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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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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吗?再疼疼得过他?
他对她的悲鸣充耳不闻,他恨她,恨不得掐死她!为什么她不自爱?为什么要和贺兰敏之亲热得那样?大庭广众下啊,那条路有多少人往来走动?他们这等失体统的举动若是被有心之人呈报上去,惊动了尚宫局,进而报内官直至天后,那时要怎么料理?
他怒不可遏,恭礼门上有个夹道,长不过十余丈,是早前屯放史馆书架子用的。后来史馆扩大,这地方就废弃了,如今正好借来一用。
他把她拉过去,守门禁军忙迎上来,叉手道,“末将听候大都督调遣。”说着斜眼打量布暖,踯躅着,“这……”
容与道,“你们别管,给我退远一些。”
两个禁军会意道是,躬身打揖直退到三丈开外。他见人走远了方奋力把她推进夹道,砰地关上了腰门。
布暖真有些怕了,边揉着腕子边曲腿纳福,“暖儿错了,请舅舅息怒!”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不对!一切都不对!计较她没有及时行礼只是借题发挥的由头,他在意的是她的态度。她明明说过她不爱贺兰,为什么又和他纠缠在一起?叫他如何信任她?叫他如何宽慰自己?是,她大了,总归会有自己的感情。她有权选择喜欢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是贺兰?她不知道他有个骄奢淫/逸的恶名么?她瞧上他什么?一副空空的皮囊,还有满口的花言巧语?
他对她太过失望,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她有思想有见地,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悟性都要高。可到头来他高估了她,坠入情网便无可救药。如果遇上了对的人,她可以全心全意。但现在她要和贺兰那样的人一起堕落,他无法容忍!
布暖倚墙望着他,她从没见过他有这样可怕的神情,脸青了,嘴唇也白了。这么大热的天啊,他居然瑟瑟发颤。
她应该高兴吗?他那么气愤是在意她吗?是在吃醋吗?
“你……”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调整了半天才道,“到底为什么?你说过不爱他的,刚刚我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
心底有小小的火花迸发出来,她想他也许真的是爱她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第九十四章 徘徊
她迟疑的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了。他咬着牙说,“别碰我!我怕你在兰台吃亏,想法子买通了尚宫局的人,要把你调到中书省去,看来是我多虑了。你在贺兰的庇佑下过得很好是么?我一直以为你至少是有些喜欢蓝笙的,可他那日来说你不爱他,你心里有所想。我问你,这个人是贺兰,是不是?”
她低下头去,突然想把一切都告诉他。他在情上头是木讷的,就像贺兰说的,她不主动些,恐怕这件事一辈子都要蒙着窗户纸。可她又怯懦,万一冒犯了他,恐怕他会看不起她,以后永远都会避开她。
“怎么不说话?”他见她缄默,越发的怒急攻心,“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她的脸上恍惚有一点笑意,“舅舅要我说什么?我爱谁同舅舅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母舅,管得忒多了要遭人质疑的。贺兰对我很好,我同兰台的人也相处甚欢。横竖我是扎根在那里,哪儿都不去了。”
对她很好?有目的的好!她是倔脾气,为官了又不像在府里那会儿能严加管束。她在外头胡天胡地他是有心无力,若是出了什么大事,真真后悔也晚了。亏她还有脸说贺兰待她好,贺兰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让她这么死心塌地的?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他气极,“疯得连是非都不分了!你这样,日后的名声还要不要?你是姑娘家,被人传出去好看相么?”
她一脸无所谓,“我的根底又没人知道,名声再坏也连累不到布家。”她抬起眼含笑望着他,“还是舅舅担心我连累你?上将军的脸面才是最要紧的吧?”
他只觉苦,心里苦透了!她怎么成了这样?变了个人似的,像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意孤行,什么都说不通。他背过身去叹息,怒到了极处反倒能够冷静下来。他说,“暖,你能不能再想想?你还年轻,人生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别一时草率,把自己一辈子葬送了。”
她垮着肩别过脸去,“你只会说我,你自己又是怎么样呢?”
他没想到她会牵扯到他身上来,愠怒道,“我怎么?难道我也像你这样同别人夹缠不清了么?你不要牵五跘六,进宫几日连规矩都忘了,愈发蹬鼻子上脸,还驳起我的不是来了,谁给你的胆子?可见近墨者黑,一点不假!”
他越生气便越贴近贺兰的猜测,布暖是头一次觉得触怒他是件好事。看见一向四平八稳的人乱了方寸,简直让她觉得有成就感。她侧过身去,胸口怦怦的跳。这会子要沉住气,也许他自己渐渐就明白了。毕竟让她当着他的面说出自己的想法,她实在是没有这勇气。
“你先处置好了自己再来说我。”她说,绷直了脖子,“你和知闲的婚事你是愿意的么?你爱她么?自己的感情一团糟,偏来教训我,岂不好笑!”
终于还是谈及了他和知闲的关系。知闲是个巨大的阻碍,容与不爱她,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布暖是个简单的人,在她看来没有知闲,舅舅就是自由之身。或者是她自私,她认定了容与一天不成亲,她就可以陪着他一天。她这样的身份不能去求什么名分,只要他也爱她,两个人永远不婚不嫁,如此天长地久下去也是圆满的。
这已是消极的最好的打算了,到了白发苍苍仍旧不离不弃,多么奇异的胜利!
容与果然有了片刻的失神,对于知闲他的确有愧,可是怎么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反对过,无奈老夫人极中意,前几项礼是母亲操持的,他连面都没露过。后来时候久了,他不忍心让母亲这么劳累下去,到头来只有妥协。若是谁都不爱,他反倒还坦然些。走到现在这步田地,他空前发现自己的不堪。他的人格一定是有缺陷的,老天给了他顺遂的仕途,感情上却要捉弄她。要娶的他不爱,他爱的又不能娶,这是怎样一种混乱破败的现状!
她眼光灼灼的凝视他,他难堪的说,“我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他低垂下头,明光甲的护领竖着,热辣的太阳光照进颈窝里,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无奈,“男人挑妻房也不是随心所欲的,再说你焉知我不爱知闲呢?”
她苦笑,“爱不爱的你自己知道,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她么?婚姻和爱情无关,只要不是盲婚,你便可以接受。舅舅的处世不过如此,还来斥责我!你能将就,我为什么不能?既然和自己爱的人结不成连理,那么随便找个人共度余生,有什么不好么?”
容与赫然警醒,心里仿佛拢了一盆火,炽炽燃烧起来。
“你爱的是谁?你为什么不说?”他靠近她,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墙皮上。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半带彷徨又半带恐惧。他只是想知道,至于得到答案后要怎么处理,他脑子里一片荒芜,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仰起脸,纯净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舅舅也有深爱的人吧?咱们做个买卖,把你心里那个人的名字拿来做交换。只要你说,我就告诉你。”
他冷冷看着她,“没学着好的,奸邪之道学了个十成十!”
她慵懒一笑,“其实跟了自己不爱的人,对女人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我不及知闲走运,起码她爱你,嫁给你就是幸福的。我喜欢一个人,不敢说出口,你能体会么?”
这样惊人的相似度!天下的苦情大约都是一样的。他抬头看,天高云淡,青灰的墙头高高矗立着,直指霄汉。他突然想放弃,知道她爱的是谁又怎么样?是要促成她的姻缘,还是因妒成恨,把那人劈成两半?
“由得你吧!”他半晌方淡淡道,“你及笄了,如今又拜了女官,我问得多了你难免厌烦。既然做了决定,今后是福是祸都要自己承担。我希望你做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知道一步错,满盘皆落索。我这不是训斥,是告诫。听不听的,你自己多掂量吧!”
就这样?她有些急,“你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了吗?”
适才孤凄的模样一瞬就褪尽了,他又恢复了平素克己的神气。没有习惯就没有欲望,近来似乎太过沉溺于这段不切实际的感情了,这么下去不成。他走投无路,只好硬起心肠,像拔疔一样,连皮带肉的把她拔出来。
他整整肩上护甲道,“我说过,由得你。你不愿意听我的话,我多说也无益。管来管去管出你的一肚子怨恨,何苦来!只是你若是持无所谓的态度,我觉得还是蓝笙好些,至少他待你一心一意。”他又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我还有几处门禁未巡视,就不停留了。你回集贤书院去吧!”
她怔在那里,仿佛心脏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血液和生命一齐从那缺口消耗流逝。她被抽光了力气,踉跄的扶着宫墙几乎栽倒。他再不管她了,彻底丢弃了她。他果然不爱她,她先前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有一霎那竟以为他会和她一样癫狂。走到这步,梦也该醒了。他向来不多情,不会为别人损害到自己。以往关心她、体恤她,完全是看在他们的甥舅关系上。她服管,那很好,皆大欢喜。她不服管,百般劝谏无效下,他也不会浪费时间再啰噪。索性撂了手,图自己清静。
这到底是个何等凉薄无情的人啊!她蹲踞下来,把额头抵在膝盖上。罢了,到此为止吧!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情便在这里拦腰切断,再没有以后了。
从情上来讲,其实他算不得坚强。他发现自己的性格原来那么矛盾,开始对她察言观色,一面爱,一面小心防范。只要发现丝毫异常,他就像个神经失常的疯子,暴躁、易怒、歇斯底里。他想克制,之所以说出那番话,真的是下了狠心要和性格里的最软弱处诀别。他承受的所有一切别人都无法体会,他害怕再这么下去会被她瞧出端倪,届时她怎么看待他这个舅舅?但凡谈论起他,总是一脸轻视鄙薄的神情。拖着长腔哦一声,连舅舅也不屑叫,张口闭口他啊他的。设想起这些他就浑身发冷,尊严是他唯一蔽体的东西,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他还拿什么来面对她!
所以宁愿她畏惧,宁愿她不解,也好过叫她鄙弃。
他说要走,确实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如今不把他放在眼里,再没有刚来长安时的惕惕然了。她学会了周旋,学会了狡赖,十句里头没有一句真话。他失望之尤,败兴之尤,还留下来做什么?继续同她耍嘴皮子功夫吗?
他回了回头,原想再看一眼便作罢。不说全然放弃,至少腾出点时间来做个调整。可她却蜷缩着蹲在地上,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的心攥起来,“怎么了?”他弯下腰看她,急道,“是有哪里不舒服么?我带你上太医院去。”
她一直没有抬起头,“不要紧,头有些晕罢了。舅舅走吧,不用管我,我歇一阵就好的。”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伸手去托她的脸。她咬着唇,眼里蓄满了泪,轻轻一颤便滔滔往下落,落在他手上,落进他心里。他听见高筑的围城瞬间崩塌的声音,连呼吸都尖锐的刺痛起来。
她搬他的手指拭泪,哽咽着叫舅舅。曲腿顺势跪在地上,手臂攀上他的颈子,在他耳边喃喃着,“你要丢下我么?再也不要我了……”
原是不该的,上次已经逾越,他告诫过自己再没有下次,结果还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他扔不开,不忍、舍不得。他也贪恋她的温暖——把她拉起来,鬼使神差的重新抱进怀里。紧紧的箍住她,霎那便体会到了一种苍凉的安宁,以及情感上所有可以想象的满足。
第九十五章 如醉
他的甲胄微凉,她满足的谓叹一声,什么都值了!他愿意抱她,那么热烈的拥抱!把她变成盔甲上的一颗铆钉,用力的镶嵌进他的生命里去。
他身量这样高,她搂着他的脖子,脚下是腾空的。他把她抵在宫墙上,脸贴着她的耳朵——玲珑的、几近透明的耳朵。他知道自己失态透顶,一次可以解释成疏忽,一而再,就是彻头彻尾的放纵。
可是他想抱她,明知道不能够,还是控制不住。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他所有的坚持和清醒的认知全都土崩瓦解了。他惶恐,束手无策。她是他命里的劫,顽强的扎根在他心里,融进去,无迹可寻,又无处不在。
“我都是为你好,一直都是为着你。”他说,更圈紧些,仿佛一松手她就跑了。
她糯糯的应,“我知道。”
他不再说话,深深叹息——她哪里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舅舅爱她!
她抬起脸蹭了蹭他的颊,如此靠近,却渴望更亲密。可以偷偷吻他一下么?她羞涩地想,紧张的觑他,然后横了心慢慢转过脸,小心的用唇触碰他。略略一划,尤不足,她才知道嘴唇是有自己的意愿的。是渴望,渴望寻到另一半,渴望全心全意的契合。
他察觉她的那点小动作,他听见自己心跳得擂鼓一般,砰砰、砰砰……直击他的脑子,震荡他的灵魂。那柔软的娇嫩的唇一分一毫的移过来,他头晕目眩,简直丧失了招架之力。
若是吻了,然后呢?该当如何?这一步不能跨,跨出了便再也无可挽回了。他承认,这幕在脑子里勾勒了千遍万遍,但凡爱一个人都会这样吧!但也仅限于幻想,于情于理都不该发生。自己不打紧,横竖是个半僵的人生。他只是怕影响她,怕打乱她的生活。怕她以后回想起来会后悔,会责怪他。
他终于感到一丝欣慰,爱不爱权且不论,至少她是喜欢他的。也许比蓝笙和贺兰还要多一些,他想自己的感情还算没有白费。但不论如何的情难自禁,都不能成为跨越底线的藉口。创造了希望再去扼杀,比一开始就无望要残忍得多。
他微微别过脸,在她将要触到他唇角的那一刻。是的,他懦弱,不敢接受。正因为深爱,所以要更慎重的对待。
她似乎失望,落寞把脸枕回他肩上。他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用力把她往胸口压了压,就像在文书上压了方印章,朱红的浓烈的一片。
他抬起手,隔着折上巾抚抚她的头,“好了,叫人看见不成话。”
她讪讪的,一面懊恼着,一面仍然固执的挂在他身上,“咱们算是和解了么?我要你管着,你不许再说由得我。”
他哭笑不得,这本末倒置的丫头!他稍往后仰了些,看着她道,“你倒是不问情由,我为什么会说那番话的?”
她噘着嘴说,“是你不讲道理。”
他瞠目结舌,“是我不讲道理?”
“就是!”她嗫嚅着,“你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他蹙起了眉,“眼见还不为实么?”
都说上将军睿智,睿智吗?在这上头真是有点傻乎乎的。她捋捋他的眉心,“总是皱眉会老得快!其实我很难过,你一直都不相信我,我解释得再多也是枉然。”
他无限的伤痛惋惜,“你为什么总是要让我怀疑?一次次犯同样的错误,和那样的人夹缠,任谁见了都要起疑的。”
她垂下头,哪里会让别人发现,原本就是单独表演给他一个人看的!她败兴道,“所以我进宫半个多月你连瞧都不来瞧我一眼,你不担心我么?”
怎么能不担心!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担心贺兰对她心怀不轨。他无奈道,“皇城是南衙十六卫驻守,朝中眼下正严查朝臣结党,我要上兰台只有等到有政务和兵部交接时。近来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北衙禁军无事可做,索性连个由头都找不着。我心里也急,你才入宫我就进凤阁找了中书令,横竖再忍耐些时日,只等有机会便将你调进禁苑来。”
她抿嘴笑,他心里还是有她的,不过性子太内敛,对她的好不表现在脸上。
她重又收起胳膊,枕着他肩头的银甲道,“中书省是机要重地,我进去能做什么?倒不如在兰台抄书的好。贺兰不算坏,外头把他毁誉成那样,真真是不可理喻。你别以为我替他说话,我再公正没有了。他和咱们一样是寻常人,也有他的难处。他有深爱的人,只可惜情路忒坎坷……”
容与还是不能接受,“可是他那么对你!”
“那又如何!”她小声嘀咕,“五十步笑百步!”
他听了有些难堪,两人之间的关系到了如此暧昧的程度,虽然最后关头打住了,但各自都知道,再也回不到最开始的状态了。
“没上没下!你就这么说舅舅?”他还是不屑与贺兰为伍,她太单纯,在她眼里没有坏人。他对她的心,岂是贺兰比得的!
不过这样的谈话氛围着实很奇怪,大唐礼仪之邦,风气再开放,甥舅之间也没有搂抱成一团的道理。可他们现在就是,似乎谁也舍不得放开谁。像相依而生的两株凌霄,藤蔓交缠,花叶成丛。
他只得松开怀抱把她放在地上,“禁苑三面有夹城,东西有禁军重兵戍守。北衙设在北面重玄门夹城内,我这阵子不往屯营去,倘或有要事,可托人来北衙寻我。”
她应个是,方想起来问,“近来蓝笙可好么?”
他摇摇头,“他太造次了,那日派人伏击贺兰,事没成,惹得一身骚。这两日往东都监造城防去了,算避避风头。”
布暖颇愧疚,“我料着那事就是蓝笙办的,难为他替我打抱不平,只是也太不记后果了些。所幸没有闹大,否则出了岔子,叫我日后怎么报答他呢!”
他缄默不语,这世上情债是最难偿还的。尤其在被迫接受的情况下,更显得惟其难堪。
他想起那个宋家小姐,上次他路过一家绸缎庄门口,碰巧看见了她。托着两条瘦骨嶙峋的手臂让裁缝量尺寸,绳结拉到腰间,凸现出两边胯骨,越发单薄得可怕。
那时他也愧疚,她单是个痴心爱着他的天真的女孩子,不懂算计,也没有多少头脑。他只为自己干净,言辞上太过狠戾,把人逼成了那样。如今是蓝笙对布暖,同样的倾其所有。走到了极端,最后不知是怎么个结局。
他望望她,好在她还是原来的模样,腮颊上肉没见少,也许贺兰真的待她不错。
她抬起眼,目光相接后羞涩的笑了笑。他的心便生生一漾,这刻算是达成了休战协议,两个人都甚满意。
他扶正腰上虎头带,神情宽柔,“回职上去吧,耽搁久了不好交差。”走了几步不见她跟上来,驻足回望,复伸手等她来牵。
她紧走过去握他宽厚的大掌,仰着脸道,“我得了闲儿就去瞧你,官大有官大的为难,反正我就是个小吏,也不怕别人说我结党。”
他嗯了声,将至腰门上,又迟疑道,“你和贺兰……”
“我和他是朋友,永远也变不成你想的那样。”她笑道,“在我看来他就像玉炉,有时候奸滑,有时候又木头木脑。办事靠不住,但待人还是极好的。”
他脸上变了颜色,“你仔细些,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无害的男人,无论如何同他保持距离,若等出了事便来不及了。”
她应个好,想了想,索性装傻充愣的尝试问他,“舅舅急得这模样,倒叫我不明白了。舅舅是在吃醋么?”
他悚然一怔,别过脸局促道,“越性儿胡说!这词是能混用的么?”
男人好面子,分明是,偏不承认!布暖觉得不把话说破也好,就保持现状,彼此有度,还有些淡淡的温情。这样已经是最理想的相处之道,至少目前于她来说是够了。
她笑靥浅生,“还好不是,否则真真成了糖醋舅舅了。”
他同她是计较不起来的,反正她说的也没错,糖醋就糖醋吧!糖醋舅舅还满有那么点味道!
他仰头看天色,终究是要分开的,下次见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生出点离愁别绪来,深深看她,仿佛这一眼要把她刻进眼珠子里,就此随身携带。
他探手要去拉门闩,她却抱住那只手,“我不想同你分开。”
他笑她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还是小孩子么?不作兴这样的。”
“舅舅你去问问,北衙要不要女官。”她靦着脸道,“我不想在兰台,也不想到凤阁去,我就想往北衙供职。”
“北衙是舞刀弄剑的去处,一帮子大老粗,要女官做什么?八百年没听说过的新鲜事儿!”
“总要有人做零散活计的吧!我去打杂也成的。”
“打杂有的是宫婢内侍,你要做内官,那日后就再无出头之日了。”他替她正正展角襆头,“你听话些,暂且回兰台去。等这阵子风头过了,要进禁苑易如反掌,到那时再见便不难了。”
她粘缠起来,撼着他道,“那要多久?”
他脾气和善,被她这么来回的摇也不恼。喜欢到了极处,她明理也好、矫情也好、使小性儿也好,样样都是叫人爱不释手的。他十几年在军中历练,早已变得铁样的冷性情。知闲虽是未过门的妻子,对他来说却永远隔着一层,人伦里顶顶寻常的既近且远的情感。布暖是特别的,从她刚来长安那会儿,也许是第一眼起,就让他体会到难以割舍的淡淡的痛。直到现在依旧没有痊愈,反而弥漫全身愈演愈烈。
他把手放在她肩头,郑重的按一下,“用不了多久,我保证。”
“我信得过上将军。”她点点头,转身去开门,回头笑道,“我同你说过的,若要分开,就让我先走。舅舅记好了,我不喜欢看你的背影。”她站在房荫下挥了挥手,“舅舅再会。”
他点了点头又难免怅惘,看她渐去渐远,体会到一种别样涩然的滋味。
第九十六章 虚隙
那日之后,连着七八日没见着贺兰。
他还让采葑送冰桶子来,人却没了踪迹。他不出现了,对布暖来说是难得的清闲。不过三五天的尚且惬意,时候一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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