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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笑乌纱-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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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瑜林轻笑一声,低低道:“陈叔曾在贾家吃过许多苦,怕是还记着罢。”
    林致远压低声音道:“听闻陈大将军是为了。。。。。。其夫人?”
    沈瑜林凤眼轻敛,低叹一声,道:“他们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这话说得含糊,林致远却默默脑补了一个百转千回的故事。
    杜若晴忽低声道:“贾政。。。。。。可是荣国公府的那个贾政?”
    二人俱朝他瞥去,杜若晴抿了抿唇,蹙眉道:“昨日文雅坊,购得前朝尚白湖江郊车马图真迹,只是画中间有他的藏印。。。。。。”
    林致远用袖子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在画中间印藏印,什么人才能干出来?寻常人便是实在心痒难耐,也该择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才是。
    沈瑜林凤眼中精光微闪,道:“尚白湖的真迹?”
    杜若晴点头,自二叔下狱,族中便推举了他为族长,如今杜府由他承袭,他素爱这些古物,一副画也算不上什么支出,只见了那又鲜亮又显眼的藏印心中不悦罢了。
    “他那藏印有冠珠大小,朱砂艳红,落款也不是雅号,上头刻着荣国公府,下头刻着贾政二字,着实是。。。。。。”
    沈瑜林目光微敛。
    贾政是最要面子的人,怎么会将标识这样大的藏物拿出来变卖?
    除非。。。。。。
    沈瑜林笑道:“虽是如此,可尚白湖传世之作极少,杜兄还是捡了漏的,说来师父生辰将近,杜兄,却不知那文雅坊里可还有什么好东西么?”
    杜若晴微皱眉思忖道:“画倒是没什么好的了,我彷佛记着有竹远居士的行书,前朝镇霄侯用过的黄玉扳指,慧空大师亲制的云泉松鸣琴。。。。。。”
    他说着,微微一顿,疑道:“云泉松鸣琴不是慧空大师当年赠给代善公的么?”
    沈瑜林闭了闭眼,良久,笑道:“许是仿的罢。”
    林致远淡笑一声,有些冷嘲的意味,却也不知在笑谁。
    。。。。。。
    陈延青腰间挎着双面开刃的鹿皮软鞘金刀,一身赭红色的武将朝服,绷着一张脸,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缩着脑袋的贾政。
    嗯,白头发又长了几撮,脸也黄着,还有些皱巴巴的,眼圈乌青,还透着些虚浮的白,李小子那话怎么说来着。。。。。。对,一看就是肾虚短命之像,基本没治。
    陈延青星目微眯,又扫向贾政的身板,比上回瘦了一圈,暗青乌罩的官服松松垮垮的,随便从军营里拉出个兵都比他汉子。。。。。。
    贾政垂着头,耷拉着眼睛,起初他还被吓得心肝儿颤,现在他都麻木了。
    陈延玉正排在他哥后头,虽是军师,他穿的也是武官服饰,看着很挺拔俊朗。
    听着后面武将的窃窃私语,他无奈道:“哥,咱收敛些成吗?”
    陈延青瞥他一眼,严肃道:“不多看他几遍我记不住,回家你嫂子再问怎么办?”
    陈延玉低叹一声,不说话了。
    嫂嫂有孕,成天担心腹中胎儿会承了他哥的胎记,有一回谈起侄儿样貌,不小心说起若是孩子长得像贾政便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于是,他哥开始了每十日一次的观察贾政之路。
    陈延玉桃花眼轻眨,瞥了眼外间天色,颇无聊地想,今日贾政形容够落魄了,他哥回府编瞎话也会顺溜些。。。。。。吧?
 
  ☆、第46章

下了朝会;已临近午时;沈瑜林同沈襄的知交一一客套寒暄过,待人散尽;再抬脚时;只看见前头一个微微佝偻的身影。
    贾政。
    沈瑜林顿了顿,自掀了轿帘进去了。
    五月尾那贾宝玉娶亲,排场极大,娶的却是个皇商之女;他就隐有察觉;如今这番印证下来。。。。。。贾家;果真是江河日下了。
    云泉松鸣琴,他曾见过,那时太子势弱;二皇子以此琴赠韬儿,欲拉拢于他,后来被他原封不动地退还了。
    千古名琴云泉,出处竟在这暴发户般的贾家,也算讽刺了罢?沈瑜林勾唇一笑,却垂了眸子。
    青史无痕,却不知那代善公是何等人物。
    。。。。。。
    沈襄微挑眉,放下筷子,接过丫环递上的茶,抿了一口,方缓缓道:“说来,若非你祖父,为师是绝计不信徒儿是贾家人的。”
    沈瑜林轻扬了扬眉,淡笑一声,没有打断他。
    沈襄微眯凤眼,移步到了正堂,沈瑜林跟在他身后。
    “曾有人言,代善公文可安社稷,武能定国邦。。。。。。呵,那是瞎话,京中那荣宁两府,俱是武将出身。”
    沈瑜林疑惑地挑了挑眉,道:“这却是从未听过,他们家那样作派,桩桩件件都在仿着书香门第。”
    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徒添笑话一桩罢了。
    这话他没说,却听沈襄笑道:“都是同陈大将军一般,在战场上拼出的家业富贵,同书宦之家怎同?原先。。。。。。也不是这般的。”
    二人落座,沈襄叹道:“代善公去后,二子年幼,国公夫人史氏掌权,搅得这二府乌烟瘴气。。。。。。你这一辈的人,只见了贾氏荒唐,何曾知晓当年代善公百战连捷的威势?”
    沈瑜林笑道:“还请师父给徒儿讲讲罢,那代善公真。。。。。。”
    话未说尽,额上却被沈襄敲了一记。
    沈襄面上笑意微敛,认真道:“贾家你可以脱离,但这祖父却是不可不认。”
    沈瑜林抿唇,道:“徒儿此生,只姓沈。”
    沈襄也知自己话说重了,缓声道:“我知你厌恶贾氏,但,身上流着代善公的血脉,绝不是丢人的事。”
    纪家先祖何曾不是显赫之辈?他却惟觉那血肮脏,若非幼年时得祖父护持,他掌权后第一件事便是改族谱!
    沈瑜林抿了抿唇,不知怎地忽忆起祖父严厉中含着期望的眸子,心中一暖。
    沈襄见他面色缓和,只以为方才的话他听进去了,低叹一声,道:“荣国公名为贾代善,是老荣国公贾源长子,那时天下未定,老荣国公早逝,代善公十七岁便承了父爵与兵权,随着先帝南征北战,曾有数次救驾之功,先帝赐下免死金牌并圣谕一道,令言非有反意,刑不上贾。”
    沈瑜林凤眼微敛,他还当晋高祖竟如此看重王子腾,混淆皇室血脉一事就那般轻飘飘一张出妾书便结了,原来里头还有这个缘故。
    。。。。。。
    “还有当年镇江七役,代善公率三百轻骑反噬淮王千军,连环之策用得炉火纯青,先帝盛赞为朕之麒麟臂,至今还。。。。。。”
    镇江七役的主将,不是于柱国么?沈瑜林皱了皱眉,看来他料想未错,这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并那几个异姓王侯种种功过是非,俱被人从史书上抹去了。
    连那王子腾的出身,都成了“耕读传家”。
    沈襄低叹道:“过继的那个也罢了,贾政可是代善公亲子,竟也这样不成器。。。。。。”
    沈瑜林回神,见沈襄大有几分恨铁不成刚之意,不禁低笑道:“如此看来,师父竟这般仰慕。。。。。。祖父?”
    沈襄笑道:“偏你机灵,我们这一辈的人,哪有不崇敬代善公的?为师小时,可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的。”
    沈瑜林顿了顿,心念电转之下,微微迟疑道:“可是《麒麟传》?”
    后世的《麒麟传》讲得是于柱国战绩,其中处处违和,后来经当朝大学者陈九洲考证,得出了“晋之麒麟,非于家将”的结论,这般看来,便当是这贾代善了?
    沈襄点头,又叹道:“徒儿真当那时众人猜不出你来历么,便是当时不清楚,细思量一番哪有不明白的?其中有不少人冲的不是为师的面子,而是代善公。”
    沈瑜林没有答话,前世今生,他的仕途从未蒙过半分祖荫,这便够了。
    ☆☆☆☆☆☆
    文雅坊是京中最好的古玩奇珍汇集之所,临着护城河那片柳树林而建,虽是秋日,可远远看着,也颇有几分意趣。
    沈瑜林这日换了身便服,就像寻常的少年公子打扮,还跟风带了把纸质檀木的折扇。
    晋风尚雅,便是冬日携扇的也比比皆是,不带扇子,倒显异类了,沈瑜林把玩着手中折扇,勾唇一笑,尽是风流。
    锦绣笑道:“公子的画可真是绝了,要不是锦绣亲眼见着,还当那花儿鸟儿是自个儿进了公子的扇子里呢!”
    沈瑜林轻笑一声,打开扇子,只见上头是一幅新画的杜鹃啼春图,画得不错,只颜色绚丽了些,同他这身雪里墨梅的长衫倒是不衬了。
    “你这猴儿,同满廷待久了嘴也油了,什么时候写意画会这样真?”
    锦绣低笑一声,不答话了。
    正说着,文雅坊已到了。
    沈瑜林这回一是为了给沈襄买寿礼,二便是想再瞧瞧那云泉松鸣琴。。。。。。自然,只是看看便罢。
    他这些日子虽领着俸禄,却也不多,买份体面的寿礼绰绰有余,那琴,他可买不起。
    瞧了半圈,沈瑜林便看上了博古架上那套羊脂白玉的双瑞镇纸,看着并没什么年头,但玉质润泽,做工也好,那雄狮口中衔的玉球上还有极精美的纹路,沈襄桌上那件黄玉长条镇纸用了很久了,上头还生了裂纹,也是该换了。
    沈瑜林令人包好,心下叹气,三品大员半年的俸禄就这样花出去了,怨不得许文琅常说,全大晋也找不出一个干吃俸禄的清官。
    从文房阁中出来,沈瑜林正欲进对面的文音阁,忽听里头一阵吵嚷,接着那绣帘一动,一个人便被推了出来。
    看得出推人的力道极大,沈瑜林侧身避过,伸手扶了来人一把,也差些站不稳。
    “你又来捣乱!真当这文雅坊后头没人了?”帘子一掀,却是走出数十个护卫打扮的壮汉,一字排开,中间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皱着眉抱着臂,朝他们看来。
    沈瑜林凤眼微挑,朝身边人看去,只见这人一身粗麻黄衣,戴着乌纱斗笠,怀里抱着一截木材,看不轻面目,却隐隐有些压迫感。
    他的直觉一向准。
    沈瑜林略弯了弯凤眼,道:“没事吧?”
    那斗笠男子瞥他一眼,低声了道谢,他的声音很苍老,还带着几分慈和。
    沈瑜林笑着对那青年道:“不论这位前辈有什么过错,你们开门做生意的也不该这样蛮横才是。”
    那油头粉面的青年本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想好生教训那个不长眼的东西一顿的,此刻却见沈瑜林气度谈吐不凡,他也知晓京中多贵人,不敢怠慢,压了压怒火,解释道:“公子不知,这人自三日前到我店中,抱着这截木头说要换那镇店之宝云泉松鸣琴,这不是捣乱么?初时我好生好气地劝,你道这人说什么?他竟道。。。。。。”
    那斗笠男子轻叹一声,道:“云泉戾气极重,原先有荣国公杀伐之气镇着倒无碍,如今你一寻常店家持着此物,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身死累亲。”
    那青年怒火更炽,道:“你胡咧咧什么?”
    他身后的护卫也帮腔道:“招摇撞骗也不打听打听。。。。。。”
    “我们爷可是工部刘尚书的。。。。。。”
    。。。。。。
    吵嚷间还有人动起了手。
    这般一闹将起来,倒没人上前围观,却是因着来文雅坊的多是些达官显贵,最厌这些乌糟烦心事,很快,店中便不剩什么人了。
    那斗笠男子被推了一把,乌纱微飘上几分,露出精致的侧脸来,一闪即逝。
    沈瑜林面色微沉,道:“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动手伤人是什么道理?”
    那青年强压怒气道:“这是文雅坊的事,公子你还是莫插手罢!”
    沈瑜林笑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顺天府改了名字?”
    门口忽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笑声,“本王也不知道。”
    沈瑜林抬眼看去,那一步步走进来的,正是一身玄底银丝云绣长袍的姬谦,他束着明玉冠,俊美的靥上隐隐含笑。
    不知怎地,沈瑜林心中狠狠一阵悸动,他不动声色地轻呼一口气,再抬头时,唇边仍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斗笠男子微有所感,乌纱帘后一双透澈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那青年也不是个傻的,立时行礼道:“草民刘显祖,见过王爷。”
    沈瑜林垂眸,拱手道:“下官沈瑜林,见过王爷。”
    姬谦轻瞥他一眼,抿了抿唇,对那刘显祖道:“刘业的侄子?”
    刘显祖并一众护卫俱伏着身子跪着,闻言忙不迭应道:“正是草民。”
    姬谦余光微扫那斗笠男子,黑眸中精光一闪即逝,又道:“官员三代不行商,你这文雅坊做得倒大。。。。。。”


  ☆、第47章

沈瑜林抿唇暗笑;方才还说全大晋也找不出一个干吃俸禄的清官呢;这会儿倒应了前言。
    明明是秋日,刘显祖背上却已冷汗涔涔;也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他爹他哥前年一道捐了官,铁打的事实摆着。。。。。。
    刘显祖此刻心中懊恼至极,平日里客来客往的他露面也少;打死他也想不到只是教训一个捣乱的竟招来了王爷。。。。。。
    他也曾见过姬谦的,那时候大伯五十整寿;专程给几位王爷递了帖子,不同于旁人的奇珍异宝;这位爷只送了块廉政为民的素匾,他还趴在屏风后头笑来着。
    “王爷恕罪,这铺子。。。。。。只是族中产业,草民是,是来巡视的。。。。。。”
    他这谎撒的很拙劣,姬谦也懒得拆穿他,官宦子弟经商的不少,多是挂在家奴门下,认真查起来连他永宁一脉也脱不了干系,便道:“罢了,算本王给刘业一个面子。”
    刘显祖如蒙大赦,喜道:“多谢王爷。。。。。。”
    说着,他偷瞄了一眼沈瑜林主仆二人,实在拿捏不定这自称下官的少年公子是什么来路。
    沈瑜林见状,笑道:“原来是刘公子,在下沈。。。。。。”
    姬谦淡淡道:“同他说这些做什么?”
    他黑眸瞥了一眼锦绣怀中红缎暗玄纹的四方锦盒,顿了顿,又道:“下月沈先生三十寿辰的贺礼?”
    沈瑜林一怔,笑道:“王爷好眼力。”
    “监举司无事可忙?”
    沈瑜林垂眸应道:“回王爷,今日瑜林轮休。”
    姬谦抿唇,觉得王爷这个称呼前所未有的刺耳。
    刘显祖瞥见他乌沉脸色,心中一慌,忙笑着岔道:“王爷光临文雅坊,是敝店之幸,不知王爷。。。。。。”
    姬谦扫他一眼,道:“青羽回觞。”
    刘显祖笑容一僵,他能说那把琴是仿的么?
    沈瑜林微挑了挑眉,虽比不得云泉松鸣,那也是件名琴了,想不到这文雅坊竟是藏龙卧虎。
    那一直未出声的斗笠男子忽叹了口气,道:“青羽回觞是大不详之物,自用还可,若是送人,阁下三思呐。”
    姬谦挑了挑眉,道:“大不详之物自用倒可?”
    斗笠男子轻声道:“至尊有百灵护体,至贵则万邪规避,天下能用此琴者。。。。。。不可说,不可说。”
    姬谦勾唇,对刘显祖道:“可有旁的?”
    那青羽回觞可是他答应给王家小姐做聘礼的,这骗子倒识相,刘显祖心下暗道。
    见姬谦发问,刘显祖回神,连忙笑道:“回王爷话,敝店五日前才进了一把云泉松鸣,那音色真真绝了。。。。。。王爷可要瞧瞧?”
    姬谦颔首。
    刘显祖忙令人取了琴来,沈瑜林看去,只见那琴上缕空了成片的云纹,看得出做工极精细,木质较新,漆色润泽,当是五十年以内的,弦色微有不对,第三根与第七根是寻常的透雪弦,而其余的则看不出材质,弦色透明中微微泛黄。
    姬谦瞥了眼琴盒上标价的小木牌,朝身后的李平盛颔首,李平盛会意,从袖中取了一叠银票,数了十张,递给刘显祖。
    刘显祖连忙推辞道:“此琴能得王爷喜欢是它之幸,草民愿将。。。。。。”
    李平盛笑道:“给你的你便收着。”
    刘显祖正欲顺水推舟地收下,忽听斗笠男子轻叹一声,道:“这琴用了四尺楠木,我这楠木有五尺,你为何不换?”
    刘显祖的笑僵了,他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吧?
    此时姬谦忽道:“以木易琴?”
    斗笠男子微微点头,又道:“我如今同你换,可好?”
    姬谦笑道:“五尺换四尺,确是不亏,只是这琴我欲送人,倒是不能了。”
    斗笠男子笑道:“这琴是昔年故人之物,我也只是寻个念想,若阁下不嫌弃,我为这位小公子另制一把如何?”
    沈瑜林微挑眉,笑道:“怎么扯上下官了。。。。。。前辈不是说笑罢?”
    斗笠男子低笑道:“琴之一物,岂是乱送的。”
    沈瑜林一怔。
    “两个月后,小轩亭取琴。”
    回音犹在耳畔,人却是无影无踪,刘显祖身后的小厮惊叫一声,原来是琴盒已空了。
    。。。。。。
    华灯初上,沈瑜林同姬谦并肩行在柳树林中,两双秋靴一道踏着落叶,声响倒齐整。
    这林子一向冷僻,鲜有人烟的,沈瑜林便笑道:“方才那人你认得?”
    这话虽是疑问,他心中却已肯定了,果然姬谦点头,道:“那是慧空大师。”
    沈瑜林挑眉,那人声音虽沧桑,身形倒是个青年模样,慧空大师。。。。。。得有百十来岁了罢?
    姬谦笑道:“呵,我初时见他在浇菜,只以为他是个小沙弥。。。。。。这些高人总是有些手段的。”
    沈瑜林也不再纠结此事,道:“慧空大师此来,便是为了那云泉松鸣罢。”
    姬谦道:“本来我想送你的。”
    沈瑜林心中一跳,面上却只淡淡应了一声,道:“我不善琴。”
    诗书棋可自悟,而琴,沈襄从未教过他,他当是不会的。
    姬谦低笑道:“我不信。”
    沈瑜林凤眼微扬,却听他道:“你方才端详云泉松鸣时的眼神。”
    沈瑜林抿了抿唇,是他疏忽了,善琴之人,看着一把好琴时欣赏而评估的目光与常人是不同的。
    姬谦轻叹道:“瑜林的琴声,一定很好。”
    沈瑜林顿了顿,道:“慧空大师说两个月后取琴,时辰是不是太仓促了?”
    姬谦将他耳畔垂落的散碎发丝梳理齐整,带到耳后,笑道:“莫管他,若是那琴比不得云泉松鸣,我们便不换了。”
    沈瑜林听他这话像哄小孩似的,不由笑道:“慧空大师说了,那云泉松鸣戾气可重着。”
    姬谦颇无奈地眨了眨黑眸,道:“青羽回觞如此,云泉松鸣也如此,真不知世上有什么琴可称祥瑞,岂不是都要烧了才算干净?”
    沈瑜林低低一笑,双颊有些薄薄的红。
    姬谦怔了怔,笑道:“你若肯日日对我这样笑,便是烧了全天下的琴,我也是愿意的。”
    沈瑜林轻哼一声,道:“待你有了这般的权,肯对你笑的人也多着。”
    姬谦黑眸一弯,薄唇边笑意浅浅,他一字一句道:“连寒,天下再无人似你。”
    连寒是几日前冠礼上沈氏族老为他取的字,寒从辈分,连字意为同宗。
    沈瑜林顿了顿,撇头,他虽没有应声,却也没有松开二人方才一路交握着的手。
    ☆☆☆☆☆☆
    弦曾断过,也曾换过,音色有些不准,琴身有细微的刮痕,拆开琴板,里头积了许久的灰。
    慧空坐在御台寺的禅房中,缓缓叹了口气。
    良琴蒙尘,英雄无继。
    当年那剑眉明眸,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可曾想过他打下的家业竟会败落到如今?
    打湿薄巾,拧至半干,一寸寸地擦拭,连换了两遍水,琴中积灰方去。
    慧空重组了琴,只觉还缺了什么,怔立良久,弯腰去拿床下包裹,斗笠微斜,纱帘半开,却是露出一张俊秀白皙的青年面庞来。
    “你还是没变。”轻佻的声音打了个哨响,慧空看去,却是个灰布衣裳的中年人自窗口翻了进来。
    慧空敛目,起身,双手合十道:“季小施主,别来无恙。”
    季应泽笑容不变,声音里却带了些懊恼的意味,“我扮我爹不像么?为什么大师每次都能分出我们?”
    慧空没有答话,季应泽自顾扯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解了身上那粗糙外袍,露出一身明蓝箭袖束腰的骑装来,方松了口气,笑道:“我方才去了一趟荣国公府,本以为能瞧瞧当年同祖父齐名的麒麟大将军后人是什么模样,结果。。。。。。呵。。。。。。”
    他说着,半点拘谨不带地坐下,还给自己斟了杯茶,笑嘻嘻道:“怨不得我爹总夸我呢,同那贾宝玉一比,嘿,我简直是天仙下凡呐!”
    慧空低叹道:“季小施主是人中龙凤,那贾公子也不寻常,只他的机缘不在凡尘罢了。”
    终究是,撑不起贾氏门庭。
    季应泽听得无趣,道:“罢了,我爹要我来问大师,归期到否?”
    慧空抬眼,看向窗外明朗的天空,道:“尚有六年期。”
    季应泽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那老东西命倒长!”
    慧空闭目,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季应泽忽笑道:“大师曾言宁王为天命之主,若我与空助他提早即位,可算逆天?”
    慧空睁开那双透澈的眸子,道:“莫非季施主。。。。。。”
    季应泽笑意微敛,抿了抿唇。
    慧空叹道:“天命不可违,一皇气数尽后方有一皇继,若强逆,则生灵涂炭,罔添杀戮。”
    季应泽面上薄怒,道:“多少年土皇帝做下来,现在临了临了倒惦记着回朝了,我便说此事没那么容易!”
    慧空敛目,喃喃自语了几句,手中接连掐算着。
    季应泽冷冷道:“罢了,且叫他拖着,同那姬宸歆比谁命长罢!”
    

  ☆、第48章

慧空轻叹一声;道:“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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