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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燎旧梦-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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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然——”
  “不用谢。”
  “……”
  崔砚从袖袋里取出一根红色的飘带,递到乔然眼前,“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一根红丝带?乔然郁闷地拽了过来,但他看到上面有字,居然还是简体字!
  “乔、小、然、到、此、一、游!!!”
  乔然即震惊又疑惑,“这是哪里来的?”
  崔砚问,“你不是从没来过我们大阳王朝吗?”
  “对呀!”乔然肯定。
  “这是我从泰山碧霞祠捡来的。”崔砚说道,“碧霞祠前面有两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桂花树,上面挂满了祈福的丝带。你的也在之一。”
  乔然紧张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又觉得冷又觉得热。
  儿时的一个梦,怎么会真实出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乔然?”
  “你知道吗,人有的时候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某一瞬间时,总感觉亲身经历过。心理学上称为‘既视现象’。人有时根本不需要真实的记忆,大脑内部就有可能自己制造一种熟悉的感觉。而有些熟悉的感觉来源于无意识记忆,所以某些时候,我真是分不清到底以前的我是真的,还是现在的我才是真的,又或者,全都是假的、全是幻觉记忆。”
  “乔然。”崔砚翻过乔然的手臂,按着脉搏把了一会,“别乱想。”
  乔然被崔砚按着手腕,好像有股力量流进手臂,循环全身,比心理暗示还有效,不出片刻就冷静下来。
  “现在有回去的希望了吗?”崔砚问他。
  乔然依旧盯着看那歪歪扭扭几个字,“不知道……或许……崔砚,我至今没听谁提过你弟弟的名字,他是不是叫做崔宣?”
  “是,他是叫崔宣。怎么了?”
  “……”乔然又震惊了,久久无法从“崔宣”这个名字中回神过来。
  “没什么……木已成舟,想不通的事不想了。”乔然把红丝带压到枕头底下。
  “要睡了?”
  “嗯。”乔然拿胳膊肘挡住崔砚,“嗯?!你想干嘛?”
  “你不是知道我想干嘛吗?刚才你动手动脚,现在装糊涂。”崔砚欺身下去,“你是乖乖配合,还是被我点穴,自己选。”
  “不行。”乔然斩钉截铁,“在我们那,结婚以后乱搞不但千夫所指,而且还会被判刑下狱。”
  “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大阳王朝。”崔砚不顾乔然反抗,膝盖顶住他的腿,把他的双手交叉往枕头上压住,“也别再自欺欺人。”
  “我哪有自欺欺人!”
  “你敢说你不想要?”
  “我——”乔然干瞪眼,“我可以自撸啊!”
  “自什么撸?”
  对牛弹琴啊,乔然默泪。
  “崔砚,我忘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真的真的!就在下面抽屉里!上次我还教你玩过,记得吗?你先松开我——啊!卧槽——”乔然倒抽一口冷气,疼得五官都挤一块了,“死变态!!!你他妈的进来前打声招呼会死啊?!”
  “放松。”
  崔砚抚摸他脸,乔然张嘴就咬到他手指。奈何狠不下心真的咬。
  “乔然,你要送我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我的平板,你什么时候拿走的?”乔然被顶得难受,说话间都带着喘息。
  这个太阳能平板是乔然在东京有次参加什么什么科技大会随手买的纪念品,其他性能都一般,连摄像头都没有。唯一的长处就是对着太阳能自动充电。在古代无聊的时候,多亏了里面存着的那些游戏打发时间啊!
  “我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崔砚点了几下,将平板对向乔然。
  圈圈你个叉叉!就知道教会他没好事!通关了我的愤怒小鸟不说,还偷看了我的视频!!!
  平板里两个男人正在激情缠绵,动作极其大胆,堪比GV!
  “这是什么?”崔砚问,“你不说,今晚我们就一直做。”
  “说说说!我说!”乔然面红耳赤,“这是《戏雪》里的一段激情戏啦,我们没有真做,是假的,我对天发誓,绝对是假的!借位而已!”
  看乔然一脸“求你相信我吧”欲哭无泪的表情,崔砚一勾嘴角,笑了。他丢开平板,压着乔然的腿,含住乔然被他咬肿的嘴唇。
  “那我们按刚才播放的样子来一遍。”崔砚侧入,不顾乔然反对,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夜阑人静,潮水褪去,□□歇。
  乔然累得睁不开眼,侧着身子背对着崔砚。
  浑身酸痛,稍微一动就觉得骨头都要散架。很累,很困,却无心睡眠,思绪乱糟糟,心里烦闷。没由来的特别低落、灰暗、透骨酸心。
  乔然吃力地转动身体,由侧卧改为平躺。十分寻常的一个动作,他速度极慢地进行,一来腰酸背痛如履薄冰,二来怕压到崔砚。平躺后,他放松自己,深吸长吸,企图催眠自己,可惜越想睡越睡不着。
  “乔然……”
  乔然重重地叹了气,睁开眼说道,“唉!死变态,你怎么还不睡?”
  “我想——”
  “不行!”乔然在崔砚身上拍了一下,“再来我就要死了!”
  崔砚:“……”
  乔然:“节操呢?节制呢?”
  “我只是想跟你谈一谈小竹子,还有——”
  “你不用跟我解释小竹子的事。”乔然又没等崔砚说完,就截断他的话,说起自己的,“我晓得你们这些人,有权有势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这是历史局限性,类似于不可抗力因素。你杀谁我都没办法,也没有立场去指责。”
  崔砚看着乔然一本正经地样子,捏了捏他脸上肉,乔然瘦了很多,唯有脸还是肉嘟嘟的像小孩子,“有时候连我看也不懂你。乔然,最初你像个很讨厌的不懂事的小毛孩,现在你像个七老八十看透世事的糟老头,也很讨厌。”
  乔然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我本来就比你大。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喝过的酒,遇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都比你多。”
  “有朝一日,但愿我也能如你过往那般,喝酒,听书,赏雪,发呆,等一阵风。”
  也许是夜太深沉,人太沉沦,乔然没想到崔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回望着他,他琥珀色的眸子太漂亮,只一眼,就醉在他的绵绵情意里,何有心思再去想,他到底是真有情还是虚有意。
  崔砚的手伸下去与乔然十指紧扣,他眼里有遗憾也有不舍,他说,“可惜出身与为世,皆难遣难留。死后蓬蒿共一丘。乔然,我知你怨我,我却不知该怨谁。”
  手心温热,犹如一股冬去春来万物新生的力量。乔然突然问他,“崔砚,你有爱过任何人吗?哪怕只有一个。”
  “我说有,你信么?”
  “信。”
  崔砚笑了,“又变回小孩子了。”
  “我真的信。”乔然忍下酸痛,面向崔砚侧躺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不过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为爱痴狂,义无反顾,有的人轰轰烈烈,有的人细水长流,也有的人就算爱得死去活来,该捅刀子的时候绝不手软。”
  “那你觉得我爱你吗?”
  乔然心头一跳,一个字也说不出。
  崔砚抵着乔然的额头,轻声说道,“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手指柔地摸过乔然颈间,那些交合过后,留下的青一块红一道的印记。
  “还疼吗?”
  乔然松开与崔砚十指紧扣的手,提起被子往自己肩膀两边塞,“下次换你受。”
  崔砚:“会有下次。”
  乔然:“不会有了。”
  崔砚一挑眉,“你怕我回不来?”
  “哪跟哪呀!”乔然横了他一眼,“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不再继续这样的关系,炮?友也不行。崔砚,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底线,我容忍你的选择,你也该尊重我的底线,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乔然说得义正言辞,崔砚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乔然。”
  “干嘛?我跟你说的你听进去没?”
  “人算不过天,凡事都有例外。那天我跟陆燎讲的话,你不要告诉青鸦。若我……若我当真回不来了,从此他在这世上在无亲故,若你能找到他,就替我——”
  “闭嘴!”乔然捂住崔砚嘴巴,“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只要你活着,不管在哪,我总有个着落。倘若你死了,我才是最孤苦伶的人!”
  见乔然着急起火的样子,崔砚展颜,心满意足的笑意如小鱼一般游过他他眼角。乔然手心湿热,心痒难耐,连忙收回了手。
  两人默默无言,一时寂静。
  不知何时崔砚又拿起了平板,刚才的音频没有退出,一点开就继续,乔然不顾身体疼痛,一咕噜地扑上去夺回平板,连带整个视频文件夹都按删除。
  世界清净了。乔然大功告成,安心了,把平板一丢,随他去摆弄。
  崔砚:“你心虚。”
  乔然缩在被子里狡辩,“我只是怕被田允书看到。徐唐和盛临涯的确很像。”
  “这里面很多东西我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
  “……”
  “喏,你看这里,打开是我的一些写真和剧照,虽然是我这个人,但是一切设定都是为了演戏,都是不真实的,你懂吗?好吧……再有这个软件,是听歌的。但是很可惜,我都是在线听,没有下载,没有下载又没有无线,所以——”乔然顺手就把他卸载了,“等于没有用。不过在这里,看到没,点进去,存着我自己唱的一首歌,本来打算放进新专辑当作主打歌,想破天际也想不到我竟然穿越了,别提专辑,就连电影节也化为乌有。”
  乔然还在喋喋不休,崔砚抓住了重点,“听听看。”
  乔然停在那有点犹豫。当初他觉得这首歌太文艺,差点不想收录,但经纪人赛姐非说现在音乐流行古风,打上“中国风”的标签就好卖,于是乔然听了听Demo,旋律好听是好听,就是太伤感,楼已空、茶已凉、曲终人已散。当时觉得未免太著骨黏心,如今闻曲,恰如其境,《前尘旧梦》,再没有更应景的了。
  食指一触,前奏漾起——
  苍雪眷裹绿梅?一点叹息
  晕不开的浓墨?问君归期
  春来南归的候鸟?破裂的河岸消失
  我的胸膛?长出温柔的刺
  冰崖碎为泪水?川流化作离词
  故人远去不知朝夕?许是千年又千年
  江雨落得疲惫?回首消得迟暮
  游鱼一尾无望?竹林一隅无息
  夜来的凉风吹动星河?远方伶仃你顾自飘零
  水里的磐石?岸边的菖蒲
  溯洄的扁舟一叶?载不动尘缘万千又万千
  襦衣薄?梦宵长?霜白了汀芦鸟空啼?寺空鸣
  等冬过了春?唤蝉来了雁?候柳絮而熟樱桃?弃团扇而添小红袄
  你仍没有回来
  (戏曲部分)
  莲花不著水?日月不住空
  四季走马灯?年岁又将晚
  良人何处去?良人何时归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前尘似烟笼?旧梦如雾锁
  良人今生错?良人来世迁
  ……
  “其实我不喜欢‘回来’这个词。”很久后乔然缓缓地说道,“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曾经离开过。”
  崔砚没有应他的话,单曲循环的音乐声中两人抵足而眠。
  一个随时随地都会离开的人,不一定每次都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木施:古代衣架
  即视现象:“既视现象”(源自法语“Déjà vu”),也可以翻译成“幻觉记忆”,指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
  关于歌词:请不要吐槽QAQ

  ☆、三十九

  又一场雪降了下来。
  河冰塞川,雪暗满山。
  天地之间,白茫茫地一片,只听到积雪压断树枝发出“咔咔”的声音,不过那也很轻微。
  忽然林子里就传出了很大的声响,打破了这难能可贵的一片宁静。
  树枝摇曳,雪团噗噗地掉落。一个红白两色掺杂的人头就被掷出了树林。
  白的是雪,红的是血。
  但见一剑眉星目、朗朗俊姿的男人从树林里飞了出来,他五官深邃,相貌堂堂,只是肤色白中透着青,如死人一般。
  又有一人,抖落身上的雪,从小山坡后面现出身来。那人穿得单薄,人也单薄,他薄薄的两片唇,似飘落的雪花一般,即冰冷,又薄情。他身后背着一把又长又重的刀,一路过来,速度极快,雪地上半步脚印都没有。
  风流刀,陆燎。
  从清河府出来,他一直跟着青鸦。
  “你要少杀人。”他说,“杀多了,会忘记本性。”
  青鸦用金月剑的剑锋,戳进死者的脑袋,轻描淡写地向上一挑,那个已经看不出面目的人头,又被抛出好远,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到底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青鸦抓起一把雪,擦干净了金月剑身,噌地一声收回剑鞘。
  青鸦拍掉手上的雪,他说道,“虽然现在我身边没有暗羽。但我需要的话,他们随时会来。一个人打不过你,一百人打不过你,一千个人,就算打不过,也能累死你。”
  “青鸦……”陆燎看着青鸦,顿了顿,谎言无情,实话未必就不残忍,“崔砚他不惜你的命,你自己也不可惜么?”
  “物有所用,人亦如此,你懂不懂?”青鸦嘴角一撇,勾出个混世魔王的笑容,“杀了杨景璃,就算我被官府抓了,又如何,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株连九族又有何惧,我无家眷无亲戚,他们能连坐谁!崔砚说到底也只是我师弟,这算哪门子的亲,即使他们知道是崔砚派我杀人,能奈他何!”
  青鸦仰天望去,无边无际的白雪覆盖大地,心中突然无比畅快,“小师叔,我这幅样子,还能撑到杀完人吧?”
  陆燎静默,风来,雪落,他像是融入了此时此刻的环境里,如一棵没有生机的树,突兀地存在,无法死去。
  “离开清河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师父为什么自尽,崔砚为什么坚守家族,你为什么要折磨我,还有那个……那个人,沈若愚,他为什么要抛弃……他的儿子。其实这些事情想通你就会发现,全是自以为是,没有意义。但是人活着,就不需要问是否有意义。你说呢?小师叔。离聊城还有几十里地,我们慢慢走过去,趁我还能说话,趁你还能听,我杀不了你,你也又不肯杀我,我就委屈自己,带上你这个拖油瓶吧。”
  青鸦说完,便也没有回头,直径向聊城的方向行去。
  比一眨眼的功夫还短,陆燎已经略快于他几步。两人看似并行,实际上一人偏前,一人偏后,始终没有同步。
  也许世间上有太多的人,就像他们一样,始终无法携手共进、并肩同行。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时间的洪流怎能跨越?爱恨情仇怎能一笔勾销?
  这就是江湖。
  生离死别不过一瞬间,有人就从此音容两渺茫。
  聊城位于山东西部,它临着河南与河北,是大阳王朝东部、中部、北部三大区域的交界处,黄河与京杭大运河也在此交汇。水陆两路皆发达,历来是崔氏家族重视的交通枢纽、商业重地。
  此次崔氏两大当家人出山东前的最后一站,便是聊城。
  护城的聊河还冻着薄冰。去年冬天来得来,今年春天便也来得晚。
  这一路来,每过一个路线上城市,都是全城严禁,来往出入者,皆一一盘查。京城逼得太紧,山东俨然成了一个国中之国。
  局势紧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青鸦一路收买江湖消息,紧追杨景璃的其后,一路提防杨景璃派来的杀手。青鸦虽然不是清河崔氏的人,但由于他和崔砚的关系,使他具有崔氏势力的代表性。崔氏与皇室斗得越厉害,幕后的人获利最大化。杨景璃一直以为自己用尽手段,只为统一政权,太平天下,殊不知真正的“黄雀”不是他,也不是崔墨,而是他的同胞兄弟,当今圣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成就一代帝皇的伟业。死的人,只会更多,仅为了风云变幻多少年后,一册青史空留名。
  当局者迷,旁观者亦不清。真正清楚的人,却是清者难自清。
  随着日期的临近,聊城布政司每天早晚都会亲自去城门巡查一趟,兢兢业业,生怕错放了人入城。
  青鸦有特殊的证明,是崔氏内部颁发的山东无禁止通行令,比京城下来的按察使行使权还大。毕竟这里是山东,不是京城。
  有了无禁止通行令,布政司诚惶诚恐地迎进青鸦,但是陆燎一无户籍证明二无通行令,布政司是个古板的老头,为官数载,什么事都得按规矩来、按程序走,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陆燎入城。
  好在陆燎根本懒得跟旁人啰嗦,脚尖一带,本来就单薄如纸片似的人,轻功运转,比风还快,消失于满天雪雾里。
  由于主干道无法骑马,青鸦入城就租了一辆牛车,在禁夜之前赶到了西市的朋来客栈。
  客栈外面有身着便衣的侍卫在巡防。青鸦并不认识他们,但认识他们腰间统一配置的飞鱼刀。
  说来可笑,杨景璃口口声声要铲除崔氏根基,可是出门在外,住在崔氏连锁营业的客栈,吃在崔氏经营的饭馆,穿的是崔氏名下纺织坊的绫罗绸缎,行的是崔氏西北马场常进贡的千里马。若是以前,假如没了清河崔氏,至少还有范阳卢氏,范阳卢氏虽然富可敌国,但他们并没有在各行各业做生意,只顾着运作全国各地的钱庄,而现在崔卢两氏的联姻,给了朝廷一大重击,之后崔千雪又宣布远嫁鞑靼族苏日部落的王子,对皇室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如今,杨景璃退到了聊城,锁住了山东往西去的咽喉。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新任”齐王已经等不及,在山东境内就要动手了。
  是有多大的把握,还以为聊城是京城么?青鸦抱剑坐在牛车上等待天色完全黑透。杀人放火总要在晚上进行才合时宜嘛。
  等吧。
  最后一声暮鼓敲落,鼓声回荡在聊城每个角落,雪花都在颤动。
  风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宵禁开始,街上就没了一个人。值夜的武侯马上就要巡街。
  一把红伞,一件红杉,一领羽纱氅。
  青鸦见那女人身形眼熟,一时又记不起对应的人名。于是他起身抖落积雪,贴过雪面,快速向那女人移去。
  这时候突兀出现任何人,都是妨碍任务的不速之客。
  那女人转动伞柄,雪花飞旋,化为一片一片割肉饮血的薄刃,一齐刺向已经逼近的青鸦。
  青鸦动了动手指,看似随意地来回挽了个双剑花。剑气粼巡,在暗无天日昼夜交际的时分,卷起雪风,自身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
  女人放下红伞,以伞面抵挡金色剑气与白色雪风,她脚下划出半圆,已经退了一大步。
  刹那之间,伞面裂痕,胭红油纸散入风雪中,打着转被吹上天空,不见了踪影。
  就在刚才她放下红伞的时候,青鸦看到了她的全貌,因此连忙背剑在后,收住锋芒。
  “这不是霍家娘子么?”青鸦问她,“你独身一人来这是非之地做什么?”
  霍橘丢弃只剩伞骨的伞,拢了拢她的翠云髻,一年不见,她苍老许多。两鬓已有白发,哪里还像个少妇。
  华山派前任掌门霍离死于皇宫四大高手的围攻,江湖上谁都听说了。蒋冬生几次想要带领弟子下山报仇,都被霍橘严词拦下。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仇就该谁报,霍橘心里通透,胳膊拧不过大腿,武林门派绝对不能跟朝廷有过节,华山派的实力必须保留,所以自己的杀父之仇,必须由自己以个人名义去血刃仇家。于是这半年来,她把孩子交给自己的丈夫,嘱咐他们待在华山上避世,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从陕西到河北,又从河北到山东,终于被她追到了杨景璃。
  青鸦是个知情人,霍橘也无意瞒他,她瞪着眼睛地往客栈里面盯了一眼,眼角处的每条皱纹,都夹着恨意,“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青鸦噗嗤一声笑了,“我来打尖你也来,我来赏雪你也来,我来作恶你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霍橘无心与他打趣,她等待着自己需要的时机。
  其实青鸦不是不想安慰霍橘,可是走到她边上,看到她两鬓斑白,悲哀了片刻,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失去父亲,是什么感觉?青鸦从来没见过父亲。他一直把圣无名当做他的父亲,可是圣无名活着,好像一心只为等到他想等的那一天洒脱自尽。圣无名的死,对青鸦而言,感觉更多的是恨,恨他不顾一切,恨他撒手人寰,恨他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眼前,从此落日解鞍芳草岸,剑术无人教,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霍橘:“时间到了。”
  晚膳时间,守卫们都集中到了楼下吃饭。
  青鸦侧目相看,拉住霍橘,“难道你要挑这时候冲进去?”
  霍橘笑了笑,“我爹在时,常常教育我,说我们华山是名门正派,江湖白道就该有江湖白道的样子。可是如今,我也顾不上维护名门正派的颜面了。”
  “你下毒了?”青鸦问。
  “寡不敌众,总要动动脑筋。朋来客栈是清河崔氏的产业,他们入住之前我就跟掌柜说过,是你吩咐我在今日的晚膳里掺进长眠果。虽说人算不如天算,但老天也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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