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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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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智宣子不听,智氏终亡。陛下想想,岐王与智瑶多像!一样是高大英俊、精于骑射、才艺双全、能写善辩、坚毅果敢,陛下想想这些,能无忧心?太子虽不贤于岐王,却仁于岐王,若以将帅论,太子不若岐王,若以君王论,岐王弗如太子远矣!陛下三思啊!”
  皇帝听罢,沉默良久,长叹道:“可我能赏赐他的官职,已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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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悠醒时已日上三竿,婢女们鱼贯而入,收帐卷帘叠被熏衣服侍梳洗,上官珏亦进来侍候,并说是奉了岐王之命陪伴娘子。抚悠在临窗的妆镜台前坐了,询问昨日被李忧离踢伤的婢女,上官珏答说大王上朝前特意嘱咐她准备二十匹绢送去给阿蕖,嘉其忠义,示以勉励,言辞间甚是奇怪为何岐王会突然关心此等琐事,阿春等人亦是惊讶不解,不免夸赞大王仁德,下怀其仁云云。抚悠但笑不语,这本是她的主意——虽说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又有“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的说法,婢女虽卑微,但每日伺候左右,知情太多,必不得使其离心;抛去这层不说,错怪了人,赔礼道歉也是应该——李忧离原意让抚悠安排,但她以“非是王府之人,不便插手”拒绝,也只好劳烦岐王亲开尊口,顺带让众人感动一番了。
  梳洗完毕,进过朝食,抚悠提起在洛阳时与杨金儿有过数面之缘,想去看望故人之妹,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杨刀人所住小院。这院子里住的是刀人等王府下等女官,众人见上官珏领着冯春、穆晚、薛霁等女官陪伴一位陌生娘子而来,都吓了一跳——谁不知道府中这些受岐王信任的女官架子比孺媵都大,更不用说上官娘子了——再一想:这就是近日私下传得沸沸扬扬的大王新宠吧!之前那些所谓“得宠”的娘子们,可没有哪一个能让上官娘子如此谦恭侍奉,也难怪传说她对郑娘子不理不睬了。
  “杨刀人在屋内吗?”阿春问,尚被这阵势惊呆的小婢慌忙道:“在,她这两日病了,一直没出门。”阿霁道:“什么病?怕又是要把自己关进柜子的病吧?”众人听了“嗤嗤”发笑,挽着一对抓髻的小婢道:“正是呢。”阿春摇头,吩咐道:“还不快把门窗开了,这闷了几天的浊气可教人怎么忍受?”小婢听了,忙开门窗。上官珏见抚悠不解,从旁道:“娘子见了便知道了。”
  “你们干嘛把窗打开,关上,都关上……别,别吹灯……”阳光照进来,搅扰了一室烟气,小婢将点了几日几夜的灯移开吹熄。倚在床角,裹着被子,发髻不梳,脸也未洗的杨玉儿强撑病体,弱声弱气地唤道:“你们别闹,快把门窗关了,不然招来灾祸,咳,咳——”
  “这朗朗白日,哪来什么灾祸?阿嚏——”闷了几日的烟火气呛得薛霁连打喷嚏,小婢忙要添香,薛霁恼道:“这又是烟油气,又是香气的,还不嫌呛?”上官珏压低声音问抚悠:“娘子有无不适?”抚悠看着墙角缩背埋首的杨玉儿,摇了摇头,挨着床榻坐了。
  阿春道:“玉儿,秦娘子来看你,还不行礼?”杨玉儿依言叩拜,头却始终几乎垂到榻上。阿春无奈道:“玉儿就是这样,胆小又畏生,娘子切勿见怪。”
  抚悠不以为意,莞尔道:“我们见过,可不算生人了,你抬头看看,可还记得?”玉儿犹豫片刻,只略略抬头,很快地看了抚悠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想了会儿道:“是,前日见过娘子。”抚悠笑道:“不过我前日见你时,还以为是故人呢,你跟你姊姊长得真像!”“娘子认得我阿姊?”听人说起阿姊,玉儿终于抬起头来,虽然仍旧目光惶措。“是啊,我在洛阳时时常与她往来——呀,这是什么?”抚悠忽对笸箩里的小衣裳起了兴致,她拈起一件,是件杏子红半袖,上绣着花鸟,笸箩中还有衫裙、披帛、圆领等,样子虽小,却十分精致,但什么样的小人儿能穿上这样小的衣裳呢?“这是做什么的?”抚悠问。
  玉儿嗫喏道:“我……我也不知道,大王让做的……”众人听了倒都奇怪:大王让刀人做这有何用?不过连杨玉儿自己都不清不楚,她们若好奇,也只能问岐王本人了。
  “我如今才知什么叫心闲手巧!”抚悠拿给众人品鉴。有人道:“杨刀人可是岐王府中女红第一。”抚悠转头看杨玉儿,“噗嗤”笑了:“看你眼睛鼻子都是黑的,一定是在灯下做针线太久。”小婢道:“娘子说的是,刀人不让开门窗,在灯下做了两日两夜了,才刚熄了,她还不乐意。”玉儿听了,慌忙两袖乱抹。抚悠令人取水来,湿了手帕子为她擦拭。
  痴痴地望着这位眉目和善的娘子,想起年幼时阿姊也是这样为她擦脸,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笑意,杨玉儿曾以为此生再难见到……“娘子真与我阿姊相熟吗?”玉儿哽咽。抚悠笑道:“当然是真的。她告诉我她家原住在敦化坊,家中尚有一个小妹,胆子极小,我说的对吗?”玉儿点头抽泣。
  擦拭干净,抚悠放下手帕,捧着她的脸娓娓道:“玉儿,我来,正是因为曾受了你阿姊的嘱托。我答应过她,若有一日见到你,便将这些话转告你。你阿姊说,她在洛阳,不能回长安看你,但心中无一日不惦念你,玉儿大了,需得勇敢坚强,天大的事,大王为你做主,受了欺负就告诉上官娘子,她会为你出头,弘义宫又是诸神庇佑的福地,恶灵野鬼都不能近你身,有什么能够伤你?为什么要怕?多出去走动,和小娘子们一起玩耍,不但心情舒朗,身体也会康健。如果你能做到这些,她无论身在何处,都可安心了……” 
  玉儿听着,早已涕泪纵横、泣不成声,抚悠思及杨氏姊妹身世凄苦,也不禁潸然泪下,在场众人听了、看了,无不垂泪……
  离开刀人所住之院,阿霁问:“娘子真与金儿相熟?”她心中倒是不信。
  “见过,却未说过话。她被人当众打死那日,我也在场。”
  众人叹息,即使和暖春风亦不能吹散心头阴霾,于是上官珏建议道:“去鹿鸣园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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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鸣园在弘义宫之北,修建之初保留了当地的参天古木,不过这却不是最特别之处,特别之处乃是园中饲养了上百头鹿,并不用围栏圈着,而是任其在宫殿前后的草地、水塘、花圃中悠闲往来。那鹿也并不认生,见来了许多人,便三三两两凑上来,抚悠见这鹿温顺可人,便欲伸手去摸,一个圆脸微胖、面带酒窝的小婢女躲在人后道:“娘子小心,这些鹿子脾气最坏了,奴婢就曾被它们追得跌了好几个跟头呢!”
  众人大笑,有人打趣道:“那它们为何不追旁人?还不是因为你到哪里都忘不了吃!”又有说:“你被它追,且把饼餤给那畜生就是了,偏与它们争食,幸好园里没有雄鹿,否则挂在鹿角上下不来,可更要笑倒人了!”小婢憋得脸色通红,一脸忿忿,众人却笑得更开心了,抚悠想象那情形,亦是忍俊不禁。
  婢女端上几盘杂菓子,上官珏道:“娘子若是喜欢,可用杂菓子食(sì)鹿。”又小声道,“不过娘子小心,这畜生的口水最恶心了。”抚悠莞尔,拈了块印有团花纹的天花鏎锣,一手抚着鹿头,一手喂食,又敛裙蹲下,以勺喂一头小鹿吃玉露团,众人交口称赞,都道:“鹿有灵气,知道娘子善人,故而如此温顺。”抚悠暗自好笑:她们哪里知道她在草原上喂马喂羊,最知道如何对待这些牲畜呢?
  “把这些杂菓子散了,你们来食(sì)。”抚悠起身道。于是那些年小的婢子各自欢欢喜喜地拿了几样杂菓子喂鹿,便听有人叫“哎呀,它咬着我了!”“好多口水!”“妞儿,菓子是让你食(sì)鹿的,不是给你吃的!”“哈哈。”“妞儿还没被鹿追够呢!”“再……再追我,我就把它们喂豹子去!”众人笑闹成一团。抚悠在婢女端过的金花银鱼洗中洗过手,上官珏道:“娘子累了吧,不如到前面殿中休息。”
  宫殿临池而建,四面古松环绕,鹿饮水旁,云带其间,抚悠点头,众人正要行,却听园外似有争吵,细听尖锐的女声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敢拦我的路!耽误了事,你们有几条命陪!” 
  上官珏拧眉不悦:“什么人大呼小叫?”有婢女赶忙过来解释说:“是诸葛媵,吵闹着要见上官娘子,我们已说过娘子正忙,可她怎么都不肯听。”上官珏心道这事麻烦,她可是奉了王命来伺候未来主母,若被大王的小妾搅了兴致,主母不高兴,大王就不高兴,大王不高兴,可是会找她麻烦……
  “看样子是有急事,就请她进来吧。”抚悠倒是急人所急。上官珏虽吃不准未来主母的脾气,但既她发话,也只好见了,便道:“请她进来,让她规矩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巴山上的獠人呢!”“诸葛媵是前蜀王诸葛敞的女儿,诸葛敞投降后,蜀国的公主和许多宗室女来到长安,圣人便将两位公主赏赐给了大王,大的做了孺人,小的这个便做了媵。”阿春从旁向抚悠解释。抚悠点头。
  “娘子救救我阿姊吧!”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衣衫凌乱地扑到上官珏跟前,叩头不止。
  上官珏见她如此举止失仪,虽是不悦,却也有些怜惜,长长叹了口气,问道:“你阿姊如何了?”诸葛媵哭道:“阿姊诞娩……”上官珏一听便拧了眉,打断道:“孺人诞娩没有请收生妇及女医吗?”“请……请了。”上官珏冷道:“那你不好好守着她,来找我作甚?”诸葛媵声泪俱下:“娘子,女医说是倒产,恐有性命之忧,娘子开恩,请寺里的大和尚为阿姊念《难月文》吧!求娘子了!”说罢又是叩头。
  “这……”虽然岐王都未必记得还有这回事,但毕竟是岐王的头一个孩子,上官珏亦不敢怠慢,临产前的各种准备也都是照着规矩来的,至于请僧人念经……上官珏为难道:“你也知道,大王素不喜胡教。”
  “可阿姊她快不行了,娘子,你要救她呀,你不救她,没人救得了她了!”诸葛媵搂着上官珏的腿大哭不止。上官珏见状心软,叹道:“也罢,大王虽不喜胡教,若是孩子平安出世,想必也不会追究……”
  “这个时候求佛念经有用吗?”——忽有人道,上官珏回头看,说话的人正是抚悠。诸葛媵听了眼中冒火,心下恨道:“上官娘子都答应了,你是哪里来的恶毒妇人!”
  “仲贤公不是还在府内吗?为何不找他?”抚悠提议。上官珏恍然:“这我倒是忘了,可仲贤公虽是尚药奉御,医术高明,但不一定能治妇人产难呀!”抚悠道:“不问问怎么知道不行?人命关天,但凡能想能用的法子都得试试!”又对诸葛媵道:“我并非不赞成请年高德劭的大和尚来为孺人念经,只是我恰巧听大王说起过仲贤公厌恶沙门,所以是求医还是求佛,你自己掂量吧。”
  “自是求医!”诸葛媵不假思索。抚悠微微惊讶,心道:“这小娘子年纪虽小,心里倒明白。”
  于是上官珏即刻吩咐人与诸葛媵一同去请吴仲贤。诸葛媵临走时回头望了望抚悠:一是感激,再是好奇——她竟是何人,连上官娘子也对她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诸葛媵走后,众人进殿,在临湖的屋檐下摆下几榻坐了,婢子在一旁碾茶、筛茶、煮茶。抚悠倚着隐囊似看对面塘边鹿儿饮水,又似发呆,上官珏则偷眼瞧她:虽说主妇进门前,郎君与妾婢早有子女本是常事,但巧在大王与秦娘子正如胶似漆,昨夜还与人海誓山盟、浓情蜜意,今日就抱个与别人生的孩子在人面前,任是哪个女人心里也不能痛快。不知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去宫中请人吧。”抚悠对上官珏道,“这不但是大王的第一个孩子,更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儿,如何兴师动众都不为过。更何况,如今大王也正在紧要时刻。上官娘子说呢?”
  虽说父子和解,但真正能让老父开心的还是抱孙——上官珏衷心佩服,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机智,并且她是真正为着大王着想,于是拜道:“娘子的意思阿珏明白,这就安排。”
  抚悠颔首,待上官珏走后,歪了身子,阿春知她要休息,命人取来锦被,架上屏风,又令两名小婢持扇驱虫。阿春跪在榻边道:“娘子只小憩片刻吧,就要日中了,别误了中食。”抚悠闭目“嗯”了一声,阿春又道:“娘子想吃什么,我遣人做。”
  停了片刻,抚悠闭目悠闲道:“炙——鹿——肉。”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打分和收藏很重要,拜托拜托(づ ̄ 3 ̄)づ

☆、新生子(下)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经邦盛则,哲王彝训。是以华衮龙章,允洽希世之勋;玉戚朱干,实表宗臣之贵。太尉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益州道行台尚书令雍州牧凉州总管左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岐王忧离。宇量凝邈,志识明劭,廓清巴蜀,茂绩以彰。河朔馀寇,取若拾遗,济代逋诛,克同振朽。宣风都辇,综务朝端,政术有闻,纲目斯举。宜加褒宠,式兼常秩,总摄戎机,望实惟允……”
  这份由中书省文士大儒起草的《岐王神功天策上将制》文辞华美而佶屈聱牙,令宣读的宦者很是捏了把汗,好在一旁把麻(提词)的是素与人为善的柳拾遗,若换了清高倨傲、不肯与人提词的王拾遗……大约,今日也不敢胡来吧。“……可神功天策上将,位在王公上,领司徒,增邑一万户,通前三万户。馀官并如故,加赐金辂一、衮冕之服、玉璧一双、黄金六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
  岐王一举收复河南河北,皇帝却未有丝毫封赏,名义上是让众人先行“议功”,实际却是要压压岐王府的风头,其间更是寻了个由头杀了儿子的心腹爱将,也是朝中头一号的岐王党。不料岐王气性如此之大,一怒之下丢下河北战事,四天三夜奔回长安找父亲求情说理。不过是时赵忍已死,覆水不收,皇帝自不能认错,岐王却也不肯低头,年老而专断的父亲碰上年少而气盛的儿子,加上种种围绕在皇帝身边的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竟就发下了连皇帝自己都不知如何收场的敕令,罗禁了岐王。
  倒多亏了李忧离打晕自己的那一下,给父子二人都找了台阶,对皇帝而言,毕竟是原配爱妻所生的幺儿,这一伤不但让他怒意全消,心生怜爱,也听不进之前那些压制岐王的“忠言”,后悔起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偏听偏信,委屈了爱子。于是今日这种种“逾制”的封赏一是奖掖前次定鼎之功,二是宽慰近日岐王所受的委屈,三便是敦促河北战事——李忧离这份赏赐,自然也不是白领。
  制书读罢,太极殿上一片称颂,即使有些人心下不悦,却也不得不随众附和,倒是一贯张狂的李忧离并未志得意满,举手投足间沉稳大气、神姿英发,让御床上的皇帝越发喜欢,笑谓左右道:“吾儿比‘连璧’何?”儿子都是自家的好,且越看越好,虽说比潘岳、夏侯孝若言过其实,但左右亦顺着至尊的心思奉承道:“大王俊雅媲美‘连璧’,功业却远绝前人!”捧得皇帝更加心花怒放。
  *******
  “这是洺水,这个季节约三四尺深,我军现驻扎洺水南岸,正与敌军在此处形成拉锯——”李忧离站在殿中央的巨大舆图上,以玉手柄描金檀木杖一指,“洺水城。”
  皇帝亦拄木杖,俯察洺水周边地形,太子、相王随其后,政事堂宰辅列其侧:左仆射卢矩,右仆射韦商,兵部尚书参与朝政平凉王李政和,民部尚书参与朝政河间王李宗磬,中书侍郎参议朝政司徒祚,侍中萧城,黄门侍郎参议朝政王追远,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张道肃,时称“政事堂八座”——至于身兼尚书、中书两省最高长官尚书令与中书令的李忧离倒因贵为亲王,位望尊殊,不在“八座”之列。
  李忧离大军进驻河北月余,除分兵与幽州驻军合军南下的李戬、韩黎部击退邢铧一支偏师,李忧离亲率的晋军主力却好似趴在了洺水南岸睡大觉,对此朝中颇多微词,诸如“岐王功高,不听调遣”,“消极应战,挟军邀赏”,至于“暗营河北,养寇自重”等传言渐有甚嚣尘上之势。岐王既亲自回了长安,不免要将河北局势和下一步的打算向父亲禀明,以证清白——即使他对这种于军事毫无益处的商讨深厌恶之。
  “敢问大王,未知小小洺水城,夺之何益?失之何损?”中书侍郎司徒祚拱手,首先发难。
  司徒祚乃相王腹心,相对“八座”中另两位相王亲信,左右仆射,他地位最低、资历最浅,冲锋在前倒在李忧离意料之中,但尊贵如岐王怎屑于回答此等小人的问题?只是……在座之中,平凉王、河间王与王追远同太子过从亲密,此时作壁上观已是仁义;侍中萧城大德大贤,置身纷争之外;唯有故张皇后堂兄宋国公张道肃向来喜欢他这个小外甥,却无奈不谙军事,有心无力。
  太子宗长手拄木杖,微垮双肩,神情疏散。李忧离瞥一眼无动于衷的兄长,握杖柄的手紧紧攥起,转身挥杖指画道:“洺水城乃洺州之滩头堡垒,洺州乃河北之心腹,攻取洺州必先攻取洺水。”
  “听闻洺水城之战数次反复,今日为我所有,明日被敌所占,易得易失,难以立足。” 
  李忧离压下心中烦躁,冷道:“既是重地,反复争夺才在情理之中。”
  “大王大概还不知道,大王回京这几日,洺水城被敌攻陷,总管翟元篪翟老将军战死吧。”
  洺水城的反复争夺只是为了黏住敌军主力而便宜在洺州周边撒网,也就是说,洺水城是敌人看得见却永远咬不到的饵。翟老将军百战名将,又知悉主帅意图,必不会死守洺水城,怎至于妄断性命!
  “这不是真的!”李忧离险些失态,然而——“不能。不能自乱阵脚。司徒祚抛出翟将军之死正是要乱我心境!临行前我将军事委于张、高、杜,以三人之才,河北大局不应有失,洺水城败战之细节千里以外无从知晓,也不是目下能分心顾及之事,倒是司徒祚为何竟比我更早得到消息?!”
  深吸口气,李忧离转身哂道:“若前方战况都是司徒侍郎先得知,我这个主帅才‘有幸’知道,那这仗不打也罢!”木杖“咄”地狠击地面。
  “大王莫恼,大王莫恼,这也是今早才收到的战报,还未及告知大王。洺水城丢了,再夺回来便是。”见岐王动怒,“和事公”卢矩忙站出来——实是心知司徒祚之资历不足以叫板岐王,有意庇护,“大王知兵,大王说洺水城是要冲,我等自然也信其为要冲,只不过,”卢矩挤出一脸老褶,“以大王之才略神武,我等只是觉得洺水城的拉锯委实拖延了些,莫非大王遇到了什么难处……”
  说到底,还是要攻击他“消极应战,挟兵自重”。李忧离紧拧的眉头倏然舒展,放声笑道:“昔年忧离授命攻打洛阳,围城逾半载不下,也不见何人质疑。今次河北之战,相持不过月余,何为流言四起?我倒是要问一句,究竟何人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岐王之言,不可无据。”张道肃道。“河北之战不利,赵国获利最大,是谁暗中收了赵国朝廷的好处混淆试听,扰乱战局,”李忧离朝父亲一揖,“请陛下明察!”
  “二弟此话诛心,慎言。”太子出言制止。
  “是吗?”李忧离挑眉,乜斜道,“诛奸人之心,有何不可?”
  “二兄莫要误会,左仆射定无质疑二兄之意。朝中有些轻敌浮躁、罔顾实情的杂音也是正常,不过弟想,陛下、殿下与诸相公都是信任二兄的。只是有些议论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战事延宕,给邢铧北连突厥,南连谢璨的机会,对朝廷可是个大|麻|烦,也难免让人忧心啊。”
  卢矩不无谄色地附和道:“相王堂堂正论,卢某也正是此意。”
  这二人一唱一和倒似俳优,李忧离嗤道:“我年初助北突厥击败西突厥,忽棘可汗上表请婚,江淮有金摩羯、周渤溢、傅寿昌五万大军镇守,请教左仆射,这‘北连突厥,南连谢璨’如何实现?”
  “突厥人向无信义,陈王也未必可靠。”右仆射从容道,“尤需提防后者。”
  “陈王归降以来,随我征战,不离左右,韦相公以为陈王不可靠,还是忧离不可靠?”
  “听说陈王此次也随二兄回京了,”相王转对父亲道,“不如就不用让他回河北了。”
  “不可,”张道肃反对,“此举有‘以陈王为质’之嫌,恐江淮军人心惶恐。”
  河间王李宗磬笑道:“宋公差矣,如今哪还有江淮军?尽是我晋国锐卒了。”
  “兄不在军中,不知军务,两军整合乃极为复杂之事,处置不当便易生乱。陈王在江淮军中威望颇高,有他全力协助,底下的矛盾好处置得多。目下,原江淮军中不少将领在河北战场被委以重任,忧离不希望因为朝中一些捕风捉影的言论而影响军心士气。”李忧离拿捏措辞,语速缓慢,既不能说重了无端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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