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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燎旧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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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狼点点头,乔然又重新嘱咐了几道,“一天一片,不能多了。”
  “乔公子,你的情深意重,小狼替二公子记下了。”小狼红了眼睛,“你放心,二公子不会真的弃你于不顾。”
  “别别别。”乔然抽身跑了,“他还是赶紧抛弃我放弃我byebye我吧!后会无期!”
  小狼傻眼,一阵凌乱,理了理自己头发回房找药去了。
  连接几日的雨天。雨不大,也不小。断断续续一直下。
  草木黄落,蜇虫咸俯。三秋已过,立冬至。
  初冬的雨落下来,已经很冷。
  乔然摊开掌心,任凭窗外风吹雨淋,“其实我很喜欢冬天,冬天下雪,特别有feel。”
  “乔然。”
  “嗯?”乔然回头笑脸吟吟地看着蒋冬生,“你叫我?”
  “崔氏他们要回程了。”
  乔然哦了一声,趴在窗台上,依旧笑着说道,“我知道啊,喏,我都看到他们的马匹了。”
  蒋冬生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崔氏暗羽们进进出出的身影,沉默了一会说道,“不知你与崔氏有何羁绊,崔氏的二公子派人送来了一本书给你。”
  乔然擦干刚才淋湿的手,从蒋冬生手里接过书来,是《孙子兵法》。
  “这是国子监今年才印出的藩本,多得是存货。你稀罕什么?”“你懂什么,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是镇国之宝!作为中国现存最早的兵书……”
  ……回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自己多傻,一个劲摸老虎屁股,没被打死也算自己走运,乔然忍不住想笑,待他真正笑出来,又是那么苦涩。
  乔然翻起书来,想翻到当初在马车里,崔砚看到的那一页。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谿;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就是这里——
  乔然停了下来,他眼眶湿热,鼻子发酸,喉咙堵得难受,好像有什么翻涌上来,他指尖都在发颤,很小心地很小心地抚摸夹在书页里的徘徊花。
  那是在管城的时候,自己亲手摘来送给他的。没想到,他一直留着。鲜艳的月季夹在书里已经脱水,却完整地保存下了外形和颜色,一如当日的灿烂。
  崔砚,你不是跟我说你知道了吗?你不是跟我说你会保护好我吗?
  乔然合上书,霍然起身,在房里走了几圈,脑子发懵,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他停了下来,问木在一边的蒋冬生,“冬生,我们什么时候走?”
  “师父说,等你问起我们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走。”
  “那我现在问了。”乔然走近蒋冬生,按着他宽厚的肩膀,把他往门口推,“我们马上走。”
  “乔然,你没事吧?”
  “对不起。你让我静一下。”乔然往前推了几下蒋冬生,自己反而往后退了几步,扶住花架,撞得一盆墨菊摇摇欲坠。
  蒋冬生不便多问,替乔然续好一盏热茶,合上门就去找他的师父霍离。
  窗没有关。
  楼下全是清河崔氏的人。
  他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搬东西的搬东西,牵马匹的牵马匹,井然有序。
  然后崔砚和青鸦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青鸦,他看上去浑身完好,一点伤痕都没有,可是面无血色,整个人就像加急做了个美白spa,白得很不自然,有点像以前港片里扑粉过度的鬼。可这天气,风雨交加,再多的白粉哪有不脱妆,可见青鸦是真的失血过多。乔然很担心地往下望,他探出身子,任凭雨水打湿上半身。
  崔陵撑着伞,崔砚就在这把水墨山川画的油纸伞下。
  小狼接过伞,踮起脚举得高高的,崔陵替崔砚披好油帔。
  崔砚走出伞下,停了停步伐,仿佛感受到乔然的目光,他抬起了头,雨水打下来,顺着头上所戴的箬笠,形成一道珠帘。
  他们目光相遇,隔着那道水做的珠帘,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绵延不绝的雨声。
  乔然捏紧了双手,指甲掐进肉里,他都没有知觉。
  “二公子。”崔陵一身蓑衣,牵马过来,他顺着崔砚的方向也看到了乔然,崔陵抿了抿唇,五味陈杂。
  崔砚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矫健,不像是有伤之人。
  他的□□那匹马,是名贵的赤焰火骢。配着崭新的鞍辔。他手中的马鞭是乌木金柳,把手上嵌着一颗珊瑚色的明珠。
  白玉为堂金作马,马上的人又是如此风华绝代。
  乔然摸着自己湿哒哒的头发,湿淋淋的衣服能挤出一摊水,他失魂落魄,有些茫然,有些难受,又有些气愤。
  可笑的命运,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与现实艰难共处,却无法与你徒手告别。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此刻,就是我与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油帔:古代较为高级的雨衣

  ☆、二十八

  剩下的岁月还有那么久,可是乔然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力气往下走。
  霍离跟他说,若徒翫日愒月,转瞬之间已成耆耋,可惧也。趁年轻,应该多闯一闯。
  乔然不知道在这里,在这个大阳王朝,他怎么活才有意义。种田,他不会,经商,太复杂,只剩下考科举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念书,又是些四书五经之类,太绝望。
  乔然一路跟着霍离往陕西走,好几个地方都贴着通缉令,虽然画上的人乔然自己都不认识,但是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他还是认得的。
  “就这种画像水平……”乔然由衷地叹气,“哪怕当着衙邑的面走来走去也不要紧啊。”
  唉!乔然又叹了口气,莫非我要进监狱去闯一闯吗?
  蒋冬生以为乔然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并没有把乔然的反常当做反常。反而是霍离,一直觉得乔然哪里不对,一路上有机会就假装不刻意的劝导。
  乔然很抑郁。以前他也有过这种情绪,分手失恋,父母吵架,长时间没戏拍,没通告,连深更半夜的电视广告都没人找他,他可以一连几个月不出门,不拉开窗帘,一睡就是两天一夜,或者两夜一天,饿了就吃点方便面,喝点白开水,手机关机,电脑通讯软件也不上线。差点逼疯他的经纪人赛姐。
  如今这种情绪又来了,铺天盖地,无处可躲。
  假设一个人,一辈子不能出门也不能上网,他能坚持多久不疯?
  鲁滨逊漂流在荒无人烟的孤岛,幸好还有“星期五”陪伴。
  而他呢,他不是勇敢的鲁滨逊,只是倒霉的犯了“死罪”的乔然。
  所有习以为常的生活到此为止,以后生存在这里,除了吃饭睡觉,没事走两步,还能干嘛?那么久的时间,头上都能闲得长草。
  最关键的是,没钱。
  跟着霍离一路向西,乔然才发觉崔砚是多么有钱。以前路途上吃穿用度无不是最好。现在嘛……乔然仰面躺在牛车上,头枕双手,腿翘着腿。
  风和日丽,难得大晴天,躺着沐浴在阳光下,身子都暖和起来。
  霍离说,有牛车已经算很不错了,别奢望有马车坐。
  马车啊,马车啊……
  车轱辘碾过坑坑洼洼的地方,乔然眯着眼睛,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乔弟!乔弟!”
  咦,这不是卢温玉的声音吗?
  牛车停下,蒋冬生回头推搡乔然,“乔然,是范阳卢氏的人。”
  乔然揉了揉眼睛,柔和的光线下,他看到了——马车!
  “乔弟,我终于等到你了。”
  “卢兄,你怎么……你不是……欸,我……我一时激动,哈哈,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乔然热情地拉过卢温玉,“义父,冬生,他是我的朋友卢温玉,卢兄,这是我义父霍离,这是大师兄蒋冬生。”
  卢温玉含笑致意,“在下范阳卢氏卢温玉。多日来,我弟乔然承蒙各位照顾,温玉感激不尽。”
  “卢少爷哪里的话,乔然是我义子,我们照顾他天经地义。”霍离说得诚诚恳恳,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算是他亲人,你呢?
  卢温玉不傻,听得出弦外之音,只好开门见山,恳切霍离和蒋冬生先行一步,让自己和乔然单独说会话。
  霍离指着十丈开外的密花山矾对乔然说道,“孩子,我和冬生就在那棵树下等你。记着,有任何变故,别慌,义父会帮你。”
  乔然心暖动容,连忙应道,“谢谢义父,谢谢冬生。我知道了,记下了。”
  蒋冬生赶着牛车,和霍离往前走去。
  卢温玉亲自撩起画眉成双的凝翠幽帘,请乔然上马车说话。
  车厢四角垂着四个流云纹的铜球,镂空处袅袅升起一缕缕青色的烟雾。
  “这是什么香?”乔然进去就问。
  卢温玉眼睛放亮,“乔弟也喜欢焚香么?”
  “呃呵……其实还好,还好。只是以前在崔砚的马车里也闻到过这股味道。我问他是什么香,他没告诉我。”
  卢温玉眼神暗淡下去,“这种香是我妹妹亲手研制的,竹叶,莲花,幽兰,麝果,据我所知大概就是这些材料,此香安神静气,她做来送给妹郞,希望他能每夜安睡,我喜欢此香清雅,就顺便讨了点。”
  乔然的心思已经飘远,他想起崔砚曾经说过的话——
  小时候,我总是不开心。
  我无数次地在夜里醒来,强忍着恐惧与悲愤,我问自己,崔砚,你为什么姓崔,你为什么降临在清河崔氏……
  然后我只是睡觉,不再睡着。
  任何事情,一旦麻木,即不仁。
  ……
  满盏浮茶乳,银针上下立,卢温玉替乔然沏好了白毫银针,“乔弟心事太多,会忧思成疾的。”
  卢温玉用紫竹茶夹夹起紫竹茶杯,放到乔然面前。
  他说,“白茶味温性凉,能助乔弟静心。”
  天冷了,即使马车里放着梅花火炉,热着瑞炭,但开着通风换气的车窗,那盏汤色黄亮清澈的白毫银针,凉得很快。
  滋味倒是清香甜爽,乔然喝完放下茶杯,两人各怀心事,一时相顾无言。
  “乔弟……过了前面那座城,再想回头,就无路可走了。”
  “为什么?”
  “黄河凌汛,十月曰伏槽水,十一月十二月曰蹙凌水。”卢温玉蹙眉忧郁道,“路不好走啊。那时你想回来都无计可施,只能待到来年春末。”
  “我没说我要回来。”乔然耸耸肩,洒脱地展颜一笑,“皇帝要砍我脑袋,我不赶紧跑路,还要倒回去被抓吗?”
  卢温玉踌躇不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不会被抓了。”
  “啊?”
  “乔弟……”
  “哎呦,到底怎么了,你快说清楚啊。”
  卢温玉偏过头,不忍直视乔然的眼,“你没事了,皇上已经收回成命,不知者无罪,你是冤枉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乔然断定道,“不然你也不会半道等我。”
  “你知道鞑靼人吗?鞑靼人是我们的宿敌,他们之中最强大的部落是苏日族。就在前几天,苏日部落出兵黑水沙漠,扬言要灭了鞑靼族里吃里扒外的黑水部落,黑水部落一直以大阳王朝为靠山,如果苏日族占领黑水沙漠,那我朝陕西就危矣。”
  “所以……是要打仗了吗?”
  “皇上羽翼丰满,军权在握,只缺一样东西。”
  “钱?”
  不出意外,卢温玉点头道,“钱。”
  卢温玉继续说道,“范阳卢氏是天下第一富。虽然我不懂军事,但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年来看似关外平安无事,实际上苏日部落招兵买马,早已蠢蠢欲动。草原资源有限,掠夺是他们的本性。”
  “皇帝既然是皇帝,他如果要你们的钱,你们有办法抗旨吗?”乔然心想,就算在□□也有强取豪夺强拆强征呢,古代就更不用说了。
  “这就是为何崔卢两家要联姻的原因。”卢温玉无可奈何地说道,“我们有钱,崔氏有权。婚期已定,不久之后,妹郎将来范阳迎娶明珠。”
  乔然愣了愣,并无多话。
  “宫里的事我知道得不多。婚事定下以后,皇上就收回逮捕你和崔陵的成命。至于那个新齐王,杨景璃,没人知道他又躲到哪里去了。”
  卢温玉看乔然低着头,于心不忍地握住他的手,“其中交易,外人不知。你也不必多想。今后的日子好好过便是。”
  “卢兄,你妹妹的婚期定在何时?”
  “除夕。”
  “除夕啊……”乔然笑了笑,“除夕很好啊,十分喜庆的日子。喜酒我就不去喝了,卢兄你知道我一穷二白,可拿不出什么好礼来。”
  “别,别这么说。”卢温玉停顿一下,有些忐忑又有些希冀,“其实我……我希望你也能成为我们家人。”
  乔然哈哈笑着抽出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完说道,“我们情同手足,你叫我乔弟,我叫你卢兄,虽无血缘,可我一腔真情,是真把你当兄弟了。”
  卢温玉也给自己倒了杯冷掉的茶,一口喝下去,从喉咙凉到胃,整个人清醒不少,他扬起嘴角,温柔地朝着乔然笑,“乔弟,那你是决定了,非上华山不可吗?”
  “我留在这里也无所事事。”乔然自嘲道,“唉,反正我呢,本就不属于这里,来来去去,不过换个地方混日子。以前无亲无故,现在有个义父,终归有点家的意思。到了华山以后呢,我就跟着义父学点功夫,种几块田,后半辈子就这样吧。”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卢温玉一声唏嘘,再看乔然,他又若有所思,虽然人在这里,心却根本不在这里。
  “乔弟。”
  “嗯?”
  “还有件事,虽然妹郎说不必让你知道,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那你千万别说。我不想临走了还要被他的事牵连。”
  “不是他,是青鸦。”
  “青鸦他怎么了?陆燎又找他麻烦?”
  “他……好像生病了。我听说你从家乡带来很多奇药,能治百病。”
  “具体是怎样的症状?”
  “青鸦,说不出哪里不对,经常一睡睡很久。”
  乔然脸红,“我也爱睡懒觉。”
  “你知道习武之人,一般不会熟睡,有点动静就能翻身而起。可是青鸦,我们已经很难叫醒他。而且青鸦的肤色,越来越苍白,身形枯瘦,越来越像陆燎。”
  “听上去,不像生病,倒像中毒。”乔然很担心,“可我不是医生。无论是生病还是中毒,得找大夫。我那些药,都是专业治病的,比如感冒伤风消炎止痛舒缓肠胃这些七七八八的常见疾病。哪里有——”
  乔然戛然而止,老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倒是有——牛黄解毒丸。”
  密花山矾深褐色的树枝上开出白色的小花,椭圆的叶片等风来了沙沙作响。
  老黄牛低头吃草,偶尔甩几下牛鞭。
  霍离等乔然走过来,心中已经知晓。
  “义父。”乔然垂着头,叫了一声义父,便没下文了。
  “孩子,别慌。遇到什么事情,首先要把心思稳住。”
  “义父,我不想回去。但是我的朋友需要我的帮助。”乔然心里很难受,霍离眉目慈祥,乔然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一刻他特别无助,特别想流泪。
  “朋友有难,应该帮助。”霍离转向蒋冬生,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朴素的木头长盒。
  “这是?”
  “这是橘子她母亲身前用过的兵刃。你拿去防身。”
  乔然赶忙推辞,“万万不可。我受不起。”
  “你不会武功,徒手打斗必死无疑。有兵器在手,好歹能挡几招。这盒里装着的东西,虽然不名贵,但有情意在。橘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我也不能告诉她。所以你接下这遗物,就当是为我,为我女儿,传承下去。”
  “义父!”
  男儿膝下有黄金,当初乔然连齐王都不跪,如今却跪在了霍离面前。
  “义父,大阳王朝地广人多,我却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不想还能遇到您,我……我……”乔然哽咽,几度说不出话来。
  霍离拉起乔然,心里亦是酸楚,他抱过乔然,就像抱过一个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我跟你说过怎么去华山,记得吗”
  乔然泪眼模糊,“记得。”
  “自古华山一条道,但回家的路,有千万条。只要你想回来,我和冬生就不会把你拒之门外。”
  “乔然。”蒋冬生上前送他,“早去早回。”
  乔然最后跪拜霍离,“义父,一路保重。”
  树下两人,看着马车远去。
  老黄牛吃饱了草,哞哞地叫。
  风吹,草动,山矾的花落下。
  “该来的终要来。留不住的终归留不住。”
  蒋冬生不知道霍离是在说一路暗中尾随的霜霜,还是在说吕梁城里的女儿霍离,还是在说性命朝不保夕的乔然。
  人各有命。
  “风雨今如此,何人不须别。”
  刀光闪闪,霜霜从四个大男人身后走了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睁。
  蒋冬生抽剑,“毋须别,何须见。”
  霍离镇定地看向霜霜,“姑娘跟了我们一路,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
  霜霜冷笑,扬手道,“喏,伤疤还在。该还的必须还。我身后是御前四大护卫,你们今日有幸,可与皇上身边的人一决高下。”
  “不急。”霍离依旧没有出剑,“江湖有恩怨,但与它无关。”
  霍离牵走老黄牛,将它赶远。
  在霜霜的嗤笑中,霍离缓慢又郑重地抽出他的剑。
  刀光剑影。
  白花落尽。
  悲欢事,随血流。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九

  呜轧江楼角一声,声声回荡在范阳城。
  微阳潋潋,空水澄鲜。
  蟹爪纹的紫檀木大床上,斜斜侧躺着一个大男人。
  棱角分明,五官深邃,完美的侧颜。
  崔砚轻轻地把他凌落发丝撩到耳后。他注视着青鸦的睡颜,再看到一旁田允书手里的银针,崔砚心里如被阴霾笼罩。他退了开来,请田允书上去。
  田允书拿着银针,寻问似的最后看了一眼崔砚,崔砚点头。
  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
  一根又一根从手指排列上去。
  第五根。
  他醒了。
  青鸦疲惫地说道,“我又睡过去了。”
  田允书收回银针,手指按在青鸦的脉搏上,良久无语。
  崔砚:“如何?”
  田允书摇摇头,起身道,“青鸦的病,我力所不能及。”
  崔砚望着青鸦,苍白憔悴的脸,眼睛深深陷了下去,连嘴唇都如结了一层霜。崔砚把水端到青鸦嘴边,看着青鸦喝完才松手。
  田允书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本来扎一针就能醒,情况越来越糟,现在要扎五针才能醒。也许再过几天,扎多少针也醒不了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青鸦只要醒来,除了虚弱点,就与常人无异,他洒脱地笑了笑,“大不了就顺其自然,死在梦里。这并非不是最好的结局。”
  田允书剜了他一眼,“若不是临涯敬你是兄弟,你们又在玉皇顶替他挡下几招,我田允书不会留在这里。”
  “无论如何,多谢田公子。”崔砚送田允书走出房门。
  “我听说卢少爷已经把乔然带回来了。”田允书说道,“等他们到了范阳,我和临涯就回蜀中。”
  “田公子随意。”
  田允书匀了一口气,范阳堂里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他却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始终我都讨厌河北。”
  别人家的事,崔砚从不多问。于是他沉默着,等待田允书离开,或者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田允书选择离开,身影消失在月牙门。
  崔砚心中的云雾又浓了几分。他回房,遣开下人,合上房门。
  青鸦已经下床,披着白狐长裘,背对着门口坐在八仙桌边。
  崔砚看着青鸦消瘦的背影,一时僵住,半天也没有走过去。
  千言万语,汇在喉间。
  只恨当时年纪小,不觉情深只觉恼。
  青鸦回头,招手道,“你愣在那干嘛?过来陪我吃饭。”
  崔砚陪他在八仙桌前坐下。他也不吃,只是看青鸦吃。
  青鸦扒了几口饭,忍不住斥声了,“崔砚你有病啊,你这个样子看着我,我都不敢咽下去。”
  崔砚低头,盯着牡丹秀丽的桌布。
  青鸦继续吃饭,没几口,啪地放下筷子,“崔砚,你看着我。”
  崔砚抬头,看着青鸦。
  青鸦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要死了。”
  崔砚:“……”
  青鸦:“……”
  崔砚伸手,青鸦不解地看着他,直到他的手指从自己嘴边抹下一粒饭粒。
  “小砚。”青鸦抓住崔砚的手,“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声“小砚”,如一声魔咒。开启了尘封的记忆。年少相伴,多少欢笑。如今只剩眉间惆怅,浮生破碎。
  “你为什么护着他?”崔砚反握住青鸦的手,“为什么!”
  “我没有护着他。”
  “青鸦,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件事与陆燎无关。”
  青鸦深呼一口气,几次想说,却终究沉默下来。
  崔砚松开他的手,“你不说,是怕我杀了他,还是怕他杀了我。”
  青鸦双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依旧无言。
  “其实田允书已经知道原因,但他也不告诉我。”崔砚问道,“是不是连他也知道,无药可医?”
  崔砚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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