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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大院的八零后-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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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他俩珠胎暗结东窗事发,他就是这样双手抄进裤兜里,眼瞅着地面,领受她妈的控诉,表示“愿意尽快和她去领证”。她一直以为他那是因为爱她而认罪,这会儿她恍然明白,他其实只是在认栽。
  往事跟拉洋片似的在脑子里过往:
  确定她怀双胞胎的时候,赵主任问:“你们怎么想的?”他就轻描淡写一句:“都听她的吧。”他明知她当时赌气要把孩子做掉!
  他刚说什么?他是看着当当出生的?可她生双棒儿的时候还是早产,他又在哪儿?没看着出生也就算了,她麻药劲儿都没过,他就说要去加班,说不定他当时就怀疑这俩孩子不是他的!现在确定了又怎样,她和俩亲生孩子加一块儿也远远抵不上李平和一个私生子!
  当年她还天真地想:有了孩子以后,她和这个男人就彻彻底底地血肉相连了。这会儿想想真是可笑,张晓芙,你倒是愿意死乞白赖地跟人相连,可你问过人家乐意跟你相连了吗?
  那回他为了见李平堂而皇之面不改色地骗她说他要加班,她傻乎乎地把他的手搁在自己脸上,跟他说什么有了他和孩子就死而无憾,可人转脸就和李平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去了……张晓芙,你真是个可笑又可悲的小丑!
  那晚,把爸妈家都收拾停当,致远和晓芙才带着双棒儿开车回家。孩子们哭了一场后很快就在后座上睡熟了,车厢里一片死寂。
  等红灯的时候,他忍不住快速扭脸看了她一眼,她正身心俱疲地阖着眼皮。
  此刻她就坐在他的身边,可他却有种她正渐行渐远的恐惧,忍不住腾出一只手去抓住她的手,那手却是死的。
  “过去都是我不好,你再给我次机会,咱把这页翻过去,我用后半辈子好好补偿你们娘儿仨!”这一刻他说得真心实意。
  “我不稀罕你的后半辈子。”她冷冷地说,“我累了,咱们做个了断吧。”
  “你什么意思?”他明知故问。
  “离婚,孩子跟我。”晓芙淡然地说完,看向车窗外,夕阳像一块烂柿子似的凄艳地挂在天边。
  

  ☆、水至清则无鱼

  致远没敢接下文,他知道她犟起来真能一条道走到黑,要说服她只能另辟蹊径。
  晓芙爸和晓芙妈冷战了一夜。一觉睡醒后,晓芙爸先服了软,开腔问了老婆句:“早饭吃点儿啥?”
  晓芙妈闭紧了眼,充耳不闻。
  晓芙爸搬过老婆的脸:“我瞅瞅,我下手也没多重啊!”又拉过她的胳膊,“要不你也打我一下消消气,咱就扯平了,成不?”
  晓芙妈马上让开脸,抽回手:“起开!”
  晓芙爸叹了口气:“昨儿你说的那些话也没个轻重,我不也是气急了么?我要不做个样子,且帮着你一块儿瞎闹,大家伙儿都撕破脸了,那以后谁在当中调停?你还真盼着他俩离婚哪?”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晓芙妈忿忿控诉,“你那叫做样子?我牙根儿都让你打抽了!”
  晓芙爸赶紧赔笑:“我错了我错了,你以后怎么我都行,咱先把你闺女这事儿解决了,成不?”
  一提这,晓芙妈就上火:“解决个屁!你看看姓马的什么态度!”
  “甭管他什么态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想想你俩外孙,再想想你闺女。你怎么也不能光图自个儿一时口快,真给人惹急了,跟你闺女掰了,三十大几拖俩油瓶,啥指望都没了!我们也只能看顾他们一时,还能看顾他们一辈子?”
  一席话直戳中晓芙妈的心事,她的眼泪又下来了:“这日子过的,没一天让人省心!”
  夫妻俩正为女儿女婿的事儿不甚烦恼的时候,女婿主动上了门。
  晓芙爸一开门简直惊了:“怎么一大早过来了?”
  致远说:“我九点有个会,还有点儿时间,所以顺道儿来看看你们。”
  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的晓芙妈听见女婿的声音,“刺溜”一下又钻回被窝里闭上眼装睡,耳朵却警觉地竖着。
  “那个,”致远冲主卧的方向瞄一眼,“你们都起来了?”
  晓芙爸知道他是在问晓芙妈,便应了一声。
  致远挺真诚地看着岳父:“我想跟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行,”晓芙爸犹疑了一下,还算干脆地说,“那你坐会儿,我去把孩子外婆叫出来。”
  晓芙爸推门进卧室,又赶紧关上,小声冲躺回床上的老婆道:“致远来了,要跟我们谈谈。”
  晓芙妈就坡下驴地嘟囔了句:“有什么好谈的?我看他就来气!”人却很快坐了起来。
  晓芙爸顺水推舟地劝道:“起来吧,且听听他说什么。”
  “那你不许说话,你一看到他嘴就瓢了,都由我说!”晓芙妈随手拢拢一头乱发,蜡黄着一张脸随着晓芙爸前后脚出去了。
  仨人在沙发上坐下,都带着满脸失眠的晦暗。
  致远诚恳地开了口:“做亲子鉴定这事儿我做得欠考虑,我对不住你们全家,你们怎么责骂我都不为过!晓芙现在铁了心要跟我离,您二老帮我好好劝劝她!不看别的,哪怕看俩孩子的份儿上呢!”
  晓芙爸妈心里都暗暗又长长地舒了口气。
  须臾,晓芙妈语重心长道:“小马儿,不是我说你,你说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说说你,事业也算顺心如意,老婆这么年轻,知根知底儿的,还给你生一对龙凤胎。跟你之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现在为了你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你夫复何求啊?多少人羡慕的好日子,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她对你这一片心,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么?就她那直肠子,要不是你的孩子,她能瞒着你么?”
  致远“是”啊“对”的听着应着。
  晓芙妈拿出丈母娘的款儿:“谈,我们可以帮你去谈。但你要保证,往后大小事儿你都要跟她开诚布公,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呐!这些年她这轴脾气虽然改了不少,可你这回这事儿做得可真伤了她的心了!”
  “我知道,只要她不跟我离,往后家里大小事儿都由她做主,存折、房产证都写她名儿!”
  “嗯。”晓芙妈趁势问,“你从前头那位,她过世了,那你前头那孩子,孩子怎办?”
  致远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是想给他接回来。不过孩子的姨妈说了,都由晓芙决定,说不能委屈了晓芙。”
  晓芙爸忍不住叹:“也是通情达理的一家人!你也节哀顺变!”
  晓芙妈悄悄拿胳膊肘捅了晓芙爸一下,送过去一道犀利的眼神儿,然后说:“这姨妈明事理!这事儿确实得我们晓芙心甘情愿才行,强扭的瓜不甜,晓芙要不愿,也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不是?”
  ……
  他们都没料到晓芙一旦下决心有多快准狠,晨会后她就径直走进桃花眼办公室,开门见山道:“周总,有为县的事儿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桃花眼为她这突如其来颇为讶异:“家里都周全好了?”
  “嗯。”晓芙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太好了!过了年能走马上任吗?”
  “时间上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晓芙一脸认真。
  “尽管说。”桃花眼口气大度,眼神却有些警惕。
  “三年之后我的孩子就该上小学了,到时候您必须得给我调回来,不说晋升,起码要平级调动。”
  “这到时候也好说。”桃花眼大手一挥,“那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这第二条您得给我白纸黑字写进合同里。”
  “嘿!”桃花眼把桃花眼一瞪,“写可以写,不过你要是反悔或者要求提前回来,可得付双倍违约金!”
  晓芙一个磕巴都没打:“成!”
  这么些天来,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皱紧的心有了点前途有望的释然。
  临下班以前,她的手机里多了两条短信。一条是致远的:“晚上我去接孩子。”她没理。
  另一条是她爸的:“晚上家来一趟,谈谈。”她回了个:“好。”他们想谈什么,她心里大概有数。
  果然她一到家,连口水都没喝上,她爸妈就把她拉去沙发那儿坐下。一家三口坐成个等边三角形,跟当年他们劝她嫁给致远时一样。
  晓芙爸晓之以情:“我和你妈昨儿一夜没睡,相信你也一样。我们很理解你心里的委屈,这事儿搁谁身上不气?这么些年,你把工作家庭都兼顾得很好,也做出了很多的牺牲,爸爸对你很满意,很是刮目相看!”
  晓芙苦涩的眼睛一下湿润了。
  晓芙爸动之以理:“但是,离婚这个事儿,你一定要三思。”
  晓芙心里一下警觉起来,吃不准马致远是否已先她一步行动了,这么一想,她已经快出来的眼泪霎时就回去了。
  一点儿没看出来的晓芙爸继续给女儿做思想工作:“有的时候,人生就像下围棋,为什么我跟人一盘棋有时候能下个一半天的,我们每走一步,都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他跟她前妻不就吃了个饭么?这都什么年代了?再见还是朋友嘛!”
  “朋友?”晓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反诘,“朋友吃饭还得手搭着手?”
  “所以说你这丫头还不够成熟!”晓芙爸很有深意地看着女儿,“爸爸送你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退一万步讲,那女的现在都不在了,你大人要有大量,还跟她计较这个么?!”
  晓芙正要争辩,她妈就从旁说:“妈昨儿淌了一夜眼泪,枕巾都湿了一条。我为你憋屈!但我冷静下来想想,你俩不能散!妈年龄大了,就盼着你好,盼着大宝二宝好,我们为了你,为了大宝二宝,我们什么苦水儿都能咽!”说着眼泪又要下来的架势。
  晓芙却不耐烦地打断她:“妈,我这儿够闹心的了,别再给我施苦肉计了,行吗?其实你们今天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我们公司要把我往安徽调,说话就动身,我合同已经签了。孩子我也会带走,甭管你们说什么,婚我都是离定了!我才三十岁,还年轻,后半辈子不能就这么囫囵着过!”
  “什么叫你离定了?什么叫你三十岁还年轻?你就是个大姑娘也不好找了,更甭说你这还拖俩孩子,离两次婚!”晓芙爸收起慈父嘴脸,眼瞪得铜铃儿似的,“张晓芙,你老子我活了半辈子,只听说过吸毒会上瘾,没听说过离婚也会上瘾!”
  晓芙妈的眼泪这时候也应景地下来了:“你这会儿在气头上,哪天你要不气了,后悔了,想回头都没人拉你呀!你别看他大你那么多,他那样儿的,别说再离一次,再离十次他也好找!你不一样呐,你是女的!再说孩子不能这么小就没爸爸呀!”
  晓芙有意跟他们过意不去似的:“女的怎么了?章含之三十大几,拖个油瓶,还能嫁个外交部长呢!那什么年代啊?所以你真别为我担心!”
  晓芙爸忍不住嚷起来:“那你是章含之啊?你给□□当过英语老师啊?吹牛不打草稿的玩意儿!”
  晓芙妈见势态不好,把晓芙爸直往里屋轰:“你等你的《新闻联播》去!让我跟我闺女单独聊会儿!”
  等晓芙爸气呼呼地进了卧室摔上门,晓芙妈才跟绷着脸的女儿小声道:“你还记得喀秋莎那事儿么?妈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好像穿了一双湿袜子在脚上,又不能脱下来那么难受!妈为什么最后没离!为了你!我让外人笑话了不要紧,我不能让我闺女给人指指点——”
  晓芙马上截断她妈的话:“妈,我感谢你为我作出的牺牲!但我不愿意像你跟我爸那样,拧巴着过完后半辈子!再说我们反正也要搬去外地了,熟人几乎都碰不上,等孩子们大了以后,社会会更开放,我相信他们能理解我!”
  晓芙妈见女儿不吃软,就把口风放硬:“张晓芙,我丑话说前头,你要敢再犯一次浑,我不伺候你啊!他又不是在外面作风不好!一大早就来跟我和你爸都认错儿了,他说他以后——”
  “合着你们都跟他通过气了,现在再给我下套儿?”
  “对,我们就是跟他通过气了!”晓芙爸忽然拉开里屋的门,厉声道,“张晓芙,我跟你说,趁早别矫情!当年就为你这个矫情——不是你老子我舍着老脸去找他,你以为人家有耐心跟你个二婚头屁股后头转悠!你现在还副院长夫人,还不知道在哪儿现世呢!”
  晓芙只觉得脑顶一声巨响,眼睛里有点什么亮了一下又熄灭了,声音却平静如死水:“什么叫你舍着老脸去找他?”
  “尽帮倒忙你!”晓芙妈数落了晓芙爸一句,又有些力不从心地哄着女儿,“你爸他是说,我们也老了,也想儿孙绕膝地享享清福了!”
  晓芙尖着嗓门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什么叫你舍着老脸去找他?”
  父女俩四目对恃,狠狠盯住对方。
  晓芙妈带着哭腔解释:“你说你那会儿都给人弄毛躁了,我们做父母的不舍着老脸在中间说和说和,总得给人个台阶儿下呀!”她边说还边拿手在女儿的胳膊背上安抚似的来回摩挲,可女儿却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胳膊,大步朝门口走去。
  黔驴技穷的晓芙爸气急败坏地冲匆匆换鞋的女儿的背影怒吼:“张晓芙,你要一意孤行,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儿!我们不会给你带孩子!让你自生自灭去!老子只当没养过你!”
  女儿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刀子似的剜过来:“一言为定!”
  晓芙爸暴跳如雷,拿起脚边椰子壳挖的小三轮车扔手榴弹似的朝女儿扔去。小三轮车在晓芙大胳膊上砸了一下,然后落在地上五马分尸了。
  晓芙冷冷扔下一句:“谁他妈再踏进这家一步,出门就叫雷给劈死!”便摔门而出。
  刹那,门那头爆发出晓芙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晓芙这才觉出胳膊上的痛,脚下却是一点儿没迟疑,她就摸着那痛头也不回地走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才七点不到,天已擦黑。
  晓芙浑身哆嗦着走进这黑里,哪怕坐上暖气开足的公共汽车也没缓过劲儿来,胸口仿佛揣了只暴怒带伤的小兽挣扎着要冲出牢笼。她拿左手的指甲使劲儿地掐右手的虎口,试图用那点痛给小兽一个发泄的出口,可手都掐出红印了也不顶事儿。车到了故都遗址公园的时候,她急不可耐地跳下了车。
  这南方古城湿冷肃杀的冬日夜晚,荒草凄凄的故都遗址公园里寥寥几个散步的人,听见阴黑的城门洞里传出的女人极力压抑的低泣到慢慢放大的哀嚎,都有些毛骨悚然地疾步走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走出一个眼红脸肿的晓芙,胸中却酣畅淋漓了不少。
  她从兜里掏出已经响过不知多少次的手机,致远小心翼翼催归的短信迸满了屏幕:“天黑了,要来接你吗?”“回来吃饭吗?”“孩子要你了。速回。”……
  “回来了?”一听见她拿钥匙开门的声音,他马上迎了出来,一眼就看出她因痛哭而滞重的眼皮。
  他以为她会一如既往地不答茬。然而出人意料的,她主动问了句:“孩子呢?”
  “一直等你来着,结果扛不了困就先睡了。”他为她的主动问话短暂地欣慰着,“吃了吗?没吃我给你热——”
  她马上掐断这份令她难以容忍的讨好:“我不饿,咱们谈谈吧。”然后兀自朝茶几边的一张单人沙发走去坐下。
  他明白她是有意不让他挨着她坐,只得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她大概要谈什么,丈母娘几个小时前就在电话里给他通了气,哭得那么上气不接下气的,也还不忘再三叮嘱:“小马儿,不管这愣头青回来怎么跟你闹,你都不能答应她离!实在气急了,你多想想俩孩子,啊?”
  果然,她开门见山地告诉他:“过了年我就要去外地工作了,所以咱尽快把手续办了吧,孩子小,跟我走。”
  他眉间的川字马上深刻起来。
  从冬至到现在,这么短的日子里接二连三的噩耗已然让他伤心欲绝,白天在医院掩饰这份伤心欲绝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实在没有多少心力再去应对晓芙。
  “我自问,这些年,除了请他们吃饭和亲子鉴定这两桩事儿,你作为一个妻子该知道的都知道,我作为一个丈夫该告诉的也告诉了。我今天就把这两桩事儿跟你交待明白了。冬至那天,平平带当当来医院看病,就那么又撞见了,大家都挺意外的。因为他们第二天就要回美国了,我请她们娘儿俩吃个饭,就那么一回,不是事先约好的。”他“呼啦”一下站起身,从搁在柜子上的公文包里翻腾出两张纸,放在晓芙面前的几案上,“这是那天当当在我们院挂号的记录,我今天特地让人打印出来的,就是想让你知道,那次见面绝对是事出有因。”
  她的一双眼既不朝上看他,也不朝下往几案上瞅,就那么静如死水地坐着。
  “你知道我很少这样把公事私事混为一谈,今天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告诉你,”他不自觉抬起一只握拳狠狠砸着自己的心窝子,“我心里真的在乎你跟孩子!”
  她还是无动于衷地坐着。
  “亲子鉴定这事儿我对不住你!但请你理解理解我,当当的事儿——这么多年都是我心里的一个结,为这么个历史遗留问题惹你伤心难过是我混蛋!但不至于离婚呐!”他在她脚边蹲下,手摩挲着她搁在膝上的双手,“晓芙,哪怕为了孩子,咱都消停消停,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成天这么闹,你不累吗?”
  “累。”她终于斜过眼去盯着他,点点头,“每天看着你这付曾经桑海难为水还要极力伪装的死样子,累。想着往后的日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一个情不自禁又把我叫做平平的时候,尤其累。”
  他哑口无言。为她的话,也为她的眼,这双从前总爱温情脉脉地落在他身上的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往他身上流转,要是看向他就必定带着点匕首般的锋利,让他看一次,心里就被割痛一回。
  她不顾他搁在她膝盖上的手,“呼啦”一下站起来:“马致远,你要还有点儿良心,顾念我这么多年的付出,就潇洒一点放了我。你要不嫌累,咱们就只能对簿公堂了,到时候你可以对着法官诉诉你的衷肠,他要也是男的,没准能理解你!”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客房走去关上门。
  自冬至以来,晓芙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脑袋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和她一墙之隔的致远却彻夜无眠。晓芙轻飘飘的几句话像烧沸的一锅水似的,在他心里翻腾了一夜,他实在没有心力去想出更妥善的法子了,像他后来无可奈何地和岳父母交待的那样:“晓芙在气头上,这会儿再劝她只能适得其反。让她吃点苦头,她以后兴许会回头!不然以她的倔性子,真要闹得天翻地覆的,到时候我们这个家就真散了!”
  第二天早上,双棒儿坐在两个卫生间的马桶上酝酿晨便,他问她:“你什么时候去安徽?”
  “春节前后。”她说。
  他叹了口气,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我昨儿想了一夜,你要离婚无非是想有个自己的空间,我想了个折衷的法子,咱们先别离婚,先分开一阵儿,彼此都冷静一段日子,孩子跟你。成不成?”
  她有些警觉地拿匕首似的目光来杀他。
  他赶紧找补了句:“我绝不是在跟你谈条件,我只是恳请你,反正你也不是今天就走,好好考虑下,成吗?我只求你能偶尔让我来看看孩子。”
  她正要严词拒绝,女儿忽然在卫生间里带着点撒娇大喊:“爸爸,擦屁屁。”
  “哎。”他赶紧奔过去,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一样。
  不知是不是一时的恻隐之心,她到底没有立刻拒绝他。

  ☆、子弹和冠状动脉

  得知女儿女婿分居成既定事实的噩耗后,晓芙妈焦灼得唇上起了一溜泡。她明白女婿这头是指望不上了,再让他劝只能适得其反。
  她只得去求晓芙爸去找女儿说和,晓芙爸一想到往后不能再天天听俩外孙小喜鹊似的围着自己叽喳个没完,他就心如刀割。良久,他既像是回答晓芙妈,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咕囔了句:“他非要过江,斯大林劝都没用了。”然后就跟老蒋得知了百万雄师过大江似的,一脸颓然地看着远山。
  瞅他这会儿还装模作样地掉书袋子,晓芙妈光火地张嘴准备开炮,但一眼瞥见他鬓边这两天小蚕食叶似的“噌噌”增长的白发,便又自觉地把嘴闭上,悄悄退进厨房抹眼泪去了。
  窗外的梧桐像这冬日一样萧索,残存在枝桠上的枯叶疏疏落落地在寒风中摇曳。
  ……
  暑来寒往,四季更替,转眼已过立秋,小城的马路却依然热得可以烤鱼。
  下午四点一刻,太阳依然发挥着余热的时候,李老太太像往常一样,摇着纸扇子优哉游哉地步入“新纪元教育科技集团有为县总公司”,在避开空调风口的长椅上安静地坐等着五点下课的孙子。
  前台小林正对着面前的一篇英语文章苦大仇深地记诵着,老杆儿哼着小曲儿含着一根冰棍儿走了进来:“林妹妹,背咋样了?要不要哥哥给买根冰棍犒劳犒劳?”
  小林看看四下里没人,大倒苦水:“甭提了!自打足球儿给咱当头儿以后,这每日家听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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