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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花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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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箱上。
从队里挑选狙击手种子时,朱昌辉曾说,好枪法只是基本素质,强健的身体和钢铁般的意志才是必备的前提条件。
因为等待命令时间长,常常需要一小时、一天,一动不动趴在位置上。
整整两个小时,车后座的男人伏低着腰,紧贴托腮板和瞄准镜,只露出左半边脸,他的背部和腋下出现大块暗色的汗渍。
枪是狙击手的第二生命。男人手里的枪、头发、手套、衣裤和鞋,浑然一体的黑色,凝重得像天然的盾剑。
十字线叠在歹徒的脑袋上,他比以往更想扣下扳机。女人的脸庞反复进出镜头,他更害怕扣下扳机。
歹徒愈加亢奋暴躁,不断叫喊和拖拽。
苗羽佳体质并不好,暴晒三个多小时,慢慢出现虚脱。太阳刺眼,她看不清那些警察的模样,现在,连警车也带上重影。
时隔多年,那种想和一个人同归于尽的决意,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
她很希望他们开枪,射中他,或者她。
劝说无果,指挥组领导审时度势,下达了伺机击毙歹徒的命令。
得到射击命令后,王京昀飞快将现场情况重新汇总。
瞄准射击最忌讳憋气。憋气会造成大脑缺氧,视线模糊,还会造成心跳变频,致使人体摆动加剧。
王京昀调匀呼吸,正前方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构成他眼中全部的世界。
就在歹徒砖头环视后方,与人质头部分开的一瞬,枪响了——
歹徒应声而倒,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太阳穴,射击偏差为零!
王京昀离开瞄准镜,刚才瞥见的高个男人跑进视线,抢在众人前扶起站立不定的女人。
“苗苗——”
男人声音里的紧张显而易见。医务人员也随之赶上,他抱着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警笛声鸣起,另一拨人前去查看歹徒的尸体。
任务成功,朱昌辉拍拍他肩头,手掌离开前用力握了握。这股力量,含着赞许,还有安慰。
“他罪有应得。”朱昌辉沉声说。
他将她安全无虞救出。
他的子弹第一次射在人身上。
王京昀低下头,嘴巴抿成一条线。他默默退了弹夹,把狙击。枪收拾进武器箱。
剩下是刑警的工作。王京昀提起箱子,和吴阳回到队里。
办完枪支入库手续已到饭点,吴阳看王京昀闷头往宿舍拐,便问:“不吃饭啊?”
王京昀头也不抬,“不吃。”
吴阳没再劝。
下个月全国公安特警比武大赛,他们被选中参加封闭集训,其中的一部分还要抽调参加市区夜巡。
王京昀和吴阳下午出了任务,晚上暂时休息。
他们住四人间,吴阳和另一人回来,手里捏着一个泡沫饭盒。
王京昀光溜着上半身,只穿一条黑色平角裤衩,头发和身子湿漉漉的,显然刚洗了澡。
他弓着腰坐床边,右手夹烟,桌上易拉罐塞了好几个烟头。
王京昀看了一眼吴阳,烟头往易拉罐里摁。
吴阳知他顾及自己在戒烟,忙说:“你抽吧,没事。”
烟依然灭了。
吴阳把饭盒放他桌上。
“谢了。”王京昀低声说。
紧张了一下午,他倒真饿了。他从抽屉翻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抽掉塑料纸,掰开,低头大口扒饭。
当天夜里,吴阳听了几乎一整晚上铺翻身的动静。
次日下了早训,从食堂出来,王京昀又碰见了朱昌辉。
朱昌辉等他已久,朝他笑着招招手。
王京昀心里异样,还是过去了。
“训练得怎样?”朱昌辉问,口气比往常温和。
“还行。”
也许太黑了,朱昌辉瞧不出他的黑眼圈,只见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少了几分晶亮。
“跟我去个地方。”朱昌辉说。
像每次出任务,王京昀没问目的地,跟着他走。只是这回,他坐的是朱昌辉自己的车。
他大概猜到要去哪。
朱昌辉没再说话,两人默默听着早晨的广播,里面放着流行歌,插播广告,接着女主播开始晨间新闻。
王京昀盯着风扇口,随意搁在腿上的手,指尖缩了一下。
朱昌辉关了收音。
车停在红灯前,王京昀开口了。
“头儿。”
朱昌辉转头。
“人质……怎么样了?”
朱昌辉愣了一下,点点头:“没啥大事,受了惊吓,又中暑了,挂两瓶水就回家了。”
“哦。”
话头断了。
朱昌辉不再主动聊案子,七拐八拐,开进平常上班办公的大院。他把王京昀带向办公楼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朱昌辉拍拍王京昀的肩头,还是那句老话:“放宽心点。”
☆、4。 第三章
王京昀出来已将近中午。
他合上门,又看了一眼门牌,“心理工作室”的牌子像楼面一样,蒙上浅灰。
这里不陌生,他也不排斥。
只是对他来说,心理辅导似乎收效甚微,他倒更愿意向陆淼倒苦水。
封训在市郊的训练区,朱昌辉又将王京昀送回去。临走前吩咐,有需要尽管跟他说。
王京昀应过。
吃过饭回宿舍,吴阳他们还没睡,光着膀子躺着闲聊。
见他回来,他们静了一下,又继续。
王京昀脱了衣服爬上床,裤兜处泛麻,手机震了。
陆淼的微信,内容简洁。
“老王,听说昨天紧急出警了?”
王京昀更简明扼要——
“嗯。”
下铺的吴阳侧躺着看手机,忽地轻讶一声:“啊——”
他半坐起身,冲上铺说:“昀哥,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女的长啥样不,那个人质——”
陆淼回了消息,两条。王京昀没来得及看,侧开目光,声音与吴阳的亢奋相反,低沉低沉的。
“怎么?”
吴阳又躺下,“我终于知道那女的为什么眼熟了,原来我真见过呢。”
王京昀放下手机,“哪见过?”
“那女的啊——”吴阳面带笑,为自己的发现洋洋得意,“那女的是个哑巴!”
王京昀撑着床板坐起来。
吴阳对面的人也来了兴致,支起脖子,“喂,真的假的?别人家被吓得说不出话你就说是哑巴啊。”
“不骗你!”吴阳提高声,“她就春风路上花店的老板娘,昨儿送花走错房间被那男的盯上。我次次回家都路过那,准是那个女的,那些人都叫哑巴花店。我问——”
霍地一闷声,一条黑影从上铺跃下,吴阳手臂吃疼,被拽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王京昀盯着他,像瞄准目标似的。
吴阳一愣,以为他听不懂,又说:“我说那女的是个哑巴!”
王京昀一使力,吴阳摔到地上。
“你他妈说谁哑巴呢!”
“喂——”吴阳爬起,突然遭袭,心里窝火,“你干什么呢!发什么神经!”
室友也看出不妙,忙上来拉王京昀,“有话好好说,啊——有话好好说,别打。”
王京昀又想扯他,“我问你说谁哑巴呢——!谁哑巴了——!”
额角青筋暴起,刚才一吼他可憋足了劲。
“我操!”吴阳想上前,马上被另一人拖住,他瞪大了眼,“那女的就一哑巴!你不信啊——”他向着王京昀虚指,“你不信你问陆淼!这案子她也在,不信你问!随你问!”
气头上的话总不经大脑,只晓得咬准字面意思去反驳。
王京昀拳头抡起,作势要揍人。室友赶紧挡在他俩之间,背对背,把两人拦开。
比起王京昀,吴阳的怒气只是毛毛雨。室友连拽带抱,好不容易出到走廊外。
室友压低声,说:“少说两句!换做开枪的是你,你不暴躁么。今早头儿刚带他去那儿回来——”
“妈的——”吴阳啐一口,“那女人他老婆么,说说都不行。”
“行了!”
屋里头,王京昀也是一脸阴郁。他甩开那人,看了吴阳几眼,没再冲上去。
午休闹剧以吴阳跑到其他宿舍休息收尾。
下午分组训练,王京昀和吴阳分开了。
晚上依旧不用夜巡,吴阳回到宿舍,看见就王京昀一人,坐他床上,嘴里叼了一根烟,正摸索口袋。
王京昀抬头,见是他,顿了一下。
吴阳低头,伸手进口袋。
“接着——”
下一秒,一道弧线在他们间腾起。
王京昀下意识接住,摊开手,街上随处可见的塑料打火机,蓝色的。
王京昀擦燃,点上烟,闷声笑,“不是说戒烟?”
“说说而已。”吴阳自己也咬上一根,坐到王京昀旁边。
都是一个窝里摸爬滚打过来的糙汉子,兜不住怒火,也留不住怨气。
两点猩红默默地一明一灭,烧尽那点不快。
抽完一根,王京昀突然开口,“你说的花店,在哪里?”
“啊——”吴阳直了直腰,音调降低,“哦……就在春风路和锦绣路交叉的地方。”
王京昀点点头,又点燃一根,深深吸了一口,脑袋微仰,缓缓吐出烟圈。
吴阳掐灭烟头,小心翼翼说:“你认识那个女的么?”
王京昀像没听到,粗暴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表情看不出半点儿享受。
他们来的时间短,又是夏天,铺位上只有一张被子和枕头,宿舍显得空荡荡的。屋里很静,只有隔壁偶尔冲厕所的水声。
吴阳倒在床上,就在以为自己被无视时,旁边的男人出声了。
“嗯。”
“……这样啊。”吴阳暗抽一口气。
“以前的朋友,很多年没联系。”
到底多少年。
王京昀皱起眉,看着烟头上青灰色的烟,从他考上警校那年开始——
已经八年了。
吴阳不怕死又问一句:“她……以前就那样么?”
他指哑巴的事。
王京昀没懂:“哪样?”
“就是……”吴阳想起他暴跳如雷的样子,脖子一梗,小声说,“算了。”
“哦。”王京昀恍然,却没再吱声。
哑巴和苗羽佳,王京昀依然无法将两个词串起来。
高三的周四,他经常一个人跑到校园西面围墙边,从那可以看到隔壁学校的喇叭,就装在教学楼的屋角。一到放学时间,喇叭就会传出清越的女声——
“……这里是宣高之声广播站‘音乐风景线’栏目,我是播音员苗羽佳。”
苗羽佳那会问他:“你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没想过。”
“我想当主持人。”
她的远虑和笃定,王京昀并不惊讶:“……那挺适合你。”
王京昀掏出手机,黑色机壳已被磕得斑斑驳驳。他翻出日历,离封训结束还有两个星期。
*
“谷先生,您来了。”
严采霜的声音响起,苗羽佳从屏幕前抬起头。
谷一凡对严采霜报以礼貌一笑,朝苗羽佳走来。
他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整整齐齐地挽至胳膊肘,露出左手腕上跟他很相配的手表。
谷一凡个高,人一进来,店里顿时显得小了许多。
苗羽佳没什么表情,但谷一凡显然读懂了她的意思。
她一定想说:“你又来做什么。”
自从上次的事后,谷一凡几乎每天都会来花店。
谷一凡露出无辜的笑:“那么不欢迎我。”
苗羽佳点了点鼠标,视频停在一个花园全景的画面。她捧起桌上一红盆的绿叶植物,递给谷一凡。
花盆不大,谷一凡一只手就能托稳。
掌裂状叶子,边缘有锯齿,散发浓郁的柠檬香。
谷一凡端详了一阵,嘴角隐有笑意,她无非想告诉他花语。
他转头看向严采霜:“采霜,这草叫什么?”
严采霜叠好手头的账本,笑道:“香叶天竺葵。”
“香叶天竺葵啊——” 谷一凡这下懵了。
苗羽佳向严采霜打手语,严采霜露出为难的表情。
谷一凡懂的手语有限,只得问:“她说什么。”
“她让我告诉你另一个名字,”严采霜尴尬地说,“叫‘驱蚊草’。”
“驱蚊草,驱蚊——”谷一凡干笑一声,语调幽幽,“苗苗,我怎么觉得,是你把我的心血吸光了呢。”
苗羽佳瞪了他一眼,谷一凡笑容不减,把花盆搁回原处。
严采霜把账本收进抽屉,锁好,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识趣地退到另一边喷花。
谷一凡把凳子搬近一些,苗羽佳在手机上打字,他刚坐好,她便递过来。
“不忙吗?”
屏幕上,白色底,墨莲花皮肤的九宫格键盘还没收起,蓝色光标在句末一闪一闪。
谷一凡说:“对你,我永远有的是时间。”
苗羽佳恍若未闻,给他接了一杯矿泉水,又接着看视频。
她没开全屏,视频窗口显示着园艺世界什么的。谷一凡手肘支在桌上,手托下巴,看着她。
苗羽佳眼里只有那些花花草草。她脸上的妆容清清淡淡,像极了店里那些花,美得自然。
谷一凡喝光水,随手一捏,杯子凹得勉强能放稳。他长手一伸,覆上她乌黑顺滑的发顶。
他轻轻抚了抚:“苗苗,晚上跟我吃饭吧。”
苗羽佳转过头,谷一凡顺势收回手。
“就我们俩。”他又说。
苗羽佳像在思考,一会后,点点头。
谷一凡带她穿街越巷,拐进一处别有洞天的宅院,假山流水,细竹锦鲤,夜色和灯光交织里雅色尽显。他显然是常客,刚进门便被引向了包厢。
拿走点单没多久,服务生又敲门而进,手里托着盘子,上面一只雕花檀木盒。
谷一凡取过,服务生便退了出去。他将盒子轻放到苗羽佳跟前,说:“偶然看到的,觉得很配你。”
苗羽佳眼里无波,不疾不徐打开盒盖。
黑色绒布之上,静静躺着一颗翡翠平安扣,宛如夜里凝露,莹润有泽。
苗羽佳知道那是老坑玻璃种,以前她妈妈戴过一只这样的手镯,她爸爸送的,后来他们离婚后,苗羽佳就再也没见到。
苗羽佳稍稍偏头,谷一凡知道她想问为什么,还有可能想拒绝。
他拿过平安扣,站到她身后,两手一展,银链子横在她的脖颈前。不待她有所动,谷一凡小心翼翼扣上的搭扣。
翠玉贴在女人细腻的皮肤上,几缕青丝垂在颈边,飘绿、雪白、墨黑,每一种颜色似乎都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
玉有些凉,像指腹抹上去的一圈水。
“好玉,就该美人养着。”谷一凡说,语调慢悠悠,带着一贯的慵懒,甚至还有点淡淡的戏谑。
苗羽佳抬眼,看了他一会,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
谷一凡笑容更甚。
离开的时候,虚扶在她后腰上的手,仿佛那颗玉,让她脊背微凉。
谷一凡甚至为她拉开了车门,一脸的兴味。
苗羽佳配合地坐进去,手指在阴影下攥了攥。
车没开出多远,谷一凡的手机便响个不停。车停在靠近广场的路边,那张英俊的脸已浮现愠色。
“我接个电话。”
耳边响起开车门的声音,苗羽佳降下车窗。
路边的盆花是常见的一串红,花瓣红油油的。
开花店之前,她从来不会对这种炮仗模样的花多看一眼。
不远处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察迎面而来。
他们头戴钢盔,穿着中袖警服和战术背心,黑漆漆的一身,在弱光的地方几乎可以与黑夜融为一体。
路灯在背后不远处,钢盔边沿的影子遮住他们的双眼,叫人看不清他们的全貌。
拉门声响传来,苗羽佳回过神,关上了车窗。
☆、5。 第四章
回到平常办公大院当天,王京昀下了班就往春风路赶。
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王京昀蹬着山地车自如地穿梭,比坐公车还快。
暖风蒸湿了他的后背,不过他穿了黑色短袖,看不出。
骑到吴阳说的岔路口,再下一路口地铁站,那里才有地方停单车,王京昀停在离路口一个铺面的地方,单脚支地。
绿棱橱窗里摆放着花束和花盒,颜色淡雅,看在夏日里清清凉凉。招牌的灯箱透出浅黄的光,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浮生”二字。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大一暑假,王京昀回到宣宁市。他去了苗羽佳的高中,也是骑单车,比现在的烂一点。
苗羽佳比他低一届,他就这样单脚撑着地,从光荣榜公告栏的左边,一步一步挪到最右。
光荣榜彻夜亮着灯,里面粉纸黑字,印着该年大学录取的考生名单。
宣宁市的人都说,考进宣高,就等于半只脚踏进大学门。
榜单最左是北大清华,王京昀的大学在他们高中能排最左一版,在宣高,排到最右那版的倒数七八个。
王京昀来回看了五六遍,也没有找到苗羽佳的名字。
王京昀又往前一点,夏日的夕光褪得迟,建筑物上镀了橘红的光边。
也许是热,也许是紧张,他的耳廓带了一圈粉红,抓车把的手,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路上车来车往,喧闹如旧,偶尔穿插几辆在地铁口拉活的摩的,一路上骑单车的,就只有王京昀。
橱窗摆着花,王京昀看不太清店内,只看到两个大人的影子,依稀还有一个小孩。苗羽佳在不在里面,王京昀并不确定。
他之前向陆淼打听过莲湖会所一案,案情经过跟吴阳说的差不多。
又是一桩因金钱纠纷的凶杀案。工地老板嗜赌成性,卷钱逃了,包工头一路追到酒店,争执之下,把受害人刺伤,后者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王京昀也只问了案情,苗羽佳的事,他只字未提。倒是陆淼也说到人质不会讲话,王京昀马上找借口岔开话题。
他想自己寻找答案。
所以一个人来了这里。
地面余热还没散尽,他的额角滑过一滴汗。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训练或者巡逻时,像猎豹的一样锐利,此时,却看上去有些茫然。
手机铃声响起,隔着牛仔布,声音闷闷的。
王京昀肩膀微微耸动,回过神。
他掏出手机,铃声随之变大。他看了一眼名字,接起电话,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扇橱窗。
“喂。”
“昀哥啊——”那头传来庞川哭丧的嚎叫,“不好了,出大事了——”
庞川是他警校同学,同宿舍三年,现在是片区的派出所民警。
无论干哪一行,最怕听到“出事”两字,尤其像他们这行,基本都跟受伤流血挂上钩。
王京昀不由握紧把手,说:“出啥事了?”
“我正准备下班,刚有个姑娘来报案,说手机在公车上被拈了。”
听起来像个寻常案件,王京昀觑了花店一眼,继续听。
“那姑娘头发到肩膀,戴了副黑框眼镜,白衬衫,啊,紧身牛仔裤。”庞川声音变急,“我的妈呀,简直太对我口味了——”
“……这就你说的‘大事’?”
庞川哎哟一声:“我活了二十七年,终于碰见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了,这能不算大事吗。”
“你他妈是个女的你都能一见钟情!”
庞川显然不乐意了:“京子,哎,我这次是认真的,你怎么就体会不到呢……”
庞川还在叽叽呱呱,王京昀都听不清了。
因为那个墨绿长裙的身影从花店门口出来,手里——牵着一个小丫头。
王京昀感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她的头发变长了,将至腰间,很黑很顺。高中时候勉强披肩,用绿色橡皮筋扎起来,从背后看像一条小茄子。
王京昀不懂判断小孩的年龄,那个小丫头,三四岁总还是有的。
花店门口站出一个年轻男人,看上去比他小,穿着绿色POLO短袖衫,像是制服。
男人说:“苗苗姐,路上注意安全。”
苗羽佳回头,冲他笑了笑。小丫头打了个哈欠,苗羽佳在她眼前晃晃手,打了一个手势。
应该说,手语。
小丫头也转头,笑着对男人挥挥手。
她拉着小丫头往王京昀这边走。
王京昀痉挛似的身体微震,紧握把手,脚上一蹬,车头拐了九十度,留给她们一个后背。
身上的汗像蚂蚁一样,一小口一小口蛰着他。
天色暗了一些,像路上的其他人一样,她没有注意到他。
王京昀也怀疑,如果现在叫住她,她是不是还能认出他。
然而他没有开口,甚至一动不动。估摸苗羽佳走过了,王京昀才稍稍侧过头。
苗羽佳和小丫头停在离他两个车位之外的车边,她把小丫头抱进副驾驶座,再绕向驾驶座。
裙摆在浅棕色的单鞋上方摇曳,像风拂过的柳叶。
路灯亮起,白色的车子在啤酒黄的灯光中徐徐开动。
雷克萨斯IS250,车牌号X905T。
王京昀缓缓低下头。
手机屏幕上和庞川的电话还在计时,他又搭上耳朵,说:“挂了!”便径自点了挂机键。
王京昀想起陆淼的话。
陆淼说,把人质抱去医院的男人是莲湖会所的老板,两人关系挺亲密。
周围莫名又热了一些。
手机再度响起。
王京昀以为又是庞川,眉头皱起,看到陆淼的名字,脸色稍霁。
“喂。”声音比刚才低。
陆淼大概听到人车声,说:“在外面呢?”
“嗯。”
“有空么,出来一起吃个饭,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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