

在旋转的红色警灯的110带领下,车速明显加快了。

司机宽松了一脸的表情,轻松地往车内的放音器里塞了一盘磁带。顿时,肖邦的船歌在荡桨似的节奏里开始奏鸣,平衡悠长的曲调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和悲愁。这位擅长写小夜曲的摇篮曲的大作曲家,献给施特克豪男爵夫人的却是这样一首船歌。多少年了,此事一直令人不解。然而,这铁皮包裹的空间里一经这缠绵的旋律充盁,例题让人在紧张旅途的劳累中缓解过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不明白,蓟原的各界政要为什么要挑选“花花世界”这种地方欢迎我?是想通过灯红酒绿的豪华,表明这偏远的蓟原并不落伍于潮流;还是想通过铺张似地破费,表明他们对我的诚意;或者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只不过是照例等速,哪个大人物来了都在这儿接待。

但愿真正的原因是后者。

不管是什么原因,今天,这个昔日为我的进入设置了重重壁垒,令我碰得头破血流并为了魂牵梦萦、悲天恸地的城市,总算被我闯进来了!

我闯入的很成功,很体面。我是在一个个显赫人物的欢迎声中踏入蓟原这片令我向往的圣地的。

啊,蓟原啊!

欢快的乐曲中,宽大的宴会厅里洒满了欢乐。男人们西装革履,洒脱倜傥;女士们裙裾飘飘,华装颜丽。主客笑语,履舄交错。蓟原政界的两位巨头一左一右,礼貌地陪我入座。市委书记齐骥坐在我的左边,他稳健、自信,不茍言笑,一派儒家传人的气质。人大主任秦柏坐在我右边,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刚刚从市长的职位上卸任,像是累着了,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顺次坐下去的是市委副书记杨健,这人打科斗诨,交际场上十分老道,且会巧妙的抢别人的戏。 主持欢迎会的本来是秦柏,因为他不时的插话,把老头儿弄得无地自容。一个晚上,他风头出尽,显示了十足的政客作风。常务副市长吕强虽然言语不我,却显得牛比哄哄。一身名牌西服,举止大腹便便于,不说则罢,一说则是谈天论地,出口不逊,活脱脱一副蓟原大老板的派头。好像取出吕强的名字便于工作真的成了强人似的。另外 同旧要的几位分别是市纪委书记、政协主席、军分区政委等等。他们一个个显得温柔敦厚,对我礼数有加,敬而远之。其他座席延展开去,大大小小四十余桌。入座者一个个脑满肠肥,开席后便放肆地猜拳行令。

缠绵动听的音乐厅声中,我呷着略显苦涩味儿的啤酒,细细咀嚼着细嫩的海鲜和那种饱含脂肪像奶酪一般滑润的蔬菜。一路沿途的见闻如一张张凄楚的画片遇入我的脑海:

北风呼啸,破破烂烂的棚户区里,教室里四面透风;小手冻得裂口有孩子们,看到我送给他们的文具盒,一个个乐得嘻笑颜开。

马路边,一排排腰扎草绳、裹了破棉絮大衣、冻得跺着脚沿街叫卖的下岗职工们,他们伸出抖动的手,哆哆嗦嗦地为三心两意顾客称着斤两,为了一角钱,双方不休地争执着……

兀地,我的心情开始下沉。临行时老部长的伤感,他那一直未予表达出的预感,伴着一种不祥的情绪升至我的心头。

“要跳舞吗?”市长书记探询地问我。

“我不会。”

“不跳也好,我也不会。”市委书记松了一口气,像是有千斤重负从他肩上卸了下来。

“嘿,我不信,庾市长留洋四载,竟不会跳舞?”杨健一把拉了我的胳膊,“来,看我给你找的舞伴,漂亮不漂亮?”

他一挥手,一个浓妆艳抹、妩媚婷婷的小姐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过来。

“杨书记,我确实不会。”我推辞着。

我知道,倘若我下了舞池,眼前马上就会出现借着酒力群魔乱舞的场面。这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来来来,没问题,你这京官,别瞧不起咱山沟里的老百姓啊!”说着,他将那位小姐一把搡到我的怀里。

我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向市委书记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算了算了。庾市长坐了一天车,应该休息了。”市委书记一边说着,一边穿起了衣服。

“那,改天再补。”杨副书记显然的很扫兴。

夜至深处,万籁俱寂,地处市中心的高干住宅区内灯火通明。参加了今晚宴会的上层政要们,大概都正在家里向夫人汇报对我的第一印象吧。今晚、明天,近些日子,庾明将成为他们议论的重要话题了。

我自觉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第一次亮相的行为,觉得没有什么过失,心情坦然了些。

凭心而论,此次下派, 确实带有一种“镀金”的性质。

我作为部里的后备干部人选,是几年前就定了的。过去,我当过大型企业的总裁,考取了国外行政人员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素质不算低了。然而,在我的资历上,因为没有当过地方行政领导,这便成了那些老油子京官挑剔我的一大缺陷。“缺什么补什么”。下派,就成了我在仕途上必须走的一步棋。尽管部长有些担心,老岳父也认为大可不必。但是,为了将来我能理直气壮地走上这步台阶,我必须到地市级行政一把手的岗位上摸扑滚打地干上几年。

下派干部与就地提拔干部的不同之处,在于体验角色和进入角色的区别。一般来说,就地提拔的干部,是非进入角色不可的。你不硬变干、实干,就弄不出政绩来,难以站稳脚跟。下派干部就不同了。他的重要任务是体验,为今后的晋升和执政提供一种经验性的感觉。在这个位置上,通常是把实际工作交给当地官员来做,自己只是走走过场,按照计划时髦的说法,下派干部唱的是三步曲:第一步,结交朋友。初来乍到,要到社会各界拜望名流和各“山头老大”,以博取他们的好感,将来遇事有个照应。第二步,相互捧场。你要接受各式各样的请帖,参加他们的各种会议的活动。这种事做起来并不难。你拿着他们写好的稿子念上一遍,然后过小姐递上的剪彩刀“喀嚓”一剪,哗哗的掌声就响起来了。还有,如果下属部门来了上级领导或者企业来了重要客户,你能去陪陪酒,壮壮场面,他们就认为你给了面子,令他们十分感动了。迎来送往,酬酢欢歌,两件一晃,就到唱第三步曲的时候了。这时候,人们纷纷举宴,为你送行,请你进京后对本地工作多多关照。此后,你就可以胜利回归了。

从今晚宴会上杨健和吕强流出的话语来看,他们是不想让我介入蓟原实际工作的。“大事小事我们木哥儿俩货仓你顶着那!到紧要场合,你出面握握手,举举酒杯就行了。”听这话的意思,我在这儿不用操心,不用费力,只要名义上顶着一个市长的帽子,就可以轻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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