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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与马文才-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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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一般在眼前回放。
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咳嗽。他的面色惨白,他的眼神飘忽,他的指甲里带着紫黑的血……
他怎的孱弱至此?
“山伯!”广袤的静谧之中,马文才终于不顾一切地喊出他的名字,“山伯!……山伯!你在哪里!”
马蹄溅起飞扬的水花,马文才的双眼被雨淋透。
这样冰冷的雨,这样凄清的夜……
好像他是真的失去了他。
屋檐上微弱的灯光照着地上蜿延的一道血痕,马文才翻身下马,踏进西巷。巷内转角深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马文才停住了,不敢上前。
深邃的巷口传来一阵微弱的猫叫。
马文才猛地发疯一样冲了进去,“山伯!山伯你听我说!……”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转身逃了。
空无一人。
墙根上一片血,布满青苔的墙上渗出巨大的水珠,模糊了一股恍若梦中的蕙香。
马文才暴怒地狂吼一声,继而跪倒在地,呢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黑猫婉转地哀鸣。
马文才抹了一把脸,再次投身于漫天的雨幕之中。
马文才当夜起赴鄞县,衙门里空空荡荡,他立马启程回钱塘,又将城中所以有角落搜了个遍,仍是没有人。十日后,马文才蓬头垢面地一进门,就被甩了一耳刮子。
他推开来人,声音喑哑,“马兴呢?”一抬头才发现马誉、吕氏与刚进门的祝英台都在堂上。他震惊地转过头,发现打他的竟是柳逸舟。他面露喜色,“先生!你定知道山伯……”
柳逸舟抬手又是一掌。
吕氏坐不住了,尴尬道,“先生……”
柳逸舟冷笑道,“马府当是一等一的厉害,柳某十几年如一日地尽心尽力,最后还要逼我撕破这张老脸,委实难看啊。”
“这……也不能全怪我们……”
“山伯在何处?”马文才声音冰冷。
柳逸舟的双眼通红,“你问我在何处?你倒有脸问我。”
“他到底在哪里!”马文才一把揪住柳逸舟的领子,“咣”地一下按在墙上!
“文才!不得无礼!……”
“马公子,你这又是何苦。”一旁的四九缓声道,“逝者已逝,就让公子安息罢。”
马文才不可置信地望向马誉和吕氏,以及故作镇定的祝英台。
“柳兄,此事当真是个误会……”马誉走上前来扶他,“我们就是叫人好生把他请出去,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仇家,真不是我们府上的人做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欺负一个孩子,你说不是?山伯这孩子跟我们交情也不是一两年了,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可能痛下杀手呢?我们一定会追根究底……”
柳逸舟一把推开他,冷笑道,“马誉啊马誉,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本以为你们父子俩总会有些长进,哼!我柳逸舟,自此与你,恩、断、义、绝!”
“子明!”
“先生……”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文才肃容满面,无比可怖。他一把拉起四九,冲出门去,一脸煞气,谁也不敢拦。他将四九扔上马背,一个翻身,一鞭抽得那高头大马嘶吼不止,一晃神便绝尘而去。
“文才!你!……孽子!孽子啊!”马誉气得直翻白眼,“还不赶紧追!”
马兴连滚带爬地跟上前去,扬鞭飞驰,六月滚烫的风吹得他热泪横流。
鄞县哭声震天,这日是梁县令的头七。
梁山伯的墓挨着他娘的,竖着一块青白色石碑,墓旁栽满了蕙草、香芷等草木。
这梁县官是今年开春才上任的,不过半年的光景,却已是深得民心。下葬那日几乎是全县人民都来送棺。
梁县官年纪轻轻,少年早夭。都说好人命苦,他一上任便碰上了海边流寇作乱和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水。他才华横溢,爱民如子,发展了鄞县农粮手工多种行业,挑走了压在鄞县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严惩私通外地的刘家,还把收缴的土地分给贫农耕种。他未雨绸缪,在天灾之前保住了鄞县,并身先士卒地参与重建。
危机时刻,他和乡民喝一样的稀粥,干一样的粗活,睡一样的地板。
几百年难见的好官,就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了。
“师爷,我们把梁大人做过的事,全给写进县志里罢。”阿虎憨笑着,把一碗包子,一盆猪蹄摆在梁山伯墓前。
瞿治眼睛红红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唉,你都哭了七天了,别哭了,扰得大人不得安生。”阿虎折下一根草,编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摆在案前,“可惜啊,叶家那样了之后,鄞县的豆腐脑就没从前好了。”
瞿治揉了揉眼睛,“唉,我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可是跟着梁大人,大伙儿都说我好……”
阿虎笑道,“别哭啦!大人该笑话你了。”
两人正拌着嘴,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嘶鸣。围在墓前的数十人纷纷回头,却猛地被一把拨开。
马文才跪倒在地,抬手拂过石板上刻骨铭心的三个字。
“马公子?你怎么……”
瞿治连忙劝道,“马公子,大人去得突然,你节哀罢,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马文才恍若未闻,整个人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动作,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墓碑上的名字。良久,直到马兴扑上来拉他,哭得撕心裂肺,他才反应过来,“哦……真的死了?就这么……”
马兴痛不欲生,死死地抱着他的后背,“是……公子……真的……真的……!!!”
马文才一把推开他,一声不吭地开始……掘墓?!
“你这是做什么?!”阿虎一个箭步冲上去,“你这是干什么?!你是要让梁大人死不瞑目吗?!”
“滚开!——”马文才一把推开他,双手刨着板结的泥土,掀起漫天尘埃。他用力之大,转眼间就指甲断裂,双手染血。
“混帐!你还是不是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
马文才一把推开一个个愤怒的乡民,濒临崩溃地嘶吼,“滚开——别拦着我——别拦着我——!!!”
“公子!!!”马兴被一拳捶在胸口,一口鲜血憋在喉间,忍痛架住马文才的双臂把人拖远,“梁公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马文才像只濒死的猛兽苟延残喘着,在乡民们恐惧的目光下一点点分崩离析,终于崩溃。“山伯……”
五年了,他都忘了自己还可以泪如泉涌。
“山伯……”
天地俱是一片寂静荒芜,一片模糊的沧海。
“山伯……再看我一眼……”
马文才跪倒在冰冷的墓前,手掌按着湿润的土地。
四九漠然道,“我家公子死前的样子,很不好看。”
马文才僵住身子,失声痛哭。
“再看我一眼……”
“这些都是公子的遗物。”
“给我罢,”马文才静静地补充道,“求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四九愤恨地瞪他一眼。
“害死庄夫人,我很抱歉。”马文才淡然道,“但是这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山伯不会因为此事和我一刀两断。他自己也不会……”
“误会?!”四九从箱子里翻出一张染血的信“啪”地一下摔在他脸上,“你倒是告诉我有什么误会!”
马文才神色麻木,正要拆那信之时,马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杀了我吧……”马兴浑身剧颤,“公子!我当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会弄成这样……老爷和夫人一个劲儿劝我,说是为你好……公子!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啊……啊——”
马文才安静地看完了信,木然离去。
“公子!……公子!……”
四九看着苦苦哀求的马兴,好似明白了什么,“是你?是你写的信……?!”
“我……”
马文才的脚步渐渐加快,猛地听见身后一声清脆的刀出鞘之声,他略微一顿,没有停下。继而是一阵狰狞的裂帛之声,和一声跟了他四年的“公子”。
直到四九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他都没有回头。
天地浩大,他又是孑然一身了。
87、
马文才在梁山伯的墓旁躺下,夏夜幽凉,阴惨惨的墓地里有点点萤光。背脊之下的泥土湿润而柔软,他好似又回到了万松书院的后山,密林深处他们的秘密基地。
“山伯,英台的孩子是巨伯的。不是我的。”
深邃的苍穹,漫天的野星如浸在水中,随着每一次眨眼,天地晃动。
“别生气了……我只爱你。”
躺在梁山伯冰冷的棺木之上,马文才忽地又找到了生活的勇气。
“你还没有死,对吧。”
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还没有死。”
过了很久很久,马文才都觉得自己睡着了,忽地随口提道,“诶每次做完,你都会唱一首歌……”
歌词仿佛就在嘴边,可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马文才心惊地坐起,一遍遍在心中温习梁山伯的模样,他的眉眼,他的笑颜,他的骨架,他的手指,他腿侧的那颗痣……
可是怎么想,脑中总是频频浮现最后那天,他消瘦的肩胛骨,神色决绝,飘飘欲仙。
“你还没有死。”
马文才精疲力竭,阖上满眼星光。
第二日,马文才在梁山伯墓旁挖了一个坑,自己躺下了。
清晨四九红着眼睛给他来送饭,马文才摇摇头,“我想点一点山伯的遗物。”
梁山伯为人清俭,私物不多。马文才一打开箱子便看见了五年来自己的两沓信,用草绳捆了,也有柳逸舟、颜如玉等人的。接下来就是些藏书,他随手翻翻,竟发现了一本写了一半的,扉页一行红笺小字:
致马文才的立冠之年。
马文才微笑起来,将书册塞入怀中,心口一片温暖。
梁山伯平日里怕麻烦,身上从来不挂些零零碎碎的,折扇也不带。在这箱子里倒是找见了一把。马文才小心翼翼地展开扇面,意外地发现是认识了不久后他从他摊上买的,后来不知道放哪儿了,竟回到了他手中。
上面的字迹已有些久远,与他如今的笔迹不很像。毕竟出自十二岁的孩童之手,怎么看都透露着些幼稚。
“志存高远,济天下……”
再往下翻无非是些衣物,每一个翻折都中规中矩,其中不乏马文才以各种理由塞给他的,摸着熟悉的布料就好似读着他的脸。
马文才反反复复,从正午看到日落。
六月了,他本该在赴往剑门关的路上。
他本该抵挡秦军,立下战功,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多年后,他终于明白,为何向来只是想想就让他热血沸腾的梦想不复往昔的魔力。他也终于明白,时光飞逝,斗转星移,他的参军一职,却是永远地空着。
第三日,朝霞血红,车轮辘辘。
马誉撩开帘子,看见自己的儿子像个死人一样倒在坑里,面如金纸,气得大骂道,“不孝子!你就这点出息!”
马文才缓缓睁开眼,碧海蓝天,鹰击长空。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难道日子就不过了不成?!你这样是想气死我和你娘?你娘被你吓得动了胎气!你忍心看她成日担惊受怕活受罪?!……还不给我起来!”
马文才面如枯槁地听他训斥,直到马誉自己没了底气,他才缓缓地转了转眼珠,声音有如七八十岁的老汉,“你难道……”
“你难道没有爱过一个人……”
马誉猛地“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堂堂九尺男儿竟是瞬间泪如雨下,“山伯……是我对不住你……唉,我哪知道……文才!别再怪爹了,爹也不是……”
马文才一动不动。
马车上忽地走下另一个人,娉婷袅娜。
“大哥,我们回家罢。”
马文才抬头,一身缟素的祝英台捂着腹部,面容坚定,“二哥,此事终究还得归咎于我。不过事已至此……我会替你照顾好大哥的。你安息罢。”
马文才将佛珠嵌在梁山伯的墓碑上,自己别上那把扇。
来昭帮马文才将箱子装上马车,马文才推开他,自己上了车,手指抚着箱子,神情淡漠。
马誉上了另一辆,祝英台一把抓住马文才的双手,咬牙道,“大哥,我知道你恨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敢求你……但是我必须把孩子生下来!大哥……”
马文才扯了扯嘴角,拍拍她的发顶,“没事。”
祝英台擦干泪痕,强力安下心来。
马文才侧过头去,冷冷地望着疯狂后退的街景。
没事。
他还没有死。
只要他马文才活着一天,他就不会死。
是年七月,东晋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之事。一直拥兵姑孰,虎视眈眈的桓温,终于在谢安王坦之等人的拖延政策下被拖死了,至死他都没有等到一封九锡之礼的昭书,享年六十二岁。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东晋王室拔除了一根暗刺,站稳了脚跟。
然而祸福相倚,前秦觊觎梁益已久,正准备趁东晋政局失衡之机闪电般出兵汉中。
此时的梁益两州经过成汉政权极其后裔几番作乱,又历经周氏统治者的残暴剥削,许多人民早已衍生叛逃之心。现下梁州刺史杨亮手下俱是一帮乌合之众,谁知他竟于八月初派遣其子主动奔袭仇池!
与其对战的是前秦老将杨安,结局自不必说,前秦顺利地拉开了进攻的序幕。
杨广大败后,苻坚加派王统等人率领二万军队挺进汉中,再令毛当、徐成率领三万军队直至剑门关。
然而历史因为一点小小的蝴蝶效应,此刻一个本该默默无闻淹没在花街柳巷的纨绔公子,坚忍不拔地,待战剑门关。
黎明时分,狼烟四起,战鼓滔天。
“儿郎们!随我,杀——!!!”马文才一身戎装,双目凛冽,腰间别着一把漆黑的火铳,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杀到他们老家——!!!”
马文才这把利刃,现下才是真正开了锋。
血肉飞溅,吼声震天,帅旗在风中翻滚,马文才所过之处,满地血污!他手中的大刀见血封喉,马蹄飞快,转眼间他便杀出十里远!
血色的夕阳染红了他的双眼,混沌的脑中竟再次响起熟悉的旋律——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喝啊!”马文才躬身,反手一挥!——
刀起,头落。
对面的帅旗断成两截。
那厢秦军已顺利攻克在青谷垂死挣扎的杨广部队,眼看就要拿下汉中,这厢徐成在痛失大将的悲痛之下,自是加大火力猛攻剑门关!
马文才有如不败的战神,屹立于战场上三日,不眠不休。
秦军骑兵奋勇,豫州骑兵人数虽少,马文才却有火药。
此战双方胶着,伤亡惨重。
“你回去!回去躺着!”一个半大少年推着一个骑兵,“你这样上去也是白白送死!”
“送死也得去!你要我躺着当懦夫么!”骑兵吊着手臂,满脸血污,“滚开!跟你说你也不懂!”
“谁让你当懦夫!韬光养晦你懂不懂?”
“呸!娘娘腔,是汉子就杀敌去!”
“我帮你杀!”少年涨红了脸,抢过他手中的红缨枪,转身就跑。
“你!喂!我一天能杀一百个氐人!你能做什么!”
少年仓皇回头一笑,“你等着!”
马文才静静看了,扬鞭,胯下的战马哀号一声,轰然倒下。
天黑收拾战场之时,一群后勤兵麻木地搬运着伤员。马文才拔起一把红缨枪,奄奄一息的少年吐出一口血。
他的右臂被整齐地切断,半边身子都是血,背上中了两箭。
“八……十七……”
马文才抬手帮他合了眼。
“宇文呢?看见宇文没?就那个娘娘腔……”愣头愣脑的骑兵四处打转,失魂落魄地去翻成堆的尸体。
马文才抱着少年残破的躯体,把红缨枪扔到他面前。
骑兵伸出受伤的双臂,稳稳地接过那具冰冷的尸体。
“宇……”
他压抑地啜泣起来,将熟悉的脸颊按到自己搐痛的胸膛中。
马文才转过身,一步,两步……
他笑了。
————————————————————————第二卷·完——————————
88、
公元378年,太元三年新春,广陵。
“先生早。”
“先生早!”
谢仁摆手,穿过一群闹了一晚上的粗犷兵哥儿们,来到荀太医门前。明音推着轮椅,在茫茫雪地里留下两道空洞的辙痕。
荀太医年近耄耋,自十余载前告老还乡便跟着谢家,去年孝武帝下诏,十月谢玄募兵广陵,他便跟着来了。
明音敲了敲门, “我家先生来取醒酒药。”
微雪松枝,摇落满地银霜。
“……我听将军说前些日夜里又咳了一次?万寒丹可曾按时服了?”
明音蹙眉道,“那什么破药丸,吃得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心都是冷的了!”
取了醒酒药,一罐清凉油,荀太医又给谢仁换了膝窝处的药油,明音又沿着来时的痕迹回去。
鹅毛大雪纷纷洒洒,谢仁抬手罩上兜帽。
形容如雪,神色如雪,肤如雪,声如雪。
推开重重画屏,屋内的炭火簌簌成声。谢仁伸出冰冷的手掌于桴炭上空烘热了手,抚上床上少年的额头,少年委屈道:“师傅……”
“你倒有人记挂。”谢玄一身热气,抬手抹了把汗走进门来,夺过谢仁手上的醒酒药抿了半碗,笑着戳了戳谢瑍的额头,“别以为被灌了几杯就能逃训练,赶紧起。”
谢瑍扁扁嘴。
“山伯,来。”谢玄一边解衣一边走到屏风后边,听到身后有辘辘之声,威严道,“站起来。”
谢仁停下动作,撑住椅背,缓缓支起身子。
谢玄的脸色稍霁,“听话。过来。”
谢仁缓缓踱到他身边,轻声道,“郗超入殓了。”
谢玄抬手拍拍他的脸,没有回话,大刺刺地踏进木桶里,“平日里多走走……别懒。方才挥了两千下的重剑,给我捏捏。”
谢仁将手在水里泡热了,熟稔地捏上谢玄肌肉虬结的臂膀。
谢玄仰着脸看他,“老朋友,死对头,死得太容易了……替我写篇诔文罢。我的……怕是他在阴间也不肯收。”
京口,郗家。满目萧索,北风长击素缟,云霜沉沉梁烟绕。
得知郗超过世的消息,其父郗愔淡淡然道,“知道了。入殓之时再叫我。”
郗超入殓那日,郗愔扑倒在棺木之上放声大哭,几近昏厥。自此以后便日渐郁郁,茶饭不思,整日徘徊于亭台院落,不理外事。
郗超的门客见他果然如此,便按郗超生前所言,将其与桓温私通的书信拿出来交予其父。
郗愔一看勃然大怒,道,“这小子死得太晚了!”
“老爷。”小厮拱手立于门外,“早信。”
郗愔遣人接来,一看是王家的印,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嘉宾入殓,他们一个影子也不见,现下又怠慢得如此!要是嘉宾还在……”
再抬首已是老泪纵横,“郗家,气数已尽啊……”
正月的钱塘,爆竹声声,新雪初化。
“望儿,过来。你义父来了,收拾收拾去大堂。”一裹锦貂,银黑大氅衬得眼前这位少妇愈发的雍容华贵。这便是有姽婳娘子之称的祝英台了。她抬手揩去娃娃儿脸上的污渍,“走。”
“哟,都入冬多久了,这小子还是这么黑啊哈哈哈!”萧擎一双大手利落地把马伯望抱起来掂了掂,“沉了。”
伯望乖乖叫了一声“义父”,就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不哭不闹。
“你们兄弟俩聊罢,我去给老夫人请安。”祝英台招呼堂上的丫鬟,“还不赶紧拾掇拾掇,前些日从御香苑那儿弄来的梨花落呢?……”
“我说文才,两年不见,你怎的愈发端着了?”萧擎捶他一拳,“你是随了你儿子罢,哑了炮是的?”
马文才笑抿一口茶,“是懒了。人前还得动动嘴皮子,你我之间还装什么孙子。”
“好容易回家一趟,看你褡链又扛上了,这回上哪儿去?”
马文才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广陵。圣上诏我入徐兖携兵。”
“哈?携兵?携谢玄的兵?”萧擎讽刺地笑笑,“你不一刀捅死他丫的已经很好了。”
马文才扯了扯嘴角,“恰有此意。”
两人斟了一阵酒,萧擎斟酌着开口道,“咳,文才,虽然你与谢家不共戴天,然而此行……”
“我明白,”马文才笑道,“我说的是圣上,恰、有、此、意。”
……
“英台,近日化雪竟是更冷了些,伯望的哮喘你可得仔细着。”
“是,娘。”
“文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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