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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鹿-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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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形状上看,多是一些野羊野兔一类的小兽,偶尔也能见到几具人骨。为了怕和瑾担心,他便将没膝深的野草拨开,盖住了那些亡魂的残骸。
和瑾一路小心地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她没有再提放弃一类的话,也没有再去喊累。即恒猜想她应当是看到了草丛中的那些残骨。
六公主和瑾虽然平日里骄纵蛮横,但其实是个明事理的人,她不想在这里死,就只有咬牙向前走。
这也是即恒最初欣赏她的地方。
此时已经入夜,然而林中雾气缭绕,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周遭不知因为什么东西散发着幽幽的光,借着白雾还真有几分置身于仙境的意味。
此情此景即恒突然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不久之前他们曾经有过一次相似的经历。
在皇宫隐蔽的深处,一样未知的危险,一样不知归程的返途……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微光,即恒蓦地想到什么,可转瞬又想不起来方才一闪而过的灵光到底是什么。他不由停下来环顾四方,又看向来时的方向陷入沉思。
“怎么了,我们走错路了?”和瑾紧张地问。
即恒收回思绪,望着和瑾担忧的神色顿了顿,摇摇头:“不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好像很相似,又不太像。”
和瑾被他含糊不清的猜测说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埋怨:“你有什么就直说,别说一半留一半,让人不安。”
即恒没有理会和瑾的埋怨,莫名地,他忽然细细端详起和瑾来。不顾和瑾诧异而微红的脸颊,一双纯黑的眸子转动着不安分的光芒,让和瑾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收回肆意的视线,取而代之的却是唇边一抹狡黠的笑容,问:“公主,听说沁春园在十六年前惨遭叛军屠园,所有在沁春园服侍的宫人被杀得一个都不剩,你说他们的尸体都被怎么处理了?”
和瑾身子僵硬了一下,仍保持镇定回答:“你之前不是说被埋在地底深处,已经和泥土融为一体了吗?”
即恒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否定这个猜想:“沁春园已经被叛军铁蹄踏平,现今的园林宫阙是陛下下令重新修建的。你觉得工匠们会有把白骨捣碎了一起和泥的癖好吗?”
和瑾听后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不自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你的意思是那些尸体就埋在这里?”
即恒顺势环顾着四周,简短地点评道:“此处雾气缭绕,宛如仙境。即便是深山野林那也是最佳的埋尸地点,换做是我,我也会选这里。”
“哼!”和瑾不屑地冷笑,“那又怎么样。叛军残忍无道,滥杀无辜,就算他们真拿尸骨去和泥也不稀奇……你刚才不是说赶路吗,问这些废话做什么?我们快走吧。”
说着她便伸手去推即恒,却被即恒轻而易举地捉住手腕,带进了他怀里。少年附在她耳边,不怀好意的笑意已经从低语声中满满溢了出来,只听他悄声说:“听说枉死的人魂魄不肯散去,留在原地久了就成了地缚灵,也就是所称的……鬼……魂……公主觉得这个说法是否可信?”
和瑾的身子极轻微地颤了一颤,她以额抵在即恒肩膀,竭力平复着呼吸。即恒带着得逞的笑意拨弄她如瀑般的长发,好一会儿却听她冷笑出声:“真小气的男人。”和瑾挣开他,盯住那双幽深的眼瞳一字一字说,“刚才本公主戏弄你,你就想借机来报复?不妨告诉你吧,本公主是被吓大的。”
即恒迎着她充满挑衅的目光,忍住笑说:“可是你在发抖。”
和瑾挑起秀眉,声音都变得尖锐:“无、无稽之谈!我哪有发抖,本公主站得累了,有点脚酸而已。”
即恒见她死不服输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一下子来了兴致,认真而充满诚意地提醒:“可是公主,你真的在发抖,站不住的话卑职可以借肩膀给你靠……”
他的话猛然间戛然而止,眼睛盯着和瑾的身后,幽深的眼瞳顷刻间爆发出一股凌厉的戾气。
和瑾心头一紧,下意识回头去看。即恒却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低下声音说:“别回头。”
他脸上使坏的笑容荡然无存,目光牢牢锁住身后不知名的某处,和瑾虽然心中不安,但也只能乖乖地听话。
什么东西正揪住她的发梢狠狠地拽动,和瑾吃痛,不禁埋怨即恒:“你拉我头发干什么?”
话一出口冷汗就冒了出来……即恒的双手正捧着她的脸,那拉她头发的究竟是什么?
即恒自然没有回答她,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黑夜中隐隐传来极细微的声响自草丛中闪动。和瑾从声响中无法判断究竟什么,但从即恒严肃的神色上看,想必不是她认知中所有的东西。
她不禁想起先前遇到的那只食尸魔。
不知怎的,胸口忽然感到闷。周遭仿佛被卷入一股强烈的气压,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如山一般倒将下来,压在胸口透不过气。
少年在黑暗之中隐隐透出金色的瞳孔,盯视着身后的不速之客,沉声喝令道:
“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似乎越来越往怪谈的方向发展了 = =
☆、鬓狗
无数幽绿色的瞳孔犹如一簇簇灯火自雾夜中亮起,诡异的火光里跳跃着贪婪而渴望的火苗。即恒怒声低喝,强大的气压将这些饿鬼震退了几步,然而并没有阻止它们继续靠近的步伐。
“什么东西?”和瑾想回头去看,她已经听到身后草丛里慢慢逼近的声响,自远而近,数量相当可观。但又并不是先前所听到的藤蔓拖曳的声音。
即恒有意识地让她走在前面,只轻描淡写地答道:“没什么,一些难缠的小家伙罢了。”
和瑾才不会相信,刚才即恒的脸色骤变,周身所散发出的强烈杀意让和瑾想起多年前曾经在狩猎场上见到的猛虎。那头猛兽低声嘶吼着牢牢盯住围猎的猎人,圆睁的眼睛里燃烧起剧烈的火焰,每一丝吐息都仿佛喷着火,仿佛这火舌随时都会爆发出来吞没它眼中的对手,一击致命。
然而火光却在越来越多的声响响起后淡了下去,即恒当机立断放弃了以气势威胁,推着和瑾加快脚步往前走。和瑾便知道这个情形可能会有点麻烦了。
“有多难缠?需要你这个连老虎都不怕的人掉头就逃?”她一边提着华服的裙摆在丛草之中艰难地赶路,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即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好老实回答:“难缠在这些家伙是群居生物,一旦招来一两只,就会引来更多。而我们今天很不走运,一下子就被几十只盯上了。肉厚也架不住狼多,若贸然出手,只怕整座山头的鬓狗都会倾巢出动。”
“鬓狗?”和瑾猜想一定不是她所知道的那种动物。在这片诡秘的后山里,她的一切所见所闻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以往的认知,就算如今当真出现一种正常的生物,那也肯定不会是正常的……
如此说来的确是件很大的麻烦,可这样逃下去就是办法吗?
“呀!”灌木与枯枝勾住了她的锦衣花袍,阻碍着她的行动。她清楚那些鬓狗就跟在身后,不肯放弃到嘴的美食,可又忌惮着而不敢贸然行动。一旦他们露出破绽,这些饿鬼猛兽一定会抓住时机一拥而上,到时候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
这个念头一经闪过脑海,和瑾就做出了她所认为最直接也有效的解决方法——她当即解开外服的镶金腰带,毫不犹豫就将整件外服脱了下来,随手向后远远甩去。
不少鬓狗嗅到人肉的气息纷纷追着外服掉转了头,然后更多的兽依旧坚定不移地紧追其后。
即恒几乎是呆愣了一瞬,惊讶得直瞪眼。纵然他游历中原大陆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可这么彪悍这么爽快这么果断的女子,当真还是第一次见。
“看什么?”和瑾脱了外服以后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亵衣,气候已经回暖,她不喜欢层层束腰的规矩,便只穿了一件外服。所以脱衣服这个决定虽然没有经过多少心里挣扎,但也是鼓起了相当的勇气。此时见即恒果然不出意料直愣愣的眼神,脸颊瞬间飘起红晕,嘴上仍不忘落狠道,“流氓,现在是想入非非的时候吗?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标准和瑾式的发狠让即恒很快从走神中回到现实,他连忙干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那个……我没有想入非非。”
和瑾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好在天黑雾大,看不分明。
如果不是在如此危机的关头,即恒一定会由衷地竖起大拇指。不,正因为在如此危机的关头才更加让人叫绝!
趁着一件带着女子体香的外服扰乱了敌军的军心,两人迅速加快步伐想要甩脱鬓狗的追踪。比起和瑾的紧迫慌张,即恒倒是显得游刃有余。他一面观察林木的分布与走向,一面寻找可以逃脱的路线,一面还不忘时不时地向身边飘去几眼。一个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公主,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不怕食尸魔,不怕蚀心藤,甚至连被鬓狗围攻都不怕,却单单怕鬼魂呢?”
“……啊?”和瑾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听到即恒的问题更是两眼一翻:她才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永远都不在状态中!
第一次见面时就不知道要看场合,被牵累了还不知道要收敛,和她亲近的时候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逃命的时候又满脑子胡思乱想!……遇到这种人到底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和瑾沉痛地闭上眼,深深吐了口气,狠狠拨开挡路的乱草。
即恒低头躲过横生而出的枯枝,不甘心地追问:“告诉我吧,公主,不然今天我会睡不着觉。”
“今晚我们都在逃命,想睡觉你做梦吧?”
即恒失望地“哦”了一声,拉着她的手顺势往旁边一拐。
和瑾惊奇地发现鬓狗的追踪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们居然甩掉了这么多眼冒绿光、穷凶极恶的野兽,就在这个被雾气笼罩的乱林里?
她在雾中看到了重重朦胧的树影,却没有发现那些可怖的幽幽绿火,不禁喃喃:“我在做梦吗……”
“当然不是。”即恒脸上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虽然额上的汗珠俨然还没有干,“我之前说过这片后山的林子是根据古老的阵法所植,而这种阵法形成了一片迷障,使进入阵中的人失去方向,被永远困在法阵里。虽然我还没有解开这个林木之阵,可万变不离其宗,但凡阵法都有其共通之处,甩掉几十只智力低下的鬓狗还是没问题的。”
和瑾忍不住喜上眉梢,想不到即恒还留着这一手。怪不得他一直都不着急,既不跟鬓狗硬拼,也不急于奔命,而是慢慢吊着鬓狗的胃口,给它们一些虚假的希望,好让这些兽以为可以不用多费力气就能得到美餐。
“你可真行。”和瑾由衷地赞叹。
即恒坦然接受她的崇拜,忽又问:“现在我们不用逃命了,可以告诉我了吗?”
“……”
有时候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真的是蛮讨厌的,相当相当的讨厌。
“因为那些东西都有实体,我打得到,揍得到,有什么好怕的。”拗不过即恒的坚持,和瑾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先声明啊,本公主才不是害怕,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这个回答让即恒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又的确在情理之中。能打能揍的东西的确没什么可怕,打不过揍不过只能说明自己技不如人,而鬼魂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就难说了。
他不禁暗暗打量着面前的少女,脱去繁重的华服之后,她纤柔玲珑的身段展露无余,就是这样看起来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女子,她的内心却远远比他所能想到的还要大。可当他以为她就是一个强大得吓人,注定要凌驾众生之上的悍女时,她却将她剥得鲜血淋漓的伤口透露给了他,强烈冲击着他的内心……然而他开始为自己所负担的责任而产生犹豫时,她又给了他一记白眼,告诉他:本公主才不是害怕,只是觉得麻烦而已。
在他过往的记忆中所遇到过的女子,没有哪一个像她这么复杂,这么多变……这么令他出乎意料,又这么令他牵肠挂肚。
只要看到她好好地在他眼前,他就感到莫名的安心。
头一次,即恒萌生出了想要安定的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漫无目的的旅程忽然有了明确的目标,就像一只漂浮不定的风筝终于被人掌控住了方向。他甚至感受到内心深处正翻腾的冲动让他几乎忘我,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来自更本能的警示却如岩冰般磨灭了刚刚萌生出的感情,令他不得不继续清醒。
“为什么你偏偏是皇家人呢……”
和瑾听到即恒的呢喃,诧异地反问:“这跟是不是皇家人有什么关系?”
即恒立即回过神,乌黑的眸中一瞬闪过慌乱,他别开视线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容,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皇家人生来娇贵,吃不了苦。不过公主有些不一样,让我很是意外。”他笑了一笑,便催促道,“公主,鬓狗随时都会追来,它们不会放弃到嘴的食物,我们继续赶路吧。”
说完便当先去前方探路,沉默的气息与之前于危境之中还没正经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和瑾发觉自从失足摔落下来以后,即恒就变得有些奇怪,他常常会如呓语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有时仿佛在追忆某个人,有时又仿佛回想起一些痛苦的记忆……就好比现在。
和瑾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即恒只是在发表他对皇室的偏见,可她想不通前因与后果,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他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是皇家人有什么关系?他会是拘泥于身份与门第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某菲一直觉得现实中的鬓狗是很可怕的动物。虽然它位列于常见的凶猛野兽排名,甚至与狮虎不相上下,敢于从狮子嘴里抢食物,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得太猥琐(?),始终难登大雅╮( ̄▽ ̄)╭
它们喜欢群居,十几只鬓狗结队的气势足以让狮子为其让道。肉厚架不住狼多呀,不过据说只能吓退母狮,还不足以威慑雄狮……是因为雄狮的脾气很暴躁?可见,脾气暴躁称霸世界,和瑾你也可以的。= =+
鬓狗在人的印象中乃猛兽中的小人,小人中的王者,一般生活在半沙漠和草原等开阔林地,大家不用纠结它们为什么会跑到深山老林里来度假哈╮( ̄▽ ̄)╭
最后来一张鬓狗君的玉照吧,它也算凶猛动物界的一朵奇葩
【心声:虽然我外表很猥琐,但我的内心很温油】
☆、母亲
即恒突然低落的情绪让和瑾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太高兴,甚至是有些难过,少年闷声赶路的背影让和瑾感到心头像被挖空了一块似的,空荡荡地过着凉风。她加紧步伐赶上即恒的脚步,两个人在沉默中行进了一段路程,周遭空寂无边,唯有乱木与蔓草寂静无声地蔓延到看不见的远方,走过之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和瑾终于忍受不了这份压抑,试图通过搭话让气氛有一丝回暖:“你以前说过你的武功还有才学都是你爹教你的,你爹一定很博学多广,非常了不得吧?”
她期待着即恒的回应,不论是怎样的回应都好。谁料在雾夜中,少年的脸色更沉了。
和瑾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情绪,她一面避开灌木与杂草,一面紧追住即恒,见他没有言语以为他在追思,便继续钦佩道:“想想真了不起,精通十八般武艺,十数国古文字,放眼如今的中原大陆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说是不是?嗯,不对,有第二个——就是你啊!”
她拉住即恒的手臂终于赶到他身边,这才看清了少年冷凝的容颜。他微抿的嘴唇仿佛在压抑某种怒意,好半晌才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他是我最讨厌的人,别在我面前提到他。”
和瑾僵了一瞬,她从未见过他以如此恐怖的表情提起某个人,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早就有所预感,也许即恒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时隔这么多年,少年成长为人以后再回忆起昔日严父,难道剩下的依旧是当初刻骨铭心的怨恨与敌视吗……
第一次不幸撞壁,和瑾犹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好在六公主不是个会轻易死心的人,既然父亲没有话题,那么母亲总该有吧。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她在言辞上更谨慎了几分,一面觑着即恒的脸色一面问:“那就说说你娘吧。你从来没提到过关于你娘的事,只有一次宁瑞出宫看望娘亲时,我注意到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连我站在你身后都没有发觉。“
这番话并没有再激起即恒的情绪,他的神色平静下来,目光虽然望着前方,然后双瞳却渐渐柔和,又有些失神。
那一天和瑾在清和殿的前殿里也看到同样的眼神,他与宁瑞告别以后一声不吭在前殿的石阶上坐下来,初春的阳光落在他肩头,在他心里拂上暖暖的一层薄纱。一直到和瑾走进他身后一丈远,少年才惊觉过来。
“她一定非常善良,也非常温柔,就像麦穗一样会在你睡觉前为你唱歌。”
和瑾的幻想让即恒不由失笑,他转过头,凝住和瑾的眸子里带着许多复杂而深沉的意味,顿了一顿才似笑非笑地问:“公主怎么能确信我不是在偷看宁瑞?”
和瑾撇了撇嘴角,不耐烦地说:“不要转移话题,量你也不敢觊觎本公主的人。”
这个理由让即恒反复琢磨了很久,怎么都听起来有些怪异。和瑾见他又不知在想什么,忙将将他的思路引回到当前的话题上来。这可是她借机打探即恒的大好机会,怎么能再被他糊弄过去。
“快说呀,她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又温柔,又体贴,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每天在你睡觉前唱歌给你听?”
她迫切的心情让即恒感到好笑,然而在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时,内心不禁又被攫住了。
又是这样充满期待的眼神,清澈无辜,好似氤氲着水雾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灼灼的光芒,让人移不开视线。
喉间忽然感到一阵干涩,他想说点什么,却仿佛有种力量在阻止回忆的苏醒。有很多记忆他封存在心里最深处,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翻动它们。因为一旦揭开其中一角,那些已经死去的血肉仿佛会在一瞬间复活过来,热血在体内倒流,直至将他的心冲毁。
和瑾没有等到即恒的回应,她恍然想起其实即恒曾经有跟她提起过他的家人。在皇宫深处的秘地仙境里,即恒曾说过他的母亲和姐姐都在一次天灾中死于非命,还有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临终的遗言却是担心自己毁了容……他的童年自此被刻上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与相依为命的父亲又如仇人般水火不容。
和瑾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可事到如今却发现根本难以下手。眼前这个少年的内心好似一片饱经蹂躏又被掩盖好的屠戮场,只剥开一点草梗,里面就是淋漓的鲜血。而她却以最粗暴最残忍的方式又一次揭开了他的伤疤,连一点预示的机会都没给。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和瑾慌张地闪躲着视线,顿时不知所措。
即恒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笑得不算勉强,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凝望着远方慢悠悠答:“她不会唱歌,也不温柔,善良还算得上吧,至于是否体贴……不太记得了,那时候还小。”
寥寥几句却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和瑾很意外他仍旧愿意回答,而他回答的内容倒更让她感到意外。
在她的心目中天下间所有的母亲都是既温柔又体贴的,就像皇兄的发妻、她的嫂嫂一样。有孩子的女人拥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母性,宛如太阳般,即便在最寒冷的冬夜里也能驱赶走寒意,带来温暖。她自小就很喜欢嫂嫂,喜欢她身上那份母亲的温暖。而这份温暖是宁瑞的体贴和麦穗的温柔都无法比拟的,所以在嫂嫂过世以后她的记忆便逐渐消散了。
和瑾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曾在梦里见到一个非常像她母亲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想要她死,毫不留情地扼住她的脖颈想要将她自世上抹杀。如果所有的母亲都是既温柔又体贴的,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也一定是既温柔又体贴的。可是即恒却说他的母亲既不温柔,也不体贴……
掩饰不住的失望浮上她的脸庞,让即恒感到很诧异。他低下头,轻轻地问:“公主想要一个既温柔又体贴,会在你临睡前给你唱歌的母亲?”
和瑾沉默了片刻后抬起眼眸,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但她最终老实地点了点头。
即恒忽然有点明白和瑾为什么会那么期待他的回答,这个少女虽然在处事上远比她的年纪更为沉着冷静,但她的内心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对于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勤于去幻想,幻想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将会是多么幸福。
可现实总是比预期中的还要残酷。
和瑾的身世错综复杂,身为生身母亲的甄玉棠当年惨死在沁春园,其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内情而今已经无人知晓。
但即恒可以肯定的是,即便甄玉棠没有香消玉殒,她可能也不会成为和瑾期待中的那个既温柔又体贴,会在她临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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