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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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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那震天一响中恍然回过神来,泪水一泄如注。
  他和衣,带着酒劲儿,很快睡了过去。然而即使在梦里,平平流着泪,拿指尖在他心脏的位置划着圈,说:“我的心永远都在这里。”的样子,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像他醒着的时候那样,搅得他心力交瘁。他肝肠寸断地想,马致远你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夫妻一场,你怎么就连让她好好哭完一场的时间都没舍得给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让一阵手机铃声震醒,昏昏沉沉地接起来,电话那头马上传来晓芙妈热络的声音:“小马儿,昨儿是腊月初八,我和你爸这阵子尽忙着搞新房子的事儿,竟把这茬儿给忘了。今儿反正礼拜天,你们中午回来吃饭,啊?”
  “好。”他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脑袋像让人抡过两棍子似的闷痛。
  他无意间瞅见身旁空荡荡的那一半床铺,这才猛然记起了昨晚的一切,掀开被子跳下床,赶紧出了卧室。
  晓芙侧身在沙发上躺着,地上散落的文件也不知让她收哪儿去了,客厅里整洁如常。
  他悄悄走近她,才发现她的脸发出一种吓人的黄肿,睡得那么沉,眉头也还是紧锁着。眼睛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两块青淤,他这才想起她这几年起早摸黑地单位家里娘家姥姥家幼儿园到处跑;当年细嫩的“第二张脸”如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尽管她还那么讲究地在厨房和浴室的池子边都摆了一副橡胶手套,但给孩子们洗澡的时候,热火朝天地洗菜淘米的时候,根本就顾不上……这一刻,想起这一切,他不知怎么就一阵抓心揪肺的痛悔。
  不知是不是梦中受惊,她的身子乍然那么一抖,然后便疲惫地努力撑开了眼。
  一见是他,人也马上自卫地坐了起来。
  他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看她像只竖起触角的刺猬一般,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昨晚上我喝多了,说了什么混账话,对你干了什么混账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马致远,你最好离我远点儿,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她的眼里都是寒光。
  他知道这一时半会儿肯定劝不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妈让我们中午过去吃个饭,算是补过腊八节,我答应了,你要想在家好好睡睡,我就给他们回个话儿。”
  她把脚伸进棉拖鞋,不阴不阳地说:“去,那是我家,我干嘛不去!”然后便去了双棒儿的卧室。
  他心里多少有些宽慰,她还是挺懂事的。这些年,不管他俩在家里大小龃龉,出了这道门,就是在她自个儿的亲爸妈跟前她也只字不提。
  

  ☆、咱当兵的人

  像一切出生在“婴儿潮”时代的中国祖父母(或外祖父母)一样,晓芙爸妈对外孙不讲原则地宠上了天。
  晓芙领着双棒儿一进门,早就候在那儿的晓芙爸笑眯眯地蹲下身给外孙换上桂香妈给他俩做的虎头鞋,然后一手牵着一个往里走:“外公给你们弄来个稀罕物件儿,保准你们喜欢!”
  晓芙默默瞅着她爸刻意佝偻着背听双棒儿说东道西的背影,鼻子眼睛不知怎么就呼啦啦热了一片,她咽了两口唾沫,愣把眼泪憋了回去。她想这顿团圆饭要平心静气地吃,不为别的,就为她不能毁了这份含饴弄孙,一切都等过了这个日子口再说。
  停好车跟上来的致远看她怔怔地站在门口,就问:“怎么不进去?”
  她也不搭腔,倚着门框金鸡独立重心不稳地脱冬靴,致远好心从后扶了她一把,她马上给他搡巴开,还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一懵,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心里的烦闷也立刻翻腾了出来。
  听见响动的晓芙爸立刻回身看过来,致远赶紧装作没事人似的问:“外婆呢?”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岳父的称谓依然是“小张老师”;对岳母的称谓却有着阶段性的变化,婚前是“嫂子”,婚后是“您”,有了孩子以后就渐渐顺着孩子喊“外婆”。
  “才刚买菜去了,还没回来。”晓芙爸说话已经走到了沙发边上,然后从茶几下面拿出两个椰子壳挖的小三轮车,顶部系一根小长绳,拉长了一放手,小三轮车就会自己跑。是个老亲戚去古巴旅游给带回来的。
  电动玩具玩多了的双棒儿马上爱不释手起来。
  姐姐倚进外公怀里,很煽情地说了句:“外公,我爱你。”然后便在客厅的地板上摆开架势“练车”。
  顷刻,弟弟也靠过来:“外公,我会用好几种语言说‘我爱你’。”然后也不管人听不听,就开始念叨,“矮拉富有,一盒礼拜弟盒,一克猴望鱼,惹丹母。”他一口气说完带着浓浓中国腔的英、德、荷、法四语后,才大大地换了口气。
  一个字儿没听懂的晓芙爸就“吧唧吧唧”在他的小脸上亲个没完:“我们二宝太有才了,八国联军都快让他招来了!”边说回身看着已经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的致远笑。
  致远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
  晓芙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远远在饭桌边坐着摆弄手机的女儿吆喝了一嗓子:“晓芙,厨房台子上有你刘叔前儿给的贡眉,你给致远泡一下。你妈出门前给他把紫砂杯都洗好了,就搁在开水瓶边上。”
  晓芙眼皮都没抬,心说:这会儿还泡茶呢,没把热茶兜脸给他浇下去就算不错了。她百无聊赖地翻看微信朋友圈,冷不丁就收到一个微信名为“咱当兵的人”的好友请求,那人头像也挺应景——一个穿军装的蜡笔小新。
  致远早站了起来:“我自己来!”
  晓芙爸马上拉住他:“你别动,别烫了手,你就靠一双手吃饭!让她来!”说罢,眼睛一直瞅着晓芙。
  晓芙仍装不知道,继续研究“咱当兵的人”,她寻思此人是大院的哪个熟张,手指一动进了那人的个人相册,可那人除了转发了不少军营笑话之外,并没留下什么个人生活信息。
  晓芙爸见女儿半天不挪动一下屁股,就嘬了一下牙花子,正要说她两句,致远立刻岔话:“桂香差不多到家了吧?”
  “昨儿就到了。你说说,特地让她年前走,好避开春运,结果路上还是人挤人的。”晓芙爸眼神里还带着对女儿的不满。
  晓芙咂摸了会儿那人的个人签名:“名字带点文艺范儿的糙人,还得亏一个叫钱钟书的老头”,突然猜出了这人是谁,想到自己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不由一阵莫名的心酸,抓着手机就进了卧室。
  致远和晓芙爸瞅她这样,都当是她不愿意泡茶,致远看岳父又要发飙的样子,忙问:“你们那新房弄的怎么样了?”
  岳父的面色马上就缓和了。
  晓芙爸妈这阵子正不亦乐乎地忙着装潢刚到手月余的集资房。新房一百六十平米左右,鸟瞰这座城市虽然不够,鸟瞰整所信息工程大学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一提新房,夫妻两个就春光灿烂,风景这边独好的样子。
  无独有偶,正在菜市场挑蒜的晓芙妈也被同行的手榴弹的妈问了同样的问题。
  晓芙妈马上喜笑颜开道:“一切顺利的话,我和老张夏天就能搬进去。你跟老刘呢?”
  “我们也差不多,到时候咱还是邻居。”手榴弹的妈喜滋滋地凑近晓芙妈,“我一个老同事,前不久就在对面那小区看了一套房,和咱们那个新房就一街之隔,好家伙!已经涨到四万多一平米了,房子还没咱们的质量好。”
  “哦?”晓芙妈捡了大便宜似的笑了,“咱在部队就这点好,买的时候才两千三一平米。”
  “可不是?虽然只能住不能卖,但七十年居住权我们也算够本儿了,你说我们以后死了,晓芙跟我们晓丹(手榴弹的名儿)虽然不在部队,也可以接着住。”
  晓芙妈也是一时有些忘形,就脱口而出:“我们晓芙和小马倒无所谓,他俩住习武湖那里也挺好,又是市区,去哪儿都方便,环境还清幽。倒是晓丹两口子,买个房子买那么远。”
  手榴弹的妈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面上还说了句:“哦,那倒没什么,反正我们晓丹开车上下班。”
  “上回她还跟晓芙抱怨说,上下班的时候,一堵能堵上半个来小时。”晓芙妈挑好一袋瓷实的紫皮蒜,递给菜贩子。
  “大姐,你上回不刚买了几斤?”菜贩子边问边熟稔地摆弄老秤。
  “我女婿爱吃,去年腌的那点儿腊八蒜都不够吃。他北方人,就好这口。”晓芙妈边答边盯着他的秤。
  “小马儿那个女同学回香港没有?”手榴弹的妈好么样儿地问了一句。
  一听到“女同学”仨字儿,晓芙妈马上敏感地蹙起眉:“嗯?”
  “哟,你还不知道呢?”手榴弹的妈现出一脸诧异,“就冬至那天,小马儿不是请那个女同学吃自助餐吗?我们晓丹亲眼看到的,俩人吃饭还带一半大小子,然后马上就给晓芙打电话了……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给我侄孙女儿捎点儿奶粉?!”
  晓芙妈闻言,猛然想起冬至那晚晓芙敞着衣服跑进老太太家院子的鬼样子,心里一阵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我替你问问。”然后就问菜贩子,“多少?”
  菜贩子把秤杆直送到她眼前:“喏,两斤一两,正好二十一。”
  晓芙妈把钱递过去,又把菜贩子找的钱揣进兜里,菜贩子就笑了:“今天不数我给你找的零头啦?”
  晓芙妈愣了一下,也笑了:“这谁都能不信还能不信你啊?”然后就拎着那袋蒜迅速走开了。
  她心事重重地拎着菜进家门的时候,正听着晓芙爸高谈阔论的致远招呼了一句:“您回来了?”
  “哎。来啦?”晓芙妈勉强笑笑,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晓芙呢?”
  “里屋呢。”晓芙爸不满道,“你说说,让她给泡个茶,她就躲起来了。我要不是看孩子在跟前儿,我真——”晓芙爸看看双棒儿,及时把话刹住。他年轻的时候是方圆百里最爱吹胡子瞪眼的严父,如今却是远近闻名的慈祥外祖父。
  晓芙站在主卧的阳台上瞅着楼下光秃秃的梧桐树发呆,心里也跟那树根儿上刷的石灰一样白茫茫一片。以后怎么办,她心里还没谱儿。正看着,就来了一群大扫除的男学员。这么多年下来,定期打扫家属区的责任都落在历届男学员们的肩上。
  “干什么呢你?”晓芙妈走进来问。
  “看学员大扫除呢。”晓芙急中生智地指指楼下一片笤帚丝触碰地面的“唰唰”声。
  “有什么好看的?脱了军装,他们也就是群刚上大学的孩子。来帮我剥个蒜。”晓芙妈嘱咐完便走开了,晓芙只好跟了过去。
  致远看着母女俩一前一后扎进厨房,心里一阵不安,他生怕比一般人多几个肠拐子的岳母看出什么端倪。
  晓芙爸给他解释:“她们要泡腊八蒜。今年腊八来得晚,四九第二天,泡好的时候差不多也该春节了,正好咱吃饺子用。”
  “哦。”致远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女儿一进厨房,晓芙妈就关上门,然后一边挥舞菜刀拾掇砧板上的鲫鱼,一边淡淡地问剥蒜的女儿:“马姥姥去世,我一直没赶上问你,冬至那晚你俩到底怎回事啊?”
  “没事儿。”晓芙一心一意地剥她的蒜。
  “没事儿?”晓芙妈从从容容一笑,她早料到女儿多半不会马上吐口,“没事儿你把孩子丢给马姥姥?”
  “姥姥不姓马。”晓芙铁了心要当一副啃不动的硬骨头。
  “张晓芙,你还别跟我七岔八岔的。”晓芙妈不慌不忙地把剐下的鱼鳞一股脑全送进一个空碗里,“我问你,跟他带他前妻儿子吃饭有关系没?”
  晓芙一指甲抠进了饱满的蒜身,里面的汁水立刻辣了她的指甲里的嫩肉,她“嘶”了一声,本能地把脸扭向一边。
  晓芙妈见状,心往下一沉:“这颗抠坏了,别要了。”其实她也只是根据手榴弹她妈提供的只言片语下个诈,没想到女儿立刻坐实了她的揣测。
  

  ☆、夕阳像块烂柿子

  晓芙不动也不说话,只是拿后脑勺对着她妈。
  晓芙妈心下觉得不对,冷不防掰过女儿的下巴颏,不由大惊失色:“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原来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女儿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没事儿,让蒜汁儿辣到了,我洗洗去。”晓芙把脸从她妈的手里挣出来,匆匆出了厨房,留下她妈一个人在抽油烟机的轰轰声中瞅着她的背影发懵。
  晓芙一进卫生间,就关门拧开水龙头,然后摘下墙上挂的擦手毛巾紧紧压住口鼻,抑抑地哭了一场,等情绪平复些才低埋着微肿透亮的脸出去了。
  像往番家庭聚餐一样,晓芙妈做了六菜一汤,还特为这么个日子口蒸了腊八饭。
  双棒儿一脸新鲜地看着五颜六色的饭,迫不及待地划拉进嘴里,又争先恐后地吐出来。
  “硬。”姐姐为他们的行为冲大人们做出了个解释。
  外公边抓了抽纸替外孙和外孙女儿擦嘴,边冲外婆埋怨:“跟你说高压锅不一定能压透,你还非犟,孩子吃了该消化不良了。”
  心里正想事儿的外婆心烦意乱地丢过去一句:“吃你的吧。”
  “没事儿,这日子口不就吃个喜兴么?”致远打圆场,他把桌上那碗没搁葱花的西红柿鸡蛋汤给俩孩子分分,“就吃这个他们差不多也够了。”
  晓芙妈听着他舀汤的声音,一犹豫,再犹豫,终于一咬牙发了问:“小马儿,说是你的一个女同学从外头回来了?”
  大人们都惊诧地抬起了眼。
  致远一怔,然后本能地看向晓芙,带着点埋怨和愤怒。晓芙瞠目结舌地瞅着她妈,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妈当头照面的就这么问出来了。
  晓芙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保持着平缓的口吻:“巧了,我们一个老邻居那天正好也去吃自助餐,正好看见了。”又找补了句,“晓芙告诉我那是你同学。”
  “噢。”致远把嘴里没嚼巴两口的腊八饭生生咽了下去,胸口堵得难受。
  晓芙妈本指望女婿态度软和地把事儿交待明白再哄哄女儿也就完了,没想到他完全不接茬,心里直拱火,脸上却摆了个笑模样:“你说你也是,人家难得回来一趟,你还请她吃自助餐?馆子里的东西哪有家里的好?要是还没走,请她到家里来,妈给她做点儿家乡菜。啊?”
  “她走了。”致远说得尽量轻描淡写。然后便端起手边自泡的那杯贡眉呷了一口,却苦得整个儿的身心都打了个颤悠。他下意识地看一眼杯里,茶叶都快漫到杯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放了这么多。
  “走啦?”晓芙妈问得有些着急忙慌,“那以后不回来了吧?”
  致远呷了一口中药汁子似的茶水,压住一涌而上的莫名的怒火。
  晓芙看够了他这副一提到李平就惜字如金的样子,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妈,你别刨根问底了,那女的死了,来不了了!”
  晓芙妈一脸错愕。
  致远狠狠瞪了晓芙一眼,然后拼命嚼着嘴里的硬饭粒。晓芙瞅着他大动干戈的咬肌,不由怒从心头起:“你看我干什么?难不成提她两句还戳你心肝肺了?我们都特俗,不配提你俩那点丑事儿,对不?”
  孩子们嘴里含着西红柿鸡蛋也不敢嚼,也不敢咽,只是骨碌着眼珠子无知又惊恐地看着爸妈。
  还没摸清楚状况的晓芙爸赶紧好言对外孙说:“饭不好吃,咱看会儿动画片儿去!”
  等孩子们安然护送进卧室,晓芙爸才忍无可忍地质问:“你们这打哑谜似的说什么呢?孩子在这儿呢,吃个饭一个个还吃得跟乌眼鸡似的!”可是没人理他这茬。
  致远把杯里的茶水呷得焦干,然后“呼啦”一下站起来,就去门口换鞋。
  晓芙爸赶紧拉了他一把:“怎回事儿啊?这饭吃了一半,上哪儿去?”致远只好站住了。
  晓芙也“呼啦”一下站起来:“让他滚蛋!反正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离婚!”
  晓芙妈“啪”地一拍桌子,冲女儿呵斥:“你给我坐下!长辈在这儿呢,就由得你这么甩脸子打板凳的,你做给谁看!”又目不斜视道,“我一大早鸡鸭鱼肉地在厨房里忙活,没功劳也有苦劳,好声好气问你两句话还犯法了?今儿不把话说明白了,谁都别想走!”
  谁也没动,空气里一阵死静。
  半晌,致远叹了口气,口气凝重又带着点儿妥协:“晓芙,我跟她吃饭瞒着你是我不对,但那是因为我想见我儿子,我快十年都没见的儿子。要知道这孩子可是我看着他出生——你要体谅我一个做父亲的心!他妈去世我心里确实难过,很难过。因为那是——”他哽着嗓子顿了顿,“那毕竟是我儿子的亲妈。”
  他这话一出口,终于听出点儿大概其的老丈人脸上多少有了点儿同情,丈母娘则一点儿不受触动地冷脸听着。
  不提还好,一提晓芙便又怒从心头起:“马致远你什么意思?结婚这么几年,我张晓芙什么时候不让你看儿子了?都是你自个儿在那儿藏着掖着,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看儿子?看儿子你需要摸着他亲妈的手看?”
  致远被她这毫无预警的连珠炮炸得目瞪舌彊。
  “再说了,”晓芙的眼里多了一丝怨毒,“谁的儿子?是你的儿子吗?”她一推凳子走开去沙发那儿拿了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翻找出一份文件往饭桌上一摔,“跟咱大宝二宝一样,给他偷摸着做过鉴定么?”
  致远没料到她会随身带着这份文件,还当着她爸妈的面拿出来,不忍卒睹地那么一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晓芙爸妈正颤抖着四只手忙乱地翻看文件。
  晓芙爸颓然地坐下,声儿都变了个调儿:“这怎么个意思这是?”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女婿兼前学生。
  晓芙妈把那几小页A4纸攥在手里,心中发慌眼前发晕:“小马儿,这……这啥眉毛做鉴定?怎么回事儿?这能准吗?”
  致远垂下骆驼眼:“眉毛的毛囊细胞比头发的要大,便于操作。”
  丈母娘显然并不关心他试图解释的医学知识,一脸悲愤:“他俩的眉毛跟你是最像的,连晓芙外婆白内障都能看出来,你还拿他俩的眉毛去测?想什么你?”
  致远低了半日头,方说:“前年底,我们院实验科开始面向社会提供亲子鉴定服务,好多夫妻俩拿到结果后,都是哭着打着回去的。有一回愣是闹到我这儿来了,一对双胞胎,正好也是龙凤胎——”
  “所以你也就起了疑,是不?所以你怀疑我们晓芙不守妇道,是不?姓马的,我告诉你,”晓芙妈冷不丁把文件一股脑朝女婿脸上扔去,痛斥,“我女儿这辈子最不守妇道的那回就是跟你!”
  四散的纸张劈面而来,致远没躲,而是闷声不响地站在那儿,双手抄进裤兜里,眼瞅着地面。晓芙一蹙眉,只觉他这副模样似曾相识,可脑子里却一时乱糟糟的无从想起。
  晓芙爸赶紧拉了老婆一把,喝止:“你让人把话说完成不成?!”
  “他这亲子鉴定的报告都做了,还不就是怀疑咱闺女的清白?!”晓芙妈猛地甩开晓芙爸的手,“他敢这么欺负人都是你张海涛纵容出来的!他们家对你有什么天大的恩情,你这么怕得罪他?见着别人就摆出一副臭知识分子假清高的样儿,一见着他脊梁骨就自动缩短了两截,我看了都替你臊得慌!”
  “啪”的一声——
  大家伙儿还没缓过神来,晓芙妈脸上就挨了一掌。
  晓芙爸指着老婆,脸上的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颤抖:“满嘴喷粪的东西!”
  晓芙和致远都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呆了。
  晓芙妈懵了两秒,忽然起身把一桌盆盆碗碗全胡撸到地上,咆哮:“不过了!这狗屁倒灶的日子都别过了!”然后恶虎扑食一样扑向晓芙爸又抓又打,晓芙爸马上奋力还击。致远和晓芙赶紧上前,一个劝着一个哭着试图把两人分开。
  正在房里看动画片的双棒儿听见外间暴动马上跑了出来,看见了拉拉扯扯成一团的大人们,顿时吓得放声大哭。
  晓芙妈因让女儿女婿拉着行动有限,气急之下,一蹲身拣起地上双棒儿吃饭的木碗朝晓芙爸砸去。晓芙爸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带着点残余的西红柿鸡蛋汤的木碗直接飞去了大宝的脑袋上,木碗不重,又怕又委屈的大宝捂着脑袋哭得更大声了。
  晓芙爸马上直奔外孙而去,顺手抄起门把手上挂的一件棉毛衫替外孙女儿擦着挂了一头一脸的西红柿蛋汤。他想安慰他们一句“不怕,不怕”,却浑身战栗着说不出一句整话。
  晓芙妈眼见自己失手打着外孙女儿,悔得直掉眼泪,想过去搂搂孩子又迈不动步子。致远就手把一盒抽纸递给丈母娘:“您擦擦,孩子没事儿!”
  丈母娘听见他的声音,又愤怒了:“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好好一个家怎么会成这样?当年你跟我们怎么保证的?你说你要尽全力去弥补我们晓芙!你就这么弥补?这么多年下来,我们甭管对你怎么好,你都是一副喂不熟的样子!姓马的,当年可没人拿枪抵着你脑门儿逼你娶我闺女!”
  晓芙心里像被猛撞了一记钟似的那么“咣”的一声,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当年他俩珠胎暗结东窗事发,他就是这样双手抄进裤兜里,眼瞅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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