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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花世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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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话的意思,我在这儿不用操心,不用费力,只要名义上顶着一个市长的帽子,就可以轻松地完成下派任务。当然,他们的话里还隐含着一层未尽之意:我们哥儿俩不能白白为你尽力。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把实际权力交给我们。

在当今盛行“活命哲学”“利益双赢”的时代,人是怕难不怕闲的。面临蓟原这样的局面,我完全可以顺水推舟,高度超脱,轻松地渡过几个年头,然后班师回京,胜利凯旋。这既是部长的心愿,更是岳父所盼望的。如果才瑛的病好了,几年之后,我可以在京城过上一种安定的、人人羡慕的夫贵妻荣天堂一般的好日子。

只是,我这天生的直率性格,我这留学多年,总想将知识与实践相结合作出重大政绩的欲望;还有,我这祖宗传下来的路见不平、拔刀而助的天性,能否保证我面临活生生的人间现实而保持沉默和无动于衷呢?

这一点,别说是部长和老岳父,就连我自己,恐怕也难以保证。

第六章 午夜舞女

大钟敲了十二下,午夜来临了。“花花世界”的大厅门口又热闹起来。出租车一辆一辆驶来,向那些吃完喝完玩完还想回家的人揽着生意。司机们望着大门前厅里即将涌出的蠕动的人群,想像着官员和大款们销魂的享受,心里禁不住涌起一股愤恨且又羡慕的复杂情绪。

大门开启了。一楼舞厅里跳舞的人开始拥拥挤挤地出来。

羽推着自行车,把身子闪在铁护栏后面,看着那些衣巾臃肿的人影子逐渐散开,说着笑着奔出租车而去。渐渐地,人影子疏稀了。在自动门一开一合而散出的一线线摇曳的灯光里,照出了一张张肥嘟嘟通红的男人的脸和女人们卖笑之后流露出的无奈神情。突然,铁羽看到了一张他经常看到的脸。现在,这张脸厚颜无耻地笑着,讨好地看着一同走出来的散着披肩发的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这女人正是他的妻子花美玉。他看到妻子和那男的两个人并没有随着人流往外走,而是簇拥着行向暗处。在苍茫的夜光里,二人彼此靠近了,两个影子渐渐混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哦,这……铁羽的心一下子紧缩了。然后感到了一阵酸酸的痛。

在出租车射出的灯光里,他看到那男人引诱地从衣兜里往外掏出点儿什么向妻子显示着。妻子犹豫不决,只是拿手指头摩擦着披巾的一角。等到男人伸出胳膊肘儿,欲要搂抱妻子的腰肢时,妻子突然向他的肩头一拍,随后灵巧地闪开了。

铁羽的心一下子落下来。就像是从黑暗的深渊上头摇荡了半天,终于回到了心灵的安全地带。

他看到那男人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驶到他面前,轰鸣了一声,响一响喇叭,然后朝着阒无行人的站前大街方向驶去了。

“傻子,看什么呢?”

妻子带着一丝得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哦?没看啥,那、那个男的……”

“哼,他呀,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妻子说着,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前部的横梁上。

“扶好。”铁羽提醒着自己的妻子,顺势往前一推,右腿跨上了车。

“冷啊。”妻子冻得咝咝哈哈地搓着手掌,随后拉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美玉啊,不是我说你。以后,跳舞完事就赶紧往外走。别和那些男人往黑影里钻,省得他们缠你。”

“什么,我让他们缠?你放屁!”妻子在前面委屈地嚷嚷开了,“你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是向他要打车费。跳舞时他答应给我的。”

哦!铁羽自知理亏,不再吱声。然而,心中那隐匿的酸痛,此刻却又涌起来了。

“唉,今天晚上失去了一个挣大钱的机会。”

“什么机会,你又要熊哪位大款?”

“什么大款?是新来了一位市长,开欢迎宴会。说是宴会上要跳舞,我们陪舞的每人可挣一百元。谁知,这位市长不跳。”

“假装正经。”

“不过,这个人,让人一瞅啊,倒是一脸正气。”

“一脸正气?狗屁!这些当官的要是有能耐。先把咱们厂子救活。让我这男子汉上班干活,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呀!这一天到晚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提什么日子啊?

唉!妻子不言语了。一声重重地叹息里,透出了深深的伤痛。

车子驶出市中心,拐弯抹角地,进入了一条两边长满松树棵子的小路。夜静静的。他们默默向前行驶,听着车轮下的冻雪被轧得吱吱咯咯地响。前面,是他们停产几年的矿山机械厂。厂房破烂烂的, 在星光下显得灰白而凄凉。掠过这片厂区,便进入了一栋栋紧密毗连的平民小舍。这就是当代城市里的贫民窟━━棚户区。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家便住处这儿。这原本不是他们想长住的地方。多少年来,他们就幻想着有朝一日从这儿搬出去,住上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可是,没想到,就连这样的日子,也眼瞅着过不下去了。

车子进了小胡同。破铃儿一振响,小屋里的灯一下子亮了。

“妈!”孩子听见动静,欢快地喊叫了一声。

“哎!”妈妈心疼地答应了一声,不等到车子停稳,便哽哽咽咽飞快地冲进院子开门了。

“妈妈,你,你别再上夜班了。爸爸天天去接你,我自己在家里……怕!”不知情地孩子苦苦哀求着。

铁羽听到这儿,将车子狠狠地往墙角一摔,随即仰天长叹,悲愤的泪水汨汨流淌出来。

第七章 接了一个乱摊子

简朴的写字台上,堆积了形形色色的卷宗;红头文件、内参、请示报告、简报,期刊……蓟原市所有行政事务的公文都到了最后的阶段,呈报坐在这儿的市长大人签署定夺。

看到这些个文案,我想起了老部长的写字台,那上面也是堆满了卷宗和要批阅的公文。外界那些不知情的人,看到领导们拿着笔写写画画,以为这便是“坐官”的主要内容了。他们幻想这些文件一经批阅,便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对社会命运的激流施加着多么巨大的影响了。

实际上,社会命运的潮流并不完全服从于官方文件。在大多数人情况下,它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流向它应当流向的另一些河谷的。

“啊,坐,坐……”在正式交接工作之前 ,老市长秦柏主人的身份招呼着我。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坐了多年的旋转椅子上,拉开抽屉,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不多的物件。然后,盯着那些陈积如山的文件皱起了眉头。

“喂,小霞!”他拿起电话喊了一声。

话音一落,一位身穿拖曳及地的是褶长裙的女职员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看见我,礼貌地点点头,接着又娇柔地喊了一声“秦市长……”

“把这些东西全清走。”他指了指眼前的文件山,“告诉这些单位,庾市长上任了,有问题按新的程序请示汇报。”

“是。”小霞低了头,朝桌子上看了看,两支胳膊伸向了文件堆,开始分类清理。

“喂,我介绍一下,这是庾市长。”老市长站起来,冲我指了指。

“你好,庾市长。”小霞抬头,大大方方地冲我伸出手来,“欢迎会上,我们见面了的。”

“她是政府机要秘书季小霞。”秦市长说完,低冰重新翻腾起东西来。

“季小霞同志,我初来乍到,请多关照。”我客气地说。

“庾市长客气,”季小霞笑了笑,“请求关照的应该是我。”

季小霞抱起一大堆文件走开了,桌面儿上干干净净的,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了内容。

“庾市长,来,坐这儿。”老市长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话语里一副临近退位时慷慨让贤的神态。

“老市长不必客气,”我欠了欠屁股,“直呼我的名字吧!”

“啊,庾明,嗯,怎么说呢……”

他朝那空空的桌面儿上望了一眼,似是有很多很多的感慨。

“哦,庾市长,我想起一句古人的话……说是‘惟王受命,无彊惟休,亦无彊惟恤。’这是哪本史书上写的……”

“好象 是《周书》,是召公劝诫成王的诰词吧?”我脱口而出。同时,感到,不读点儿古文,与这些老者对话是很难的。

“我呀,这班交的不怎么光荣啊。”他有些伤感,伤感中透出隐隐的痛苦,“我交给你一个乱摊子啊!”

“老市长,别这么说,你打了很好的基础。”

“基础,哈哈……”老市长摆摆手,“咱们搞行政工作,可不兴打官腔……说句到家的话吧,现在,咱们市财政的家底啊,就像这张桌面,光溜溜喽……”

我点点头,既然所话说到家,客客套套也就没有意思了。

“实际上,蓟原市可以搞得更好一些。”老市长打开话匣子,倒是有些收不住了,“致函这一步,我承认自己有责任;不过,我并不服气!”

“啊!”这句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蓟原市领导班子不团结,我早就耳有所闻。不过,这个时候,我不想听到这方面的内容。

“我呀,年纪是老了些。可是,说真的,我觉得我自己的思想观念,能力水平并不比那些所谓的年轻干部低。”老市长的腔调里有了些慷慨激昂的情绪。

“秦市长,”我低低地喊了一声,并悄悄地将这个“老”字免去。这年代,谁都忌讳“老”字,“这些事……”

最好别谈。这是我的言外之意。

“哦,我不该说这些……”老市长自觉失言,却有些不甘就此刹车,“不过,庾明啊,我提醒你,蓟原市有些年轻干部,思想意识……很成问题啊!”

年轻干部,我心里很清楚。他说的是市委副书记杨健,常务副市长吕强。听说,这两个人为了早点接班当一把手,常常去省委组织部告齐书记和秦市长的状。不过,我现在不能将这个话题展开,我必须促使他赶紧刹车。

“秦市长,”我迅速调转话题,“我年纪轻,缺乏经验。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市政府工作第一步棋怎么走?还请你亮出经验,教我几招啊!”

“哈哈,教,不用啊。对蓟原的事,你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秦市长,我是诚心诚意的。”我恳求了。

“好,庾明,难得你这么客气。经验吗,我倒没有。建议,倒是有两条。”

“第一,我建议,这些日子你不要忙着开大会;不要着急发表一鸣惊人的施政演说。不要急于上电视亮相。蓟原的老百姓,对这一套早就腻了。你吹的再花,他们也不相信你的话。还是先摸摸蓟原的情况。情况熟了,心中有数,说话才有底气。”

“第二,要摸透情况,你先到困难的大企业走一走,到棚户区的下岗职工家走一走。你为他们办点实事,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然,要让分管的副市长陪你一齐走,听听他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这样,既摸了情况,也考核了你的同僚。”

“好,我记下了。”我感激地点头称是。

“还有,如果你不嫌我老头子啰嗦,我再提醒你三件事……”

“欢迎指教。”

“第一嘛,不要介入干部工作。

“第二,切忌介入司法方面的事情。有些案件,你可能很气愤,但是也不要卷进具体问题中去。”

“这第三嘛,哈哈!年轻人,我不怕你生气。在工作中啊,离女人远点儿,蓟原有些年轻干部整人,很会拿女人做文章啊哈……”

一番高论,说得我目瞪口呆。这三条,怎么与老部长说的条条吻合,丝丝相扣呢!

第八章 国企大厂的地下经营



老“奥迪”驶出市区,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路面高低不平,轮子轧在上面蹦郏奶3道锍低膺鄣边鄣敝毕臁

司机一边骂着道路,一边紧张地操纵着有点不太听话的方向盘。

进入城郊,市区的喧嚣渐渐弱了。一幢一幢土不土洋不洋的旅店、酒家、卖店,不断地闪过。富裕起来的农民财大气粗努力追求城市时髦的的建筑物鳞伤栉比,一一从车窗外掠过。雊题写的匾额与迎风招展的幌子同悬共挂,映衬着火红夸张的门面。店前的停车场上,锃亮的小轿车与粗大的泔水缸并排陈列,显示着现代与传统、前卫与朴实的交错。路边的小姐们一身红衣绿裤,唇红齿白,热情洋溢地向路人微笑招揽生意,可是,你一看她们那胖乎乎的身材,那副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无精打彩的样子,就会让你想起农村的管家婆,浑身上下不舒服了。

“这农村啊,人再富也是土财主,土财主……”秘书长点评了沿途的风景,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别瞧不起土财主,人家在路边开一个店,就够你干一辈子了。”司机小张瞥了秘书长一眼。

“我不眼红啊。”秘书长打完了哈欠,回头问市长:“庾市长,这个矿山机械厂,是你调研的最后一家了吧?”

“怎么,厌战了?”

“哪里哪里”秘书长急忙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这些日子跟着你走,真学了不少东西呢!”

“庾市长,你不知道,这老秘是馋酒喝了。”司机与秘书长总有逗不完的乐子,“市长今天开恩,让他喝一顿吧!”

“混小子,好好开你的车吧!就是喝酒,也没你的份儿。”

秘书长跟着新市长考察了一啊月的市情,屁股差不多要晃荡碎了。他真羡慕那些上副市长。人家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市长到他们分管的地盘调研,他们陪几天就可以了。他却不行,作为搞综合的人,他得从头跟到底。

要不是那些个惊心动魄的问题和新市长耳目一新的处事风格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身体和精神早就受不了了。

一栋栋厂房饱经风雨侵蚀,荒芜破朽了。办公楼前磨损的石阶两旁,还耸立着两尊十多米高的巨大石柱,显示着当年的庄严和辉煌。走入厂院子,满地是积雪。四周冰雪覆盖的殘壁断墙上,一条条充满高亢激昂情绪豪言壮语的大幅字块班驳陆离,依稀可见。

“庾市长,欢迎你啊!”矿山机械厂金厂长的嗓音有些嘶哑,加上他那干巴巴的体型和一身黑布料的衣服,此人并不像一个国有企业的厂长,倒像是刚解放时农村贫协会的主席。

他身后的三位副厂长、三总师分别与庾市长握手、寒暄着。

“庾市长,咱们先到办公室?”后面车上,分管工业的铁玉副市长走下来,拿出一半主人的架势。

“先在厂区走一走!”

“呵呵,没啥看的。”铁玉耸了耸肩膀,“停产好几年了。除了看厂护院的,根本就没几个人上班。干脆,进办公室吧!”

“要是那样,咱们 就不用来了,在政府楼里听他们的汇报算了。”庾市长风趣地否决了他的主意,率先朝厂区走去。

“既然庾市长 看,那就看看。”

此时,精细的秘书长注意到,金厂长与他的同僚迅速且又机密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蓟原矿山机械厂吗?

八里厂区,人烟冥寂。机器停止工作了轰鸣。一栋栋高大的厂房,像一座座静肃立的墓地,在北国寒天里凄楚而悲凉。一台台大型机械加工设备,被捕厚厚的蜡纸裹着,外面的包装布上大大的写了一个“封”字。往日最红火的车间,冷冰冰的毫无生气。那巨大的空气锤无力地瘫痪在地上,像是被打倒的大力士,无言地倾诉着它的失落和悲哀。

“市长,别看了,回屋里吧!”铁玉和金厂长盯着我的身后,似乎不愿意这荒凉的景象过多的映入我的眼帘,一个劲儿地劝我到办公室去。

“再走走。”我坚持着,眼睛看着太阳洒在一堆堆废金属块上的光辉;在雪的映衬里,那金光熠熠的闪动确实有些刺眼。

“前面是铆=焊车间吧?”我的直觉告诉我。

“庾市长,你,你过去来过我们工厂?”金厂长诧异地问道。

当然,我当然来过。

十几年前,我在蓟原大学毕业。我的毕业设计就是在这儿搞的。

那时的我,纯洁天真,天天梦想毕业后能留在蓟原,做个城市户口的市民,与我同乡的恋人一起脱离农村,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

是的,这儿就是最大的车间━━铆焊车间了。那列兵一样的自动氩弧电焊机,当年是何等威武啊!它们吐出的一根根电缆线,像一缕缕瓜蔓儿,遍布车间工地。电源开启之后,每根缆线头上都会开出一朵朵绚丽的焊花儿。火花儿闪闪烁烁,把车间映得通亮。

到了,五号机。正是我当年实习的工作岗位。

五月的天,车间里的人们已经热得脱了外衣。我穿上厚厚的劳动布料的工作服,拿起焊钳,将夹起的焊条重重地敲击在天车吊动来的金属焊件上。“嗡嗡━━”电焊机启动了,焊条顶头的电极与焊缝阴阳相聚,发出灼热的温度和耀眼的光芒。在“哧哧……”电流的歌唱里,一支支焊条被烧灼、被溶化,焊水温柔地淌落在两块金属的交接处,最后将它们紧紧地联接在一起。忽然,叮铃铃铃;悦耳的铃声响动;天车开过来了。与我一起来厂实习的同窗女友花美蓉在天车的小窗口探出头,朝下望着我,露出甜甜的笑。等她看见质检工人师傅检验了我的焊件,满意地点了头,她便在天上冲我招招手,算是给我一个奖赏。

那里的我,简直被工厂、车间里火热的生活迷住了。每次我焊接合格的工件被她的天车拉走,一股幸福的暖流便于工作涌入我的全身:我上一个男子汉了。我可以用我的双手,为社会、为工厂,也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大会奉献点儿什么了。

斗转星移,今非昔比,当年的火热生活,已经成为美好的记忆。眼下的焊机们,已经铁锈斑斑被覆盖在厚厚的尘土里了,一团团的焊线被捆绑在一起,丢弃在墙角,与层层蜘蛛网为伴了。

唉!一个现代化的机械加工企业,怎么说垮就垮了呢?

听说,蓟原市为这个工厂的复苏是动了脑筋的。前年,在那阵流行的“破产”风里,精明的蓟原人率先让这个厂子申请破产,一下子就卸去了几个亿的债务。可是,轻装上阵的矿山机械厂,并没在人们的期盼中再现辉煌,而是从此一蹶不振了。

“庾市长,外面天气冷,到此为止吧!”铁玉和金厂长不断地提醒着我。

可是,我的脚步。无论如何届难以停下来。

我的心里热腾腾的。

我不相信,这个当年的机械巨人会真的这样倒下去。那些在国内机电行业首屈一指的科技人才,那些个技术娴熟的一线工人,曾生产了多少令国内外客商交口称赞的一流产品啊。

在我恍惚的记忆里,外埠码头上一台台铸有“MADE IN SHINA”的大型机械设备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在异国他乡,我不止一次,不止在一个国家看到过用中文和外语同时标注的“中国蓟原。矿机制造”,那时,我的心里是何等激动啊!

在我虔诚的意念里,在还游动着一丝期望的渴盼里,我的脚步不停地迈动着,向前、向前……一直走下去。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哪怕能找出一丁点儿的生机来,也不枉此行了。



远远的,像春天里第一声惊雷,像酷夏里的一丝清风,在一片萧条的静籁里,一阵阵铿锵的砸击声突然在宽阔的厂院里震响了。

哐!哐!哐!一件庞大的重物在撞击着地球。

这声音好似一首庄严的乐章,砸得人们心头回肠荡气。

“什么响?”庾市长精神为之一振。

“是护厂的工人,在检修什么吧?”金厂长眼睛里有些慌乱。

“去看看!”

“庾市长,这……”

撩开厚重的棉布帘,一阵阵颤动的热浪突然扑过来。

啊,这正是他所熟悉的锻造炉前的闷热啊。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霉味儿,锻造工人热得光了膀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巨型铁饼圆形的模型正在锤炼而成,这无疑是某大型设备的底座。

再往前看,一副迷人的景象令人们惊呆了。

宽敞的装配线终端,一台巨型采油样机正在匀速转动着。它一上一下,在微弱的动力牵引下,靠着精巧的设计,各个部分自如地运转着。

“磕头机!”庾市长一下子叫出声来。

他大踏步走过去,一面的欣赏着这巧妙的杆件组合,一面用眼睛的余光瞅着两名工作人员作的运转记录。

他看明白了。

这是在试验一种新设计的抽油设备。

“哦,庾市长,这是工人们闷得慌,私自开车玩呢!”

“哼,好好玩吧。”

“庾市长,你看,快到中午了,”金厂长看了看手表,“我们还没汇报呢。”

“这是最好的汇报。”庾市长毫不理会他的焦急,迈开步子,留心地向四周搜索起来。

突然,从一道半掩的小门缝里,他隐隐约约发现了两道车轮轧过的痕迹,哦,难道这是个出口?再顺着痕迹循去,他看见了一条窄窄的水泥小路,冲着厂院深处的一栋小灰楼伸展开去。

“小张,把车开过来!”庾市长突然大喊了一声。

车子顺着那条小路飞驰而去。

“庾市长,那是别的企业租用的我们的厂房啊!”金厂长跟在车后面大声喊叫着。

可是,拦是拦不住了。他们的市长手疾眼快,抢先一步跨进了小灰楼的大门。

与外面破落的厂子院相比,这座神奇的小灰楼里别有洞天,简直就是一处世外桃源。一进楼,眼前呈现了一个宽敞开濶的大厅。厅顶部呈拱形,透透明明的,阳光温柔地照射进来,室内温暖如春。厅中间,是一片养护的极好的绿茵茵的草坪,一排排喷水孔浇灌着嫩绿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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