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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解忧思-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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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身子,纵再有‘名马美人’也消受不起啊。”张伯穆“哈哈”大笑:“我不信陛下只是怀念那些无所事事的日子。”“当然当然,”皇帝放了酒杯,捻须沉思,“沙场搏命,朝堂运筹,当然记得,只是太累心,不愿去想,倒是时常念起你我一同杀敌、一同饮酒的光景。”
“陛下还记得那一年陇西之战吗?你我并肩坐在岗上,征尘未洗,血衣未脱,落日之下天地苍黄,一只酒囊,你一口,我一口,不言不语,直饮到月出东山,徘徊斗牛……”
落日在身后披成一幅晕色红帐,日暮归巢的飞鸟点缀其间,面前的矮丘在渐暗的天色下终于模糊成一条刚硬的轮廓,明月漫过关山,玉晖清冽如酒,隘口上,不知何人吹响了胡笳,天地幽幽,分外苍凉……
“陛下当时似怀心事,不知究竟想些什么?”张伯穆道。
想什么?此战之后京畿西部威胁得以解除,可以着手蓄养民生;假十年积蓄,便可以河东为踏板,攻取洛阳;予我二十载,北平夷狄、南灭陈国,华发苍颜,换太平世——似乎只有这样的豪情壮志才配得上造物以粗粝手法斫劈的陇西大地的雄浑峥嵘和二十五岁的年轻将领、天子腹心的身份。然而,却都不是。
七月流火,单衣觉凉,可酒入肺腑灼烧起归家的热切,所思所想一片灿然——夏日的阳光明稠如蜜,安石榴接续着凋落的木瓜海棠热闹喧天,阳光穿过窗前簇簇红绿又透过竹帘已是强弩之末,却仍映得室内器具上的金漆金涂文质炳焕,美人斜倚凭几,提了湘妃竹做管的眉笔,蘸了黛墨,笔锋却停于眉端半寸迟迟没有落下,铜镜里的半面妆和傅粉香肩后卷帘下悬挂的轻轻旋转的镂花球形香囊,交映出一室缱绻……
对于那场彻头彻尾是宇文燕山为了拉拢时为左仆射的张父和“得八恺不若得张邕”的第一才子张伯穆而促成的婚姻,他从未料到自己竟会深陷其中,一往情深,会在枕戈待旦、衔枚疾行之际时时想起她,思她临窗画眉,念她灯前掩卷……出征之前,她知悉了真相,他却烦躁不耐地没有只言片语解慰,只是抛下一句“回来再说”便走,想她不知要伤心多久,便觉万分悔恨。
想什么?他在想:“阿顾,等我回去……”
对妻子的思念自不便对外人表,即便这人是他的妻兄,于是皇帝岔开话道:“当年无论战场、朝堂,都有伯穆与我并肩,想来真是‘鄂不恚|,莫如兄弟’,可如今,你却丢下我一人操劳,自去逍遥。”
张伯穆亦不追问,只是笑道:“我生性懒怠,当年一半是少年人多少有些血气,另一半则是为了阿顾,如今阿顾不在了,她的仇我也为她报了,又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唯‘散怀山水、萧然忘羁’而已。”
他不想提的,他偏偏又提起,也罢,终是一个可以说心事的人,于是皇帝问:“你梦见过阿顾吗?”
“偶有几回。”张伯穆道,又问,“六郎何出此问?”提到妹妹,称呼自然地由“陛下”变作了“六郎”。皇帝心情沮丧:“说也奇怪,我梦见许多人,甚至是些记不起名的人,却唯独梦不见她。难道只有烨陵重开之日,才能相见吗?”夜深常梦少年事,惟梦闲人不梦卿,实在令人怅然欲哭。皇帝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我做的梦也怪。”张伯穆道。“哦?如何?”皇帝好奇。他遂解释说:“我梦她,多半是梦她趁着你我出征陇西,自作主张留下一封‘一别两宽’的休书跑回娘家那次,还梦见……”他瞅了眼妹婿,促狭道:“还梦见六郎因此打上门来讨人,我交不出人,便将我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哎呀,每次梦醒都浑身酸疼!”张伯穆捶肩扶背,说得真的一般。“你这梦做得不讲理,我何时打上你家门过?又何时打得你趴地不起?”皇帝不忿,指张伯穆一语戳破真相,“你这是年纪大了,睡多了自然酸疼!”
曾经一样只知拼命不知自爱的两人老来毛病也是一样,那种“原来你也如此”、“看来不只我不如当年”的自我宽慰想来极是舒畅。于是两个加起来上百岁的人笑谑得如孩童一般。这梦自然前半段是真,后半段为张伯穆杜撰。皇帝笑罢,却又不禁叹气:“我没想到她的脾气竟这么大,宁为玉而碎,不为瓦而全。”
张伯穆却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莞然道:“年幼的孩子聪慧漂亮,最得父母宠爱,难免心高气傲。”他只字未提李忧离,却说的又是李忧离:那孩子的性子完完全全就是母亲的翻版——年幼的孩子聪慧漂亮,最得父母宠爱,心高气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李忧离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如同死而复生,他望着屋顶承尘——如今宫殿衙署的房屋都已用彩绘天花替代了承尘,那么,这临时用来挡灰的遮布……以及即便熏过香、烤过火也弥漫在四周、难以掩盖的腐败阴湿之气——李忧离想,他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真正的牢狱!
嘴角勾起清冷的不屑:想必因为昨日殴打相王,又惹得至尊不满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他不着急起身,静卧着盘算自己的处境和反击的出路:这些年岐王府也留心搜罗了不少相王等人的短处,可惜总没什么致命的大错,要转移至尊视线,混淆视听,恐怕仍嫌不足;最有力的证据仍是应在丹阳,可惜他派出的使团……李忧离忽然一阵心恸烦乱,努力遏制住不再去想……
这个时候倒有一桩事十分令他担忧:乔杜二人会不会慌不择法,把他他系狱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亦敌亦友的西突厥玉都兰可汗?自然,如果他们这样做了,突厥人接到这个好消息便会趁虚而入,若到时无人御敌,至尊不得不重新启用他,只要他能出去,重掌兵权,前脚退敌,反戈就能杀回长安。然而,引狼入室必伤及中原百姓,发动兵变必留下万世骂名,李忧离既强烈渴望重获自由,又担心真走这一步连自己都要不齿,他既不是一个圣人,可身上道德名声的枷锁却向比常人要重。
是仁而死?还是不仁而生?
但也许他的担忧都是多余——狡诈多智的玉都兰会想不到或者至少不犹豫下“此时出兵是救岐王”而中计出兵吗?老尔弥辣的圣人天子会不猜疑这是次子私底下搞的动作就是为了重掌兵权而如他所愿地将他释放、令他领兵吗?蓄谋已久、欲置他于死地的相王、卢矩等人能被自己的丑事缠住腾不出手脚在皇帝面前进谗阻挠吗?看似与世无争、温谦敦厚,实则隐身幕后、深不可测的太子,也是最了解岐王府行事风格的兄长能看不穿王府幕僚的密谋吗?
一切都是未知,都有变数,李忧离不信天命,然而他现在唯可凭恃的却只有四字——
吾有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陛下年轻时也挺帅的
爱情也挺狗血的233333333333333
☆、亲为仇
大漠深处,黄沙万里,烈日高悬,赤脚走在滚烫的沙上如同经受炮烙之刑,方圆目视之内除了干枯的形如鬼魅的胡杨树和被沙半掩的惨白惨白的人骨驼骨,什么也没有,一阵热风袭来,卷起漫天金沙,远处的景象渐渐虚化又渐渐清晰,沙丘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空中迷漫着细尘沙一样的火星,胡杨化身刀山剑树,森森白骨皮肉还生,被恶欲牵引着攀上刀山剑树,瞬间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破碎的肢体哀嚎逃命,在相互揪打撕扯咬啮中又不知碎做了几千几万段,那些不及奔到火焰边缘即化为齑粉的,被冷风一吹,又即刻变出一个完整的人形,重新被牵引着攀刀山爬剑树,那些侥幸奔到火焰边缘的被鬼差重新投入烈火,叫声凄厉绝望……无生无死无止无休,这就是八热地狱!
她木然地看着地狱的惨状,却只觉炎热难耐,而未有丝毫畏怖,她心里清楚,这是蜃气,“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但是,一个与其他精瘦黝黑的鬼差截然不同的白胖鬼差的靠近却令她生厌。胖鬼差看着甚是面熟——他只穿着贱民做活时穿的犊鼻裤,脱了往日那层岸然的衣冠,愈加狰狞猥琐。她正要举步远离那秽物,胖鬼却差猛地钳住她的下巴,用力捏开她的嘴,狞笑着将烊铜热铁灌入她口中——
“啊……”口中丝拉拉一阵灼伤之痛,她醒了。
天空深青色,东天上的弦月被轻云遮挡。
抚悠大口大口地吞噬空气,让空中凝结的水露稍稍清凉平复口中如同撒了盐的火泡。白日“胖鬼差”辛酉仁对她冷嘲热讽一阵,过足了嘴瘾便命人将她单独关进马棚,马棚内的骚臭味又引她吐起来,先前胃里的朝食和汤药早已吐空,此时只是吐出一些酸水,酸水吐尽,仍然干呕不止,五脏六腑被牵扯得好像有一只手要把它们生生从她口中掏出来。大约终是力竭,她才半死不活地瘫倒在草垛上。这一倒下,便觉浑身灼热,口渴难耐,扯了干哑的嗓子唤来看守,却被告知辛参军有令,不许给她一口水喝。
眼看着太阳升到了头顶,抚悠眼前阵阵发白,舔一舔干裂的唇,不像是舔在自己唇上,倒像是舔了一口砂砾,剌得舌尖辣辣的疼。日高天热,连马也不耐,狂躁地嘶叫。不多时,有人提了水来饮马。抚悠眼前一亮,直盯着水倒进马槽溅起的水晶瑟瑟的花儿,内心清爽得仿佛整个人跳进了夏季丰水的东川河,岸边的牧草一人来高,正是天然的遮挡,任她在河中如龙似蛟地欢腾,唱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乘白鼋兮逐文鱼”的似懂非懂的歌,只是想想都仿佛浑身清爽、起死回生。
她这边一厢情愿地幻想,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人脸上的怜悯——即使看到,想必也不能立刻悟到他的用意。待饮马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抚悠起身奔向水槽,这时候,只要嘴唇能沾一沾哪怕是马槽里饮马的浊水也好——可脚上的锁链在她的手指堪堪触碰水槽边缘之际将她掣住,已经前倾的身体无法收回,平扑在被马踩踏的稀软的烂泥里,满身满手满脸。用袖子未污处抹了把脸,忍不住无助地失声痛哭:
“阿耶、阿娘,你们在哪儿?忧离,你来救我……”
然而此情此境,眼泪终究太过奢侈,哭了片刻稍稍平复情绪,她反身坐起,手脚并用地拉扯拴在脚上的铁链——铁链那头拴在木柱上,那不过是一根插在泥地里的临时搭建马棚的臂粗木柱,如果能扯倒它,她就能喝到水了。木柱扎得不深,她求生心切之下也颇有几分超常的蛮力,竟眼见着木柱渐渐倾斜,抚悠心中暗喜,却在这时,简易的棚顶因一根支柱倾斜也“吱哟”摇晃起来,“啾啾——啾啾——”槽边饮水的马受到惊吓,扬蹄尥蹶,将抚悠踢翻在地,她胸口大痛,闷哼一声,疼昏过去……
再醒来,已是半夜,她蜷在泥里,喉中粘稠的腥甜味愈发令人口渴,所以大口大口吞吸夜露,哪怕每吸一口气都疼得好像要将肋骨折断,只有怀里揣着的那个人偶——她用手轻轻按着——才能令她心中平静。这一日发热呕吐,粒米未进,滴水未沾,骨痛如折,所以清醒片刻,意识又渐渐混沌,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争吵——也辨不清是否在梦里——只听出“太子”、“相王”等称谓,正待细细分辨,“咔嚓”一声似是金铁断裂,整个人忽然一轻,好像飘了起来。
“不好!”混沌地意识倏然警觉,“莫非是法力无边的接引佛斩断了铁索,要将我带走?不行,我还不能走!我平日并不持斋念佛,抄过几卷佛经也是为了讨阿娘欢心,我不要离开,不要去西方净土,不要!”她思绪烦乱,昏迷中口中却只能喊出最简单、亦最直接的两个字——“不要……不要……不要!”
贺十三郎抱着外甥,见她如此惨状,眼泪止不住大滴大滴往下落,抱紧了她道:“阿璃,是阿舅,莫怕。”她只听见一个“离”字,便以为是他,沾有污泥的唇边忽然绽出如芬陀利华般宁静纯美的笑容,停止了挣扎,在贺倾杯怀中安然睡去……
……
梦中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一半是夜,一半是昼,一半是他的前世,一半是她的今生,冷冷热热明明灭灭颠颠倒倒,全都是裂开的,身体好像也被撕扯成两半,承受着水火煎熬,经历着生离死别。魂魄被某种未知却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淌过飘着摩诃芬陀利华的河,渡向弥漫着五彩幻光的对岸……忽然一声高亢的鸡鸣,惊她回首遥望,枝相去三千里的桃都生在日心,天鸡引颈高鸣……
迷魂归来。
“阿璃,好孩子,快醒醒吧。”贺倾杯忧心怜悯地轻轻抚平抚悠微微攒皱的眉心,见她终于睁开眼时,心中念一声佛,以手加额,如释重负:“你可醒了!”抚悠强撑眼皮,头仍是又沉又昏,有一人玉立在桃都之巅,衣袂飞扬,向她伸出手,说:“阿璃,过来……”光线如梦中一般刺目,她狠狠眨了眨眼急于看清眼前模糊的身影,但当看清时,却不禁划过一丝失望的情愫。“阿舅……”她气息虚弱。
贺倾杯忙令婢女扶她起来喂水,又不住叨念她“终于醒了”,抚悠喝了杯水,略觉清醒,也恢复了些气力,瞥一眼窗外放亮的天光,不解道:“阿舅,天才刚亮呢。”这孩子大约以为自己才睡了一夜吧——贺倾杯哭笑不得,疼惜又宠溺道:“你都睡了两天三夜了!可把阿舅吓坏了,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有这么久吗?抚悠有片刻的失神——这两天三夜她竟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木偶!”抚悠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贺倾杯似对她的惊乍早有预料,笑抚她的肩,仿佛在说“你这孩子,多大的事看你如此紧张”,另一手从床榻一旁取过木偶:“在这,我让她们给你洗了。”抚悠一把夺过,捂在怀里,一瞬间,特别想哭。
不想被人瞧出失态,强忍了眼泪,问道:“是忧离让阿舅来救我吗?”贺倾杯转眼看了看正打水回来的婢女,问她:“能起来吗?”抚悠轻轻活动了下身体,虽然有些乏力,但感觉轻快多了,想必昏睡时被灌了许多药,于是点点头。贺倾杯道:“先让她们服侍你梳洗,起来一起吃朝食,这乡野之地没什么可吃,我知道你病了许多日口中一定无味,恰巧院中有座蜂巢,我昨日令他们燃草驱蜂,取了蜂蜜,和在粥里你一定喜欢。”说着起身要走。言辞闪烁,似有隐瞒。
抚悠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忧离出事了?”她急得要追下榻来,被婢女拦住。贺倾杯却只回身,定定地看了看她:“没有。”这样的反应怎不令她更生疑惑,急得泪水在眼中打旋儿。贺倾杯见外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立即心软,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道:“当真无事,我离开长安时大王亲自送我,好端端的。只是目下情形三言两语也难说清,你先起来梳洗,吃过朝食,我再与你分说,如何?”
作为抚悠唯一可以依赖的男性长辈,贺倾杯不愿对她说谎,不愿令她失望,更不想外甥像几年前那样防备和不信任他,故而含糊其辞——他走时岐王无恙不假,但同时他也确知岐王如今不可能“好端端”了。
抚悠安下心来,眼泪终于落下,抽泣两声,擦干了撅嘴道:“阿舅不许告诉忧离!”
贺倾杯笑笑,趁她羞赧,正好抽身,而抚悠也在他走后赶紧将木偶里里外外查看一遍……
大病初愈,吃不了油腻之物,红枣菱粟粥搁了蜂蜜甜丝丝软糯糯正和口味,贺倾杯吃的也简单,只是一枚胡饼一碗莼菜馎饦。许久不曾安稳吃过一顿饭的抚悠心情愉悦,喝了粥微微发汗,面色也红润起来。“对了,阿舅,姬先生怎样了?”抚悠忽然念起同伴。贺倾杯抬眼:“怎么?你们在一起?”
抚悠心下一惊,她原以为姬繁川一定与她一同获救,所以起初并不担心,也未询问,但听贺倾杯话中之意,竟是没有见到姬繁川!那他现在哪里?“辛酉仁现在哪里?”抚悠急问。贺倾杯却不慌不忙:“好好吃饭,吃完再说。”抚悠蹙眉:“阿舅,辛酉仁可能将姬先生带走了,你怎么不急呢?”贺倾杯轻描淡写:“繁川并非要害之人,辛酉仁能拿他怎样?”如此回答也不无道理,只是……“万一他觉得姬先生无关紧要,半路上就杀了他怎么办?”“不会。”贺倾杯敷衍。“你怎知不会?”抚悠不觉目光微凛,意识到如此不敬,收回目光略带撒娇地闷闷道,“阿舅,你怎么了?”贺倾杯不言,只细细咀嚼。
“哈哈!你们怎么就先吃上了?也不等我。”门外一声大笑。
抚悠惊得扭头去看,就见辛酉仁腆着肚子挪进门内,抚了抚肚子,指使婢女道:“快添碗筷,再来几枚胡饼。”说着南向坐在抚悠与贺倾杯中间,捏了贺倾杯面前盘中还未吃的胡饼,自顾自大吃起来,毫不顾忌一边错愕不已,一边沉默不言。“十三郎啊,”辛酉仁沾了盘里落的芝麻舔进嘴里,说道,“你是抚悠的舅父,我是她伯父,说起来,咱们这关系可不一般哪,但和你同案吃饭,还真是头一次,哈哈。”斜眼瞄抚悠,见她双手用力地压着碗沿,一双微染愠色的凤目直盯向只是低头用调羹胡乱搅着馎饦的贺倾杯。辛酉仁抽下嘴角,嗓子里发出一声哂笑:“你别看他,他是没脸跟你说。”
“所以,”抚悠一声冷笑,唇齿间蹦出的话如携霜雪,“我那夜昏迷之中隐约听到的‘太子’、‘相王’都是真的,是太子的爪牙和相王的爪牙争夺我这‘猎物’向主人邀功,是吗?”
“你……你怎知他是太子的人?”辛酉仁一脸惊诧——这谜底不该由他揭晓吗?
抚悠毫不理会辛酉仁,只蔑视贺倾杯:“我早该想到你与太子一丘之貉,是我不该顾念亲情、瞻前顾后没把你和太子的事告诉忧离,只是如今就曝露身份,不嫌太早吗?”“不早不早,”贺倾杯默然无言,辛酉仁却在一边聒噪,“反正岐王也威风不了几日了。”
依辛酉仁的为人,这话多半是逞口舌之快,但抚悠却觉一阵心悸,捂了胸口。“辛参军,”她推碗起身,“我跟你走。”辛酉仁仰头看她,满脸不可思议。抚悠不理会,抬腿往外走,贺倾杯猛地起身,用力抓了她的肘臂,命令她:“你跟我走!”抚悠掰开他的手,嗤道:“你们的目的不都是要将我押回长安?这一路上,我倒宁愿每日见的是从头到尾与我为敌的人,也不愿对着虚情假意,欺瞒我,利用我的人!”
“阿璃……”贺倾杯有心解释,可又能说什么——“我只不忍你路上受苦”?也许,苦笑,多余……
辛酉仁扭动身子站起来,笑道:“这下好了,她愿意跟我走,贺兰少詹士也不必与我争了,皆大欢喜,哈哈。”抚悠扫这二人一眼,拂袖而去。辛酉仁袖了枚胡饼,蹒跚跟上,只剩贺倾杯满心焦躁,踱来踱去。
“哐当!”终于,浑身发抖的贺倾杯掀了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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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悠虽不确知是在何处,但约在江浦境内,此地距长安两千余里,辛酉仁很急,急着回去邀功,一日狂奔下来,颠簸得仿佛每根骨头都被拆了又重装。这却不是最难熬的。南方湿热,蚊虫甚多,入夜更是“嗡嗡轰轰”难以驱赶,即使隔着衣裳,也仍不放弃她这块难得的“鲜肉”。抚悠除了捂住脸,也别无更好的办法。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借着火光看清是贺倾杯正在将一束束艾草绑在囚车上。见她看他,懊恼地责备:“你若跟我走,何须受这般苦?”
“我倒有几分薄面,竟劳烦太子、相王两路人马‘护送’。”抚悠仰头看天,嗤嗤地笑。
“你听我说,”贺倾杯压低了声音,他绑艾草是假,借机接近抚悠是真,“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你已经没有证据了,你这样回去就是送死。”抚悠揪了一根艾草,手中摇着:“我送不送死,与你何干?”贺倾杯压下心中无奈,只继续说道:“上次辛酉仁告密后虽然意外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但为安危着想,我已将你母亲送往蜀中,我在那里有一座织染坊,你听我的,我救你出去,你去蜀中与你母亲团聚。”
抚悠沉默,远处的飞蛾扑棱棱绕火飞舞,寂静幽黑的树丛中突然冒出一两声鸮鸣,贺倾杯看看周围持刀踱步、对他十分警惕的相王府军士,心焦地催促:“阿璃!”“我想通了。”抚悠转过头,淡淡看他,“各为其主,本没什么可怨恨,只要你还能好好待我阿娘,我就仍唤你一声‘阿舅’。”
贺倾杯怔了片刻才咂摸出味儿来:她对他的敌意已经到了怀疑他会加害自己阿姊的地步!
既然如此,看来动之以情是无用了——“你便是留下,又能怎样?你身为‘叛将’之后本就是岐王的软肋,你现在回去是帮他还是害他,你想过没有?”
“原本确实十分犹豫,”抚悠轻启丹唇,“不过既然你不想让我这样做,那我就放心了。”——敌人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你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夜色下,她的笑容竟被衬托得颇有几分妖娆妩媚。
贺倾杯一脸惊诧:他不知道,那个天真、任性,又有些冲动的小阿璃何时变得如此令他……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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